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鬼宅(二)
唐之皎带着代珣进了别墅后, 掏出灵摆探勘大概。
可因为身边有代珣这个干扰项,灵摆不是失灵就是碎裂。
无奈, 唐之皎摆了阵, 隔开了代珣,将他标记为已知鬼怪,重新评估别墅内的游魂野鬼栖息情况。
有时候, 房子并非建起来就带鬼煞,这种人烟稀少林木茂密的偏僻地带,空房子闲置久了,就会长出“鬼煞”。
游荡的鬼怪精煞会将此处当作自己的栖息地, 居住久了, 他们就会将这个屋子看作自己的地盘。而后来的,无论是人还是鬼, 都将被视为入侵者。
唐之皎凭借第六感, 大致判断出,此处有不少鬼怪, 大多都很弱小,唯有一缕气息,隐约很是凶煞。
这缕气息中,还能闻到血腥味, 证明这只大鬼煞身上背了不少人命, 不然味道不会如此冲。
她凭经验判断, 应该是一只大鬼煞盘踞在此,而其余的小鬼怪们,则是游荡到此处, 被大鬼煞收为小弟, 获得了容身之处。
通常, 小鬼怪们会作为诱饵和排头兵,把入侵这所别墅的人给“吓唬”出去,如果小鬼怪们做不到,大鬼煞就会现身收拾局面。
唐之皎循着味道来到三楼的楼梯口,为了精准捕捉到大鬼煞的栖身之处,唐之皎让代珣离她远一些。
代珣一言不发,慢慢下了楼。
唐之皎摆上香案和唐家的图腾牌位,符纸燃火点香,朱砂泼地。
香线绕着朱砂走,最后在唐之皎的言咒中,烟熏火燎的暗红在地面上显出一串串半掌脚印,速度先是慢慢的,而后在某个时刻,忽然冲上斑驳的旧墙壁,绕着唐之皎发疯般狂奔。
唐之皎:“引玉清大帝稳八方神魔,兴利除弊,拨乱世,扶清正,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血脚印停了下来。
唐之皎口含朱砂匕,手指猛然向下一翻,指尖指地,喝道:“示吾!”
脚步却犹疑不定,似乎知道那只鬼煞在哪,又找不到路。
唐之皎蹙眉,调亮手机,翻出小富婆给的房屋结构图。
“嘶——不大对劲,这个结构,不大对劲。”
尽管别墅里的房间布置都和结构图一致,但她总觉得,这别墅里头,另有门窍。
唐之皎抽出包里的小金剪,快手剪出一只形状怪异的狗,符箓写下,扎破手指点血为睛,松开手将它一送,那纸飘飘忽忽落地,抖了抖过于毛糙的脑袋,一只灵犬舒展开四肢,趴在地上嗅了起来。
唐之皎:“找出多余的房间。”
灵犬抖擞精神,绕着血脚印嗅了几圈,嗖的从唐之皎眼前飘走,一路飘吠向楼下。
唐之皎跟随着它,在二楼的客房盥洗室旁,看到了一扇半打开的暗门,里面黑漆漆一团,什么都看不到。
灵犬等在门口,见唐之皎到来,才又接着飞奔,飘入暗门之中,贴在了某个东西衣服上。
暗门内的黑暗被一小簇火光映亮,代珣眼波带着勾,笑意盈盈看向她。
唐之皎叹了口气:“不是他。”
手指将那纸片小灵犬从衣上撕下,绣口一吐,将它吹飘起,指着暗道的方向,轻声道:“里面去。”
灵犬再次恢复活力,飘失不见。
代珣道:“这里有暗道,下方地下室位置,有个多出来的空间,大约有是二十平方。”
唐之皎:“走!”
代珣默默在前方给她点灯照路。
他手上端着一盏翡翠绿的琉璃工艺灯,灯是烧蜡烛的,映出的光很柔弱。
唐之皎问:“在哪找到的灯?”
“顺手拿的。”代珣道。
他让出半个身子的位置,让她看清前方的下行台阶:“小心留意。”
唐之皎突然一怔,感觉自己用血引灵犬搜房,实属多余。代珣比她的狗要好使。
下行楼梯的尽头,是个封死的门,生锈的铁门挂着拳头大的锁,薄纸一张的灵犬从门缝中挤进去还觉费力。
代珣道:“你可会怪力锤?”
“那是什么?”唐之皎先是疑问,而后又道,“无所谓是什么了,你让开。”
代珣把要解释的话咽了,乖乖退开。
唐之皎手起印落,唐姓图腾在脚下亮起旋转听令。
唐之皎闭目思索许久,道:“唐之皎恭请第四十九代家主唐风盏助力!”
紧接着是一串听不清字的请神咒,末了,一胖乎乎的圆脸祖灵半个身子探出阵来,扔出一杆墨黑的窄尺,戳进锁头,轻巧坐上另一头银铃般一笑,那拳头大的锁便像孙子似的开了。
唐之皎躬身:“多谢风盏祖宗。”
代珣也微微倾身一礼。那小胖妞半个身子飘来瞄了一眼代珣。代珣垂眼,却是莞尔,笑得好看。
这位看起来很是面善的祖宗鼓着腮帮子咕咕唧唧笑了几声,钻回了老宅。
代珣没问,唐之皎也就没说,只招手让代珣跟上,拉开铁门进了这隐藏的暗室。
她拉开门的时候,感受到了铁门内那只血腥味极重的鬼煞气息淡去了。
代珣持琉璃翠火踏进门后,向后望,轻声讶异:“我们落入捕猎夹中了。”
这种地方就像奇门遁甲,明明只是进了个门,再回头时,身后的路便不是出去的路了。
唐之皎知道。
灵犬碎成纸屑,碎纸飘回她手心,她明白,这地方不简单,那鬼煞故意用气息将她引到此地,等待她上钩。
代珣用手中的微光去照唐之皎的脸,果然脸色难看。
唐之皎的手机失去了信号,她从包里掏出袖珍手电筒,扫了四周。瞬间有无数灯柱从四面八方扫向她,影影幢幢。
这座房间内四面镜子,中间放着布满血垢污浊的钢丝床,脚下的地面黏腻如胶,寸步难行。
“砸镜子。”唐之皎简单下令。
代珣思索片刻,把手中的琉璃灯砸向离他最近的一面镜子,碎裂声是琉璃灯落在地上发出的,烛火忽闪几下,熄灭了。
唐之皎微讶:“这是什么路数?”
琉璃灯砸到镜子的时候,镜子没有发出任何响声,柔软的像不存在的东西。
代珣不紧不慢道:“我们比刚刚下降了一公分。”
唐之皎低头,她的脚面快要被黏腻的地面淹没了。
灯光照在地面上,地面像个红色的印章泥,稍微用力就会渗出黏稠的暗红色液体。
这种时候,唐之皎首先考虑的是两个在别墅外的傻白甜们。
“代珣,你进来的时候,碰到过几个鬼童?”
“三个。”他说,“但这里总共有十九个鬼童小煞。”
唐之皎:“我刚刚想错了。通常来说,鬼煞占据人类的住宅后,会驱赶入侵者……”
代珣点头。
唐之皎道:“但这所鬼宅,情况正相反。这个地方,大约是鬼煞消化生魂的口,而他样的那些小鬼童……是引人上钩的饵。”
代珣:“这么说,也不必太担心你的两位朋友。”
唐之皎:“怎么说?”
“王淇风目前的魂魄状况,必会被鬼上身。以成年男子的气力去捉你那位朋友,她也一定跑不了。他们最终都会到这座别墅中,之后——”
代珣指着这里:“被带到这里来。”
唐之皎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猎物到齐,那只大家伙自然会乖乖现身,剥他们的生魂。
唐之皎:“好,你说这个就planB吧。”
“那你的A计划呢?”代珣眼中沁出了笑意,好奇问她。
“凡事不能被动等。”唐之皎说着,掏出一串红绳铜钱,一剪子断了绳子,铜钱如落水般沉入地面消失不见。
唐之皎驱动铜钱绕代珣作阵,二指划弧扬上,咬牙笑道:“弱神可食,分之称王,魂鬼化煞,号令九阴。”
铜钱如入水的油层层飞溅而起,在代珣身边交织出一张血色网刃,张开来封住他的进退之路。
代珣点头称赞唐之皎将他作为诱饵的行为:“神思敏捷,反应迅速。”
唐之皎谦虚道:“过奖。”
铜钱划过代珣的手背,绽开一丝血线。
伤口刚显,四周如幽深潭水的镜子中,亮起了血红色的一双鬼眼,倒影层层叠叠,似无数双血煞眼睛,盯向代珣这块诱人的饵。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啦,有点点少,主要情节全写完太长了,还是断开大家不是那么的怕
其实还好,我感觉不是很恐怖,根本没到中式恐怖的时候。
第22章 血镜(一)
唐之皎低喝一声“去”, 手指间飞出几张符箓,四散贴到镜面上, 有几张在触碰到镜面的刹那燃尽, 唯剩一张贴在她背后的墙上,张开了一道蓝色的火焰网。
她找到了鬼煞真身所在,其余的眼睛都是镜中映出的重叠幻象。
蓝色的捕煞网控制住了鬼煞扑食的动作。
唐之皎腰身轻盈半转, 手中划出一把长刀。
这刀是把苗刀,第六十二代家主的斩魂刀,灵性极强,杀伤力极悍, 唐之皎用不顺手, 一般也没掏出来过。
但因自己常用的那把刀断了,唐之皎只得请出这把五尺苗刀, 来不及叮嘱代珣让开, 这刀就已经拔出,向身后鬼煞砍去。
只是, 灵性强,自主性也强。这刀从唐阵中出来后,先察觉到了代珣。
作战分主次,代珣的气息可比鬼煞要更厉害, 这刀便挣扎着要脱手换方向, 先砍代珣, 顺便回刀砍那只鬼煞。
唐之皎咬牙切齿牢牢握着刀柄,苗刀这才意识到代珣是鬼仆,自己人。只是这力道被分散开, 苗刀第一下没砍到地方, 又加上唐之皎用不顺手, 刀刃从那鬼煞身前划过去,砍到了地上。
困兽符箓被烧尽,鬼煞隐入镜中。
唐之皎并不气馁,也不迁怒,她安抚苗刀,对代珣说道:“他的栖身处是镜子。”
代珣:“镜可拟水,水有水鬼,镜有镜鬼。他应十分重视自己的样貌,魂留镜中……”
弄清楚鬼煞形成的因,就能解决掉它仍然留存人世的果。
唐之皎绕出一条写满符咒的朱红布条,快手缠上刀身,瞬息迸出炽烈火星。
镜子非一般镜子,需加强刀身,试着击破。
唐之皎赤红苗刀破镜,长刀划过半弧,身侧两面镜子无声崩裂,如水银溅起落地。
碎裂的镜水抛洒至地面,再次凝结成镜。
唐之皎心中一跳,吐舌道:“抱歉,没想到!”
没想到镜子破碎后,会碎裂为无数块镜子。
还未等代珣应声,皱巴的白面秃头鬼煞从他脚边的碎镜中钻出,紫黑色的唇如蟒蛇般大开,猩红鬼眼闪出贪婪之色扑向代珣。
唐之皎看清了这只鬼煞的样貌,也从他身上大概推断出了危险等级,指尖符纸蓄势待发,忽然一顿,一个想法冒出来,她想看看代珣如何能对付这只鬼煞。
代珣余光瞥向唐之皎,很快又专注凝神,桃花眼流转着妖艳的紫色碎光。
他轻吐了一个字,半个吞音,轻轻柔柔,却令唐之皎耳边绒毛凛冽竖起,耳根发凉。
鬼煞“噗”的一声,在他面前散去。
唐之皎懵在原地,提着刀,感觉自己像个五大三粗长胡子的蛮力壮汉,刚刚所有的帅气前摇,都是在给代珣这位优雅精致的主角抛砖引玉。
唐之皎:“没了?”
代珣点头:“没了。”
话说完,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喉结,蹙着眉。
唐之皎问:“你用什么法子送走的?”
代珣皱着眉道:“音破。”
唐之皎苦思冥想,想到了传说中早已失传的上古音咒,据说当初上古神帮助百姓驱散煞鬼凶兽时,用声音或者战舞来破阵化煞。
鬼煞多危害广的,就要用歌声来驱散,少的,只言片语就能让它们乖乖散去。
因而才有“言如刀”这么一说。
代珣揉着他脖子,呼吸声变重了。
唐之皎:“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消耗很大?”
代珣点了点头。
驱鬼一事,靠的是自身强大的精神力,这种与魂魄是否康健有力有关。像唐之皎这种人,因血脉中天生的使命,精神力和意志力尤为强大。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就是唐之皎生来就精力充沛,专注力非同一般,拥有一颗大心脏。
这种其实对自身的职业发展很是有益,例如唐之皎的姥姥,她是以飞行员身份毕业的,在部队工作退休。
而唐之皎母亲曾经是一名同声传译工作者,后来回到西南,留在了母校做了本专业的大学教师。
也就是说,健康强大的魂魄和精神力,才是支撑所有“驱鬼”事业的基石。催动阵法需要燃烧灵魂,除煞需要消耗精神力的同时,对体力要求也很高。
鬼煞消散后,地板慢慢变实,唐之皎的脚能自由活动了,她转了转脚腕,收了苗刀,研究如何从这个房间出去。
鬼煞虽然没有了,地面也恢复正常,但这个房间已久诡异。血腥味没有散,镜子也没有消失,刚刚被苗刀削落的镜子碎片消失不见,而四面墙的镜子完好无损,不见出口。
唐之皎刚要跟代珣商量她的想法,一回头,见代珣晕晕乎乎,整个人向她怀里栽来。
唐之皎眼疾手快,反应迅速,当下一个滑步侧开身子。
代珣结结实实跪倒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息。
唐之皎抚着心口,松了口气。
吓死了,刚刚以为要上演玛丽苏少女剧情,什么男主角昏倒在女主角怀中,二人恰巧抱在一起倒在地上,嘴唇碰嘴唇,没了初吻。
笑话,她伸手敏捷,能让如此俗套的剧情上演吗?
还好她躲得快,不然代珣真的会把她带倒在地。
唐之皎弯下腰,手中的光源照亮了代珣的脸,观察他的表情。
代珣脸色白如薄纸,偏过头,眯眼避开光源的照射,紧蹙着一双眉。
唐之皎:“需要帮忙吗?我是觉得,这个房间本身就是个大问题,鬼煞是依附这个房间而生,你什么看法呢?”
她一向以不耽误正事为主,顺便关怀一下搭档。
代珣睁开眼睛,盯着她看了会儿,摇头,声音沙哑又微弱,对她说:“我伤到了嗓子……”
唐之皎:“哦……那你这样吧,你来找出口,我来探探这些镜子的虚实。”
代珣眯着眼睛,盯着她的嘴唇,仔细地看。
唐之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回应,心觉奇怪。
她伸出手,在代珣的眼前摇了摇,代珣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没瞎。”
但他一开口说话,唐之皎听出了不对劲。
他声音很奇怪,音量很小,发音……有些虚。不像伤到嗓子的那种虚,而是一种……
唐之皎俯身,在他耳边大声叫道:“代珣你是不是聋了!”
代珣一动不动,没有躲。
唐之皎起身,看到代珣满脸笑容,用奇怪的声音说:“你发现了吧,我听不到了。”
唐之皎吐出一口气,对着代珣伸出大拇指,一本正经道:“你行,你够可以,你还真拿了玛丽苏女主角的剧本。”
唐之皎太懂了。
通常玛丽苏剧本,女主高光戏份只有短短几行字,之后就需要吃瘪惹出麻烦,拖个后腿,让男主来救场,完成真正的高光了。
代珣,多么标准的玛丽苏女主。
唐之皎扶起代珣,向他报以安慰的微笑,转过头,吐槽道:“奶奶的,你想当女主,我还不想当男主呢,累死我吧。”
她把代珣扶到房间中央的铁丝床上,让他坐下休息。
代珣跟朵娇花似的,病恹恹撑着身体,额上一层薄汗。
唐之皎只好靠自己研究房间,她叼着一张符纸,闭上眼睛,魂体探房间,寻找此处的“气口”。
等探完结构收魂睁眼,一转头,代珣的额头抵在铁丝床栏上,已经昏过去了。
唐之皎:“……”
瞧瞧这位的少爷命,这也太享受了。
唐之皎怕他昏出问题,点着朱砂在他眉心画了个血红的符印定住他心魂。
这之后,唐之皎腾出手来,深吸口气,手指探进了镜中。
果然如她所料,镜子将她吸了进去。
此处,是另外的天地。
镜子中是房间的倒影,而倒影里,中央的铁丝床上,坐着一位骨瘦如柴的病弱男人。
他身材娇小,五官却生的精致,即便瘦脱了相,也能看出他曾经的漂亮脸庞。
唐之皎认出了这东西:“本体的心魂残留。”
一个人如果日复一日的照镜子,对镜子中的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执念,他的心魂就会倒映在镜中。
哪怕本体死了,他的执念和留在镜中的心魂也不会消散。
唐之皎认命。
又到了“心理诊疗”阶段。
她走过去,蹲在铁丝床边,问他:“为什么留在这里。”
“我……不想衰老。”
“不想生病。”
“不想……死。”
唐之皎叹了口气,带着三分真情实感敷衍地走流程:“生死轮转,宇宙循环。即便是神也有生和死,也有盛年和衰败。”
一般流程走到这里,再写张送别符,就能好好送走,净化这面镜子了。
但床上的心魂却突然咯咯吱吱抖了起来,仔细一看,他在笑,越来越大声。
“青春,青春!”他道,“哈哈哈哈……血腥玛丽!”
唐之皎神色突变。
他说的血腥玛丽可不是什么鸡尾酒。这鬼煞她凭借经验,推断应该是二三十年代的人,距今百年。
所以,血腥玛丽,指的就是那个传说。
很快,联想到别墅里的那些鬼童,唐之皎有了答案。
“混蛋,竟然是个血煞!”
唐之皎甩出了两把西瓜刀,这是她姥姥的最强往生武器。
作者有话说:
说下更新频率:
日更,真有家事会请假,请假时间不会超过一天,每天的更新时间不固定,本文预计下月底完结。
加更和字数都得看手感,一般不会加更,二般会(写嗨了或者起早了心情特好)
这本写作初衷:夏天了,到该看恐怖灵异小甜饼的时候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23章 血镜(二)
唐之皎手起刀落, 嘴念驱咒,砍瓜似的, 直接了结这血煞。
血煞散, 她将西瓜刀夹在胳膊底下,摆出个无名牌位,蘸取朱砂, 现场请“神”。
这种“神”不是神,而是唐家世代在游历驱煞中,结识的各路“神通”,它们当中有精怪, 有山灵, 也有物虚。
所谓物虚,就是从死物之中诞生的虚灵。比如一只破竹筐, 机缘巧合下, 放在山清水秀之处,经日月雨雪洗礼, 渐渐就能滋生出需竹筐的虚灵。
唐之皎长到二十四岁,只收了三个物虚,一只废弃的笔物虚,一只头绳物虚, 和一只玻璃杯物虚。
这三个都是新时代物虚, 没那么大的杀伤力, 废弃的笔物虚很会找你随手放但再也找不到的笔,头绳物虚同理,她能把犄角旮旯掉落的头绳发卡都找出来, 而玻璃杯物虚, 则是个洁癖, 只要你召唤他出来,他就会拼命地给你刷所有脏掉的玻璃杯制品。
所以,想要把这屋里基本快成精的非正常镜子给消灭掉,唐之皎就得“请”个专门对付镜子的物虚。
说来还真有这种物虚,是挂在她姥姥的姥姥梳妆台对面墙上的一只烟斗。
烟斗锋利,拔了头就能当刀使,后来姥姥的姥姥戒烟,这烟斗就悬着不用了。后来,风水恰能阴阳平衡,烟斗渐渐有了点灵性,但因镜面抑灵,它始终没能独立成虚。
再然后,某日天公作美,狂风大作,姥姥的姥姥忘记放下屋内的卷帘,大风吹扬起烟斗,这烟斗飞出去后,直接戳进妆台镜面,克穿镜面的同时,自己成功化为物虚。
姥姥的姥姥听见响声,进屋顺手收了,存入了老宅。
唐之皎在牌位上写下烟斗的名字风启,点香念词,请物虚来帮忙。
不一会儿,一只瘦长纤细的白烟影子钻出牌位,伸了个懒腰,它似男非女,身上唯独一把烟斗是实体,其余皆像一团雾凝成的立体影子。
唐之皎报了名号,和它简单的交谈了几句,见他能听懂号令,沟通畅快没稀奇古怪的毛病,于是点头放心将毁镜灵的事交给了它。
烟斗吧唧吧唧抽了几口烟,吐出来的雾越来越多,最终笼罩了整个镜灵世界。
“借个火。”它说。
唐之皎问:“对火有要求吗?”
“没。”烟斗脾气很好,道,“能点着就行。”
唐之皎摸出打火机,搓开了盖子,清脆的一声“嗒”,细小精致的蓝色火焰燃了起来。
烟斗:“唔。”真是长见识,竟然不用火柴划。
烟斗凑过来,将那簇火接走,轻轻一抖腕,火焰四面烧起。
烟斗又一声:“嚯!”
白雾似刃入帛,撕拉闷响一声,镜子静悄悄融化在白雾和火焰之中。
等火熄灭,等烟散尽,唐之皎回到了小黑屋中,她推开铁皮门,光源照进来,终于看清了这个房间的真正样子。
九平方的毛坯小屋,水泥墙水泥地,地上干涸的血迹黑的如动物油脂糊成了顽固的污渍。
房间中央放着一只小床,还有半条拴在床柱上,断掉的绳子,床旁摆着一只红瓷老式痰盂,乌漆嘛黑,连糟糕的气味和里面的污秽一同干涸了。
看墙上的电线和中央垂下的小灯泡,这地方之前应该通了电,有住人。
代珣没在这小床上,他倚在墙边,抱着手,紧紧闭着眼,微微垂着头,看不出是醒着还是昏着。
“我看看从幻境世界里出来没。”唐之皎拿出手机,向门外走了小半步。
信号满格的同时,手机震动起来,发来了许多消息和未接通话。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山中有些鸟都醒了,叽叽喳喳叫着。
唐之皎扒拉着自己的挎包,想从包里翻出个纸巾给代珣擦眉心的符文,结果没找到。
唐之皎起了坏心。
她合上包,故意道:“没带湿巾,你介意我用口水给你擦吗?”
代珣没有动静。
唐之皎想起代珣听不到,于是伸手戳了戳他。
这个指戳就像打开了开关,代珣慢慢睁开眼,先是迷茫,而后看到唐之皎,他又慢慢绽放出笑容。
唐之皎又不想玩笑他了。
耍人不好玩,尤其耍一个病人。
唐之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拉起他的手,走出了这间密室。
她给代珣找了个盥洗室洗脸,把他退进去后,他自己看到镜子中眉心的定魂红符就知道了,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唐之皎清完大煞清小鬼,掏出几张符箓,揉团点燃了,继续干活。
符箓燃起的烟似活的,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木质香味,这种味道能够让附近的小鬼们馋着味儿找来。
等她把准备工作都做好,小鬼们就都跑来了,晃晃悠悠逼近,眼巴巴盯着她手中的符看,眼睛都瞪得又圆又大,没有眼白,发青的皮肤,一个个寂静地站着。
唐之皎数了数,也没多少个。
她把纸灰拿符水泡了,丢入烧起的火盆中,分给了小鬼们。唐之皎维持着秩序,一个个念悼词。
小鬼们喝完,排着队散了。
一转头,代珣已经“梳洗打扮”好了,发型也用水撸起,捋出随意的背头,算他半个背头吧。似是想要说什么,眼睛“含情脉脉”望着她。
唐之皎就给拿手机给他发了个问号。
代珣看完后,抿唇一笑。
过了会儿,唐之皎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没什么,只是想说,你刚刚特别像幼儿园教师。”
唐之皎嘟囔道:“聋了也不耽误你嘴贫。”
别墅里,还剩个小鬼没处理,她用一张符纸折了个纸飞机,松开手,飞机引着她朝别墅的会客厅去。
剩下那只用“香味”引诱不来的小鬼还没看到,就听到了小富婆的啜泣声。
小富婆一边啜泣一边念念有词,唐之皎屏息听了会儿,才发觉她并非念的是驱鬼的词,她是在哭自己的“老公们”。
唐之皎转了个弯,打开灯,看到小富婆用衣服把自己绑到桌子腿上,猫在方桌子底下哭。
她旁边坐着一大只王淇风,耷拉着鼻涕,怀里一堆玩具。
唐之皎看清了玩具后,终于明白小富婆为什么要哭她的“老公”了。
那些都是小富婆随身带的老公周边,有新老公的,也有前夫哥们的,立牌徽章色纸包括零钱包小吊牌以及粘土人。
有些立牌已经被“王淇风”拆了,粘土人的四肢七零八落,也难怪小富婆哭得如此伤心了。
“糖饺!!”小富婆看清来人后,哭得更痛了,“呜呜,饺子……我好委屈啊!”
唐之皎叹了口气,走到王淇风身边,拿过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符,之后捏起这符空气,到王淇风的眼前,打了个响指。
王淇风猛地抽搐起来。
唐之皎不紧不慢卷起他的短袖衫,塞进了他嘴里,转身给小富婆松绑。
“挺聪明的,把自己固定住。”唐之皎夸道。
程苏扑进她怀里,嗷嗷大哭,惊魂未定。
哭了会儿,魂魄回了些,镇静下来回应了唐之皎:“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如果有鬼要引你去做什么,千万不要跟他走,鬼本身不会直接对你做什么,只要不上他的当,把自己固定到某个地方,不去听不不去看就行。”
所以,她进别墅后,为了防止自己乱跑中了埋伏陷阱,她就把自己固定到了大空间里。
怕是一定会怕的,但至少能在唐之皎来之前,保证自己的身体不会受到物理伤害。
她记得很清楚,很早之前,唐之皎给她讲一些驱鬼小常识,其中就有一条,对于普通人而言,看到鬼或者异常的“人”,如果跑不掉,就不要跟着鬼跑,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不要按照他们的规则来。
“找个地方稳住自己,然后等待外人救援。”
程苏语无伦次感谢,把脸埋进唐之皎的胸口,唱起了温暖了四季。
程苏的下巴搁在唐之皎的肩膀,一抬眼,看到了照顾王淇风的代珣。
经过几乎一夜的鬼作伴,程苏再也不怕代珣了,这么仔细一看,程苏打起精神,推开唐之皎,抹了眼泪,来了一句:“糖饺,借你男人脖子以下的部分使使。”
唐之皎:“啊?”
她转头看向代珣:“哪部分?”
程苏却不开口了。
唐之皎知道她的顾虑,安慰道:“没事,代珣现在听不到。”
也不知道程苏脑补了怎样的捉鬼大戏,她惊讶地挑眉之后,试探着说了句:“我说,我想借他脖子以下的所有部分用用。”
见代珣真的没反应,程苏胆大了,兴奋道:“我发现他身材比例不错,穿西装三件套非常可以,所以我打算把这地方装修完,让你男人来拍照——但要去头。”
去头可用,有头不行,二次元小富婆接受不了。
唐之皎托住下巴:“拍照不拍脸?”
“脸有什么拍的!”小富婆怒捶地板,“身体也不能全露,说白了,就是让他当个衣服架子,穿个西装三件套拍我老公。”
唐之皎啧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程苏警觉:“啊,你该不会膈应吧?”
“不是,我在想,你之前明明抗拒代餐。”
“拍衣服架子不是代餐,谢谢!”程苏撇嘴,“你大可放心,我这辈子不会对真男人有半点非分之想,我恐真人。”
“那你跟王滨垚怎么办?”唐之皎嘴角挂笑,调侃。
小富婆不说话了。
唐之皎眼神也渐渐温柔了,她拍了拍小富婆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你不会嫁王滨垚的,你俩姻缘成不了。”
“真的吗?!”小富婆眼前一亮,“你是哄我的还是说实话?”
唐之皎道:“之前当着王淇风没敢说……王滨垚八字不大好。”
唐之皎这种人,一般不会用明确且极端的负面词来形容一个人,所以她说一个人“不大好”,那就是十分不好,糟糕透了的意思。
王淇风骨碌爬起,速度极快,四肢并用爬到唐之皎面前,压低声音问:“什么意思?他怎么个不好法?”
唐之皎:“……”
代珣也被王淇风突然的“回光返照”吓到了,怔怔收回手,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样子乖乖的。
唐之皎恍然大悟:“哦,是只有代珣聋了。”
她习惯了代珣“听不见”的状态,不知不觉把王淇风也给算进去,这才跟程苏毫无顾忌的八卦了王家的事。
王淇风抱着唐之皎的手臂撒起了娇:“说嘛说嘛!”
程苏怵他,用力拍掉了他的手,独占唐之皎,驱赶王淇风:“你离我远点!!”
王淇风被附身后,各种扮鬼脸吓她,逗她哭,还掰断了她的“老公们”,这是实打实的杀夫之仇,不共戴天。
唐之皎道:“没什么,外出注意点就可以,他三十六流年运不大好,我估计你爷爷也知道,自会有人提醒他,我就不多说了,劫数这种东西,多说多错。”
“还有,按理说,你该……”唐之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王淇风的眉心。
王淇风先是一呆,而后天旋地转头昏眼花,脑袋一栽,昏睡了过去。
“我去!这招是什么,能教我吗?!”程苏被惊艳到了。
唐之皎淡定道:“是他被附身久了,精神非常困倦……你推他也睡。”
代珣知道了自己的任务,默默走来,把王淇风扛走了。
唐之皎道:“嗯,房子我给你请完了。底下有个小储藏室,你问问经办人这储藏室怎么来的,填实了就行。”
程苏点头记下:“这房子能用了是吧?”
“嗯。”
“好。”程苏八卦,“那是不是可以讲讲,鬼宅背后的故事了?”
唐之皎沉默了会儿,抬起头,坚定地告诉她:“我没听,看见就清了。”
“啊?你都不用管这些鬼哪来的,怎么形成的?”
“大概能推断出。”唐之皎凡尔赛道,“详细的就不想追究了,故事少听,实事多干就行。”
程苏搂着唐之皎脖子猛亲:“皎宝,你可真酷!”
而被程苏夸赞的唐之皎却在心里想另外的事。
——代珣为什么会聋?和之前的瞎病发的因一样吗?
讲道理,代珣身上的迷,比鬼宅里的血腥玛丽自恋鬼可有意思多了。
作者有话说:
按照小说的起转承合,如果一个人他背后有故事,就必须进行一波回忆杀,让读者们弄清这个角色背后的那些秘密……
唐之皎:管它呢!我又不写小说,听个鬼的故事,矫情!
那代珣的故事……
唐之皎:听!谁不听谁是鬼!
第24章 鬼故事
惊魂一夜后, 他们在别墅里浅睡了几个小时,鬼煞清除后, 别墅通水通电, 住起来还挺舒服。
天亮后,程苏联系的设计负责人带着早餐赶到,她和设计师聊照游戏CG图装修的事项, 王淇风起床洗漱,在一楼的盥洗室叨叨着抱怨缺东西用。
唐之皎在他面前示范清水揉脸,洗完脸,掏出一支木簪三秒盘头, 吃饭去了。
王淇风也不敢再矫情了。
为了保温, 负责人带来的早餐是附近农户家的,鸡蛋烙饼包子什么的, 唐之皎尝了口, 很合胃口,见量还充足, 唐之皎不客气地吃了三个包子一张饼,叼着一袋冷牛奶去叫代珣起床。
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可能还聋着。
唐之皎推开了门, 拽开代珣头上裹的薄毛毯子, 伸手一抹, 全是汗。
“啧。”唐之皎又把手伸进他领口缝隙里,果然烫手。
唐之皎缩回手,拨了个电话。
“吴叔, 找的司机快到了吧?你让他捎点退烧药来。”唐之皎挂了电话, 坐在代珣的床边, 仰头喝起了奶。
一袋牛奶喝完,再一转头,代珣慢慢睁开了眼,带着浓浓睡意的轻吟,好似在赖床。
唐之皎给他写短信,交待他有食欲了就先去吃早餐,晚了饭就凉了。
消息还没编辑好,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我妈。
唐之皎愣了一下,下意识要起身出去接电话,转念一想,代珣听不到。
于是,唐之皎靠在代珣的枕头边上,接了母亲的电话。
“昨晚我妈给我托梦了。”唐玉和开口就扔了个王炸出来,“说你挖了个男人带在身边,身高比你爸高半头,模样还行,看起来也像个命不咋顺畅的病秧子。有这事吗?”
唐之皎道:“……等等,我爸多高?”
“重点是这个吗?”唐玉和那边刚下课,走廊里除了她的高跟鞋声,还有学生们路过时的招呼声。
“我没注意过他身高。”唐之皎道,“我就知道昨晚祖宗回去,就得跟她们八卦。”
唐玉和:“快放暑假了,我跟你爸准备去你那里,主要考察你的业务能力,顺便看一看你身边的这位男士。”
“少装蒜了,恐怕你俩知道的比我还多。”唐之皎道,“吴叔肯定把他的资料一式三份发给你们了。”
“……代珣啊?”唐玉和终于反应过来了,“嘁,那多没意思,挂了。”
唐之皎叹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全吐完,律师的电话打进来了,说是财产移交的意向合同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需要她签个字就好,签完就是漫长的公正和移交过程。
这个律师催促了几句,大意是说,早些签意向书,早些正式移交,最快也要几个月,各种公证文件都有时效,所以让她抓紧定个时间,启动流程。
唐之皎打了个哈欠,因为缺觉,额角正跳着疼。
“等我找时间吧,我又不着急,你看我缺钱吗?”
王淇风推开了门。
唐之皎挂了电话,抬头问他:“有事?”
王淇风表情从警觉到酸涩,结结巴巴了跟她说:“就也没人理我……”
唐之皎:“玩手机啊。”
“手机没电了。”王淇风如此说道。
他眼睛不离代珣,心里堆起柠檬山。代珣半睡半醒的状态,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乌黑柔亮的发丝淌在柔软的枕头上,他手搂着枕头,半睁着眼看着他。
怎么说呢……这画面,挺蛊的。
男人长得美跟长得帅不是一个概念,代珣处于两者皆有的状态,这样的人和床联系在一起,那就止不住别人脑海里的旖旎联想。
本来这别墅的装修就很欧式复古,床上用品留下的也都是观赏性强的华丽复古风,再躺个代珣,王淇风觉得,也不怪唐之皎一来不复返,叫人起床吃饭都能叫坐到床上去,二十分钟了也不见出来。
更何况,代珣发烧了,皮肤白得朦胧干净,氤氲着热气,仿佛雾面妆,脸颊眼角却泛着水色微红。
王淇风杵在门口,差点因此而酸涩落泪。
“没事做?”好在唐之皎一向性格好,善解人意,她把手机往下巴上一抵,想了会儿,甜蜜兮兮笑着招手。
“淇风你来,我想到一个不无聊的。”
王淇风受邀后,愉快的像个云雀,扑腾着两只手臂,直接贯上床,扑到唐之皎身边。
“是什么?”他连声线都欢脱了起来。
“给你讲讲这房子的鬼故事。”唐之皎咧嘴一笑,坏的冒泡。
这房子本身不招鬼,招鬼的是房子里的物件。
昨晚,她找出烟斗风启破掉镜灵后,从最后消融的碎片里,看到了镜灵的走马灯。
这别墅是十年前建成的,房主本就是城市闲散退休人士,本想建个别墅老了之后住进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可实际上住进来后,老人家就憋出病了,这也太无聊且不方便了。
于是房主回到了城市,别墅闲置。
乡野别墅,也没专业公司打理。时间久了没了人气,房子看起来就破败了,愈加没人住。
房主的儿子就把此处当作小仓库,家里淘汰掉的家具,就堆放在这别墅里。朋友送的一些他不喜欢但还算有价值的大件礼品,也拉来放别墅里。
这些杂物中,有一面梳妆镜,是民国时期的老物件。
“镜子里有个被困住的鬼,应是富家少爷,长得还不错。他在意外表,无法接受自己容貌的老去,于是寻找一切方法来保持青春。”
王淇风:“然后呢?”
“欧洲有个传说,血腥玛丽。是说一个贵族女人为了保持肌肤的青春,用少女的鲜血来沐浴。”
王淇风显然知识面不够广,第一次听说血腥玛丽的故事,他震惊道:“这玩意不应该只是个鸡尾酒吗?”
唐之皎扶额。
她考虑到和王淇风的童年友谊,没有对王淇风说过拒绝他次次求爱的真正理由。
她其实是个智性恋来着,倒不是说一定会喜欢知识丰富的人,但她一定不会对知识不丰富的人动心。
所以,她跟憨憨王淇风,没结果的。
唐之皎继续道:“这位民国的美青年效仿血腥玛丽,在家中的密室杀了几个流浪儿,后来在镜前病逝,死时,眼睛也望着镜中的自己,无法接受死亡的怨念和浸淫过血气的镜子融在了一起。”
“那他这么久,就没出来作乱?”
“怨灵其实最不自由,他们能不能到此世来,需要环境激发。”唐之皎道,“和他们死前有相似环境的,才能让他们把此处当作自己的地盘,以此织网捕猎。”
唐之皎道:“这就不得不说别墅的房主了,他留了一间暗房,应该是非法捕猎处理野味用的。但前几年,这里改为国家重点景区,来往游客多,他不能再自由捕猎,如此才会弃了这座别墅。”
“镜中的鬼煞,被相似的房间激醒,占领了那个房间,继续他的青春血祭。”
王淇风:“……所以这房子,死过人吗?”
唐之皎看了眼手机,缓缓说道:“昨晚拔除鬼煞后,我让吴叔查了这座别墅有无案底。”
她点开文件,放大了拿给王淇风看。
五年间,有三个孩子在这座别墅附近走失,被发现时,都躺在别墅的房间内,死因是心肌撕裂,心脏骤停。
这是典型的被吓死症状。
“很明显的勾魂夺命。”唐之皎道,“大概方法就是,这些灵性感知能力高的孩子,被邀请到这座别墅玩耍,之后被鬼煞勾进魂魄幻境,幻境中,自己被鬼煞绑在小黑屋,割喉放血。孩子惊惧,心脏骤停,身体也就真的死掉了,灵魂也回不去了。”
王淇风脑门发飘,夺了代珣的枕头紧紧抱着,问道:“可……程苏说,昨天你清走了十几个孩子。”
“大多数都是流浪至此的鬼童,被鬼煞招用,成为诱饵。”唐之皎表情严肃道,“你应该有印象吧,小时候,经常跟你玩耍的那些小朋友,他们每一次,都穿着同一件衣服,无论春夏寒暑,你见他们时,他们都是一个模样。”
王淇风吓僵了。
“那、那些跟咱们玩捉迷藏的孩子不是活人吗?”
“除了我们,其余的都不是。”唐之皎道,“灵性高的孩子,比如你,就能在机缘巧合下看到他们,并且意识不到他们是鬼。我想,这几年在别墅附近失踪死亡的孩子,也是如此吧。或许他们只是从这里路过,听到了小朋友们玩耍的声音,看到了那些身为诱饵的鬼童,于是加入了他们,接受了邀请,进入了这个别墅……”
王淇风吓哭了,他倒不是哭这个鬼宅的故事,而是想到了小时候玩捉迷藏的那段回忆。
“不是……跟我玩捉迷藏的,真的都不是活人吗?”王淇风哭着问。
“不是。”唐之皎道,“但你意识不到,如果换作其他人,他们可能知道……王淇风,你仔细想想,你难道就没怀疑过,他们都是谁家的孩子吗?住在那一区的总共五户,只有咱们两家有孩子,其余三个你都见过,一对新婚,两对五十多,孩子成年。”
“我以为……是隔壁邻居莫爷爷家的孙子孙女来了……”王淇风脸都吓绿了。
唐之皎微笑望着他,点头道:“真有意思,你看,这就不无聊了吧。越回味越香甜,等今晚睡觉,你绝对还会再回想的……”
王淇风:“糖饺!你可真够意思!!”
“哦对。”唐之皎提醒道,“自己知道就好,别告诉程苏。”
就吓你一个就可以了。
唐之皎讲完,心满意足舒了口气,一扭头瞧见代珣认真盯着她的嘴唇看。
唐之皎:“能听到吗?”
代珣没反应,但他开口说话了。
“你在跟他讲鬼故事吗?”
唐之皎:“哈哈哈哈……这都知道!”
代珣揣摩出她的回答,轻声解释:“因为感觉会不一样,讲鬼故事时,人的气息和周围的气氛,都会变。”
王淇风:“珣哥,暂时听不见是幸福的。”
代珣又盯着王淇风看,等他嘴唇不再动,代珣勾起嘴角,凑过去,轻声道:“鬼故事听多了,磁场变化……他们会更容易找到你。”
王淇风:“啊啊!!”
代珣淡定收回枕头,扬起眉,看起来像报了什么仇似的,心情很好。
作者有话说:
代珣看着唐之皎跟王淇风说了那么久的话,全程没理会他。
代珣酸了。
第25章 就当渡劫
司机到后, 唐之皎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回去路上, 她独占一排座位, 仰着头坐着睡了。
司机先将程苏送回,问唐之皎接下来去哪。
唐之皎:“中央七号,把这位送回去。”
她指着代珣, 王淇风眉开眼笑,总觉得送走代珣后,他可以趁机粘着唐之皎去她家小住。
很快,王淇风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他爸语气严肃地要他速回。
“先送我吧。”王淇风说, “我爸说我爷爷睡懵圈了,要找我, 找不见发脾气呢。”
王淇风的爷爷年岁大了, 身子骨倒还硬朗,没听他出过什么大病, 但通过王淇风平时的只言片语,他爷爷似乎大脑衰老了,时不时的会睡迷糊,一旦睡迷糊了, 就要全家人都到, 要交待遗嘱, 谁要不到位,那老头子就梗着脖子不吃饭也不睡觉。
和唐之皎独处的美梦破碎,王淇风认命回家。
送走王淇风后, 唐之皎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美事, 两片嘴唇翘起,笑得可爱。
等车开到兰景区,唐之皎睁开眼看向代珣。
代珣在她的斜前方坐着,他也在休息,支着额头,从这个角度看,睡姿依然优雅如摆拍。
车帘半合,路边的光影在他脸庞交错,他静如画,在灯红酒绿的城市中独自静谧,喧嚣纷扰从他肩头流淌而逝,打动不了分毫。
唐之皎望着他,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想了。
这算是她第一次心无旁骛地安静注视一个人,只是单纯的去“看”他,不抱着任何的想法,也没有任何企图,欣赏着他的睡颜。
代珣勾勒着光晕的睫毛绒绒错开,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流转而来。
姿势仍是那个姿势,他也看向了唐之皎,就这样用同她相似的目光看着她,静默了许久,他不紧不慢地勾起嘴角,眼眸中点燃了笑。
那一刹,流光溢彩的眸光。
唐之皎中招了,她下意识地坐直了,却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挑眉,轻声道:“勾我?”
代珣这人,最擅勾引。
车平稳停在了中央七号院外,唐之皎拍了拍代珣,帮他开了车门。
代珣用稍微奇异却又可爱的语调慢慢说:“再见,下次外出,记得带我。”
唐之皎点了点头。
看着代珣进门,车才开走,走不到三百米,速度还未提上来,唐之皎拿起对讲电话,对司机说道:“停车,我要在这里下车,你回吧。”
吴叔派遣的人业务能力非常可靠,从不多问,只听雇主安排。
唐之皎下了车,散步似的,慢悠悠进了中央七号的院子,站在门厅前,伸手按了门铃。
门铃响后,门自动打开。
唐之皎如同回自己家,随手关门,换鞋。
代珣在一楼的小餐厅,亮着灯,有水声和冰箱开合的声音。
唐之皎双手插兜,晃荡着坐到了餐桌旁。
代珣洗完食材,关上水,脊背忽然一颤,转头向餐桌这边看过来。
唐之皎翻看着他放在餐桌旁的书,只是抬了抬手,扬了扬手指,便继续看了下去。
代珣愣了会儿,低头发了短信。
唐之皎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小主人想吃什么?
唐之皎嘴角不受控地歪提了起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会玩,主人都叫上了。
——随便,你看着办。
代珣又发:“食欲好吗?”
唐之皎嘟囔着:“好的不得了。”但手指一动,回的却是:还行,你看着办。
代珣笑了笑。
半个小时后,一桌丰盛的晚餐摆满了餐桌,膳食均衡,应有尽有。
代珣自己没吃多少,他全程看唐之皎吃饭,见她埋头吃得开心,眼中含笑。
唐之皎很给面子,做多少吃多少,好吃就不收着,放开吃干净。
饭后还是老样子,代珣收拾,该洗的洗,该扔洗碗机的扔洗碗机,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厨房餐桌,做家务效率高,认真利落。
唐之皎就继续看书,等代珣收拾好,指了指楼上,唐之皎就夹著书上楼。
“二楼。”代珣给她挑了个好位置,舒服的座椅,明亮的阅读灯光。
而他自己躺在一张硬沙发上,挂着两条长腿,手支着额头,斜躺着睡觉。
唐之皎看了会儿书,喝茶时,抬眼瞥了代珣。
毫无疑问,从他的呼吸声来判断,他睡着了。
但睡姿……
唐之皎只在一些名画上见过这种睡姿,堪称优雅华丽,赏心悦目。她这个角度看代珣睡觉,仿佛她作为宫廷画师,来为出身高贵的小王侯画像。
但说他摆拍吧,他的姿态又很自然,浑然天成,仿佛生来就如此华美。
唐之皎继续低头看书。
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书看完,自己到代珣装满大镜子的训练室活动了关节,拉开了两扇柜门,看到了满柜子的兵器。
都是外形简约又漂亮的冷兵器,未开刃。
唐之皎挑了个符合她审美的剑,对着镜子挽了个剑花,对自己呈现的效果很是不满。
剑太长,有点不称手,她舞起来不太好看,不飒不帅不威风。
唐之皎把剑放了回去,又拿出了枪。
前端的利刃比红缨枪要更秀气,长度大约有两米多,她舞起来还好,在后背绕了个枪花后,唐之皎试了试踢枪。
枪半起,不甚精神。
果然这种东西,需要精通的人玩起来更漂亮。
墙上悬挂的复古式钟响了十二声。
唐之皎把枪放回去,余光里,镜子中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代珣。”
转过身,唐之皎手心的符咒印停歇了。
“我能听到了。”代珣温和微笑。
“那么……”他礼貌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唐之皎本来想问的,可一旦代珣让她问,她偏偏不问了。
唐之皎打了个响指,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随手抽出第二本书。
“放点音乐听吧。”她说,“也让我听听你的品味。”
代珣想了想,打开钢琴盖子,即兴演奏。
旋律并不单薄单调,却很孤寂,音符钻入耳朵,触感如入秋的深林溪水,冷冰冰的。
唐之皎被他弹的牙酸。
她合上书,叹了口气。
“行吧,那就姑且听听你要怎么编故事来骗我。”
代珣合上琴盖,声音中带着笑意:“诡术并非说谎。故事只为目的存在,而现在,我们是朋友间的闲聊,不是吗?”
“哦,那你要与我坦诚相见,毫无保留?”
“是人总会留一线秘密。”代珣道,“除此之外,我会对你如实相告。”
唐之皎想,信你就没鬼了。
代珣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淡淡笑了笑,叹息道:“毕竟我们还有主仆契约,鬼仆又如何敢对主人扯谎?”
“既如此……”唐之皎打起精神。
“第一个问题,你是诡神吗?回答我是还是不是,我不听其他。”
“如果你是指,教给人类适应规则的基础上也要懂变通,教他们开天辟地与天地搏斗时的战略战术,后来被人类用诡字命名的神,那的确是我。”
诡,神秘莫测,变化变通,又有神龙见首不见尾,藏头藏尾的隐藏之意。
一字命名的神,却并非仅有狡猾诡辩之意。
“第二个问题,你的祖父祖母是正常死亡吗?”
“虽受我魂气影响,但他们已经最大程度上自然寿终,得偿所愿,一人故去,另一人是魂魄相随,相隔没几天,但因二人心愿,墓碑上的同一天携手离世。”
“第三个问题,你看不到听不到,这种毛病,病因是什么?”
“唐之皎。”代珣第一次认真叫她名字,“我这副身体,是个普通的人身。你也知我背负的魂魄有多重。”
代珣垂眼,无奈叹息。
“有时,我不得不动用魂魄力量去做超出人体负荷的事。”他道,“失去五感只是正常的魂体反噬,我小心保持着身体机能的稳健,就是为了魂体反噬时,身体能扛过去。”
唐之皎接受了这个解释。
代珣的两次奇异的“病发”,都是在使用魂魄能力之后。
一次看不到,一次听不到,这也像一种契约,如果使用了超出人类范围的能力,就要按照约定,自身承担力量的外溢惩罚。
“所以,发烧生病都是常态。”代珣苦笑,“我身体很健康,却时常生病。这些都是魂体过于庞大造成的负面影响……我习惯了,它威胁不到生命。”
“为什么是你留下来了?”唐之皎忽然跳出固定套路,问了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她没有指明“留下来”是什么,但代珣明白。
“上古诸神之争,世间一切,地壳生灵,全都卷入其中。”代珣道,“即便最后诸神达成契约划定地盘,也给那时的人们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仇视、惧怕,还有诛杀战败之神……”
他缓缓讲着古老的亲身经历。
“神与人的关系在天地大世代的更替之间,来到了最黑暗的时刻。”代珣说,“是天地选择了我来承担此责。”
“诡字,本义为责令,要求。天地要求一位知变通的神,前来处理战争之后的烂摊子。那时,诸神进入末期,其实没有多少还留在大地之上……我为完成天地所托,携千面,扮作诸路神灵,启民心,引民众重燃信仰,完成纪元的交接任务。”
代珣道:“我的职责做完,也应消失在天地之间,但我却忘了自己并没有留名,诡神无名,无人知道他到底做过什么,也无人知道他统领的到底是哪一片土地,身上背负怎样的职责。神无信仰,怎能称神?所以,我并不在该消逝的名单中。”
“但所有的土地上,所有的人心中,却都留有我切实做过的事,他们信仰的无论是谁,本质上都是我。所以,他们对我的信仰又从未熄灭过。”
唐之皎一锤定音:“懂了,你果然还是在卡bug!”
本应该是他,但看起来又没有他。
功德簿上应该有他,可他名下又没有记载。
天地也不好办,毕竟一开始,诡神是天地挑中的。
“算天地欠我了一愿,但我觉得……是我命苦,欠了它们的债。”代珣淡淡道,“所以我沉睡了,天地再次把我唤醒,我无法拒绝。”
“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凑合过着吧。”代珣歪头一笑,“天地唐行走人世数千年,你们应该知道,命运安排好的,躲不掉。”
“是。”唐之皎点头。
“安排你我相见,”代珣微微眯眼,笑容温柔,“也是天地算计好的命中注定。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刑期已满,终于可以迎接自由了。”
唐之皎眉眼皱成了一团。
她想,是,天地厚待代珣,送她来释放代珣“出狱”。
可代珣对她而言,不一定是天地送来的好礼了。
指不定是个麻烦,往大了说,也有可能是她的劫。
总而言之——
唐之皎:“唉,望是福不是祸,若不是好事,那就当渡劫了。”
作者有话说:
小王又要掉线了,嘿嘿嘿,接下来几个副本,留场子给左哥。
天地公司表示,数千年来唐家功勋显著,功德无量,怎会送劫来?当然送好礼咯。
若干时日,唐之皎:感谢天感谢地,代珣很好用,特棒,有享受到,开心,满意。(我看流动小黄旗今天去谁脑子里)
第26章 尸茧
唐之皎无车, 今晚是打定主意要留宿。
代珣服务周到,他不必谁来嘱咐, 很自觉地打扫房间铺床, 邀请唐之皎睡在舒适的主卧,提供各种必需品,还问她要不要夜宵。
酒足饭饱后, 唐之皎问他:“你自己为什么住小牢房?”
代珣的房间仍然是上次唐之皎参观的那间顶楼最不舒适的小客房。
代珣道:“个人习惯,我喜欢睡眠时,处在狭小的空间中,那样更安全。”
实话说, 被迫沉睡的滋味如同住在棺材中, 而他睡在“棺材”里数千年,密不透风黑暗且狭窄的睡眠环境会带给他喧嚣不再, 万籁俱静的体验。
这种解释唐之皎接受。
只不过, 她沉默时间稍久后,代珣眼中泛起一丝玩味, 妖妖娆娆的在她耳边说:“还是说,你想邀请我同床共枕,我也可以改变习惯。”
“我不喜欢同床异梦。”知道他是玩笑,唐之皎微笑拒绝。
但在代珣直起身时, 趁他不备, 勾上了他的脖子, 又将他扯弯下了腰。
“不过你开口勾搭我之前,没想过后果?”唐之皎道,“别只嘴上说说啊, 姿色这么好, 来跟我睡一觉?我改改你的睡眠习惯。”
代珣一歪头, 笑得更灿烂了些,有种轻微的撒娇气氛,轻声道:“不了,我可是好人家的儿子,你睡我会负责吗?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不然,我可不会上当。”
唐之皎松开了他,给了他个调侃的飞吻,进屋关门。
代珣在门口静静站了会儿,满面春风的回自己的小卧室睡了。
唐之皎这几日都没好好睡觉,在代珣家睡的这一觉,质量出乎意料的好。
第二天九点,唐之皎神清气爽起床,洗漱好后下楼回家,走到二楼,饭菜的香味温馨弥漫。
唐之皎的两条腿拐了弯,轻车熟路坐上餐桌,打算蹭一顿再走。
吴叔发来消息,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代珣端上一盘热乎乎的点心,含笑的眼瞄了唐之皎,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唐之皎:“倒是有种同居的错觉。”
代珣袅袅婷婷坐下,给她盛了一碗甜羹,羞涩笑道:“亲爱的,你又忘了,咱们是老夫老妻了。”
唐之皎淡定用晚餐,接着他的玩笑回道:“嗯,那你就在家等着吧,有蜜月机会我会call你的,拜。”
唐之皎在家修正了两天,调整好了自己的作息时间。
这两日,她吃什么都不香,究其原因,一是因为代珣做饭的确合她胃口,养刁了,再吃其他的,总觉得缺少灵魂,美味依然美味,但没韵味。
二是因为……唐之皎在代珣家留宿的那天晚上,看到了房间里他祖母整理的相册。
代珣的祖母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把他的照片从小到大按照年龄顺序整理出了三大本,一开始,照片总是无法聚焦,婴儿时期的代珣全是模糊的。
这个女人在照片的备注栏写下短短的注释。
“他很可爱,只是洗出的照片不大清晰。”
“丈夫自告奋勇,技术也总不达标,依然不清晰。”
直到三岁照,代珣才第一次有了张五官清楚的照片。头发乌黑柔亮,眼睛漆黑有光,笑容发自内心的灿烂。
“丈夫的洗照片技术精进了,小外孙多可爱。”
那晚,唐之皎翻看了相册里的所有照片,也因代珣祖母在照片背面的留言,清楚地摸出了代珣的成长轨迹。
他四岁就能口齿清晰的吟诗,七岁就能望着星空说一些震惊到祖父母的成熟话语。
十二岁的生日照很日常,背景是家中的小花园,代珣坐在板凳上和外公一起种葡萄,那张照片背后,祖母写了这么一句话。
——种葡萄的少年,我希望他尽情的享受漫长一生中短暂的青涩少年期。
相册的后劲很大。
唐之皎不去想代珣,却始终忘不了那三本相册中记录的时光。
代珣的祖母在每一张照片后留下的只言片语,是他童年与少年期的时光机钥匙,唐之皎无意中触碰了钥匙,窥见了他奇异又普通的成长。
代珣的祖母并没有把他当作“外来”或者不祥之物,她和自己的爱人想不通的东西很多,想不通就不去想,难得糊涂,只将代珣作为孙辈疼爱。
唐之皎睡不着的时候,翻来覆去回想。
回想老人记录的那些平常,她猝不及防的被触动。代珣会笑,也会哭。
他五岁时种的小花没有成活,蹲在枯萎的花苗旁大哭;七岁时听到外公讲的笑话,搂着外公的脖子仰头开心的大笑;
趴在比他还高的宣纸上满脸墨水的写字,端着饭碗靠在外婆怀里看电视,还有青葱少年时期,在葡萄架下修剪枝叶,面向外婆镜头的那抹微笑。
他是真真切切的人,拥有切实的喜怒哀乐。
唐之皎是在这种时候恍然大悟的,一直以来,她更多的是把代珣当作有幸重获新生的“神怪”一类,可仔细想想看,代珣和她是一样的。
是人,是接触过普通人看不见的世界的人。
他们只是看得更多,知道得更多而已,除此之外,并无不同。
唐之皎反省了之前对代珣的区别化看待,内心做了几分钟的检讨,决定以后平常心对待代珣。
一旦这么想了,唐之皎就有了寻找新工作的动力。
她滚下床,打开电脑,翻起了自己做的那个玄学网站,打算扒拉个小生意,领着代珣出去玩玩。
论坛里大多是求算命合盘的,剩余的也都是胡编乱造夸大其词的灵异贴,唐之皎翻了一个上午,颗粒无收。
而她那点三分钟热度早过了,“带着代珣多出门”的念头已经被她打入冷宫,凉了。
家政阿姨上门打扫卫生加做饭,唐之皎使劲盯着她看,试图在她身上找出点“异样”解决,可惜家政阿姨最近状态非常好,家逢喜事,神清气爽的,半点机会都不给。
唐之皎瘫在沙发上,雪白的两条腿高高的搭在沙发背上,一翘一翘。
“指甲颜色脱落了。”家政阿姨路过时,笑着提醒了一句。
唐之皎翘起脚趾,动了动,一个翻身跃起,终于抓住了出门的机会。
她捞出一件鹅黄碎花吊带裙换上,抱着家政阿姨飞了个吻,扣着破边设计的大檐草帽,提着她的藤编小挎兜和草藤凉鞋,开开心心出门去了。
“代珣,你见过做美甲的吗?”车上,唐之皎一个电话拨给了代珣,“没有,很好。给你二十分钟准备时间,我正在去接你的路上。”
代珣很守时,依然是早早侯在门口,唐之皎车开到,拉开了副驾驶门:“坐前面来。”
代珣惊讶,问她:“我的待遇都这么棒了吗?”
唐之皎把包袱抖了回去,严丝合缝首尾相接:“老夫老妻了,装什么呢。”
代珣今日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虽然剪裁设计都简单,但领扣必不可少。银色的链条,简单的长针锥形领扣,头发打理也很随意,悠闲的夏日度假感。
唐之皎欣赏道:“不错嘛,有默契。”
“有幸心有灵犀。”代珣说,“今早起来,就知今日无要事,若你叫我出门,一定是惬意度闲暇。”
唐之皎约的美甲师工作室在城东区,车开到,进门恰巧碰见一个脸熟的娱乐圈明星做好离开。
唐之皎多看了眼,这明星身上也没什么要紧的“霉运”,生意是做不了,回过头,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松了口气——她心底其实不希望此时此刻,有生意找上门,破坏她的美好心情。
唐之皎半躺在美容床上,热毛巾敷脸,把自己的脚,交给设计师。
代珣被拉去打耳洞了,很安静,只能听到打孔师的说话声。
过了会儿,代珣的气息近了。
淡淡的木质香味袅袅飘来,唐之皎头一次在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这抹香气里,品出带点玫瑰的葡萄气。
唐之皎揭开眼上的毛巾,问他:“香水用的哪一款?”
代珣的目光正饶有兴味的盯着唐之皎的指甲盖看,听她问话才恋恋不舍收回来,嘴角带笑。
“嗯?”
“香水。”唐之皎说,“有股葡萄味。”
“没用香水你信吗?”代珣眯眼笑完,回答,“其实是晾晒衣服的时候,有熏香。”
“熏香能熏出葡萄味?”唐之皎不信。
“你要什么味道都可以,我有自己的方法。”代珣回答完,会心一笑,“原来如此,你看上我家院子里的葡萄树了,今年秋天,别忘了到我家来。”
他歪过头,轻轻一眨眼。
美甲师拿起了唐之皎的一只手,在指甲上涂上黄黄绿绿的嫩春。
唐之皎舒服地伸直了腿,脚趾也微微颤直了。
代珣眉头微挑,两眼含笑。
气氛舒服惬意,而就在这种时候,左从简来电话了。
“有事要说,我单位。”左师兄说话越简短,事就越严肃,“什么时候能来。”
“关于什么的?你单位的委托还是?”
“人工湖的尸体。”左师兄道,“是尸茧。”
左师兄严谨认真,怕她想错,又补充道:“茧,丝茧虫茧蚕茧的茧。”
唐之皎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左从简:诶嘿,怎么能让你俩这么快就日常约会。我,本人,男二。
代珣看了眼主角栏,抚了抚心口:哦。
第27章 无脑尸体
唐之皎着急赴约, 指甲收尾没平时细致。
路上,在心理作用下, 唐之皎总觉得指甲没有晾干, 随时会蹭花。
二十五分钟赶到约定地点,下了车,唐之皎甩着手, 试图让指甲快速干掉。
左从简已经下班了,他脱了警服,依然是黑色工字背心,等在门口。肌肉线条在灯光的照耀下, 视觉效果绝佳。
他看到唐之皎, 抬了抬手指,目光却定格在代珣身上, 默默挺直了背。
气氛从这时起就有些奇怪。
而在此时, 唐之皎的手却被代珣捉去,他弯下腰凑近了, 轻轻吹着。
唐之皎:“干嘛?”
代珣一笑,轻柔道:“帮你吹干。”
唐之皎把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还有这只,雨露均沾吧,妖孽。”
代珣眉开眼笑, 也轻轻吹了口气, 温柔放下她的手, 紧接着,抬头状似无意地冲着左从简笑了笑。
代珣这么一笑,左从简的脸更黑了。
唐之皎明白过来, 心中吐槽:呵, 男人们的小把戏。
等走到左从简身边, 唐之皎刚要介绍代珣,就见两位成熟男士成熟握手,俩都像领导人会晤,客客气气,四平八稳……暗潮涌动。
“你好,代珣是吧。”左从简先声夺人,“我是左从简,我是看着唐之皎长大的,关系很好的朋友。”
代珣微笑回握:“你好。”
唐之皎冷不丁插一句:“师兄怎么知道他?”
“淇风说过。”左从简言简意赅。
其实王淇风说了好多,说唐之皎最近总和谢玦的堂兄黏在一起,谢家的那个破事是真的破,之后把代珣的身世从头到尾透给了左从简,接着又发了几张照片——就是在小富婆别墅时抓拍的。
抓拍技术虽然渣,但抓到了代珣跟唐之皎说话时的神情,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笑意。
左从简不在乎代珣的眼睛里多少笑意,他只盯着唐之皎的表情看,看她眼中有光,笑得开心,心中五味杂陈。
唐之皎打了个响指:“那就不必再介绍了,跳过这一节,直接正事。”
左从简找回了主场,带他们去了办公室。
尸检报告,照片资料,左从简一个个拿给唐之皎。
“水下的尸体都做了比对,他们都有死亡证明,理论上都已正常火化。”左从简说道,“我们调查了这些尸体的来源,同一家火葬场,同一个经手人。”
“调查结果呢?”唐之皎问。
“那人说,有人给他钱,让他留几具正常死亡身体完整的尸体,至于尸体运到哪里,做什么用,火葬场的这个人并不清楚。”
“有人买通火葬场的员工,只为了要完整的尸体?之后尸体就都出现在了人工湖?”唐之皎问。
左从简点头,又道:“根据尸检结果,最早的尸体是从三年前开始,和火葬场员工交待的交易开始时间一致。”
“人数呢,他交易了多少具尸体?”
“二十一。”左从简道。
“发现尸茧的有多少?”
左从简:“能看到尸茧的只有三天前新入水的这具。”
他拿起照片指着尸体头部说道:“头骨这里几乎要开洞……尸茧要破蛹了。”
“东西呢?”唐之皎问,“或者照片也行,我需要仔细辨认。”
“这里。”左从简从工装裤的大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小瓶子。瓶子就和市面上卖的许愿瓶差不多,里面装着一只指腹大小通体透明的六足无头虫身。
“大脑几乎被它啃食干净。”左从简道,“它碰到福尔马林就会溶解,所以我把它泡在了白酒里。”
尸茧其实是对尸虫的统称。
是指寄居在尸体中,以食尸而活的一种蛊虫,它们通常像颗种子一样,进入人体后,就会流入固定的捕食部位,将需要的器官啃噬干净后,完全体就会破茧而出。
这些蛊虫类别有很多,作用也各不相同。
国内从前有一百三十七种尸茧蛊虫,最著名的是傀儡蛊,就是能控制尸体大脑,使尸体动起来的一种。
大多数尸茧还未成功破茧时,度数高的白酒就可以“烧死”它们。
唐之皎:“尸茧图鉴在老家,我会让我爸拍了发过来。总觉得……这家伙眼生,不像尸茧。”
“不是我们这里的。”代珣忽然开口。
左从简一怔。
唐之皎:“哦?百科大全上线了,那你说说,这玩意儿从哪来?”
“我不知道它从哪来,但我知道,它绝不会是这片大地的产物。”代珣说道,“天与地滋养万物,我对这片天地都很熟悉,根植于这个大地的东西,都是成熟且古老的完全体。像这种六足无头的蛊虫,属于不完全体,绝不可能诞生于这里。”
代珣的口吻很是不屑。
左从简问唐之皎:“这事你怎么看?”
唐之皎道:“不知道这蛊虫是作何用,就不知道它具体的危害性。但现在可以明确一点,有人在饲养蛊虫,而且数量不在少数。”
“死水养殖。”代珣指出了关键,“三合楼的人工湖,是谁的?”
“不认识,左师兄知道吗?”唐之皎问。
左从简道:“警方问过三合楼的老板,人工湖是前开发商负责开发的,他只管买,至于维护则交给了物业公司,报备水利部门,进行私人维护。”
“这条线索需要多久?”
“人工湖出现尸体,他们大概率会相互推诿责任。”左从简道,“从这条线索入手查并不高效,人多且有效信息少,不过火葬场的对接人和负责向人工湖抛尸体的人,这条线索应该会更快。”
左从简又在心中过了一遍接手这个案子的同事们,给了唐之皎一个大概时间:“一周内一定会有消息。”
唐之皎:“好,那我这边就拜托我妈先把图鉴发来……”
代珣再次开口:“左警官要说的,都说完了吧。”
左从简:“你有什么事?”
代珣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从这只蛊虫的来历查,是不是更快呢?”
左从简:“哦?你要怎么查?”
无名无姓又没见过的一只虫,如何查来源?
代珣:“大概方位,我还是可以推出的。”
他说完,当场表演。
左从简的办公室有块白板,代珣扭开马克笔帽,在白板上画了些奇怪的符号。
如同解数学题,他一道道演算下来,最终画出了一个箭头。
“就在本市,西区市郊。”代珣给出了结论。
左从简大概能看出一点点门道,不过对这个结果,他很不满。
“没了?”左从简面无表情地问。
“这只是推导的第一步。”代珣挑了眉毛。
他慢慢盖上笔帽,将马克笔放回原位,擦干净白板。
慢吞吞收拾完,他道:“给我一张纸。”
唐之皎看向左从简,对他抬了抬下巴。
左从简随手抽了一张同事桌上的面巾纸给了代珣。
代珣接过纸巾,信手折叠,并指拂过,闭目凝神。
“咨。”
他声轻如吹气,手上的纸消散不见。
代珣慢慢睁开眼,沉默许久,手指在白板上写了两个字。
黄。
寿。
两个字如同水一般,手指留下的印记慢慢模糊直至不见。
“这就有了。”代珣说道,“西区,在意识到黄色出现后,找一家挂着寿衣牌子的店面,可能会很隐蔽,就像这次推导的结果一样,很容易融入环境中,不被发觉。”
左从简搜索起西区的寿衣丧葬品店。
代珣摇头:“它应该不会被标记。结论已经明晰,它至少不会正规的出现在导航APP上。”
唐之皎观看完他的一系列操作,问他:“你是说,虫茧的来源,是这家寿衣店?”
代珣解释:“想要知道它是什么,被什么人拿去用来做什么,就需要找到售卖它的地方。”
“可以,那就走,说找就找。”唐之皎道,“人工湖发现尸体这事,尽管警方和三合楼的老板都在压消息,但一定已经走漏风声了。”
这就表明,很可能已经打草惊蛇,再想抓住饲养尸茧的人就困难了。
事不宜迟,越快行动越好。
左从简收起手机,冷脸道:“我和你一起去。”
“阵仗是不是太大了?”唐之皎有些不高兴。
她知道左从简的意思,左从简是不放心她。但四舍五入,唐之皎有种自己的实力被左从简小看的不爽感。
代珣说道:“可以,就让左警官加入吧。”
唐之皎惊讶他为何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嗯?”
左从简:“用不着你来允许,请代先生把握好与人交往的分寸。”
“抱歉。”代珣优雅微笑,一脸愉悦,“我居家多年,不通人情世故,如果左警官认为我冒犯了,还请见谅。”
唐之皎:“嘶——”
讲道理,这俩男的是不是在修罗场?
可不对啊,修罗场不得有个前提,是都喜欢她,都想追求她,然后才能为她修罗场吗?
唐之皎一通头脑风暴后,将二位男士的行为归结为,一些气质相同的优秀同性之间的相斥反应。
简而言之,就是男人的同性攀比本能。
不过,趁着代珣和左从简说话这会儿功夫,唐之皎想明白了代珣热情邀请左从简进来掺和这一脚的理由。
代珣刚刚秀了通神操作,恐怕又要五感择一失效了。
而根据他推断出的线索来寻找那家隐蔽的寿衣店,需要好眼神和专注力。
同理,可推出,如果代珣五感失效,他就不能当正常人使用,而她需要开车,所以他们需要另外一个人坐在车上,通过观察找出寿衣店在哪里。
唐之皎当机立断:“OK,那就这么决定了,左师兄开车,我负责找寿衣店。”
左从简顿时收了身上剑拔弩张劲,点头。
“可以,我听你安排。”
作者有话说:
唐玉和摩拳擦掌要上线了。
大概还有个……嗯,我也不清楚多少章,总之她已经在候场热身了。
第28章 缺字寿衣店
唐之皎把驾驶“舱”全都让给了左从简, 她则和代珣坐到了后座,打开车窗。
路灯盏盏亮起, 夜风吹拂着头发, 发丝温柔抚着脸庞,唐之皎眯起眼,发梢搔撩的瞬间, 她忽然想看一看代珣的模样。
她转过头,代珣安静望着窗外,从侧颜的表情里来看,他根本没有觉察到她的注视。他目光空辽, 显而易见的跑神。
光影一幕幕从他身上擦过, 光的残影留下独特的灰色,与温暖的橙温柔拉扯, 静悄悄的呈现矛盾的美学。
唐之皎收回目光, 趴在车窗上,没来由的想叹息, 安安静静的叹息。
“随便放首歌吧。”她说。
不久之后,车内响起了缓缓的旋律,质朴又宁静的调式,深埋浪漫的华丽, 不紧不慢, 如流水般流淌进双耳。
这种音乐的氛围中, 唐之皎心中滋养出一种违和的想法。
她不想忙正经“工作”了,她想让车停在一个靠近天幕的地方,无人经过, 只有虫鸣和夏日的味道, 而她就什么话都不说, 只把车门打开,让旋律流淌出去,飞到月亮上去。
和代珣一起,安静地闭目养神,谁也不说话。
不过这么一想……好似左师兄,就多余了起来。尽管他话很少,可如果加上他,就没有那种轻柔戳中她心间的安谧感了。
音乐停歇,在下一首的电子音响起前,如梦初醒。
唐之皎敛起精神,将脸颊旁的碎发全都合拢了,用发簪挽起固定。
她险些因刚刚那一眼陷入夏日晚间的小愁绪中。
“注意路两侧。”左从简调低了音量,出声提醒。
旁边的代珣呼吸的频率变了,唐之皎瞥了他一眼,愣了愣。
代珣闭着眼睛,面色苍白,他放下挽起的衬衫衣袖,手指捏着袖边,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唐之皎:“……不舒服吗?”
魂力的反噬开始了。
代珣轻轻点了头。
左从简:“出什么事了?”
左从简做事很细致,观察出代珣不对劲后,他就在路边停车了。
唐之皎道:“魂魄的问题,左师兄有感觉吗?”
“鬼气很重。”左从简只说了这四个字,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唐之皎:“让我想想,第二十五代家主的前夫,是个魂魄有异的人,久病成医,他依靠天地唐的古籍,摸索出了舒缓魂魄痛感的方法……”
唐之皎问代珣:“我只知道使用的方法,但没真的在人身上用过,你要试试看吗?”
代珣却是在痛苦中一笑,轻轻柔柔道:“医学的进步来源于实践,若你有想法,不如拿我一试。”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三枚长方形的竹骰子,随手拨弄,落在沾着点香水味的皮质座椅上。
“死不了。”代珣倚靠在座椅上,冲着唐之皎虚弱一笑,“可以试……我头很痛,按照规则,我可能很快就说不出话了。”
他已经在高烧的状态了。
唐之皎道:“既然时间紧急,我就不解释那么多了。”
她也稍作掐算,此举出不了大乱子。
基于此,唐之皎大胆行动。
那个第二十五代祖宗的前夫想出的方法,就是招附近的游神过来,帮他暂时保管有异状的灵魂。
等他需要做的事都做好后,再带着约定好的谢礼,把自己那赊出去的魂魄再给赎回来。
所谓游神,就是指人类纪元开始后,由民间信仰而慢慢形成的“野神”,它们大多是人世间的仙灵,有些许灵通,但并非上古时期定义的神。
举例说明的话,游神们就相当于没有事业编的劳务派遣人员,它们也会接一些差事,大多数靠积累的信誉和名气来行走世间,接受人们的跪拜。
有些连人都不是,可能是人们心中所想的具象化,也有的是动物,也有的中西结合,非人非鬼。
唐之皎曾经见过一位野游神,他样貌像极了民间年画中的红脸关公,因常年被街头混社会的当作“义气武神”祭拜,于是,他似关公又比关公多了份痞气,手持着枪械,会在容易打架斗殴的地方游走。
唐之皎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酒,铺酒于地,燃香焚箓,一份“招聘公告”就发送给了这附近的游神。
现在,就等游神接单。
不久之后,一位花脸戏装,身背靠旗的游神阔步走来。
唐之皎问了他姓名,问他是否能暂且保管代珣溢出的那些魂魄。
这位游神点头,问了她保管的时间。
唐之皎回想之前两次,尽管第一次不知代珣瞎了多久,但第二次,午夜钟声过后,他就恢复了听力。
“至明日子时。”唐之皎与他确定了时间。
这位叫善了的游神答应了下来。
契约谈成,游神离开。
唐之皎回到车内,代珣稍稍坐直了身体,比刚刚精神了些许。
“好方法。”代珣说,“竟然真的可以托付外溢的魂力……原理是什么?”
唐之皎不知道,但她敢用:“世间玄妙很多,不必问原理,奏效就可。”
“也是。”代珣点头。
天地唐家的女人,向来都是行动派、革新派,大多数时候,她们都是问题解决型性格,不纠结太多为什么,解释不清的就用天地自有妙处一笔带过,只看结果。
这也是天地唐能够延绵至今还有活力的关键。
“解决了?”左从简发动车,“那我们就继续了。”
方向确定好后,车缓慢行驶在路上,唐之皎和代珣一人一侧,看着路边掠过的景物。
夜里十一点半,车拐进了一道小街。
西区市郊这边,很多待拆迁的街道,也有不少烂尾楼,荒凉矗立在路灯下,静待着某日机会重来,繁华再启。
路灯昏暗,稀稀疏疏。
就是在这时,唐之皎无意中说出了一句话:“路灯的颜色,也是黄色吧。”
当注意到黄色时,找寿字。
车内的三个人视线随着这句话,上移了。
路灯,路灯再往上,是树。
车缓缓降下速度,唐之皎指着斜前方的一棵树,说道:“黄色的气球。”
这是小孩子的玩具,不知从何处飘来,黄色半扁的皮卡丘氢气球,缠在了树枝上,在流动的夜风中微微晃动着,卡通的可爱,大眼睛的微笑,在寂静无人烟的夜晚中,有一种怪异的恐怖。
黄色找到了,寿字就在附近。
左从简停了车,三个人来到路边,站在一排早就闭店的小商铺前,抬头环顾四周。
忽然,代珣抬起手,指着不远处锈迹斑斑的商铺店牌。
宽大半脱落的店牌上方,是一排矮矮的深蓝色窗户,窗户上,贴着一个寿字。掉了色的黄,泛白。
白这种颜色,一旦泛了黄,再与死亡和丧事联系在一起,就会散发出令人不愉快的压抑气息。
唐之皎歪头打量着窗户上残留的印记。
寿衣店三个字,只剩下寿字,其他两个,唐之皎是通过窗户上的灰痕辨别出来的。
“就是这里了。”唐之皎点头。
左从简道:“不是熟客,可能都看不到这家店。”
“嗯……怎么上去呢?”唐之皎手心里摸出三枚铜钱,如果再看不到路,就得通过算找路了。
左从简:“说个字。”
唐之皎:“美。”
片刻后,左从简抬手指着右手边的一条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缝隙窄道,却见代珣已经晃晃悠悠走到了那条小道前。
“这里面有一道门。”代珣说,“有锁,但没有上锁。”
唐之皎:“走!”
代珣取下了门上挂的锁。
这是一扇铜制推拉门,推开后,是一条阴冷的小楼梯,墙面上贴着各种小广告,散发着潮霉气和尿骚味。
“我走前面。”左从简推开便携手电按钮,率先一步上楼。
代珣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唐之皎走在中间。
此处只有三层。
第二层是空置的居民房,唐之皎路过时随手飞了张符,无人。
第三层,也就是这座矮房子的最顶层,就是寿衣店了。
长长的走廊,好多扇门,多是掉了色的木头红门,老式锁。
就在走廊的尽头,尾房,两扇深蓝色的老式玻璃窗。
左从简打着光,透过蓝色的玻璃照向里侧,冷不丁的,看到许多张脸。
纸人的脸,僵硬笑着,假眉假五官,堆积在窗前,脸朝向着四面八方。
寿衣店的面积看不出大还是小,视觉很拥挤,货架许多,最里面似乎还供着龛,龛里面的神像也不知是哪位,只露着一个金色的边缘,烧着红色的电子蜡烛。
唐之皎接过手电:“让我看。”
她按着手电,透过玻璃,光束扫过店内的角落。
代珣也弯下腰,眯起眼睛望进去。
然后,唐之皎笑了。
“今天必须得进去看看了。”她说。
左从简一压眉头,脱掉了手腕上的真言串珠,握在了手中。
此时,光束再扫过,刚刚还望向四面八方的那些纸人的脸,现在齐刷刷都看向他们,咧嘴微笑。
无一例外。
作者有话说:
明天白天更哈哈哈哈,我怕有的读者会害怕,照顾一下~
第29章 纸人
路边的那扇窗关着, 却似有风吹来。纸人猎猎响,眼前的门就在这阵阴风中缓缓吹开。
吱呀一声, 开了条缝隙。
唐之皎:“欢迎光临呢?”
她含笑, 率先踏进这家店。
左从简瞥了眼代珣,紧紧跟在她身后第二个进去,谨慎道:“能有这个反应, 里面应该有‘人’在,是主动请我们进来的吧。”
代珣有不同的看法,但他没有说话。
他走进这家寿衣店后,门完成了任务, 又是一阵阴风从侧边挂着门帘的小屋吹来, 缓缓合上了他背后的入口。
三人都没有打量纸人的意思,他们看向悬挂着褪色黄布门帘的小屋, 刚刚风吹起一角门帘的边, 卷起的刹那,唐之皎看到了一星灯光。
绿油油的灯光, 诡异的死绿。
纸人们很安静,横在地上的依然横在地上,站在身边的依然站在身边,除了脸会僵硬的跟随他们移动, 再无多余的动作。
唐之皎笑了下:“向日葵。”
看她神情轻松, 左从简也放松了下来。
“是谁让我们进来的?”左从简问。
“肯定不会是人。”唐之皎道, “这里可没有活人的气息。”
没有活人的气息,换句话说,就是指这里有死人的气息。
“应该不会这么玄乎。”左从简道, “鬼气不重, 人不在这里, 就是远程驾驭这些小东西,这种神乎其神的本领,恐怕连干娘都做不到吧。”
“那问题就来了,既然此店无人,这些留下看店的东西,为什么还主动让我们进来?”唐之皎指着身边的几排男女老少都有的纸人。
这家寿衣店的店主应该是个行家,留下的这些纸人,是常见的“看店”用的。它们只能在此地自由移动,攻击或者吓退想要来店里偷盗的人。
一旦离开了这家店,纸人就失去了“灵”,变成死纸一张了。
这也是唐之皎三人根本不怕这些纸人的原因。
既然能主动开门让他们进来,进来后也没有攻击他们,这就证明这些纸人现在还不具备危险性。
唐之皎的目光从挂着门帘的偏门收回,说道:“我们先在这里看看吧。”
她大概看明白了这家寿衣店的布局,大约一百平的店面,分为了两个区域。
一个是现货售卖区,另一个则被收银柜隔开,单独开了个偏门,挂了门帘遮挡。
刚刚那阵阴风卷起门帘一角,不仅让唐之皎看到了绿色的鬼火,还看到了满墙挂着的寿衣成品……以及寿衣上试穿用的各种打印下来的纸片模特脸。
唐之皎说要看的,是现货售卖区。
这里堆着各种纸扎,金银元宝,冥币佛像和一些丧葬用的物品,货架堆得很满,临街的窗户口被一个横着的大货架遮挡了一大半,那个货架后面还有空间,唐之皎进来前从走廊窗户望过去看到的那个供了雕像的龛,就在货架后面。
而且,货架后的地板上,似乎还放着东西,露出方方正正的一条边,像某种箱子。
唐之皎径直朝那个龛走过去,走近了,视线没了货架的遮挡,唐之皎看清了货架后的全貌。
店主在墙内挖了个“龛”,龛上是空的,但两旁的电子蜡烛和香还在工作,像半夜无人在意的霓虹,寂寞地闪烁着。
龛前供着三只小碗,塑料的,颜色鲜艳,质量一般。
两侧的小碗里放着应季水果,而中间是空的。
唐之皎身高不够,垫脚看不到碗底,正要跳起来,代珣走过来,默默说了句:“碗底是凝固的血。”
“嗯,那就供奉的不是正经东西了。”唐之皎道。
“等等。”左从简捏着他的那串真言珠,皱眉道,“刚刚这里……”
他手指指向了这个空荡荡的龛,“有东西在。”
“不是你的错觉。”唐之皎一笑,“我也看到了。”
进来之前,唐之皎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龛的一角,那个时候,龛里还供奉的有“东西”。
代珣的目光移动到了货架后的地面上。
唐之皎叹了口气。
地面上放的不是什么箱子,而是口棺材。
“新棺。”代珣淡淡扫了一眼,“没有封死。”
左从简道:“会是客人定制的棺材吗?”
唐之皎手指摊开,一张黄色符纸飞到棺材上。黄色符纸上渐渐浮出血红色的字符。
唐之皎一愣,笑道:“哈,棺内有尸。”
大夏天的,店内放着一口未封死的棺材,棺材里还躺着一具尸体。
怎么说,都不会是哪家客人暂时把死掉的亲友停尸寿衣店吧?
所以……
唐之皎和左从简一起出手,两人结印抛符的动作如出一辙,七张符纸刀刃一般飞贴在棺材上,镇鬼压棺,防止尸变。
代珣看着他二人整齐划一的动作,目光幽深,嘴角微撇。
封了棺材,唐之皎大概在外店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值得留意的玩意儿。
她绕过柜台,手心蓝光微闪,手中多出一把白色折扇,她挑开门帘,笑着道了一声:“叨扰。”
而后,她手指搭上灯的开关,只是几次开合后,这间屋子的灯,始终没有反应。
唐之皎:“呵。”
灯打不开,必有鬼。
有鬼无灯,有灯鬼遁。
唐之皎:“那就开门见山,我虽不知你出于何种目的,主动请我们进来,却又躲躲藏藏。但,我们找来,自然不是来跟你做生意。”
唐之皎对着不见五指的黑暗说道:“我们来,是想问问你店里售出的……尸茧虫。”
左从简紧张地站在唐之皎背后,看紧绷的肌肉线条,他随时能起势保护唐之皎的安全。
这种没来由的攀比念头一起,左从简就很想知道代珣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用余光刮了眼身后,却被代珣惊到转头。
“你在干什么?”
代珣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站在他的身边,看他如何保护唐之皎的后背。
代珣半蹲在地上,神情专注认真又带着点戏谑地,打量着他身边的那些纸人。
那些纸人的脸这次并没有跟随唐之皎,而都在代珣身上。
一模一样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是死的,又似活的,无声凝视着代珣。
代珣:“这样,你们会不会更感兴趣?”
左从简看到,代珣取下衬衣领上设计独特,有些尖锐的领针,划向了自己的手心。
血冒了出来,很快聚集成珠,滴在了地面上。
刹那间,所有的纸人如同被激活,齐齐竖起,摇摇摆摆快速向代珣身边移动。
纸人发出呼啦啦的破纸声响,在寂静的夜中,听起来尤为渗人。
代珣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些纸人,嘴角带笑。
他轻轻搓了个响指,手势不似他习惯的那种,而是和唐之皎前几次打响指的手法一模一样。
“是好奇我的魂魄,所以才开门的吗?”代珣眯起眼,笑意愈加明显。
纸人们没有回答他。
唐之皎的耳边忽然吹拂过一阵风,那风声悄无声息,很安静,但从她耳畔划过时,唐之皎耳后一凉,第六感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这是在下达命令!
果不其然,顷刻间,纸人们向店内的三个活人发起了进攻。
与唐之皎和左从简这边攻击性极强,上手就缠喉咙气口等命门的情况不同,攻击代珣的纸人,仿佛只是想拖住他,将他活捉。
唐之皎:“左师兄,点烟!”
左从简摸向工装裤口袋。
不远处却见代珣那里,蓦然亮起一星火。
仔细一看,这家伙动作优雅,一手半托着一盒老式火柴,一只手不忙不乱划亮了一根火柴,嘴角笑容不减,慢悠悠倾身去,笑着将这簇火按进了攀在他腰上的纸人眉心。
他手法华丽,如同魔术师要表演盛大的魔术庆典,挑中了幸运观众。
画面静静定格了数秒,火烟轰然腾起,纸人连同它呆滞的表情一起,消失成灰。
周围的纸人愣愣惊在原地,好似看呆了。
代珣歪过头,冲着唐之皎一笑。
“看好了。”
随即,又是一个响指。
所有围攻他们的纸人,顷刻间化灰消散,连灰烬都熄灭无存,无影无踪。
唐之皎双眼一亮,推开左从简,问代珣:“什么招数?”
代珣抬眼,在回答唐之皎之前,慢悠悠看了左从简一眼,才又落下目光,温柔回答:“变个魔术。”
左从简此刻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一直隐隐瞧不起的二世祖王淇风,此刻在他心里都眉清目秀了!
店内安静了片刻。
不久后,货架后的棺木内,传来响动。
咚、
咚、
咚——
棺木猛然杵起,巨大的爆破声后,棺木以及上面的七张符纸全碎裂四溅。
棺内的鬼尸脸青紫肿胀,张开口,吐出一卷茄紫舌头,眼白一翻,爆出了凶狠暴凸的眼仁。
唐之皎:“嚯,是个厉害家伙。”
作者有话说:
唐之皎:懂了,诡神是魔术师。
某鬼:观看魔术表演,被驴,恼羞成怒。
第30章 鬼童
尸变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能暴力突破封印, 强行暴起袭击人的,唐之皎还真没见过。
符文镇压是不行了, 暂时要靠武力来压制, 之后找到最快捷有效的方法,让尸体回归尸体,成为正常安静的一团该腐烂就腐烂的肉。
“师兄, 交给你了!”
唐之皎出声的同时,左从简脱了工字背心,双手一拧,依托手中衣绳结印, 将衣服作刀剑甩出去时, 口中暴喝:“魂来!”
青紫色的尸煞朝着左从简冲去。
左从简年复一年锻炼的肌肉,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这种僵尸论起来就和大蟒凶煞的方式差不多, 他们不“毒”, 是有惊人的蛮力。
遭遇僵尸,一般就俩死法, 一个是被吓死,一个是被僵尸掐死。
僵尸的蛮力来源于死魂对一口生气的渴望,他们无法思考,但处于死亡中, 感应到“生”的气息后, 就如飞蛾扑火, 深渊里看到绳索,迸发出巨大的力气。这种力气不来源于□□和肌肉,它纯粹是魂魄的一种可怖的执念。
左从简靠身法护住咽喉和身上的其余要害, 利用衣服和变幻的结印手法且挡且散, 如刮痧般刮掉僵尸的魂气。
这种方法只是在拖延时间, 最有效的还是要找到尸变的原因。
很明显,店内还有“人”在,它操控的纸人被代珣烧尽后,又将棺木中的死尸唤醒。
唐之皎一刀撇掉侧门的挂帘,简化了起灯术,灵机一动,刀尖在墙壁上一笔划拉出聚魂令。
周围千米之内,无论大小,生命逝去后,残留的魂气灵气都聚集到这面墙上。
唐之皎用把起灯术一张拍在聚灵阵的中央。
微弱的魂光缓缓聚合,凝成了一盏足以照亮这间小屋的灯。
偏红的橙色光中,屋内挂着的寿衣如同一个个吊死的鬼。
身后飘来充裕的鬼气,唐之皎刚要警戒,余光瞥见了代珣的脸。
一瞥惊艳,如没入此间的艳鬼,在这红暖色的空间内,他如同静静燃烧的紫色妖雾,幻化一抹人形,披着漂亮的皮囊,冷眉冷眼看着某个方向。
唐之皎因他分神了片刻,一缕陌生的阴鬼风冲她面门直击而来,鬼气击中了她在身前设下的雨盾阵。
天地唐幼儿教育第一课,就是开阵,第二课就是教女儿们多重操控阵法。
这说不出什么东西攻击碰撞在雨阵上,发出冰雹入水的闷响。
唐之皎露出了两排牙,眉眼弯弯,毫不客气的笑了。
“小孩儿啊!”
雨盾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鬼爪印。
代珣声音妖妖娆娆,温温柔柔道:“他不是这片土地滋养的孩子。”
唐之皎:“嗯,外来邪物。我就说嘛,咱国可没这么阴邪的玩意儿……倒是也不像常见的东南亚手法。”
代珣:“更像鬼曼童的杂糅。”
“你对鬼曼童都有了解?”
“我也上网学习的,小姑娘。”代珣收回目光,转过头对着唐之皎一笑,小姑娘三个字温柔的能掐出果汁来。
还好,代珣本质不是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很快,他提醒唐之皎:“这孩子擅长躲猫猫,而且比较记仇……智商不会太高,野心不会太小。”
唐之皎:“明白。”
她检索着天地唐的“知识库”,想从里面搜寻出一个好用的法子,让这鬼孩子迅速现身,看得见才能抓得着。
唐之皎:“左师兄,你还能撑吗?”
屋外,还在跟僵尸遛弯,给他的死魂刮痧的左从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可!”
唐之皎:“好,那我就试试这个吧!”
她一向不喜欢启阵太复杂的口令,很多绕口的她记不住,含糊半个音节可能就会出错。有的更是离谱,需要搭配固定的步伐身形念出固定的音节才能奏效。
她刚刚把简易的想了一遍,都没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从复杂的启动阵中捞了。
唐之皎选中的这个,是叫仙人借风雪。
论道理,就和某个古代小杂文记载的某位方士差不多,说这位方士行路途中,用仙法把月光包好带上,到了湖中心饮酒时,因为无月,就将刚刚借来的月光放出来,月下饮酒赏湖景。
唐之皎想借雪夜来,这鬼孩子再会藏,也得在雪地中留下脚印。
风雪必留痕。
唐之皎别扭地看了代珣一眼,心中稍露怯,但考虑到左从简的处境,她展开扇子,硬着头皮按照这阵的步伐迈出几步,心中默念阵法驱动,而在关键之处,还需将部分发音奇怪的音节说出来,说出声。
从第三步开始,唐之皎脚下慢慢结起了冰晶,屋内也起了寒冽湿润的风。
代珣沉眸,不久后,他微微睁大了眼:“唤雪?”
他这一开口,唐之皎忘词了。
“啧。”
眼见着脚下的冰晶要蒸发消散,只听代珣一句:“好办法。”
他走上前来,从唐之皎身后,握住了她手上的扇子,一个翻腕,扇子被他顺走。
代珣抬扇,一阵夹雪的风从他脚下乍起,衬衫的褶皱在风中浮动。
代珣闭上眼,一手缓缓沉扇,另一只手放在唇前,随着手指的方向,他发出了几个奇怪的音节。
唐之皎一怔,这几个音节在借风雪的术词中也有出现。
想了一想,阵法这东西,本就是上古神的遗留之物,她们口中所谓的咒术,实际上只是上古时期的语言。
指不定,这几个字翻译成现在的话,也就是给上天说几句好话,借大雪解危机的意思。
代珣忽然睁眼,红色的一抹从他眉眼中飞掠去,刹那间的艳光风华,惊的唐之皎头皮一麻,直道不好。
代珣轻轻笑了起来,他抬起手指,嘘了一声,之后扔掉扇子,翻身,走步,身法如同跳舞。
明明只是穿着衬衫,却在转身旋转的时候,衣袂翩翩。
短暂的美过后,代珣张开双手,仰起头,他闭着眼睛,慢慢合掌。
双手合拢的瞬间,整个屋内覆盖上洁白的雪,缓慢又急速地没过脚背。
唐之皎很快就反应过来,从代珣身上收回目光,压低了身体,眯起眼睛留心四周,手心流转着温和的蓝光。
她已经准备好小鬼夹。
只要那小鬼一留痕就下夹子,再皮的小东西都能抓到。
雪静静落着,空气中只有落雪的声音。
代珣道:“看起来是个谨慎的小家伙。”
唐之皎:“能让雪再大些吗?”
不一定等他落地,只要雪再大一些,必能在落雪途中凹出他的轮廓。
代珣微微蹙眉,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好似,也不用这么复杂……”
他闭上眼,低垂着头,张开了怀抱,如同风雪中的慈母女神像,脸上唯有平静怜悯的微笑。
唐之皎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代珣在干什么。
女神……象征母亲的女神。
诡神千面,自有一面,是慈悲的母亲,专治缺爱的流浪小鬼。
代珣静静站着,维持着敞开怀抱的姿态,那抹笑,在雪地里出现脚印开始,变得狡诈。
一只两岁身量,浑身发黑的鬼脸娃娃显出身形,一步步爬走向代珣。
在他扑进代珣怀抱的刹那,代珣睁开了眼,眸光妖紫,发出一声好听的轻笑。
“就是现在。”
他说的很平缓,意图并非命令。
唐之皎这才发觉,自己又跑神了。连她都在雪地里向着代珣的方向移动了半步。
好险!
唐之皎凝神下夹,鬼童在她的夹子中发出一阵阵怪叫,叫声凄惨如下了油锅的猴子,吱哇吱哇。
代珣手起,白皙的手指搭在了那鬼童的脸上,与鬼童死灰的紫黑色脸对比鲜明。
他轻轻哼唱着一段简单的旋律,可唐之皎听不清。
她遭受鬼童刺激的耳朵此刻正在嗡鸣。
还好鬼童慢慢闭上了眼,声音渐渐熄灭。
唐之皎将鬼童放在封印中,回过头去找左从简。
左从简坐在地上喘息,胸膛起伏,不住地摇脑袋,看样子也被鬼童的声音刺激了听觉。
脚边是软下去的僵尸。
唐之皎摇了摇手中的鬼童,左从简点了点头,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小工具,直接戳那具死尸的咽喉。
唐之皎走了几步,想起风雪阵,回头正要交待代珣,就见背后白雾茫茫。
雪融为风,雾水弥散。代珣那抹身影在雪雾的笼罩中,朦胧不清。
体态修长,黑白分明,干净澄澈又如梦似幻。
瞬间,一句诗随着这满眼的雪雾,塞进了唐之皎的脑袋,她竟然想起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唐之皎:“你自己能收阵吗?”
“可以。”代珣转过头,冲她一笑。
唐之皎的表情一瞬间凝固。
她心头冒出个很离谱的想法。
她可能要因为某个人的美色……认真了。
唐之皎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有嫌弃有惊讶,满脑子:等等,难道我有这么好色吗?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天热,又天天有饭局,饮食不温和加上开空调,肠胃again,所以今天又要把二更推后了。
如果明早起来很有精神了,我就写它三千章(?)
还好这本是放轻松写的,字数很自由,目前写作动力上没压力,还很充沛!
【最近的更新动力来自于想让你们看看许南青那个美人,他快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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