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昌侯府。
皎洁的月色洒在台阶上,乔氏带着丫鬟迎上归来的陈梓钰,“夫君回来了,冷不冷?饿不饿?妾身炖了汤,夫君喝一碗暖暖身子。”
出口的雾气在夜色中散开,陈梓钰越过乔氏,“这些事以后让下人来便是。”
乔氏想开口却发现陈梓钰的身影已经要走远,急忙跟上。
到了书房前,陈梓钰径直入了书房,而乔氏被拦下,她在书房前踌躇了半响,将丫鬟提着的食盒交给伺候陈梓钰的下人。
陈梓钰在书房待了有小半个时辰回了住处,乔氏看到他的那一刻脸上洋溢的笑满是欢喜。
屋内烛火熄灭后,一切藏于黑暗下。
程怀瑾眉头聚川,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来宁昌侯府,他想求证那个奇怪的梦,若说困扰自己五年的噩梦有迹可循,那这个突然冒出的朦胧的梦,便处处透着诡异。
他很确信之前并不认识陈梓钰这位新过门的夫人,可他做梦却与她有关,这便是不正常之处。
回到程家,他并未再回棠棣苑而是回了书房,母亲最是会丹青,程怀瑾不喜却也自小被逼着学过,落笔随意勾勒,颇有几分随性,只是为了宣泄而非有目的性。
只是当他收笔看着纸上跃然而出的画像,竟是陈梓钰的夫人乔氏,说来他也就见过她几面,可画出的人却神韵皆具。
不过他很快发现不对之处,画上的人头上的发饰以及身上的衣裳,都与乔氏不同,这套发饰以及衣裳他从未见过乔氏穿过,可他却画出来。
画上人的眉目柔和,唇角带着盈盈浅笑,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只看着便让他心神逾越,有一股难言的轻松。
程怀瑾的书房不会让人随意进出,他并未掩藏直接将那副画挂在书房中,沈池进屋便注意到书房中的异样。
当看到那副画是,心头诧异面上也不敢表露,他家公子这是当真对旁人的妻子动了念头。
但凡换一家都好,偏偏是宁昌侯的人,那宁昌侯可是皇上的人,最是不服太后娘娘。
心里思绪百转千回,沈池只看了那画像一眼立刻低头,“公子,宫里来人,让您即可进宫。”
从宫里出来,若是以往程怀瑾定会直接离开盛京毫不拖泥带水,可这次他却回了书房一趟,别的都没拿,独独将那副画带上。
沈池看在眼中,不明白公子这是何意,难不成已经思念成疾只能靠画像安慰?
程怀瑾起初拿那副画像也不知为何,后来每每有画像在侧,他总能睡安稳两三个时辰,虽不会做梦,但安眠比做梦让他更为惬意,便也习惯了将画卷带在身边。
程怀瑾再回盛京已经是三个月之后,回到盛京后得知陈梓钰接了皇命委任去覃川,此行要去至少两三年左右,乔氏随夫一同离开的盛京。
原本还想求证一下,见到乔氏可还会做梦,谁知人已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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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结束手头的案子,程怀瑾启程回盛京,路途却见官兵押着一群人蹒跚行径。
领头的人认得沈池,“这不是沈兄弟吗?难得在此处遇到。”
说话人看了眼马车,声音放低,“程大人?”
见沈池点头,那开口的人瞬间收敛了笑容,“靠边,靠边。”
他一开口,手下的官兵立刻赶着犯人靠边给马车让路。
程怀瑾本来是在看画像,自三年前画了这幅画像,他便随时带在身边,闲暇时都会拿出来看看。
听到马车外的声音,将画卷收起来,手掀开帘子一角,正好看到与沈池说话的人,程怀瑾对他有些印象,是个武将。
看了眼被官兵押着的人,最前面的几个男子拷着枷锁,后面的女人孩子老人则用绳子绑着手串在一起。
有人抬头看马车立刻被官兵一鞭子抽在身上,“看什么看,老实点。”
只一眼程怀瑾看出这些是被流放的人,盛京时不时有那么被查处流放的人,并不是稀罕,就在他要将帘子放下时,却看到一个人。
三年来他一直看着画像,对画像上的人极为熟悉,随着马车行驶而过,程怀瑾在那些犯人中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沈池。”
马车没有停,沈池得了命令回身去打听。
“公子,打探清楚了,被流放的是江陵乔家人,宁昌侯府二少爷陈梓钰那位夫人的娘家人。”
“犯了何事?”
“科考舞弊案,这事由大理寺查处的,因牵连甚广,乔家被判流放。”三年过去,当初的大理寺少卿已经是大理寺卿了。
只是没想到上任第一件事竟然是查自己老丈人,还将乔家全部给流放了。
沈池汇报时偷偷打量自家公子,即便过去三年,但沈池身为公子身边的侍卫,自是知晓公子随身携带的那副画卷。
程怀瑾此番外出办案的地方远,遇到被流放的乔家人,距离科考舞弊案也过去三月。
他对乔家不熟,却知晓,算是学子的表率,只是这样的读书人怎会带头舞弊。
乔家的事不难查,乔家以前从不出仕,结果一番探查下来乔家早在先帝逝世后便开始渗透朝廷培养势力。
乔家的事,下手的人多,其中最狠的当属小皇帝,弃乔家赢天下。
看着查来的消息,程怀瑾揭开灯罩将那些点燃化为乌有,“咬人的狗,不叫。”
回到盛京后,程怀瑾一直让人探查乔家的事,自乔家被流放乔氏便待在宁昌侯府没出过门。
再见是在中秋宫宴之上,乔氏瘦了许多,瘦的程怀瑾第一眼都没认出来,与画像上的人也有了分明,“陈少夫人。”
乔氏听到有人喊她侧目发现是程怀瑾,那个她见过一两面的登徒子,不过后来她随陈梓钰去覃川后便没再见过,“程大人。”
简单的招呼后相顾无言,乔氏越过程怀瑾往后宫去。
小皇帝长大了,宫里的事再不如以前那般轻易流出,宫宴过后乔氏被休弃,而程怀瑾知晓时已经两月后,他宫宴后便离了盛京。
回来路途遇上雨雪天气,气温降的很低索性寻了间客栈住下。
当天夜里,小雨过后是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下来次日一早外面便是白皑皑一片,好似一夜间披上了银装。
“死人了,死人了。”
天亮之时,客栈响起一阵嘈杂声,程怀瑾看了眼沈池,“去看看。”
沈池很快打探回来,“公子,死者是一疯子,据说在这周围徘徊许久,神出鬼没的,昨儿夜里下了雪,路滑摔倒半夜无人发现,早上尸首上盖了一层雪,发现时人已经冻僵了。”
“属下仔细查看后发现确实是冻死的,不过……”沈池说着神色有些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程怀瑾瞥了眼沈池,“不过什么?”
“公子,属下觉得那死者有些像陈梓钰陈大人的夫人。”沈池说完又觉得不可能,陈梓钰的夫人怎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人称之为疯婆子,“许是长得像。”
宫宴时沈池在宫门外等自家公子,因着他家公子的缘故,他格外关注陈梓钰的夫人,三年不见人瘦了许多,看着憔悴的很。
尸首死在距离客栈不远的地方,客栈老板觉得晦气让小二裹了草席抬去埋了。
程怀瑾到时小二刚拿了破烂的草席来,见程怀瑾身上穿着布料不菲,身后跟着的人各个带刀,瞧着便知不是好惹的,吓的不敢动。
沈池说的没错,死的人真的是乔氏,只是又两月不见,她更加清瘦了,脸上污浊掩面。
程怀瑾心中想起画像上的人,看着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了,“打水来。”
沈池打了盆温热的水,程怀瑾拧了帕子一点点擦去乔氏脸上的污垢,脸擦干净才发现她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那疤痕占据了整个右边脸颊,额头、眼角、嘴角周围都有不同痕迹的淤青。
花银子请了两大娘给乔氏擦了身子换了新衣裳,脏乱的头发也重新梳过。
听着大娘说乔氏身上有多少伤,程怀瑾面上表情不变。
歇脚的地方是个镇子,距离盛京不算太远,选了口现成的棺木,也没有时间让人讣闻挑日子,程怀瑾也不知乔氏的生辰为何,天锦卫里有人能回看风水,便挑选了块还算不错的地方将人葬了。
“公子,碑文写什么?”
程怀瑾看了眼立着的还未刻字的碑文,“就刻‘江陵乔氏之墓’六字。”
乔家是被人算计的牺牲品,江陵乔氏并不辱没她,再则乔氏的闺中名字他并不知晓。
回到盛京程怀瑾才知道,乔氏早在中秋宫宴之后便被陈梓钰休弃,休弃原因是犯了七出的无子。
沈池总有些担忧,可他家公子面上向来没有表情,原以为陈梓钰那位夫人能让公子不一样,但自从公子画了画像后,更为在乎的只有画像了。
听到陈梓钰休妻,公子也没有多问,听过就算了。
直到皇帝掌权第一次安排狩猎,公子手中的箭羽搭在弦上射中了已经位居内阁首辅的陈梓钰。
因着最年轻的内阁首辅被暗杀,箭羽上抹了毒,射箭人技术极好,当时旁边站了太后,陈梓钰避无可避被射中要害。
狩猎提前结束,皇上发了好一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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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清宫。
太后捻了一小撮鱼食洒在池中,“还是没找到吗?”
程怀瑾言简意赅,“没。”
太后看着竞相争夺鱼食的鱼儿,眼底神色不变,“哀家近来眼皮总跳,安安静静了几年,该是要掀起风浪了。”
程怀瑾:“对方该要动手了。”
太后看了眼程怀瑾,眼底流露担忧,以身为诱,这步棋太险了。
可那藏着不露面的暗刀越发顺利,再不动手,怕是他们都逃不过。
程怀瑾知晓自己对陈梓钰动手,必能引出背后之人,只是他从不曾想过,那人竟就在身边,“五叔,为何?”
程奕神色陌然:“皇命不可违。”
程怀瑾功夫不弱程奕,却到底疏忽了这把藏在暗处的刀,也不曾想到先帝竟然这么狠。
血染上他怀中的画卷,程怀瑾猛的惊醒。
睁开眼却发现他在棠棣苑。
身侧躺着人,软玉生香,眉目淡雅如菊,许是他刚刚惊醒的动静太大,乔瑜缓缓睁开眼,见他坐起身子,“今日不是沐休吗?你又要出门?你可答应了孩子要带他们去庄子跑马。”
娇嗔中带了委屈,看着他叹了口气,“罢了,你若实在有事,我便带他们去吧,忙完早些回来接我们。”
程怀瑾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酸楚,扑过去将人抱住,头埋在带着馨香的脖颈。
乔瑜本就没怎么睡醒,不过两人朝夕相处,程怀瑾情绪不对她还是感觉出来了,“夫君,怎么了?”
“做了个梦。”
乔瑜轻轻拍着他肩膀,“没事,梦都是反的。”
程怀瑾回想梦中的一切,那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确切说是上辈子发生过的,“夫人说的对,梦都是反的。夫人,为夫好想你,思念成疾。”
霸道中透着温柔的吻,乔瑜险些喘不过气,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不过一个梦,程怀瑾好似许久不见她一般,如那饿狼,一遍遍索取。
原本答应孩子们去庄子跑马,最后因父母没起床而作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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