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早晨,天亮得比较晚。
已经八点了,窗外都还拢着灰蒙蒙的雾霭。
周勉是被闹钟吵醒的,他揉了揉有些晕痛的头。
自己昨晚似乎睡得很沉,浑身像是失去了知觉般,感觉不到真实的存在感。
他从床上坐起来,厚重的窗帘将阳光隔绝得一丝不透。
周勉伸手打开了床头灯,淡黄色的微光照亮了漆黑的卧室。
和他昨晚入睡时没什么区别,可又总觉得哪里有点不一样。
刚睡醒的大脑还有点迟缓,周勉靠着床头出了会儿神,然后掀开被子找拖鞋。
“我他妈操了!”原本安静的房间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周勉被吓了一跳,转头问:“你怎么了?”
苏予不可置信地拉开被子看了看,脸色涨红,“我……”
周勉有点担心他,穿好拖鞋走到他那侧,又问:“怎么了?”
苏予将被子裹得紧紧的,看起来都快哭了。
他难得露出这种表情,周勉更加忧心了。
“苏予?”周勉喊着他的名字。
“我真的服了,我昨晚也没喝多少啊,我也没有,没有……”苏予语无伦次说着话,“我从前喝再多,也没有这样过,真的太丢人了。”
“别激动,你先告诉我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周勉循循善诱。
苏予眼眶通红,面部肌肉紧绷。
周勉耐心等着他开口,隔了半晌,苏予闭眼咬牙道:“我,我尿床了……”
一阵静默,周勉缓声道:“你昨晚喝酒了,睡前又喝了很多水,酒精的麻痹作用可能会导致你丧失意识,所以才会……”
“不是。”苏予否决道,“你知道的,那点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泡温泉的时候我就醒酒了。回来确实喝了很多水,但我不是那种睡得连上厕所都没意识的人。”
“先去洗澡吧,我来收拾。”周勉拍了拍苏予的后背。
“别,别,别。”苏予疯狂摆手,“你不是还要去诊所吗?我自己收拾。”
周勉还欲开口,苏予捂着脸道:“给我留点面子。”
“好。”
卧室门打开又关上,周勉站在门口陷入了沉思。
原来不止他,昨晚苏予也睡得没有了意识,这太不正常了。
苏予是盛华公司的项目部经理,听说他的老板很难搞,经常半夜给他布置工作,让他改方案,有时还要陪聊天,所以工作性质需要,他从来不会睡得太沉,就怕错过他那个魔鬼老板的电话。
而昨晚,他居然连尿意都没感受到。
苏予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很在意面子,也幸好两人是从小就熟识的朋友,否则,他觉得苏予连跳楼的心都有了。
周勉听着里面有起床的动静,他想了想,离开了门口。
这个时候就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比较好。
等周勉洗漱好出来时,看到苏予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洗衣机里塞被单。
“不好意思,瞿总,我昨晚喝多了。”
“嗯?现在吗?”
“好的。”
电话挂断后,周勉和苏予面面相觑。
“你有新内裤吗?”苏予讷讷开口,“我要去公司一趟。”
“好像没有了,我让‘快送’给你买两条上来吧。”
苏予挠了挠头发,“来不及了,他让我九点之前就要到,烦死了。”
“你不是休假吗?”
“可不是嘛!他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说收购合同有问题,让我立马去公司。”
苏予边说边往浴室去。
洗衣机发出工作的“嗡嗡”响,周勉和他错身而过,说:“你昨天没开车,我等下送你,反正顺路。”
“行。”
周勉换好衣服,蹲在栅栏前给童陵填草,添水。
今天的兔兔缩头缩脑的,看起来像做错事的小孩。
就连摆在面前的早餐都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周勉将一小截胡萝卜条拿在手里,童陵这才乖乖“咯吱咯吱”吃起来。
期间苏予从浴室出来,童陵眼神飘忽地瞟了他一眼,等到苏予走过后,它才又开始进食。
它好像真的很害怕苏予。
“走吧,阿勉。”换好衣服的人在身后唤他。
周勉摸了摸小兔头,说:“晚上见。”
两人并肩走出门,周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苏予,欲言又止道:“你……”
苏予双手抱在脑后,“没穿,反正我有秋裤,看不出来吧?”
周勉点点头,“嗯。”
刚出单元口,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朝着他们摁喇叭。
“我靠。”苏予看了一眼车牌,“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老板?”
“嗯。”
说话间,后座车门打开了。
身着笔挺西装,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了下来。
“瞿总。”苏予立马换上公式化微笑。
“上车。”那人强势又霸道。
“呃……”
男人抬手看了看表,不耐烦道:“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苏予抱歉看了周勉一眼,小声嘀咕道:“他真的很难搞。”
周勉笑笑不置可否。
“我走了。”苏予拍了拍周勉的肩。
“嗯。”
苏予小跑过去,习惯性拉开了副驾驶门,却被伸过来的大手又摁闭,那只手的主人带着命令的口吻道:“坐后面。”
“哦。”
苏予顺从钻进了车厢,那人却没有立马上车,而是和周勉深深对视了几秒。
周勉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眼神,隐隐约约像是带着威胁的警告。
他知道这人并不是那么好打交道,也没有深交的打算,瞧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就知道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周勉转身去开自己的车,那人却开口了。
“周医生。”他的声音没有波澜,甚至听不出情绪。
出于礼貌,周勉停下脚步看他。
“早点收拾好自己的事,别牵连旁人。”
周勉还没回味过来是什么意思,那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坐进了车里。
“你刚刚说什么?”苏予探头过来问。
后座隔板降了下来。
瞿潇双腿交叠,答非所问道:“你昨晚为什么不接电话?”
苏予:“睡太死了,没听见。”
瞿潇冷笑一声:“我再给你一次说真话的机会。”
苏予莫名其妙:“真没听见,我发誓。”
话音刚落,苏予就被人扑倒在座位上。
瞿潇双眼平淡如水,手也同他人一样没有温度,正在苏予身上四处游走。
“瞿总,你干什么,这是在车上!”苏予羞恼低吼道。
“例行检查。”瞿潇漠然道,“车上怎么了?没在车上做过吗?”
苏予挣扎起来,愤愤道:“请你现在住手,不然我……嘶……”
那冰冷的手钻进了他裤子里,凉得苏予打颤。
“骚·货,内裤呢?”
*
小区楼下有个儿童娱乐区。
那里安装了秋千和滑梯,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有小孩在那里跑跳着玩耍。
滑梯只有一个,小朋友们在大人的指引下排队挨个玩。
只是今天的队伍里,多了一个瘦高的男孩。
他穿着红色大花袄子,红色花棉裤,头上戴了一顶黑色毛线帽,揣着手手,缩着脖子跟在小朋友身后排着。
他这身打扮着实奇怪,可那张笑盈盈的漂亮脸蛋儿衬着这身衣裳,又像贴在墙上的年画娃娃。
玩过的小孩总会越过他,又在他前面站着,这样一轮一轮下来,他几乎没有挪动过位置。
这让守在一旁的大人不安起来,他们悄悄议论着他,不知道他站在那想干嘛,得出的结论是,他大抵脑袋不太好。
没一会儿,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带走了。
娱乐区空闲了下来,大人们回头的时候,看见那手长脚长的男孩开心地从滑梯上滑下来,脸上全是惊喜和满足。
啊,可能真的是哪家的傻儿子跑出来了,可惜那么好看的脸了。
玩得开心的“傻儿子”正是童陵。
从前他还不会化形的时候,整天只能趴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欢乐。
那是妖界没有的东西,他很好奇,也很想玩。
现下自己能出门了,那自然是要来试试的。
童陵在滑梯上玩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掏出一根胡萝卜啃起来。
以后夫君出门上班,他每天都要下来玩儿,只要赶在夫君之前回家,就不会被发现的。
童陵开心地翘了翘脚,一颗小皮球精准滚到他脚边。
小兔妖没见过这种耍玩意儿,俯身捡起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哥哥,可以把皮球还给我吗?”
穿得像胖企鹅的小男孩怯生生道。
“啊,抱歉,还给你。”童陵把皮球递给他。
“谢谢。”
小孩抱着皮球跑到不远处,在地上拍打着,一下两下,落地又弹起。
童陵眼睛瞪得老大,手中还有半截胡萝卜也忘记吃了。
还可以这样玩吗?
小孩见童陵一脸新奇盯着他,干脆就一直围着童陵拍着跑。
小兔妖手痒痒的,他也想玩,但是不好意思开口。
他伸手在衣服里掏了掏,摸出一颗草球来。
这是夫君给他买的。
童陵试着学小孩的模样将球抛在地上,可是他的草球根本弹不起来。
他捡起来又试了一次,小草球依旧没有弹力。
好吧,童童的球不能拍。
他沮丧地准备把草球揣进怀里,那颗小皮球却递在了他眼前。
小男孩奶气道:“给哥哥玩。”
童陵不可置信问:“真的吗?”
“嗯。”小孩用力点头。
“谢谢。”童陵小心接过,想了想,他把手里的草球递给小男孩,“送给你。”
“哥哥是在和我交朋友吗?”
“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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