第 66 章

    翌日, 连棠还未醒,她宿在皇帝寝宫的消息就悄然传开。

    这也难怪,交泰殿是天子的正宫寝殿, 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闲置多年后皇帝突然带进去一个女子,不仅后宫,连前朝都被惊动。

    祁衍晨练回来, 常福第一时间禀报了此事,他神色淡淡,“总要知道的。”

    照理说,他若想娶连棠, 祖制流程是:祭告天地、临轩命使、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告庙、册后、命使奉迎、大婚。

    整套流程下来, 少则三五月, 多则一年。

    而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不想他们有限的相处时间里塞满了繁复的婚礼程序。

    排面上他不会委屈连棠, 却不是这个时候,西戎可汗已经蠢蠢欲动, 可能等不到开春就会发动第一次进攻,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只希望安静的和连棠相守。

    祁衍把剑递给常福, 去浴房简单擦洗后,走进寝屋。

    拨开重重帷幔,宽大的龙榻上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子, 长发如黑绸批落在淡金色的蚕丝软衾上,雪肌上透着潮红。

    昨夜的胶缠至天色粉亮, 真是累坏了她, 祁衍坐在榻沿, 轻轻掖了掖被角。

    少女嘤哼了一声,缓缓掀开水晶透亮的眼皮,对上祁衍的眼睛,慵懒一笑,伸手要抱抱。

    祁衍弯腰,再次把她玉软的身子搂在怀里。

    连棠往他脖窝钻了钻,唤了声陛下,嗓子还是哑的,昨夜她被上天入地的钉,崩溃到大哭,现在想来还有些意难平,对着他的脖子咬下去,留了一拍细密的牙印。

    祁衍又好气又好笑,拿出绢帕帮她擦干嘴角,莫名,“咬朕做什么?”

    连棠嘟着唇,眼里顾盼生辉,“谁让你把我欺负哭。”

    祁衍托臀将她抱起来,视线齐平后,笑眼看着她,“小姑娘,讲点道理,昨夜是谁边哭边命令朕不许停下。”

    “不许说!”连棠一把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还好没人,她臊的脸要滴血,眨巴着眼睛不想承认,“陛下记错了吧。”

    “是么?”祁衍遒劲的大手猛托,拽着她往腹肌下一撞,坏笑,“需不需要昨夜重现。”

    “不要。”连棠大骇,手脚并用的从他身上爬走,“你想做白日宣淫的昏君,我可不奉陪。”

    祁衍嗓音沉沉的笑。

    *

    饶是连棠青春年盛,也经不住一夜的折腾,祁衍走后,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前还有点不服气,事是俩人一起做的,凭什么他还能神采奕奕的晨练、上朝,而她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

    况且他还那么老,这不公平!

    老人家祁衍还没走到勤政殿就打了一个喷嚏,他嘴角噙出一丝笑意,自言,“才走一会就想朕了。”

    连棠这一觉直接睡到午时,醒来后可把沉露心疼坏了,伺候着小姐净面净口后,先端来一盅红糖甜粥,连棠喝下后觉得身上有力气多了。

    递碗过去的时候见沉露吞吞吐吐的,疑眉,“有话直说。”

    沉露脸憋得通红,咬咬唇,“小姐被陛下临幸后,我怕自己没经验伺候不好,在府里偷偷去问了三夫人,三夫人说陛下若夜里闹的凶了,第二日要给小姐涂药膏。”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瓷瓶,“这是三夫人给的,说效果特别好,小姐你需不需要?”

    连棠不敢相信,“还有女人那里受伤?”

    沉露狠狠点头,“三夫人说了,大多男人为了自己快活,把女人折腾的鬼哭狼嚎,第二日那里都看不成,破皮流血都是常事,有的甚至数月溃烂不止,遭罪着呢。”

    鬼哭狼嚎?

    连棠默默清了清嗓子,她昨夜也算吧,但她除了骨头酸楚,旁的地方并没有受伤,祁衍很注重她的感受,动作狂野却不粗鲁,她哭破嗓,实在是在云端时,快乐的难以抑制。

    沉露见小姐脸悄无声息的红了,急的眼泪快落下来,“小姐,你受苦了。”

    “啊?”连棠回神,“什么受苦了。”

    沉露哽声,“三夫人说,那种多年寡欲的老男人一旦动情,能吃人,根本不懂什么叫节制。”

    连棠噗呲笑了,多年寡欲的老男人,三婶就差直接报祁衍的名字。

    她放下碗,左右前后的踱步给沉露看,“我很好,没你想的那些事。”

    必须得赶紧制止沉露丰富的想象力,否则祁衍在她脑中还不定变成什么洪水猛兽。

    刚用完膳,宫人进来报,镇国将军娘子求见,连棠忙去外殿迎接。

    将军娘子一进来,就啧啧叹气,忙命人把熬好的血燕窝端过来,“棠棠,你看看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快把这盅燕窝喝了。”

    连棠怵了一眼,“我刚用过膳,喝不下了。”

    将军娘子不依她,“食膳补气力,这气血得靠血燕窝补。”

    连棠囧,“你们都知道了!”

    将军娘子朗声一笑,“陛下带你进交泰殿,就等于昭告天下了,你呀,就等着做这殿里的正宫娘娘吧。”

    连棠这一早上,脸上的羞红就没褪去过,神色赧然的应付将军娘子,“你就会嘲笑我。”

    庆功宴那日,将军娘子对她倾囊相授,她心里早就把将军娘子当自己人。

    而将军娘子看待连棠就像看待自己即将出嫁的妹妹,操心着呢,她扳着连棠的身子左看看又看看,摇头,“嗐,太能折腾人了,不行,我得让人把将军珍藏多年的老山参拿过来给你补补。”

    连棠知她经验丰富,嗫声,“男人需不需要补呀?”

    将军娘子哈哈大笑,“当然最好一起补。”

    俩人聊得正愉快,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太后驾到。”

    连棠心里一惊,太后怎么来了,忙带着将军娘子去殿外接驾,太后沉着脸,径直走进殿中。

    进殿后,太后左右打量一番,冷哼出声,“今个可是见奇,这交泰殿都多久没开了,好不容易打开,皇帝竟是为了金屋藏娇。”

    她倏然转身,眼风像刀子刮在连棠脸上,“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讨论此事,你们也不怕有伤风化。”

    连棠惊愕,没想到太后一来就给她扣那么大个帽子。

    将军娘子蹙眉,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即便对面是太后,话听不舒服了,也要反驳,她挡在连棠面前给太后行了个福礼,笑着道:“太后说的不错,我们今早在府里听见这事,也忍不住多言了几句,深感我大齐基业有望了,皇帝一生的事业包括前朝和后宫两项,咱们陛下治国理天下没话说,就是这后宫薄嗣,成为许多政敌攻击的把柄,如今大皇子涉嫌通敌卖国,宫里后继无人,人心惶惶,听说陛下纳人进后宫,臣民俱都拍手称快呢。”

    将军娘子一席话滴水不漏,无可辩驳。

    太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尤其涉及到祁麟,简直是拿刀往她心窝子里戳。

    温泉行宫回来后,祁麟就一直被关在昭狱,他是皇子,怎么能待在那种地方,太后为此去找了皇帝几次,都无果而返,她没有办法了,正准备联合几位心腹大臣,以祁衍没有后宫,大齐不可缺少皇嗣为由逼宫,救出祁麟。

    如今皇帝带着女子堂而皇之的住进交泰殿,堵死了救祁麟的路子,这口气太后怎么能忍。

    太后沉下脸,面部因为刻薄又多出了几道深壑,看着有几许狰狞,她说不过将军娘子,转而目眦着连棠,声音尖锐,“如果哀家记得没错,当时你也在场,可是有亲耳听到陛下说,此生不会娶任何女子,那你们现在又算什么?”

    将军娘子不知道陛下说过这句话,当场懵了,不知该如何接话,但太后气势凛人,她本能的把连棠护在身后。

    连棠轻轻拨开将军娘子,感激的冲她点了点头,而后直面太后,显然是有话要说。

    “陛下当日的话,太后只说了后半句,却只字不提前半句,是不是作为一个母亲,心里多少都有一丝愧疚?”

    太后身子一晃,避开连棠的目光,皇帝一生下来就体弱,皆是她当年之过。

    身边服侍的乔嬷嬷见太后快站不住,忙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将军娘子听不懂,抓耳挠腮,悄声问连棠,“前半句是什么?”

    “朕病体沉疴,这一生都不会娶任何人。”跟将军娘子这么一复述,连棠才恍然发现,她竟然清晰的记得当时祁衍说这句话的语气、表情。

    原来当时她是很在乎这句话的,难道说,其实她喜欢祁衍,比想象中早得早。

    太后被连棠的话气的不轻,又见她和将军娘子咬耳朵,心里不舒服,“告诉你,过不了哀家这关,谁也别想当皇后。”

    将军娘子耸肩,淡淡撇了撇嘴。

    太后也就是气急了,维护自己的颜面说出这句话,在大齐谁不知道,太后就是个摆设,以前内阁那帮老头子以不孝为借口,弹劾陛下多少次,陛下听过么?

    这话自然也威胁不了连棠,她客客气气对太后道:“我爱慕的是陛下这个人,目的并不是皇后,同样,您若爱自己的儿子,目的也不应该是阻止谁当他的皇后。”

    话音坠地,众人心里俱是一惊。

    将军娘子不禁上下打量连棠,她外表看似纤柔,甚至还有一丝疲弱,说出的话却铮铮有声,令人敬佩。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站在帝王的面前。

    而太后被说的脸色发烫,扔了两句没着没落的狠话,就带着人极速走出了交泰殿。

    *

    太后来交泰殿寻衅的事,连棠没说,祁衍是第二日午时从勤政殿出来才知道的。

    他问常福,“太后有没有怎么着她?”

    常福回话,“没有,当时镇国夫人陪在她身边,倒是把太后气的不轻。”

    祁衍知道母亲不想他有子嗣,一心希望他将皇位还给先太子的后人,即便祁麟叛国的罪名成立,她依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太后存着这样的心思,对连棠哪里会有好态度,他喟叹一声,“幸亏有泼辣的镇国夫人护着她。”

    “不是。”常福接话,“奴才听宫人说,一开始镇国夫人确实帮连姑娘说话了,但后来太后用您说不会娶妻那句话揶揄时,连姑娘几句话就把太后堵的开不了口。”

    祁衍好奇,“哦?她说了什么?”

    *

    午膳后,连棠刚换上寝衣在龙床上躺下,就被一具身体压住陷进床垫里。

    “陛下。”连棠仰起小脑袋,吃力唤他,“你不是没有午歇的习惯,怎么进来了?”

    祁衍夜里能睡觉已算奢侈,从不午歇,连棠睡的时候,他若回来,也是在书房看书,不进寝屋。

    祁衍把她翻过身子,抱在怀里,“心里欢喜,就来了。”

    连棠被他抱的喘不过气,“欢喜什么呀,让我听听。”

    祁衍松开她,深情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看不够似的,声音低醇缱绻,“朕也爱慕你这个人,目的并不是忠毅侯府大姑爷。”

    连棠一愣,这话听着别扭,怎又那么熟悉。

    看她的小呆样,祁衍嗓子发出清浅的笑声,唇线贴在她的耳边,“示爱应该像朕这样,而不是隔空表白。”

    “你”连棠这才发现自己被戏耍了,气的刚要反击,就被祁衍衔住了唇,所有的不甘尽被堵回腹中。

    连棠被亲的软成面团,也没找到还击的机会,暗自懊恼间,又被挑开衣带,像青天白日下一颗剥了壳的鸡蛋。

    “陛下,这是白天呀。”连棠声音颤颤,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细细小小的汗毛都看得见。

    祁衍眼睛深邃幽暗,带着疯狂的占有欲,大山砸下来的时候,带下一句话,掷地有声,“你必是朕的皇后,谁也反对不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更拖了一天,轻轻跪下。

    发红包赔罪,大家留言,明晚一起发。

    总之下周肯定能写到正文的大结局。

    后面会有一些甜甜的番外。

    感谢正版读者,么么~~

    ◉ 第 67 章

    连棠还没来得及回味祁衍话里的意思, 一股难耐的震荡直冲上脑,顷刻将她拖入晕陶的世界。

    厚的帷幔被金钩高高束起,日光穿过薄如蝉翼的纱幔, 大喇喇照在龙榻上, 祁衍紧实的肌理被渡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连棠羞的不敢看他,一边咬牙捱苦,一边小手在身下乱抓, 揭过被单一角盖住自己。

    此情此景让她想到羊皮书卷上“打架的小人”,仿佛自己也成了花图一帧,被无数双眼睛偷窥。

    于人事上她并未得到多少启蒙,受府中未开蒙的婆子影响, 根深蒂固的认为男女敦伦是“丑事”一桩, 下意识想掩盖。

    祁衍并未受那些糟粕思想的侵蚀, 一把扯去被单, 不想错过她每一处反应。

    连棠咬着下唇, 呜呜咽咽,“丑。”

    祁衍呼吸不匀, 气音醇欲风流, “不丑,乃人间绝色。”

    连棠欲哭无泪, 被磨到魂都丢了,偏又不敢发出声,白日宫里服侍的下人多, 她甚至能听到廊下细碎的脚步声。

    时间长到令人发指,心惊胆战的冲击又酥到不想去管伦常。

    等到祁衍缓缓撤去, 连棠整个人像在水里泡过, 发丝凌乱的沾在粉色的皮肤上, 唇瓣盈润,眼尾一抹红,妩媚的像个妖精。

    祁衍搂她,“去洗。”

    连棠无力的摆手,小口喘了几下后,虚弱道:“不要。”

    祁衍知道她怕羞,端来铜盆,打湿帕子,亲自给她擦身。

    连棠舒舒服服的躺着,慵懒的闭上眼睛,小姑奶奶般享受天子的伺候。

    祁衍看她懒洋洋的样子,淡笑,“看在朕这么卖力的份上,你可愿嫁给我?”

    猝不及防被求婚,连棠缓缓掀开眼皮,不敢置信,“啊?”

    祁衍把铜盆放在一边,在榻沿蹲下,直视着她泛红的水眸,郑重其事又问了一边,“棠棠,你愿意接受这副病躯,嫁给我么?”

    他蹲在她的面前,寝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大敞的前襟露出健硕的肌肉,想到方才被这副身体欺负,连棠语气含冤带嗔:“病躯都这么能折腾,若是换个康健的,我怕是小命不保。”

    男人真可怕。

    祁衍眼睛一瞪,咂摸出点别的意味,磨磨后槽牙,抓住玉足把她从床上提溜起来,“你还真想过换别人!”

    连棠身体失重,下一刻双足就站在男人的大掌中,头顶几乎挨着幔顶。

    她一紧张,双手抱上祁衍的后脑勺,两边的腿窝顺势滑到他的肩膀,如此才堪堪稳住身子。

    “咕咚”她听到咽口水的声音,在静寂的室内,特别响亮。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连棠心里大骇,腰肢刚一动,芳泽顷刻被漫盖。

    她十指穿进他的头发,死死扣紧,脚趾蜷缩。

    太羞耻,太难熬。

    连棠手里缠满了男人的头发丝,连根薅下来,对方却浑然不觉。

    许久,男人放她下来,俯在她耳边念诗,声音像被水汽润过,“泉眼无声惜细流。”

    连棠脸火烧了般疼,简直无法直视他水光潋滟的红唇。

    祁衍闷笑,“小惩”完毕,还不忘正事,一边捡起铜盆里的面巾,拧干了帮她擦,一边挑眉寻衅,“你还没回答朕。”

    连棠柳眉一横,刚要发狠,瞥见他抿了抿唇,立刻认怂,“嫁,我嫁。”

    祁衍得逞,唇角上勾,得寸进尺,“大声说,嫁谁!”

    连棠气急,膝盖一曲,白嫩的玉足朝他胸前踹去。

    祁衍没防备,向后跌了个趔趄,看着作恶后骨碌碌滚远的小姑娘,闷闷浅笑,星眸堕落靡丽。

    *

    半真不假的求完婚,翌日祁衍来到寿康宫。

    母子相见,气氛并不温馨,太后板着脸,轻哼出声,“哀家知道皇帝会来,没想到这么快。”

    祁衍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太后既已心照不宣,朕自不必多言。”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常福擎着黄金托盘走上前,托盘里放着一个金丝帛卷,打开后,上首的“赐婚懿旨”二字,格外刺眼。

    太后漫目划过那张懿旨,意外的没有生气,“哀家可以在这张懿旨上盖凤印,只是皇帝得先答应哀家一个条件。”

    祁衍缓声,“太后请讲。”

    太后牵了牵唇,直视皇帝,“哀家要你放了祁麟。”

    祁衍挑起狭长的凤目,眸子一霎闪现的咄咄锋芒,骇的太后不自觉捂住心脏,她挑眉,“怎么,皇帝不同意?”

    祁衍干脆,“不同意。”

    “皇帝!”太后脸色骤变,声音抬高,“你可别忘了,祁麟是你父皇唯一的血脉,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皇家后继无人么?”

    “父皇唯一的血脉?”祁衍轻笑,睃目,“在太后眼里,朕是什么?”

    太后眼神微晃,诺诺,“你身体底子不好,又爱打仗,说不定哪天”她私下常这样说,脱口而出后才惶然发现,这是当面诅咒天子,遂赶紧噤声。

    “说不定哪天就死了?”祁衍接过她的话,眼里的阴戾一闪而过,“太后是不是想说这句?”

    太后叹了一口气,声音软下来,“哀家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对我有气,可是谁没有年轻不懂事过,我现在后悔,可这不是来不及了么?”

    或许以前祁衍确实渴望母爱,对太后有气,但现在他足够强大,也不缺爱,亲情上的缺憾早已消弭,对面前这个给了她生命的女人没有太多的情绪,也不想和她攀扯旧事,只又问一句,“太后确定不用印么?”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深浅,太后不敢把话说绝了,试探道:“听闻你很快就要带兵攻打西戎,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宫里若没有一个皇嗣镇守,怕是人心不稳,后院起火呀。”

    祁衍眼风一凛,声音森冷,“所以祁麟不能留。”

    太后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跌靠进椅背里,脸色煞白,她真是老糊涂了,还想拿赐婚懿旨换祁麟的命。

    她颤巍巍指着祁衍,声音发抖,“你杀祁麟,就是以防自己身有不测,给她铺平道路?”

    祁衍声音铮铮,“不仅为她,还为了大齐的江山稳定。”只要他在边关有任何风吹草动,会有各路人马打着匡扶先太子后人的旗号,祸乱宫廷。

    太后却不管这些,厉声质问他,“既然你预见自己此去边关,可能回不来,为了祁家,也得保住麟儿啊,你难道想看着异性王继承大齐的江山?”

    祁衍对太后的话不屑,“如若必然,异性又如何?”

    太后瞪直了浑浊的眼瞳,仿佛不是在看儿子,而是在看一个恶魔,“你你说这话对得起祖先么?”

    祁衍面露不耐,不欲再纠缠下去,曲指敲了敲面前的懿旨,“太后的凤印今日若不用,以后也不必再用了。”

    其实这赐婚也不是非要懿旨不可,圣旨也行,他只是不想连棠落人口舌,说这段姻缘没有父母的祝福。

    太后盛怒,“你在威胁哀家?”

    皇帝目光沉沉看着太后,像在做一笔交易,“太后既生了朕,就永远是这后宫太后,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存妄念,朕保你余生富贵,太后惯会趋利避害,应该知道怎么选。”

    太后知道皇帝已懒得和她虚与委蛇,把利害关系直接摆出来,她耷拉下眼皮,避开他的锐目,吩咐身后的女官,“拿哀家的凤印来。”

    *

    时间一日日划走,礼部正在忙一件大事。

    连棠的生活倒是一成不变,夜里捱男人的餍足不满,白日检查他身体的恢复情况,难过的是,这沉疴真是顽固,他恢复的很慢。

    严格来说,也不算慢,只是她心急。

    祁衍待在勤政殿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也意味着军情越来越紧急。

    也许突然某一天,他就要披戎上阵,去赴那场和西戎国主的终极之战。

    她不能阻止他,只能日日让他掏干力气,想把自己的所有都汲给他,换他康健。

    这日清晨,祁衍上朝后,连棠在御厨房安排他的午膳,沉露走进来,心神不宁道:“小姐,三夫人请你回府一趟。”

    连棠疑声,“府里出什么事了么?”

    沉露低头,“我也不知道,三夫人没有说具体何事。”

    三婶的能力连棠知道,若非事态严重的无法收拾,不会轻易叫她回府,思及此,连棠赶紧放下手里的食材,叫人预备马车。

    连棠急匆匆赶回府,院子里静悄悄的,不像有事发生的样子,再往里走,踏进正堂,嚯,吓了她一跳。

    正堂里摆满了条凳,连氏族人坐满一堂,三叔三婶都在,就连闭关学习的连横都回来了。

    见连棠进来,大家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到她的身上,连横则欢快的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阿姐,你可回来了。”

    连棠不明所以,低声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大家都在?”

    连横耸肩,“我也不知道,是陛下让我回来的,说家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我在场,嗐,咱们府里就这几个人,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连棠觉得蹊跷。

    这时三叔和三婶走过来,情致高昂,笑意难掩,跟要过节似的。

    连棠正想问个清楚,忽听府外雅乐铮鸣,又见旌旗飘展。

    “来了来了。”罗氏笑着走到连棠面前,声音愉悦,“棠棠,宫里的大婚使者来了。”

    大婚使者?

    祁衍何时密谋大婚,怎么没和她说?

    还没等她消化完这个消息,罗氏拉着她退到一边,连云平带着族人出府迎接大婚使者,未几,在喜气洋洋的乐声中,身穿绯色朝服的镇国大将军和宁远大将军分任正副使被迎进院子。

    身后的随员抬着大红漆的笼箱,流水般占满了侯府的前院,还有进不来的只能停在门外巷中。

    镇国大将军站到指定的高台,手举明黄色的懿旨,洪声,“有制。”

    连棠站在正前方,和一应人等齐齐下跪,听宣。

    镇国大将军声如洪钟,一字一句的宣读懿旨,“奉天承运”

    这是开国以来,众人听过篇幅最长的懿旨,恨不能用尽天下溢美之词夸赞被赐婚的女子,镇国大将军整整读了半柱香的时间,口干舌燥。

    连棠听到脸色发烫,这哪是太后的手笔,难道是祁衍?

    懿旨读完,连棠伸手接过,带着族人再次跪拜稽首。

    镇国大将军从随员手中接过两只肥胖的雁交给连文平,而后又交接彩礼,接下来是问名仪式,连云平忙奉上连棠的生辰八字。

    连生辰八字都准备好了,连棠不禁怀疑,三叔也参与了祁衍的密谋。

    镇国大将军拿到女方的生辰八字,就算完成了大婚使者的任务,留下遍地的彩礼,他带着随行人员回宫复命。

    连氏族人哪见过这阵仗,半天才缓过来,他们连家要出皇后娘娘了!

    那些往年帮着连文亭欺负姐弟俩的亲戚悔的肠子都绿了,候着脸皮给连棠道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连棠脸色一沉,懒得应付他们。

    罗氏赶苍蝇似的冲他们摆手,“还未正式册封,你们喊的这是哪门子的娘娘?”

    族人碰了一鼻子灰,偏还得忍气吞声,伏低做小的递了几句好话,灰溜溜的走了,只是一路撞着摆至巷尾的笼箱,眼红的快要滴血。

    院子里,连横兴奋的在一个个笼箱间穿梭,嘴巴快咧到耳根,他是侯府世子,陛下赐给侯府的彩礼,不就是给他的么?

    忽而他想到什么,笑不出来,垂头耷耳的走到姐姐身边,连棠见她一息之间面色由晴转阴,不觉好笑,问:“你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连横叹气,“我本想着有一个皇后姐姐和这么多金银财帛,后半生可以不努力了,突然想起陛下和我说,为了守护阿姐的后位,我必须更努力才行。”

    他抓抓脑袋,“可是,阿姐的后位,不是应该陛下来守护么?”

    连棠没多想,劝慰弟弟,“陛下可能怕你懈怠,拿话激励你的。”

    连横嘿嘿一笑,“阿姐放心,无论你当不当皇后,我都会成为你的骄傲,不会让人看扁。”

    连棠摸摸他的头,“姐姐知道,你所谓的不努力,是开玩笑,横儿有志气,不会甘于旁人的殷封。”否则一个侯府世子的头衔就够他做个富贵闲人。

    *

    帝后的大婚仪庄严、繁复、隆重,好在除了临轩命使,直至册封中间繁琐的程序皇帝和皇后只是摆设,二人不必出席,自有礼部和女方家人完成。

    当日,安排好府中的一切,连棠就回到交泰殿。

    对于这场赐婚,她心里忧大于喜,她现在无心婚礼,只想在祁衍出战前,安安静静的帮他调养身体,她以为祁衍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这么快收到赐婚懿旨。

    连棠不解,他为何着急大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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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68 章

    祁衍从勤政殿回来的时候, 连棠已经睡下,他去浴殿沐浴后,穿着宽松的寝衣回来, 在她旁边躺下。

    睡得迷迷糊糊的连棠闻到男人清冽干净的气息, 打个滚钻到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脖窝,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祁衍团丸子似的把她团进怀里, 大手熨着她的脊背,问,“今天的仪式累着了么,朕特意令他们简化程序。”

    连棠瓮声, “不累, 就是有点意外。”

    祁衍蹙眉, 声音关切, “怎么了, 棠棠,你不开心?”声音有点沮丧,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难道变成了惊吓?”

    连棠从他脖窝钻出来,抬睫看他关切的脸, 心里一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着想,她爬到他的身上, 软软的小脸蹭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渣,而后唇瓣印过去, 向上游移, 含住他的薄唇, 像他平常那样吻他。

    祁衍第一次享受连棠主动,他像青涩的少年,身体僵住,把自己彻底的交出去,供她遣玩。

    只是少女的主动猫挠一样不痛不痒,令人难以忍耐,纵她半晌,祁衍翻身压过来,强势的掌握了控制权。

    连棠被翻来覆去的喂了不少苦头,祁衍大汗淋漓,去浴殿沐浴后,又端来水帮她擦洗。

    连棠扯过一片菱纱盖在腰迹,懒洋洋的趴在枕头上,等着祁衍伺候。

    祁衍打湿了面巾,帮她拭去身上的汗液,看她惫懒的神情,“啪”的一声拍在后腚的二两肉上,“你还真是个爱享受的。”

    连棠承认,“小时候母亲也这样说我。”

    清洗完,两人相拥而眠,夜色寂静,彼此的呼吸清浅。

    连棠往祁衍的怀里缩了缩,轻道:“其实,我不在乎那些虚名,只想和陛下这样,过不被打扰的生活。”

    祁衍知道她说的是大婚,他幽深的目光投向无边的黑夜,声音很沉,“朕知道你的心意,但朕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住在交泰殿,你需要一个身份傍身,而皇后,地位尊崇,是最安全的。”

    连棠把头靠近他的心脏,“只有你在身边,我才是最安全的。”

    祁衍阒黑的眸光晃了晃。

    *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新岁,为了纪念和江左军交战中牺牲的将士,宫里今年没有举行宴会,太后闭门不出,连棠让宫人在交泰殿挂上灯笼,贴上窗花,又请御厨做了年夜饭,准备和祁衍一起守岁。

    祁衍又叫来连横,三人围在一团,暖暖的辞旧岁,迎来新年。

    连横十一岁,个子已经赶上连棠,举手投足之间已脱去稚气,有大人的模样。

    祁衍早就把他当大人对待,很多在连棠看来很重大的事都会听他的见解,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能平等的交流意见。

    只是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祁衍很多时间都待在勤政殿,边关的战情雪花般堆满御桌,他午间没有时间回交泰殿。

    白日连棠一个人在空荡的殿内无聊,索性去栖棠阁看书写字,渐渐的祁衍也会给她分派文书任务。

    日子一旦被填满,就过的很快,只是连棠心揪,随着天气暖和,蛰伏一冬的西戎国主该行动了。

    大婚的程序还在按祖制进行,祁衍大多交给礼部和连云平办理,尽量不打扰连棠。

    连棠的栖棠阁鲜少人来,只偶尔下了宫学,连横会带着祁枫来这里找书看,栖棠阁会热闹一些。

    一日,散学后,祁枫一个人走进栖棠阁,连棠问连横去了哪里,祁枫说,他被陛下单独叫了去。

    连棠没多想,让祁枫自己找书,她又埋首公务。

    祁枫站在原处踌躇半晌,忽而走到连棠的书桌前,轻声道:“连大人,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连棠抬头,看着他,“你说。”

    祁枫垂了一下睫,复又抬起,仿佛终于鼓足了勇气,“您是不是讨厌我?”

    连棠拧眉,“你怎么会这样想?”

    上一世祁枫登基后,对她颇为优待,这一世虽不知世事如何变化,她对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祁枫垂头丧气,“您性子好,对别人都是笑脸相迎,唯独看我的时候,神情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很复杂的样子,偶尔还会看到您蹙眉。”

    少年声音委屈,“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请连大人告诉我,我一定改。”

    连棠恍然大悟,心里对他有点愧疚。

    她知道祁枫是个好孩子,上一世皇帝做的也不错,可每每看到他,总让她想到祁衍准备的后路。

    祁衍走前留有后路,无异于告诉她,他还像上一世一样,带兵去边关,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她没隐藏好自己的担忧挂,让祁枫误会了。

    连棠忙宽慰他,“我对你没有不满,相反非常欣赏,你的才学品行都是年轻人中的翘楚,我一直教导连横向你学习,以后在你身边辅助你。”

    祁衍让连横和祁枫一起上宫学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他不但安排国家大事,甚至连横的未来也安排好了。

    这种贴心让连棠心里被挖空了般难受。

    祁枫闻言却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连横辅助我,陛下说,若有必要,让我辅佐连横。”

    祁枫辅佐连横?

    连棠有点懵,祁衍为什么让他选出来的继承人辅佐连横?

    难道

    她不敢往下想,又问祁枫,“你刚才说横儿在哪里?”

    祁枫:“和陛下在勤政殿。”

    连棠留全盛照顾祁枫,自己去了勤政殿,到了御书房,她没让常福通报,站在隔扇外听了一会里面的动静。

    若不是知道里面是连横,连棠定然以为祁衍在和肱骨大臣谈论国事,她从不知道祁衍一直在教连横治国方略。

    连棠一直站在隔扇外,直到连横走了才转出来。

    祁衍早在隔扇上看到她的剪影,知道有些事不必再瞒,“棠棠,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连棠怒视着他,牙齿打颤,“陛下要把连横推到那个位置?”

    祁衍从御桌后走出来,去捉她的手,“朕是有这样的打算。”

    连棠一把甩开他,急声,“横儿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后,他将会面对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棠棠,你先别激动,听朕慢慢说。”祁衍拉着连棠在椅子上坐下,大手轻轻安抚她的后背,“新君登基后要控制的局面不过是一文一武,文官本就为你马首是瞻,你又是正宫皇后,不怕他们不听你的,至于武官,朕让他们拥护谁,不会有人存二心,连横聪颖通透,有你和镇国大将军等人辅助,他很快就能成长起来。”

    连棠知道,祁衍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他惯常谋划好一切,上一世祁枫登基,也没有根基,朝中未见风浪,井然有序。

    “但是,”她问,“为什么一定要立新君,为什么不是你从边关回来?”

    祁衍故作轻松,“朕没有说不回来,这只是一种预案,你知道的,朕习惯未雨绸缪。”

    连棠摇头,“你在做预案的时候,就抱了必死的决心。”

    祁衍气息一沉,压在连棠背上的手仿佛有千斤重,“棠棠,朕是军人出身,直面生死是上战场必备的信念,走之前,朕必须安排好你在京中的一切,心无挂碍,才能直面生死,拼力一搏。”

    正是因为每个战士都秉承着这样的信念,王师才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连棠就是一个小女子,不懂上战杀敌的心理策论,她只是本能的认为,每一个战士,上战场前不应该抱着必死的心态,而应该存着活下去的念头。

    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祁衍,怔然半晌,幽幽道:“陛下知道的,连横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男性的正确引导,缺少男子的豪气,他自小囹圄在后院,也没有大局观,实在难堪大任,如果非要如此,皇帝还是另选他人吧。”

    祁衍目光灼灼看着她,“可是你有啊,你虽是女子,胸怀眼界非一般女子所能比,上至朝廷文臣武将,下至命妇学子,没有不钦佩你的才学能力,有你辅助连横,他肯定能在这个位置稳稳坐着。”

    其实他也考虑过祁枫,一来祁枫的母族比不上连棠在朝中的影响力,二来,他也有私心,他希望将来继承大位的,是对连棠最有利的人。

    连棠苦笑,“陛下不止一次说过我爱享受,这是一句大实话,我小的时候被父亲宠坏了,思想惰弛,身子懒怠,父母去世后拉扯弟弟这些年实在很累,陛下——”

    她颤巍巍抬头,泪水盈满眼眶,濡湿睫毛,“后半生我不想那么辛苦,只想有个人依靠,可以么?”

    祁衍胸中仿佛堵了一块石头,又沉又重,喘不过气,他一把揽过连棠的肩膀,抱在怀里,沉声,“朕会回来的,那些准备只是以防万一。”

    可是这“万一”,她也不想要,她要他绝对的笃定。

    这个话题太沉重,暂时却又无解,之后的日子,两人心照不宣的再没提起。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天气回暖,嫩黄色的草芽钻出地面,细细的柳条也生出芽苞,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昭狱却传来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大皇子祁麟以叛国罪被处死。

    奉贤太妃思子心切,暴毙在母族禅室。

    自此先太子一脉算后继无人,全都殁了。

    太后知道消息后,吐了一口血,病倒在宫中。

    连棠住在宫中,又是准皇后,自然要去看望太后。

    走进寿康宫,到处都是腐朽死寂的气息,连棠能理解祁芸和祁麟去世对太后的打击,他们在的时候,寿康宫还能热闹些,现在就如同被人遗忘的冷宫。

    太后见连棠进来,眼皮都不抬一下,翻个身,背冲着她,“哀家不想见你。”

    太后不想见她,她却不能不懂礼数,请人把带的鹿茸燕窝等拿进来,“太后节哀顺变,我带了些滋补品,还望太后保重身体。”

    太后看她惺惺作态,心里怄的难受,指挥身边的婆子,“把她带来的东西都扔出去。”

    婆子们刚要上手,见连棠目光沉肃,又讪讪缩回了回去,她们平素仗势欺人,却也不是没眼色,连棠是未来的中宫皇后,这偌大皇城的女主人,她们有几条命敢得罪她。

    见周围的人使唤不动,太后啐了一口,“没出息的东西!”

    她蠕动身子拼命坐起来,今日非出了心中这口恶气不成,坐正后,目露凶光,手指向连棠,“是你害死了祁麟和奉贤太妃!”

    连棠声音铮铮,“祁麟和奉贤太妃自己作恶,罪名都是昭狱定的,和我什么关系?”

    太后冷笑,声音歇斯底里,“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好陛下不惜皇家断子绝孙,除掉祁麟,就是为了给你和你的弟弟铺路。”

    “他为什么处心积虑的安排好一切,因为他就没想活着回来!”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上次和江左军大战不死已是奇迹,奇迹不可能出现两次。”

    “他自己死不要紧,为什么还要拉上我的麟儿!”

    “逼哀家在赐婚懿旨上盖凤印,好,哀家就坐等着看你们阴阳两隔!”

    太后恶毒的话语仿佛是一根根利刺,无孔不入的刺入连棠的脑中,这么多天以来刻意压在心底的恐惧四处流窜,愕住她的心房。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连棠晕倒后,整个太医院都涌进交泰殿,殿内外宫人跪满一地。

    祁衍疾驰而来,雷霆震怒,威喝,“怎么回事?”

    全盛颤巍巍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祁衍眸光一戾,下令,“太后忧思过度,神志不清,责令禁足寿康宫,无召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而后锐目一转,落到太医身上,“她怎么样?”

    院首带众太医齐齐跪在天子面前,叩首,因冲击太大,声音止不住发抖:

    “恭贺陛下,娘娘她她有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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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69 章

    祁衍僵住, 锐目如电射向院首,“你再说一遍!”

    “陛下,娘娘是喜脉。”老院首俯身跪拜, 洪声高喊, “天佑大齐啊!”

    随行的太医齐声附和,“天佑大齐。”

    祁衍脑中一片空白,这是他人生中最无措的时刻,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还是连棠和他骨血的结晶。

    他转脸看一眼连棠恬静的侧颜,仿佛在看世上最璀璨的明珠,矜贵、美好, 却也脆弱, 让人想用性命呵护。

    忽而觉得殿内碍眼的人太多, 他挥手屏退其他人, 自己则坐在龙榻前, 抓起她的手,捂在他的脸庞, 不错眼的看她。

    连棠醒来, 刚掀开眼睑,就对上祁衍湖水般盈亮的眸光, 黑瞳如磁石,吸引着她下坠、沉溺。

    “陛下。”她柔柔的喊了一声,嗓音甜腻, 自然而然带着娇腔,“缘何这样看着我?”

    怪不好意思的。

    祁衍用唇碰碰他的指尖, 声音低哑缱绻, “知不知道, 你现在有了新的身份。”

    连棠疑惑,“什么身份?”

    祁衍喉头哽住,压了嗓子才继续,“朕孩子的母亲。”

    连棠瞬间从榻上弹起,祁衍骇了一跳,眼疾手快的伸出大掌撑住她的后背,关切道:“你慢点。”

    连棠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腹部,觉得不可思议,“我肚子里会长出一个小孩?”

    祁衍肯定,“是的,和朕的小孩。”

    连棠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怀孕,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在她心里,和祁衍的房事,一开始为的是采阳生津,后来更多的是身体本能的欲望,他们默契的不谈未来,更不敢想小孩。

    哪知,孩子不期而至。

    连棠的心,仿佛打破了调料铺子,五味杂陈。

    她转头看祁衍,他虽早她消化了这个消息,但深眸中仍能看到惶然,那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连棠小心翼翼的探问,“陛下欢迎这个孩子么?”

    祁衍胳膊从背后圈过来,覆在她的手背,四只手扣在一起,隔着衣帛子宫,把那刚萌芽的小生命护在掌心,“这是你给朕最好的礼物,朕岂不不欢迎。”

    连棠初为人母的忐忑顷刻消失,心里奇妙的开始对未来有憧憬。

    祁衍不放心连棠,没去勤政殿,陪着她在寝殿,偶偶私语。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了然大师和老谷主快马来到皇宫,是祁衍召来的,他担心连棠一直在吃解药,会不会对胎儿不好。

    老谷主为连棠把完脉,神色轻松,“陛下不用担心,棠棠已停药月余,且残药在她体内换化的速度惊人,对胎儿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闻言祁衍悬着的心放下,悄悄睇了连棠一眼。

    连棠耳根默默羞红,仿佛看到祁衍炫耀自己夜里够勤快。

    了然大师和老谷主临走前,连棠突然想起一件事,请他们暂时留步,“可否麻烦了然大师看看陛下的脉象。”

    她想知道祁衍的身体恢复的怎样。

    祁衍看了连棠一眼,卷起袖口,把手腕递到了然大师面前。

    “阿弥陀佛,”摸完脉象,了然大师双手合十,谦声道:“陛下身体恢复三成了。”

    连棠失望,“才三成啊。”

    了然大师道:“所谓开始筑基难,前期需要的时间长一些,陛下的速度已经算突飞猛进,只是”

    边关的动静,了然大师知晓,他了解皇帝的性子,知道自己劝阻不了,索性言尽于此。

    连棠黯然低下头。

    了然大师和老谷主走后,祁衍坐在连棠身边,捏捏她脖后的软肉,温声:“太医说了,母亲伤心对胎儿不利。”

    这句话像灵药,连棠立刻把愁思从脑中甩去,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胎儿的建康才是最重要的。

    *

    皇家有喜,无论对前朝还是后宫都是稳定人心的好消息,祁衍却封锁了此事。

    连棠毕竟还是准皇后,大婚之前受孕,对她的名节有亏,这个污点将会伴她终身,不定哪天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成为被讨伐的借口。

    祁衍要把她面前的道理铺平,不给她留缺口。

    回到勤政殿,他即可招来礼部尚书,问:“秦爱卿,大婚最快还要多久?”

    纳彩之后的纳吉、纳征、告期、告庙、祭祖、直至册后,都有一套大同小异却又隆重、繁缛的仪式,耗时耗力,可无论对普通人还是皇家,结婚都奔着一辈子去的,该办的程序不能省,秦尚书扳着手指头跟皇帝算:

    “如今告期已接近尾声,接下来的告庙、祭祖,都有重大的追思仪式,要花费很多时间,到册后最快还要两个月。”

    祁衍看着御桌上堆成山的边关情报,微微蹙眉,下令,“一个月后必须册后。”

    秦尚书后脊的汗“唰”的一下流下来,“陛下,一个月微臣远做不到啊。”

    祁衍冷目,“你如果做不到,自有人接替你的位置做到。”

    秦尚书呜呼一声,匍匐在地,“微臣领旨。”

    祁衍揉揉眉心,女人生产不定时,瞒一个月应该没问题,再久就瞒不住了。

    秦尚书刚走,镇国大将军就带着最新的边关情报走进勤政殿,虎躯一震,“陛下,边关又有新情况”

    *

    连棠有孕的消息虽未外宣,栖棠阁却没少热闹。

    翌日,宫里六局二十四司的尚宫、尚书、尚仪齐聚在连棠身边,一屋子身穿石青色团枝宫服的女官对着连棠盈盈下拜,山呼,“娘娘万安。”

    按理说连棠还没封后,此时应该是待字闺中,足不出户,但她的另一重身份是御笔博士,在皇家繁缛,冗长的大婚程序中间上值,似乎也没人能说什么。

    故而祁衍安排女官们在栖棠阁拜谒新后,宫里的大小事务逐渐绕过太后,禀至栖棠阁处理。

    怕连棠应付不来,又把常福派到她身边协助,以便她尽快熟悉宫务。

    这些女官都是宫里的人精,心知皇帝宠新皇后,还没大婚,就把后宫的掌管权从太后手里拿过来,就是告诉她们,谁才是这后宫的主子。

    众人自是对连棠唯命是从,俯首效忠。

    连棠嫌祁衍大动干戈,她还不习惯指挥那么多人。

    祁衍熄了灯,放下帷幔,晦暗的夜色中,把耳朵轻轻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心不在焉的解释,“你是皇后,早晚要统领后宫,就当提前预演了。”

    连棠黯然,祁衍安排的妥妥帖帖,总有一种他要撂挑子的感觉。

    祁衍感受到她微不可查的叹息,佯怪,“你若整日长吁短叹,朕的皇子在你腹内睡的也不安生。”

    连棠收拾好心情,问他,“你怎么确定是皇子,说不定是公主呢?”

    祁衍挑开她的胸衣,小心翼翼避开金贵的腹部,脸蹭着玉骨香肌,缓缓含.吮,下面不敢使劲,他胸腔里憋闷的热情,尽数在此挥洒。

    吞吐间他喘声道:“朕私心爱小公主,这一胎,却祈祷他是皇子。”

    皇子就能成为她的依仗,他也不用费心去扶持别人。

    甚至,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他都能让这个孩子成为她的依仗。

    连棠大约猜到他的心思,没有接话,只咬牙应承身子上的磋磨,这煎熬,似乎比怀孕前更甚。

    *

    生命的种子在子宫里发芽、成长,每一天都值得期待,连棠完全沉浸在为人母的新奇里,很多烦心的事刻意不去想,再加上要处理后宫大小事,时间过得也快。

    这一日连棠处理完六局尚宫汇报的宫务,乘御辇回交泰殿。

    从栖棠阁出来,尚有一段路,途经前朝,连棠就是在这个地方看到了林瑞。

    他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御辇上,似在专门等她,自上次大战归来,连棠已经很久没看到林瑞了,都以为这个人在世上消失了。

    连棠让全盛拐个头,御辇停在林瑞面前。

    于礼来说,连棠是准皇后,私下是不能见外男的,但辇车四围都蒙着纱帐,视线昏暗,她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见她的人影,且御辇后宫人侍卫跟了一大趟子,从哪种角度来看,都不算私见外男。

    “林瑞。”连棠从御辇内唤他,“你有话要对我讲?”

    林瑞没料到连棠会绕到他身边,他只是想远远的看她的辇车一眼,面对连棠坦荡的声音,一向心直口快的小将军嗫喏,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你你真的要嫁给陛下?”

    这不是废话么,如今京城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帝后的大婚,花样百出的仪式比岁至那天还热闹。

    连棠听见少年声音里的颤抖和落寂,再联想近段时间的刻意疏离,仿佛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轻轻的“嗯”了一声,“希望小将军也尽快寻得良缘。”

    林瑞顿了几息,忽而抬头,眼睛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你是自愿的么?”

    连棠大约猜到他的心思,语气坚定,“我爱慕陛下已久,心甘情愿嫁给他。”

    她知道这些话会让林瑞不好受,可是她必须得这么说,长痛不如短痛。

    林瑞咬牙,脸部肌理绷出锋利的线条,受伤小兽似的紧抿着唇,半晌溢出一句,“好,如此我也心无挂碍了,祝你和陛下”

    他唇瓣阖动,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扭头走了。

    连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知道王师上战场前的口号是:心无挂碍,直面生死。

    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王师在战场上才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林瑞躲避了这么多天,今日却抱着做了断的心情找她,难道说,王师就要出发了?

    连棠心里一沉,这么快么?

    回到交泰殿连棠手放在肚腹上,极力劝自己平静,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她静不下来,仿佛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要面对这一天,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些日子,她能感到祁衍比以前放松,或许他以为她怀上龙嗣后,有了更大的依仗,不用他费心的安排别的继任者。

    可恰恰相反,有了孩子,连棠心里更空落,若是她一个人,什么生活都能苟且,若有了孩子,她无比渴望一个健全的家庭。

    她感受过父爱的深沉和宠溺,也承受过失去父爱的绝望和辛苦,她在得失之间煎熬过,知道父爱对孩子的重要性。

    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害怕失去他。

    想想就心如刀绞。

    她眼角有清泪滑落,一边在心里说,“孩子,母亲对不起你。”,一边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想前世错过,她为他抄了十年的佛经。

    今世呢。

    今世她只希望和他携手白头。

    他能实现她的愿望么?

    这一夜祁衍回来的很晚,怀上孩子后连棠嗜睡,常常天没抹黑就睡着了,他走进寝屋,却见她斜倚在贵妃榻上,眼睛骨碌碌的精神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她的紧张。

    连棠听见祁衍的脚步声,坐直身子,目光盈有湿气,只是在看向他的时候,那片润泽被逼了回去。

    她很想问他,是不是再过几日王师就要出发了,他是不是就要离开她们娘俩。

    可是她不敢问,她不敢让他看出自己的惊惶,如果他注定要走,她的慌张只会让他做更多的安排。

    她朝他伸出双臂,“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想抱抱。”

    祁衍心头一松,走过去整个将她抱进怀里,“就因为朕回来晚了?”

    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重重的点头,“嗯,想陛下了。”

    祁衍抱她走进床帐,一路吻她,“朕也想你。”

    夜色静谧,情愫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连日的克制溃不成军,他的唇一路滚落,直至碰到湿流。

    他抬头,眼睛熏红潋滟,哑声浪笑,“棠棠也想,是么?”

    连棠咬唇“嗯”了一声,“陛下其实没必要憋着,三婶说,动作轻点没关系的呀。”

    语音里外都在怪他太过谨慎小心,祁衍沙着嗓子闷笑,声音魅惑,“可是朕一进去,就控制不住自己,只想把棠棠钉进床里。”

    她太迷人,他怕自己沉迷其中,伤者腹中胎儿,故而一直忍着。

    连棠想到他往日的勇猛,气血上涌,身下的被褥洇湿一大片。

    祁衍埋颈,室内传来清亮的水声。

    朦胧中,听到娇滴滴的女音,“陛下,你转个身子。”

    “好。”男人哑声。

    一首一尾,首尾相接,他们用最亲昵的方式,抚慰对方,闺中的乐趣,令人沉溺到想就此沦陷,永不超生。

    仿佛默契的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直到晨曦微亮,还没吃够。

    想把对方揉烂,刻进骨血,这样就不必挂牵,不会分离。

    明黄色的被褥湿露露的,皱成一团,祁衍抱着连棠去浴殿,两张腥甜的唇还贴在一起,撕咬,含吮,他们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需要彼此,难舍难分。

    “棠棠,朕舍不得。”齿间溢出的深情直接渡进她的口中,“真的舍不得。”

    一滴泪液滴在她的鼻尖,滑到嘴里,在唇瓣间洇开,又苦又涩。

    她又岂会舍得,可是有些事宿命般,他不得不做,她只能默默咽下他的苦泪,选择成全。

    成全他的大义,却不成全他“直面生死”,他必须要战胜生死,“我等你,平安回来。”

    祁衍将她软如蒲柳的身子放进温汤中,濡湿的睫毛对上她坚毅的眼睛,点头,“为了你和孩子,朕会活着回来。”

    薄茧的大手一点一点摩挲她的肌肤,恋恋不舍,“朕走后,常福会留下辅佐你,后宫的人和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可以安心,至于前朝,翰林院是朕的心腹,也服你,有事召他们进宫即可,明年的春闱,又会进一大批学子,他们都曾受惠于你,你可以好好利用,朕还留了一支王师驻守京中,虎符你拿着,遇事随意调遣”

    “陛下!”连棠突然打断他念经似的嘱咐,恼道:“再说下去是不是就到,你写了圣旨,让我肚子里的孩儿一出生就登基?”

    祁衍手下一颤,仿佛被揭穿了深掩的心思。

    *

    当日,连棠被召回忠毅侯府,礼部加急完成了祭祖的仪式,明日即可举行封后大典。

    连棠知道祁衍留下的日子不多了,她不想耽搁一天和他分开,建议,“等你回来再封后好不好?”

    祁衍拒绝,语气不容置疑,“棠棠,朕只有看着你封后才能放心离去。”

    可是,她不想让他放心,她想让他挂牵,挂牵到即使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也要努力回来,保护她和孩子。

    祁衍亲自护送她到忠毅侯府,马车内温声劝她下车后,掀帘目送她走进侯府大门,漆眸里仿佛染了重墨,紧锁着她小小的身影,可是却在她回头的时候,迅速放下车帘,隐进黑暗。

    连棠回去的时候,侯府已经涌满了人,按照祖制,册后的前一天,宫中派专使在准皇后的闺阁外住守一夜。

    被人守着门,也出不去,连棠昨夜和祁衍疯狂折腾的也累了,沉沉的睡了一夜。

    第二日,正使和副使携浩大的礼仪队来道忠毅侯府,完成传话、答拜等一系列仪式后,东阴先生做为正使擎着皇后宝册。

    只要连棠在上面按上自己的手印,封后完成,她就是大齐正宗的皇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连棠身上,罗氏和沉露站在连棠身后,激动的抹眼泪。

    东阴先生向前走了一步,洪声,“臣下奉制备皇后典册。”

    说完把宝册放在连棠面前的宝案上,殷切的看着她,示意她压手印。

    连棠却看都不看宝册,目若利刃望着东阴先生,“为什么是你?”

    临轩命使指定的大婚使者都是朝中重臣,不仅德高望重,还需是皇帝心腹,颁懿旨的时候正副使分别是镇国大将军和宁远大将军,无缘无故为何换成了东阴先生?

    东阴先生虽德高望重,却不是皇帝臣子,没有中途换成他的道理。

    东阴先生知道连棠聪颖敏锐,与她说谎没有必要,遂诚实道:“王师今日开拔。”

    *

    城郊,王师军寨外,旌旗猎猎。

    戎装的战士排着整齐的队伍,绵延看不到头。

    队伍的最前列,各路将军身披银甲,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字排开,汹汹生威。

    而中间的天子,身穿金甲,头戴红缨胄盔,威凛凛的气势,振奋人心。

    “嗡——”第一声行军的号子悠悠传开,全军整装待发,即将奔赴边关。

    忽然,天地间飞来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马上的女子一身华贵的红衣如血,染透了半边天。

    “是连棠!”林瑞隔着中间的十几匹战马,冲皇帝喊。

    祁衍听不见周边的声音,眼中的一切慢慢消失,只剩那片嫣红。

    军队势在必行,他不得已选在今日,想听到她封后的消息后,悄悄离开,没成想,她却在这个时候过来。

    马蹄飞驰,连棠旋即就站在祁衍面前,勒住缰绳,寒眸如弯刀勾住戎装的男人。

    祁衍敛目,不敢和她对视,“棠棠,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我应该在哪里?”连棠哼笑一声,“哦,应该在宫里,乖乖做你的皇后!”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皇后宝册,在所有人面前晃了晃,下一刻,只听“撕拉”一声,宝册被撕成两片,她轻蔑的往祁衍面前一掷,抬声:

    “陛下若不能活着回来,我就是未婚先孕,腹中的孩儿就是私生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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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70 章

    上京的初春, 乍暖还寒,风刮在旌旗上,猎猎作响。

    整军待发的王师, 排成一列一列, 绵延成一个大方阵,方阵的对面一个红衣女子,高坐在马背上, 面容皎洁,神情端方,披满后背的乌发随风飘扬。

    她一路赶来,发髻松了都不知道。

    祁衍看一眼地上撕裂的封后宝册, 一勒缰绳, 打马上前, 咬牙, “胡闹, 你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少人戳你的脊梁骨么?你是在拿自己和孩子后半生的名誉来赌。”

    连棠仰起泛红的眼尾, 冷笑, “陛下心疼了么,心疼的话就从边关回来, 为我和孩子正名。”

    祁衍脸上的肌理抽动,又心疼又生气,“等朕回来, 你怀孕的事就瞒不住,天下人都会知道皇后未婚先孕, 这个污名会跟着你一辈子。”

    连棠声音倔强, “我自己选的路, 愿意承担任何代价。”

    祁衍拿她没有办法,飞身过去搂着她从马上下来,拉着她的手认真解释,“就算你不说,朕也会拼命从边关回来,有你和孩子在京中等着,朕怎舍得撒手人寰。”

    连棠眼睫倏然掀开,目光锐利,“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这么残忍,昨夜还把我送回侯府,离开前的最后一夜,你难道不想和我在一起么?”

    祁衍神色晦暗,“想。”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今日王师开拔?”连棠轻笑,自问自答,“你怕我知道后,不愿回侯府,错过封后,你把我当皇后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仿佛我登上后位,你就如释重负。”

    祁衍摇头,“不是,棠棠,朕没有放下你们,如此安排,只是未雨绸缪,留条后路。”

    “不要后路。”连棠眼里盈有泪光,“我和孩子没有后路,只有你。”

    只有她和孩子后半生的福祉全有赖于他,才能逼着他战胜敌人、战胜病魔,乃至战胜死亡。

    他有这样的意志力,她只能自私的把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他身上,“我和孩子真的很需要你,你无论如何都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害怕一个人,那种孤寂我不想再承受一次。”

    上一世,他死后的十年,她在枯寂中度过,当时不觉,现在想来却不寒而栗,生命中来过一个人,她再也没有办法过那种生活了。

    祁衍看着她抖动的肩膀,心里动容,伸胳膊将她扯进怀里,“好,朕答应你,就算进了鬼门关,也要活着爬回来。”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连棠心里一热,眼泪掉出来,落在他的金甲上,顺着甲片往下流,“我信陛下。”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把白色的玉篦,放在他的手中,“陛下请记住,京城有一个人等着和你白头到老。”

    祁衍握着那小巧的玉篦,掌心有一点颤抖。

    白头偕老,多美好的祝愿,他忍不住开始憧憬两个白头老人坐在皇宫,儿孙绕膝的画面。

    他把玉篦贴身收好,走到连棠身后,捞起她满头的青丝,松松的挽了一个髻,而后从自己束发的头冠中取下一支箭矢发簪,插在她的头上,声音恋恋不舍,“这支发簪随朕多年,如今交给你保管。”

    连棠手伸到后面摸摸那根簪子,转脸浅笑看着祁衍,“陛下保重。”

    祁衍贪婪的看她溶溶笑颜,幽邃的目光像黑洞,想把她吞噬、吸走。

    一眼仿佛过了千年。

    凝视几许,他果断移开眼,对惊慌失措赶来的常福道:“送她回宫。”

    连棠撩裙朝马车走了一步,和他错身的瞬间,突然斩钉截铁道:“陛下把常福带在身边伺候,京中这边你不用担心,在定会帮你守好大齐。”

    祁衍微微侧目,滚了滚喉结,“好。”

    说完,翻身上马,列入大军。

    常福朝连棠拜了一拜,打马跟在祁衍身后。

    祁衍一挥手,军号声再起,口号鼎沸,万马嘶鸣,滚滚黄尘里,一支王者之师,朝西进发。

    连棠坐在马车里,看着雄赳赳的队伍越走越远,最后成为一条黑线,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双眼。

    “请一定要平安归来。”

    万千思绪,都化作这一声祝愿。

    *

    大军走后,连棠以御笔博士的身份搬回栖棠阁,她答应过祁衍,帮他守好前朝后宫。

    祁衍走前,任命三位大臣联合监国,分别是太傅冯珏、左都督路遥和东阴先生,每日的国事,此三人共同决议后,都会送到栖棠阁给连棠过目,她虽没有册封,俨然是垂帘听政的皇后。

    连棠知道这是祁衍的安排,或许在他的计划里,她最终的角色是摄政皇后。

    跟在祁衍身边这些时日,她通晓政事,对很多决策都有自己的判断,偶尔还能从不同角度提出指导意见,除东阴先生外的另两个监国大臣起初到栖棠阁还很敷衍,后来越来越重视这位准皇后的见解,大小事都来禀告,栖棠阁几乎成了第二个勤政殿。

    后宫各司早已对连棠俯首帖耳,不管她有没有册封,心里早已认定她是后宫之主,大小事务都要听她的指挥。

    连棠过的忙忙碌碌。

    罗氏常来宫里陪她,像亲娘一样唠叨,“你这么忙,对孩子会不会有影响啊?”

    连棠安慰她,“三婶放心,太医每天都来请平安脉,说腹中胎儿好的很,再者适量活动,有利分娩呀。”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忙起来她就没有时间焦虑西边的战事,稳定的情绪对腹中孩儿也很重要。

    大军到达边关后,隔几日就有捷报送到连棠手中,战事进行的很顺利,王师所向披靡,一路大捷,这些消息振奋着朝中大臣,纷纷预测不日王师就可以班师回朝。

    连棠每看到捷报却心神不宁,她知道王师和西戎这一战肯定会胜利,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只是担心祁衍的身体能不能顶住战争的艰辛和西境的苦寒。

    这次祁衍吸取上次的教训,免她担心,边关送来的捷报上,并未有他的只言片语,他的状况,连棠不得而知。

    连棠知道,他是怕她胡思乱想。

    一个人的时候,她可以任由负面的情绪将自己吞噬,如今她腹中有另一个生命需要负责,她不会让自己沉浸在忧郁中太久,每日处理完前朝后宫的事,她也会招来几个要好的将军夫人说话解闷。

    除此之外,还要督促横儿和祁枫的学业。

    两个人都要参加今年的春闱乡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是科举新政第一年,同年设了春闱和秋闱两次考核,一是扩大入围人数,二是新政初颁,给学子们试错的机会。

    故而,这一届的春闱,盛况空前,无数以往灰心丧气的童生纷纷重拾书本,加入备考大军。

    祁衍惜才,这样的情景是他乐见的。

    连棠叹一声,可惜他运筹了五年的大计就要修成正果,他却不能亲眼见证这一切。

    时间一天天往后挪,过得也很快。

    春闱这日,连棠在贡院外给横儿和祁枫送行,她特意准备了柔然舒适的换洗衣物,又让杨掌柜取来铺子里最好的笔墨砚台,送给二人。

    连横亲昵道:“谢谢阿姐。”

    祁枫则对起先的误会不好意思,“连大人的恩情,我受之有愧。”

    连棠温温一笑,“那就拿个榜首报答我吧。”

    祁枫一愣,随即弯起嘴角,“恭敬不如从命。”

    连横不满的嚷嚷,“喂,榜首是我的。”

    少年的纯真引得众人哄然大笑,罗氏也准备了两篮子吃食,分别递给两人,絮絮叨叨,“听说里面的号房小的很,个子大一点的,腿都伸不开,我们横儿这么小,要在里面吃喝拉撒三日呢,造孽啊,三婶给你们准备了”

    罗氏硬拉着两个不以为然的半大小子继续叮嘱,连棠心里很暖。

    她不经意抬头,正好看到柳成寅被一众学子簇拥着走来,他们比连横年龄大,是参加会试。

    连棠迎着他们走过去,众人看到连棠,惊喜不已,纷纷弯腰作揖,恭声问好,连棠给他们送了祝福。

    大家陆陆续续的走进贡院,只有柳成寅站在连棠面前,似乎有话要说,连棠笑盈盈的先开口,“祝先生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柳成寅看着连棠落落大方的样子,干咽了一下嗓子,压下心中所有的苦涩,还她一个释然的浅笑。

    他曾经感慨命运不公,憎恨自己优柔寡断,错失了天下最好的女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想通,她和那个人是天生一对,本就不属于他。

    连棠怀孕,当众撕毁封后宝册的事,早已在民间传开,和想象的不一样,民众没有在背后指责她未婚先孕,反倒是钦佩她的品性,试问天下有几个女子能拒绝皇后这个位置的诱惑,她却在封后的前一刻,撕裂了宝册。

    柳成寅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把皇帝的生命看的比世间的荣华富贵都重要。

    她爱皇帝至深,而他原本就没有机会。

    枉他自诩读遍圣贤书,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参不透。

    他收起心中的不甘,把对她的爱意深埋心底,清风霁月一点头,“谢连姑娘。”

    最后一次叫她连姑娘,以后相见,得改叫娘娘了。

    连棠这边和柳成寅他们打完招呼,回到原处,见罗氏还在不放心的嘱咐,遂扯住三婶的袖子,对两个少年道:“三婶说的都记好了,快进去吧。”

    少年如临大赦,推推搡搡的走进贡院大门。

    连棠的目光也落在那扇红漆的大门,看着熙熙攘攘的学子鱼贯而入,心情澎湃。

    三日后,放榜,乡试皇榜上,第一名和第二名分别写着连横和祁枫的名字,两人抱头痛哭,哭完立刻去栖棠阁找书看,壮志满满的要参加秋闱的省试。

    而会试榜首,毫无悬念的是柳成寅。

    皇帝不在,殿试由三位监国辅臣代理,他们邀请连棠一起坐镇。

    连棠当庭点了柳成寅为状元,又分别点了榜眼和探花。

    勤政殿白玉樨台下,三甲列首,后面跟着此次中第的所有举子,对着空空的龙椅三叩九拜,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连棠坐在侧面,泪水盈满眼眶,她此刻多么希望祁衍就坐在那里,亲眼见证他一手创造的盛世。

    不拘一格降人才,如你所愿。

    视线模糊中,又见三甲子带领众人面朝自己,恭谦一礼,“娘娘千岁万安。”

    才子嘛,总是感性,他们中的大多人,或多或少都受惠于四宝斋的纸墨笔砚,再加上流传民间的佳话,他们对连棠敬佩又感激,虽未册封,她却早已是众人心中最好的国母。

    连棠欣慰,她知道,这就是祁衍新政得到的民心。

    这些懂得感恩的入仕青年,必然像一股新鲜的血液,充盈朝堂,在祁衍的带领下,引领大齐成为万国来朝的东方大国。

    所以,陛下,请一定平安归来,好么?

    *

    转眼已是阳春,三月的上京,桃花盛放,柳条拂堤,一派煦暖。

    而千里之外的西境,则满目萧瑟,背阴处还覆着薄雪。

    祁衍带着一队精骑追到神女峰下,对着苍翠的松涛,凝眉沉思。

    神女峰高耸入天,古木如盖,怪石嶙峋,又是西戎国主的地盘,冒然进去恐有埋伏。

    男人被西域的风沙糙粗了皮肤,但那双狭长的凤目,依然灼灼生辉,稍一转动,下达的军令,足以让敌军两股战战,“斥候那边有消息了么?”

    宁远大将军回禀,“派进去的三路斥候,已回来两路,据报西戎可汗带着百人亲卫躲在山腰上的一个石洞里。”

    王师大败西戎主力军后,元宁帝率众人一路追赶逃跑的西戎可汗到此处。

    略一思忖,祁衍吩咐,“再派出去两路斥候,一路侦查石洞是否有其他出口,一路检查石洞周围有无埋伏,剩下的人跟朕一起,冲上山腰,活捉西戎可汗。”

    斥候得令出发,祁衍却被镇国大将军挡住了去路,“末将斗胆请陛下在此停留,抓西戎老贼的活,末将去办。”

    祁衍瞳孔一聚,审视大将军,“你这一路数次劝朕留守休息,这可不像朕的狼性大将军。”

    大将军低头,复又抬起,洪声,“您是一国之君,身上系着天下苍生,一个小小的西戎国主,不值得您以身犯险。”

    “不行!”祁衍断喝,“朕等了六年,等的就是这一刻,我一定要亲手拧下西戎可汗的头颅,以敬父亲和兄长的在天之灵。”

    宁远大将军打马站出来,“末将替陛下活捉西戎国主,带来任您鞭笞,若完不成任务,我提头来见。”

    祁衍微愠,“你的头值几个钱?西戎国主生性狡诈,朕和他交手多次,尚不敢狂言,你又拿什么保证能捉住他?”

    “尔等愿意辅助宁远大将军。”一众将士纷纷出列,声音恳切,“请陛下留步。”

    祁衍怒目。

    镇国大将翻身下马,跪在他的战马前,“山里潮湿,进去后还不知要多少日夜,请陛下务必保重龙体,娘娘她还在宫里等您。”

    不懂风情的镇国大将军难得感性一回。

    闻言,祁衍身子一僵,双手紧紧攥住缰绳,青筋暴出,骨指泛白。

    想到离京前连棠泣泪的话语,他心里抽疼,她和孩子都在等他。

    他答应她会活着回去。

    可是,他身体里流淌着好战的血液,不杀光最后一个敌人,停不下挥剑的手,尤其是西戎可汗,这个他放在心里六年的对手,他必亲手杀之而后快。

    两个月尸山血海里的浸淫,他眸中染了血光,仿佛只有杀戮才能抚平戾气。

    他阴沉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镇国大将军,一震缰绳,马头调转方向,从他身侧走过。

    “陛下!”身后传来大将军声嘶力竭的呼喊。

    祁衍头也不回,继续前行。

    忽然,马蹄踩到地上的一块残冰,脚下一滑,将祁衍从马背上甩下来,他神思正在恍惚,一个没留神,头向着冻硬的土地栽去。

    脑袋触地的一刹那,祁衍灵魂出窍,来到另一个空间。

    在那里,他看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不近人情的外表下,是一心求死的绝望,只有在皇宫看到她时,心里才有一丝生而为人的鲜活。

    那时的她,还是准大皇子妃。

    他和她之间有着天堑般的距离。

    她美丽、乖巧、眼中偶尔流露的狡黠,像勾子,勾走他的心跳。

    他对她敬而远之,数月都难得见到一面,他苟延残喘,心中只有杀戮,不该对她心存妄念,她就应该做个快快乐乐的小王妃,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为此,他对那个一无是处的继子也多了几分宽容,只要不犯大错,封他个一品王侯,保着她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那日在御花园,他看到祁麟将她弄哭,那么姣美的一张脸上,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每一滴都砸的他心颤疼。

    他从怀中取出随身的明黄色绢帕,命常福送去给她,生平第一次敲打了祁麟。

    他自知越界,又退回安全的距离。

    这是他最后悔的决定。

    他其实早知道祁麟的谋反,但念在她的痴情,他原本想放祁麟一马,毕竟他知道祁麟本意不敢篡位,只是个傀儡而已。

    勤政殿对峙时,当听到祁麟药哑了她,他失去理智,一剑封了祁麟的喉。

    满皇宫的鲜血抚平不了他心里的愤怒。

    他派人换了她的毒酒,想让她以另外一种身份活下去,可看到她发不了声的嗓子,他心如刀绞,六神无主。

    他想让她说,要他怎么帮她。

    她以笔代嘴,拿着写好的宣纸,鼓着泪盈盈的水眸看他,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心脏被轰然重击。

    她和他一样,一心求死。

    他克制住心里的恐慌,想说点什么鼓励她,可是他说不出来,两个绝望的人,怔怔对望。

    他自己都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更何况一个无依无靠,众叛亲离的哑女。

    在他眼睛露怯前,行军的号子救了他,西戎国主和梁家军内外勾结,大军已经压至边境,期待了六年的终极之战即将打响,他不得不走。

    似乎留下他也不能做什么。

    他把常福留下照顾她,率兵离开。

    战争真磨人,他早已筋疲力竭,苦中的唯一一点甜是深夜的王帐内,他取来常福的书信,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她的生活的痕迹。

    她找到了生活的勇气,每天在揽月阁看书、整理,偶尔来了兴致还从园中摘了野花制香。

    只是,她还是怕人,不敢离开揽月阁太远。

    他修书一封,赐她为御笔博士,整个揽月阁都为她所用。

    后来,王师大败西戎主力,他不顾残躯已成废壳,追着西戎可汗一路深入西域内腹,终于摘下了他的头颅。

    看着地上滚落带血的头颅,他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因为他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活,远方的皇宫还有他的牵挂。

    可是,他身体透支太多,即便凭着顽强的意志力熬到班师回朝的第二天,他气数还是尽了。

    临终前,他修书一封给新帝,命新帝善待她,在揽月阁周围种上鲜花,不许别人打扰她。

    新帝是他挑选出来的,仁善又听话,他看到自己死后,揽月阁周围种上很多花田,凿石堆山,修建的很漂亮。

    而她,恬静的像深夜幽幽开放的白昙,常常手持一卷,倚窗阅读,画面美的令人窒息。

    就这样,一过就是十年。

    她没有抱怨,没有烦躁,甚至还每日为他抄经祈福,仿佛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只是,他总觉的哪里不对劲。

    忽而,他想到,她离京前的那句话。

    她说:“你一定要回来,我真的害怕一个人,那种孤寂我不想再承受一次。”

    玉篦从怀里掉到手中,祁衍下意识一握,猛然回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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