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千秋居。

    陆延并非是老太君嫡亲的孙子, 他的父亲是当初老太爷的妾室所出。

    不过,其父倒是没有纳妾。

    到了他这一辈,他也是嫡出身份。

    老太君对几个孙子一视同仁, 陆家男子都活不长久,老太君亲自养大几个孙子,皆是亲自教导, 这些年下来,孙子们也没让她失望, 一个个出类拔萃。

    这一点,老太君倒是十分欣慰的。

    活到她这把岁数,孩子们是否是自己亲生的孙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这些孩子都是陆家的血统,都传承着陆家的精神与毅力。

    陆家大公子早年战死之后, 老太君就不太舍得让孙子们上前线。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延,老太君长叹一口气,“老三呐, 你父亲当年对我十分孝敬, 他亦是养在我膝下的。你大哥战死, 二哥伤了腿,我对你才过分保护了一些,这些年不允许你习武, 让你在幕后, 我的良苦用心,你可能明白?”

    老太君是想给长房留一个健全的子嗣。

    陆延喉结滚了滚, 铮铮汉子愣是红了眼眶。

    然而, 下一刻, 老太君神色一变,笑道:“老四都娶妻了,你还想墨迹到几时?你二哥不利于行,我老人家才没催婚,可你不同,你尽快把婚事定下来!那五公主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对她可有那方面的意思?”

    陆延一噎。

    敢情祖母是催婚呢。

    陆延顿时鼻头不酸了,他笑了两声,“祖母,若不……您还是先催二哥吧。老四不是查清楚了么,二哥还是对之前的青梅竹马念念不忘,又恰逢那卫氏和离了,咱们陆家又不是迂腐之辈,不如撮合二哥与卫氏。”

    老太君嗔了他一眼,“老三!你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成婚!你让我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你父亲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一手带大,我将他视如己出,若是不能看着你成家立业,叫我百年之后如何去见你父亲?!”

    又来了……

    陆延最怕祖母这一招。

    女子一旦一哭二闹三上吊,他真是没辙。

    陆延抬手掐了掐眉心,“祖母……孙儿会尽快给自己找一个意中人,您莫要急了。”

    老太君的眼泪戛然而止,“这还差不多。我这里炖了参汤,你喝完参汤再走。”

    陆延,“……”

    祖母这是故意的吧。

    陆家男子最常喝的是降火茶。

    禁/欲/不好美/色/的,可不止家主一人。

    但并不代表身子需要滋补-_-||

    *

    不消半个时辰,陆家阖府上下都知道五公主给陆延送荷包的事。

    毫无疑问,是陆清散播出去的。

    对此,陆延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他从千秋居回去的路上,沿途碰见的小厮几乎都要对他道喜了。

    陆鸢和陆绵绵闻讯赶来,且先不说五公主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单单是她们三哥终于有桃花这桩事,就让人十分新奇。

    要知道,老太君对陆延保护的太好,他这些年一直在幕后谋划,见过的女子寥寥无几。

    陆鸢,“三哥,你行呀你,几时搭上了五公主?”

    陆绵绵,“三哥以后要当驸马么?我听说驸马可不好当,不能纳妾,不可对公主无礼,还会提前找宫里的女子来试婚。”

    陆延,“……”

    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人最可怖之处,不是人心,是嘴巴!

    陆延没想到自己活到二十六岁会被人造谣。

    其实,陆延没有续髯,面容干净白皙,陆家男子的容貌都偏向魏晋风流,五官俊美,眼眸深邃,他看上去不过也才二十出头的光景。但他内心却自认为是个成熟老练的中年男子了。

    *

    陆延去见了陆瑾之。

    将自己的烦恼之事说了一遍,又提到关键之处,“老四,五公主是皇家人,她若是再接近我,我当如何是好?”

    陆瑾之,“……”为何来问他?他很懂男女之事么?

    家主不愧是家主,饶是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但也装作很懂,“三哥,你不是有一红颜么?大庭广众之下与她传出谣言,五公主自然会知难而退。”

    妙啊。

    成婚后的男子果真不同。

    陆延一手拍在了脑门上,亏他是个军师,怎么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他就犯糊涂了呢。

    陆延离开之前,提醒了一句,“老四,二哥都快而立了,他的心思,你我都懂,卫氏和离已有两载,不如撮合一下吧。再者,卫家乃清流派之首,未尝不是可以拉拢的目标。”

    陆延事事讲究利益。

    把二哥的婚事也算计进去了。

    陆瑾之竟也一口同意,“好,我会想法子制造机会。”

    兄弟二人很默契的出卖了自家兄长。

    陆延一离开,陆清疾步跑了进来,他速度过快,且十分莽撞,险些直接撞到了陆延。

    “老五!你莫要莽撞!”陆延勉强站稳。

    陆清顾不得太多,扬高嗓门,“四哥!四嫂她、她……”

    陆瑾之一把揪住了陆清的衣襟,“你四嫂怎么了?!”不可谓不焦灼。

    陆延拧眉,“……”老四失态了。看来男女情爱并非是好事,他绝对不会像老四这样。

    陆清喘了几口大气,“四嫂她身边的那个……那个陌陌不对劲!”

    陆瑾之俊脸一沉,忽然就放开了陆清,训斥道:“混账!莫要冒冒失失!”

    陆延,“……”他挑挑眉,道:“我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说。”

    四弟的后宅之事,他可不听太多,耳朵会长出刺儿来的。

    陆清平缓了片刻,但还是神色焦虑,“四哥,我怀疑陌陌是咱们曾经碰到过的对手!她的武功招式暴露了!我原本就觉得熟悉,但一时间也琢磨不出来是哪里奇怪,直到我与她干了一架,眼下后知后觉,当真觉得她招式熟悉!”

    陆瑾之清冷的面容如旧,看不出什么神色,但幽眸掠过一丝诧异。

    他天生狼性,表面的一切温润如玉皆只是假象。

    “老五,你到底何意?你是说……陌陌的招式在哪里见过?那你可记得,几时见过?在什么地方?”陆家在此之前的十年皆在漠北。

    若是陆清见过诸如此类的招式,那也只能是在漠北。

    陆清挠挠头,一脸为难,“四哥,关键的是……我想不起来了!”他太难了。

    陆瑾之神色稍稍变化,叹了口气,“老五,为兄知你一心为了陆家着想,但不可偏执。”陌陌是夫人的婢女,岂会有问题呢。天下武功招式相似之处多的去了。

    没甚可疑。

    陆清一脸苦涩,“四哥,难道真是我偏执了?”

    陆瑾之拍了拍陆清的肩膀,“眼下以突厥之事为首要,你与陌陌休得再起争执。”

    陆清哭丧着脸离开了书房,沿途走在抄手游廊,他明明感觉陌陌的招式太熟悉,可他这脑袋又委实想不起来。

    陆清离开书房后,就去了海棠斋外面蹲守。

    他一定要扒了陌陌身上披着的狼皮,届时再向四哥证明,并非是他偏执了!

    *

    陆瑾之挑选比武选手的这几日,陆清一直兢兢业业盯着陌陌。

    而陆延也没闲着,他听取了陆瑾之的意见,命人送了帖子给云乔,十分郑重的去见了她。

    云乔是京城如意画舫的花魁,卖艺不卖/身,追捧者从达官贵人到文人雅士,数之不尽。可以这么说吧,全京城没有人不知道云乔。

    还有不少商贾从外地远道而来,留宿京城数日,就是为了见上云乔一面,一睹芳容。

    说起陆延与云乔之间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当初云乔只是一个流浪小乞儿,是陆延的一饭之恩救了她。但后来陆家突然出事,举家搬迁。

    他原本早已不记得曾经救过的乞儿。

    直到几年前,云乔写了书信去漠北,提及了当初的一饭之恩。

    云乔被画舫的老/鸨/收养后,读书识字,颇有才情,与陆延常年书信来往,彼此甚懂彼此心意,若说是知己也不为过。

    “姑娘慢些,三公子就在画舫,又不会插着翅膀飞了。”丫鬟提醒了一句。

    云乔原本还疾步往前走,闻言稍稍放缓步子,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云鬓花颜金步摇,撒花纯面百褶裙的下摆也缓下了弧度,她朝着画舫内的男子望了过去。

    男子着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腰封上镶白玉,正面对着水岸,负手而立。

    云乔的心漏跳了一拍。

    十年了。

    当初一饭之恩,至今还在脑海。

    一看见陆延,云乔就仿佛能够看见光,是她黯淡人生唯一的一道光。若非心里住着一个人,她又岂能苟活到今日。就仿佛陆延在这人间,她才会觉得人间值得眷恋。

    这时,陆延转过身,对着云乔悠然一笑,“云姑娘。”他客气敬重。

    云乔莞尔,心下有多紧张,表面就有多镇定,生怕露出半点不该有的心思出来。

    云乔走了过去,福身行礼,“三公子。”

    陆延搀扶她起身,“云姑娘,在我面前,你无需如此。你我一直以来都是好友。”

    云乔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睛里仿佛会发光。

    恩人从不低看她。

    给了她一个女子该有的所有尊重。

    两人落座,云乔亲手煮茶,“三公子,你交代的事,我都做了。对了,你今日来,是要听曲儿么?”

    陆延有些难为情,他利用云乔的影响力,扩大了百姓对陆家比武的支持。

    今日,他又要利用云乔。

    陆延早就发现有人盯着他。

    他知道五公主就在不远之处,陆延无奈一笑,“云姑娘,我有一事相求,事情是这样的……”

    陆延一说完,云乔捂唇一笑。

    陆延诧异,“云姑娘,你笑什么?”

    云乔,“三公子俊美无俦,有人追求也是寻常事,日后恐怕少不了爱慕者呢。”她脸上笑着,心里发酸。

    人人都能爱慕三公子,但是她不行。

    卑微如她,身份低/贱。

    笑,是最好的掩护色。

    若是捅破了窗户纸,日后就连好友都当不了了。

    陆延不知佳人内心的延绵曲折的心思,又无奈一笑,“那今日就要劳烦云姑娘了。”

    云乔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心跳如鹿。

    陆延站起身,对云乔伸出手,云乔很配合他,二人的手一握,陆延将她拉了起来,为了演得逼真,云乔十分主动,靠在了陆延怀里。

    她担心陆延会多想,道:“三公子,如此这般,大概能让爱慕者看得真切。”

    陆延觉得云乔甚是懂他,又笑了,“这倒也是,还是云姑娘有主意。”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

    不远处,马车内的楚雪迎已是泪眼斑驳。

    楚雪迎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想要嫁的良人,原来还是个偷/香/窃/玉的主儿!

    楚雪迎低喝一声,“离开!回宫!”

    看来陆家男子也并非优质。

    楚雪迎只觉得自己一腔真情被践踏了。

    陆延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辆熟悉的华盖马车走远,一只手掌握住了云乔的手腕,将她稍稍推开。

    “云姑娘,今日多谢了。”

    云乔面颊染霞,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在这世道艰难生存,虽会虚与委蛇,可面对自己的意中人,有些情绪还是难以遮掩的,“那、那就好。”

    她眼神躲闪。

    陆延拧眉,他听见了云乔狂乱的心跳,又见佳人神色局促,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陆延,“……”他刚刚气走了一个,这又招惹了另一个?

    *

    陆瑾之处理好事务,这便火急火燎前去海棠斋,还带了一只珊瑚手钏。

    他的夫人肤色白皙娇嫩,手腕纤细。这珊瑚手钏最能衬肤色。

    陆瑾之甚是心细,虽说楚宜修处处都长在他的审美上,但也不妨碍他将小娇妻变得更好。

    他正迈入海棠斋,陌陌迎面走来。

    陌陌素来横冲直撞,陆瑾之眼疾手快,直接避让开了。

    陌陌也吃了一惊,她站稳后,一手扶着月门,望入陆瑾之幽眸的瞬间,她心虚使然,眨眨眼,“姑爷!您来了!”

    扬着嗓子。

    陆瑾之忽然拧眉。

    方才陌陌一个侧身的动作,左脚后脚踝上挑,险些直接拔剑攻击,可见她的防备性极强。

    不像是一个普通婢女,反而像是身经百战,且必然时常与高手切磋。

    陆瑾之,“……”此人似乎是有些可疑。

    陌陌,“……”(⊙o⊙)…姑爷看出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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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陌陌吞咽了几下。

    要知道, 她并非对陆瑾之一无所知,她虽不知道陆瑾之就是陆云天,但她对陆瑾之的了解, 此人思路缜密、运筹帷幄、城府甚深。

    “姑、姑爷……你看着奴婢作甚?”陌陌突然心生一计,双手捧着小脸,错愕得看着陆瑾之, “奴婢虽是郡主贴身随从,但奴婢不做妾的!”

    陆瑾之, “……”

    高门大户的女子出阁,身边都会带上几个得力心腹,这些心腹多半是要给夫主做小妾的。

    一来,妾室是自己人, 后宅权势不是落入她人手中。

    二来,自己的人给夫主做侧室, 知根知底,才能放心。

    这是千年来约定俗成的传统。

    陌陌眼看着就要吓坏了,陆瑾之微微蹙着的眉心舒展了一下, 注意力被带偏了, 他面色清冷, “你想多了,本侯不会纳妾。”

    一个娇软夫人,就足以让他痴迷。

    此刻的陆瑾之一心以为, 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子。

    至少, 这个节骨眼下,能激发他男子本性的女子, 就仅有楚宜修。

    陌陌受惊过度, “当、当、当真?!那太好了!多谢姑爷高抬贵手!”

    一言至此, 陌陌撒丫子一般跑开。

    陆瑾之稍稍一怔,随即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便不再把陌陌当回事。

    就是一个不太聪明的小丫头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差点被老五带偏了。

    此时,楚宜修一直注意着外面动静,危机一解除,她双腿发软,缓缓行至铺了湘妃竹的软塌旁,然而瘫倒了下去。

    好险呐。

    这日子着实没法过了。

    仿佛时时刻刻是在走钢丝。

    陆瑾之大步迈入卧房,楚宜修躺尸一般,一动也不动。

    陆瑾之走过来时,见她呆呆的望着头顶的梁木,精致的小脸神色蔫巴,一双水眸却灵动勾人。

    美人明明一副生无可恋之态,但陆瑾之被却她这副小模样逗笑了。

    “呵呵呵……”男人嗓音低沉磁性,极具有辨识度,甚是好听,宛若清泉流经沙石。

    楚宜修的视线转移到陆瑾之脸上,不明白他笑什么。

    她长得很好笑么?

    没错……她细细一回想,她是很好笑。

    上辈子也就算了,她到底年轻气盛,诸多事情都不会判断,为何这一世眼看着又要重蹈覆辙?

    两人四目相对,陆瑾之问她,“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楚宜修眨眨眼,“我在想,到底能不能寿终正寝。”

    如果不能话,她可以自己选一个死法么?

    被人毒杀,活活疼一个多时辰才丧命,委实不太好受。

    陆瑾之在软塌边沿落座,一条长臂撑在美人一侧,稍微俯下身,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许,他又笑了两声,“夫人,你乖乖听为夫的话,为夫定会让你长命百岁。”

    楚宜修认真的看着男人。

    就怕她听了话,也没法长久抱住小马甲啊。

    马甲一掉,她就不是陆瑾之的美貌小娇妻了。

    她可是陆瑾之的头号大敌。

    楚宜修长长叹了口气,再也舒坦怎么来,也不想在佯装乖巧懂事。

    而她越是如此,陆瑾之就越是觉得可人。

    陆瑾之的另一只手伸出,手指刮了刮楚宜修的小鼻尖,“夫人,过几日比武擂台上,为夫会亲自上场,届时你要给为夫助威。你让为夫赢,为夫一定会赢。”

    楚宜修就这么看着他。

    她当然不希望突厥嚣张,可她也想看到陆瑾之吃瘪。

    此时,陆瑾之再无心思多言,他低下头去,轻轻碰触到了美人的唇,并不深吻,只细细的碰触。

    可偏生越是如此简单的牵扯,就越是勾人。

    细辗片刻,陆瑾之呼吸明显不稳。

    楚宜修当然不会认为,陆瑾之的一切行为都是出自真心。

    他之所以如此“急/色”,皆是情/蛊作祟。是情/蛊/诱/导他如此。

    一旦被他知道真相,他只会杀了自己。

    楚宜修一动不动,依旧宛若躺尸。

    陆瑾之却没觉得扫兴,磨蹭了片刻,他捏着美人下巴,笑起来委实风流,“夫人,你猜为夫想做什么?”

    楚宜修,“……”不猜!不想猜!

    陆瑾之没听到回应,他以为楚宜修兴致不高,可他却是很喜欢。或许是前二十年过于清心寡欲,而今加之情/蛊的影响,让他很容易就会沉浸之中。

    就在陆瑾之想尝试带动楚宜修进入状态时,门外总角小丫头喊了一句,“侯爷、夫人,五公主殿下来了!”

    陆瑾之正在兴头上,他喜欢楚宜修的一切,她身上的气味,她的小表情,偶尔的小脾气,都让这个杀伐果决的枭雄沉迷不已。

    突然被打扰,陆瑾之自然是不悦。

    陆瑾之一心以为,自从洞房那次之后,他和楚宜修就没有真正有过夫妻之事。

    眼看着小娇妻已经被他养的面容滋润,陆瑾之觉得差不多可以了。

    陆瑾之眸光一沉,眼底仿佛掠过一丝阴霾。

    楚宜修愣了一下,被男人这股眼神吓到了。

    又来了!

    他好像又变了一个人。

    此时,陆瑾之轻笑两声,这笑声比此前还要低沉磁性,“夫人,为夫不高兴了。”

    楚宜修缓缓支起身子,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十分戒备,另一个宛若是蛰伏在暗处的猎豹,随时会对猎物发动攻击。

    这大抵就是被情/蛊操控的状态吧……?

    楚宜修暗暗想着。

    她瘪了瘪嘴,又想哭了。

    怎么觉得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她当场就不应该起了歹心,给“陆云天”下情/蛊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上次的机会用来下鹤顶红,那该多好。o(╥﹏╥)o

    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要自己承受。

    楚宜修心里苦涩。

    陆瑾之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脖颈,直接深/吻。

    如狂龙横扫,过境之处,寸草不生。

    “咚、咚、咚!”门扇又被人敲响了三声,“侯爷,夫人,公主殿下来了呢!”

    楚宜修不敢动,她睁着眼,而她面前的男子,也是睁着眼的,两人互视着,楚宜修差点瞪出斗鸡眼。

    作者有话说:

    楚宜修:心累了,毁灭吧~

    第五十三章

    楚宜修其实想不通明白, 上辈子陆瑾之因何对她偏执。

    她一直以为,陆瑾之是报“背叛”之仇。

    然而,事实上, 她并不认为自己与陆瑾之此前有过任何感情牵扯。纵使她逃婚了,可他也应该不在意才是。

    而今,毫无疑问, 只是因着蛊虫的缘故,才致他会如此。

    此时此刻, 楚宜修盯着陆瑾之的瞳孔,他的眼底深沉如海,鬼魅一般的神色,宛若夜间猛兽, 一张嘴就能轻易将人吞噬腹中。

    男人眉梢泼了一层阴霾。

    而下一刻,他唇角忽然翕合, 趁着楚宜修走神之际,咬住了她的唇,稍一用力, 留下了他牙印。

    “唔……”

    楚宜修吃痛。

    过分了啊!

    他也忒会了!

    不对, 是情蛊忒会了!

    门外, 五公主楚雪迎亲自敲响了几声门扇,“表姐!表姐我知道你里面!我有事找你!”她隐约带着哭腔。

    这时,陆瑾之终于放开了楚宜修, 男人眉梢微挑, 唇角噙着笑,斜斜扬起一抹唇角, 他舔了舔唇, 似是意犹未尽, “尽快把她打发了,为夫在内室等你。”

    楚宜修内心咯噔了一下。

    这厮,莫不是还想要继续?

    楚宜修只觉得唇瓣上火辣辣的疼,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这种亲密委实够/狂/野。

    饶是上辈子的陆瑾之也不曾如此。

    万一彻底被情蛊控制,他会不会疯?

    楚宜修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被陆瑾之从软榻上拉了起来,男人细心的给她理了理衣襟,又捏了捏她的滚烫面颊,看似宠溺实则威胁,“去吧,别让为夫等太久。你知道的,为夫没多少耐心。可听清楚了,嗯?”

    楚宜修咽了咽口水。

    她突然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个传闻,传言世间有一种疾病,病患体内会住着两个以上的魂魄,每个魂魄性情截然不同,偶尔会窜出来掌控病患的一切言行举止。

    这个时候,病患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陆瑾之眼下的状况,大抵就是如此。

    楚宜修不敢掉以轻心,她与陆瑾之之间有家仇,有私怨,她还抢过他的矿……总之,一旦被他查出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她的一脚就要踏上奈何桥了。

    楚宜修深呼吸,看似在喘气,糯糯应了一声,“夫君,我知道了呢。”她笑得略显疲惫。

    陆瑾之终于悠悠一笑,似是满意,这才肯放了她去开门。

    卧房的内外间有月门隔开,月门挂了落地珠帘,若非特意查看,外间的人不会察觉到内室有人。

    陆瑾之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在内室四处观望,不多时就被博古架上的书册吸引了,他随手拿了一本,翻开看了看。

    同一时间,楚宜修去开了门扇。

    楚雪迎一看见她,就被她唇瓣上的牙齿印痕吸引住了。

    且,这痕迹,还挺新鲜。

    小丫鬟往屋内探了几眼,竟没有瞧见侯爷。

    楚雪迎情窦初开,见意中人与旁人搂搂抱抱,自是难以自控,她又无人诉说,正好趁此就会来一趟侯府,既能找人倾诉,又有可能碰见陆延。

    “表姐,侯爷在屋里?”楚雪迎假意道:“我并非有意叨扰,我只是……呜呜呜,心里难受。”

    楚宜修拢了拢衣襟,笑意温柔,心想着:还得感谢你来叨扰一趟,不然啊,我今日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外面天热,楚宜修邀了楚雪迎进屋,“公主有话屋内说吧。”

    一言至此,楚宜修吩咐小丫鬟,“上降火茶。”

    她也得降降火。

    讲道理,再这样被撩下去,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苟住。

    原来,情和/欲/是真的可以分开的。

    楚雪迎一落座,就对着楚宜修一通痛哭。

    楚宜修就静静地看着她哭。

    如此,楚雪迎哭了小片刻就硬生生卡住了,哭不下去了,她搵了搵脸上并不太明显的泪痕,吃惊的看着楚宜修。

    好歹……哄哄本公主呀!

    她是来求安慰的!

    表姐难道看不出来?!

    楚雪迎其实是想让楚宜修帮她一把。

    毕竟,楚宜修现在是陆延的弟媳,又是陆家宗妇,她的话对陆延必然会有一定影响力。

    却见表姐无动于衷。

    楚雪迎万二分的不乐意了。

    “表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楚宜修装作不懂,“表妹呀,你是想说,三郎他与花魁好上了?那你哭甚?”

    楚雪迎呆住。

    她表露的还不够明显么?!

    楚雪迎已到了婚嫁年纪,她一眼就看中了陆延,而且有关陆瑾之的威猛已是满城皆知,她对陆家男子势在必得。

    陆家未婚的公子哥当中,除了陆延,她也不能挑别人了。

    陆渊不利于行。

    陆清又是个咋咋呼呼的,没甚内涵。

    而且,人都是奇怪的,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心念念,久而久之就成了执念。

    楚雪迎,“表姐呀,你自己嫁了如意郎君,你就不能帮帮我嘛!我、我心悦陆三公子,你难道看不出来?!可恨,那陆三郎就是个花花肠子!花魁美貌妩媚,他就是奔着美貌去的!”

    不奔着美貌,难道还要在意内在?

    楚宜修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内室,轻叹一声,“公主,你看开些,天下乌鸦一般黑。”

    若非她过分美貌,又何故两世都招惹上了同一人?

    楚雪迎哭诉半天,楚宜修却油盐不进,似是听懂了,又似没听懂,绝口不提帮她拉红线的事。

    许久,楚雪迎只能愤然离开。

    楚宜修挥挥手,“表妹慢走,我身子不适,就不送了。”作何想不开,想要陆家的男子?表妹,你会后悔的。

    何况,陆家终有一日会造反,届时,表妹的公主身份,又如何自处?

    楚宜修叹了又叹。

    她知道的太多了,心甚累。

    这时,陆瑾之从内室走了出来,他手捧一本书册,眼神已经恢复些许清明。

    楚宜修目光凝望,“夫君?”她讪讪喊了一声,心里没底儿。

    陆瑾之轻笑,走到她身侧,摊开书册给她看,“夫人,来,你解释一下,这里面藏着的情书,是几时写好的?你爱慕冀州世子?还想邀他一起赏月?”

    楚宜修看向那书册内的一张手笺,心脏漏跳了半拍。

    完了完了!

    她怎的忘了毁尸灭迹?!

    她除却试图勾搭“陆云天”,还以红九的身份,给几大枭雄都释放了“友好之意”。

    她再看手笺,幸好这是一份还没写完的情书,上面并没有落款。

    楚宜修的心绪宛若潮起潮落,何止刺激了得?!

    要如何解释?

    情书出现在她的卧房,且字迹也的确是她的字迹。

    楚宜修的小脑袋变得不怎么机灵了。

    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否在演戏,楚宜修深知陆瑾之的城府,她心一横,道:“夫君,你我是皇帝舅舅赐婚,在赐婚之前,你我从未见过面,那冀州世子曾在京城当质子,我与他算是旧相识,彼时年少无知,情窦初开,不是很正常么?”

    楚宜修一副理所当然。

    她承认了,他还能拿她怎么样?

    陆瑾之眸光微眯,又恢复了些许清明,但眼神是冷的。

    何为吃醋,他大抵是第一次尝试。

    陆瑾之呵呵一笑,“哦,是么?那夫人如今可还想着你那个旧相识?”

    楚宜修摇头,发髻上的珠簪微微晃动,浮光闪烁,娇颜清媚,“不想了。”

    闻言,陆瑾之的脸色并没有多少好转,他没收了情书,道:“夫人文采了得,为夫也想要你的情书,自今日起,你每日给我写一份,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楚宜修,“……”

    陆瑾之没有继续逗留,他拂袖离开,除却带走了一腔怨气之外,还有一份没写完的情书。

    当日,陆瑾之命人将楚宜修博古架上的所有书册统统清空,取而代之,换上了《女戒》之类的书籍。

    楚宜修愤然不已。

    然而,她不能反抗。

    至少眼下不可以。

    *

    比武参赛者的筛选环节,是由陆家全权负责。

    今日,本朝不少武将之户的将军与公子哥纷纷登门定远侯府,参加第一个环节的筛选。

    筛选场地就设在侯府校场。

    陆家几位公子都已经到场了,陆瑾之姗姗来迟,身带煞气,一袭绛紫色锦缎长袍,衬托腰身修韧挺拔,他单手朝后,见校场擂台正有人比试,陆瑾之看了几眼,直接一跃而上,几招之后,将那二人制伏在地,当场说出他二人武功路数的破绽之处。

    众人纷纷唏嘘。

    谁也不敢提出质疑。

    陆渊轻咳了一声,凑到陆延身侧,压低了一声,“老四这是怎么了?”

    陆延手持一只银狼豪笔,在宣纸下挥墨如飞,将今日参加筛选之人的武功路数都画了下来。

    他目不斜视,轻笑:“二哥,老四成婚之后就没正常过,你我当习惯才是。”

    陆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老三,你所言在理。”

    片刻,陆渊又对一旁的陆清道:“老五,你与老三尽快摸清突厥武士的招式,在比武之前,定要钻研出破解之法。”

    陆家一直以来都奉承“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战略。

    陆清挺直了腰杆,点头,“二哥你放心,我今晚就潜入驿馆查个清楚。”

    陆家三兄弟商榷了一番,再度看向擂台,就见陆瑾之又连续打趴了几人,半分不留情面,下手极重。

    嘶,忒狠了……

    作者有话说:

    陆家众人:一个逐渐脱离正轨的家主~

    第五十四章

    陆瑾之在校场擂台一番/发/泄/之后, 他出了一身汗,武将和习武的世家子弟们脸上都多多少少挂了彩。

    陆瑾之反而意识更加清明。

    他眼底的那一片阴霾消失不见了。

    此时此刻,陆瑾之回过味来。

    无疑, 他今日又被情/蛊/控制了。

    其实,陆瑾之心里门儿清。

    他已经愈发不能自控。

    不过,好在记忆是清晰的。

    幸好……今日没有伤到自己的娇软小妻子。

    擂台上, 陆瑾之独领风骚,他一人站在那里, 宛若天神下凡,气度无疑一绝。陆家几位公子神色赧然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家主,你把所有人都打下台, 过几日谁去挑战突厥武士?!

    家主自己倒是威风凌凌了,可陆家的名声又会多一条“唯我独尊”的污名。

    讲道理, 陆家除了家主之人,都甚是内敛低调的。

    陆渊清了一下嗓门,对陆瑾之挤眉弄眼。

    要知道, 马上上场参加遴选之人, 是卫家郎君, 也就是卫婉君的胞弟。

    卫婉君就是陆渊那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即便陆渊自知与佳人无缘,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弟弟被揍。

    陆瑾之已经回过神,陆延也对他使了眼色, 并提醒道:“家主, 下面是卫家郎君。”

    陆瑾之是个聪明人,提及擅武的卫家, 也就只有那个卫家了。

    他后知后觉, 这才明白了过来。

    卫家郎君年纪不大, 十六七岁的光景,容貌俊朗,正当男子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就是个很容易激动的毛头小伙。

    他纵身一跃,跳上了擂台,并按着规矩作揖行礼,道:“陆侯爷,还请不吝赐教。”

    陆瑾之随手一甩,将锦袍下摆栓入裤腰带,露出修长的双腿,“好。”

    卫小郎君手中有长剑,陆瑾之赤手空拳,几个回合之后,陆瑾之毫不留情,直接将卫小郎打趴在地。

    陆渊,“……”

    陆延、陆清,“……”

    陆、卫两家搞不好以后是会联姻的,家主这样无情真的好么?

    卫小郎君不服气,又爬站了起来,再度抱拳,“陆侯爷,还请继续不吝赐教!”

    卫家家风严谨,子嗣皆有骨气。那卫婉君之所以和离,还把自己的儿子带出了夫家,是因着她前夫养了外室,且还是个品行不佳的。

    卫婉君二话不说,不仅主动和离,还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就连靖帝也惊动了。

    卫小郎倔强不服输。

    陆瑾之就成全了他,这一次下手更重,直接把卫小郎打到昏厥过去。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渊沉不住气,扶着轮椅把手,站了起来,“老四!”

    陆延清了清嗓门,望着天,无语极了。

    就连陆清都觉得自家四哥下手忒狠。

    谁知,陆瑾之这时从擂台下来,他勾唇一笑,那双深邃如海的幽眸,仿佛夜里正发光的野兽之瞳。

    他走上前,用仅仅陆家几位公子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放心,我并没有伤及卫家郎君要害,他只是被打晕了,那卫氏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们猜猜看,她会不会亲自登门?”

    陆家几人,“……”

    妙啊。

    卫婉君一来,与陆渊就能一来二往,如此,正好可以续前缘。

    原来,家主看似在遴选高手,却是在给陆渊拉红线。

    家主不愧是家主,一心可以多用。

    陆渊神色赧然到了极致。

    他寄挂卫婉君,但绝无其他不轨之意。

    老四这做法……有点狠呐。o(╯□╰)o

    是以,可怜的卫小郎君被人火速抬去了侯府厢房,按着陆瑾之的指示,他无需特殊照顾,无非只是……暂时昏迷而已。

    *

    今日摘选过后,能入陆瑾之眼的武将与世家子嗣,不足五人,若要凑齐十人,明日还得继续筛选。

    如陆瑾之所料,果不其然,卫小郎君受伤昏厥的消息送去卫家没多久,卫婉君就带人亲自登门了。

    小厮过来通报之时,陆家几人皆坐在亭台下饮降火茶。

    陆瑾之手持一只茶盏,浅噙了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卫氏竟然真的亲自登门了,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想来,她担心卫小郎是一回事,同时也想见见故人。”

    陆渊,“……”

    陆延与陆清对视了一眼,皆明白了家主的用心良苦,家主是在利用这个机会试探卫氏呀。

    陆瑾之呵呵一笑,“二哥,你还在等什么?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

    陆渊还能说什么呢。

    到了此刻,他也没法继续躲着了。

    卫氏若是过得好,他可以远远看着祝福即可。

    可她已和离,若是她的心如他一样,陆渊知道下一步他该如何做。

    陆渊推着轮椅离开了六角亭。

    是以,陆延和陆清莫名后怕,生怕家主下一次会算计到他们头上。

    *

    厢院。

    卫婉君被人领过来时,陆渊坐在轮椅上,在小径静等。

    他五官周正,一身鸦青色素面夹袍衬得身段清瘦颀长。即便是坐着的,但那股矜贵气度分毫不减。

    陆渊的容貌其实颇为俊朗,只不过,陆家家主的风头过盛,压住了他的光辉罢了。

    卫婉君梳着妇人发髻,头上插了一只金镶珠翠挑簪,身上是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臂弯的镜花绫披帛一路逶迤。

    她无疑是个美人。

    如今二十大几的年纪,眉目之间多了年少时候不曾有的沉稳大气。

    故人相见,宛若隔了一世之久,但曾经过往还是历历在目。

    陆渊喉结滚了滚,千言万语在心,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卫婉君看见他的第一眼,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常色。

    到底是卫家嫡长女,文能诗书,武能刀剑,仿佛天底下没什么能够难倒她。

    卫婉君神色淡然,丝毫不避让,走上前,道:“二公子,我是来接吾弟回去的,望二公子行个方便……让一下路。”

    陆渊身后的小厮,“……”二公子如斯俊美,但也被嫌弃了呀。

    陆渊胸中酸涩,有一股被堵住呼吸的错觉。

    她还在怨恨他。

    当初是他退婚在先,也是他不辞而别。

    她后来所嫁非人,他也有责任。

    陆渊自行操控轮椅,给卫婉君让了一个道。

    就在卫婉君要越过他时,陆渊又忍不住笑了笑。

    他的意中人从不喜欢涂脂抹粉,可今日分明特意打扮了,若是直接来接卫小郎,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她心里还有他。

    卫婉君驻足,秀气的面庞有些冷,“二公子,你笑什么?”

    陆渊看着她,神色温柔,如今二人都是男未婚女未嫁,他觉得自己是该直接一点,不然又会像当初一样错过。

    这些年,他悔了。

    早就悔了。

    陆渊神色忽然认真,“婉君,我亦甚是想你。”

    卫婉君愣了一下,而后耳根子顿时滚烫,“你!谁……谁想你了?!”何为“亦”是想你?!

    卫婉君被刺激到了,直接甩开步子走进厢院。

    陆渊挠挠高挺的鼻梁,突然发现,说情话也没那么难为情。当真说出来,心里倒是舒坦多了。

    卫婉君没有在陆家久留,直接命人带走了卫小郎君。

    她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可今日委实匆忙,还忘了给陆老太君请安。

    不亚于是落荒而逃。

    她越是如此,陆渊就知道自己越有戏。

    今日的一切,陆老太君都听说了。

    她老人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卫氏是个好女子,老二也是个狡猾的,看来用不了多久,陆家又要办喜事了啊。”

    老太君一言至此,让嬷嬷拿出了她的金算盘,又是噼里啪啦一番算计。

    一场婚事,能收不少礼金呢。→_→

    *

    当晚,陆瑾之在竹里斋静等许久。

    庭院中的六角亭下挂了一盏琉璃灯,他敞着中衣,在等下看书。

    但书页许久没有翻开。

    一直没有等到小娇妻的情书,陆瑾之把苍狼先生叫了过来。

    这个时辰正是暧昧的时候,陆瑾之已沐浴洗漱过,身上隐有花香,这还不算什么,他身上的中衣大剌剌的敞开着,露出一大片皆是修韧的胸膛,块块都是肌理。

    苍狼先生快速瞄了一眼,还看见了指甲划痕。

    他一把年纪的人了,时刻告诫自己不可想入非非。

    苍狼先生问道:“侯爷找属下是有何事?”

    陆瑾之不拐弯抹角,直言,“夫人身子孱弱,眼下是否可以同/房?”

    苍狼先生一愣。

    他打量了一下自家侯爷,如实说:“侯爷仔细着便是,莫要全力以赴,大抵不会太过伤着夫人。”

    陆瑾之斜睨了过来,“先生的意思,是让本侯克制?可若是克制不住呢?大抵什么火候才合适?”

    苍狼先生,“……”

    他哪里会知晓?!

    侯爷自己是什么实力,自个儿难道还能不清楚么?

    苍狼先生绷着脸,“侯爷天赋异禀,非常人能及,夫人如今身子虚弱,侯爷发挥两三成功力即可。”

    闻言,陆瑾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好片刻,他才开口,“可有男子避孕之物?”

    楚宜修那副模样,当然不能怀上孩子。

    万一伤及她的小命,他会伤心的。

    苍狼先生压低了一声,提了一个意见。

    陆瑾之拧眉,“不好,可还有其他法子?”

    苍狼先生为难极了,继续压低了声音提议了几句。

    闻言后,陆瑾之的阴郁神色并无好转。

    他其实需要一个与他势均力敌的女子。

    可偏生,他如今感兴趣的,就是一个娇弱美人。

    实力与他完全不匹配。

    他很不喜欢苍狼先生提出的任何一项避孕措施,直觉告诉他,必然会很不舒适。

    陆瑾之交代了一句,“劳烦先生尽快研制男子避孕的汤药,且不可对本侯身子造成任何影响,可听清楚了?”

    苍狼先生还能说什么?

    但凡避孕,定对身子不利。

    夫人那副小身板,自然不宜服用极寒的避子汤。

    苍狼先生应下,“是,侯爷,属下定当尽力。”

    陆瑾之又提醒,“先生尽快。”

    苍狼先生,“……”侯爷真猴急。

    *

    还没到夤夜,陆瑾之给自己找了足够充分的理由去隔壁的海棠斋。

    他是去讨要情书的。

    两座庭院之间仅仅隔着一片竹林,不消片刻就能抵达。

    如今,陆瑾之觉得,当初选海棠斋作为楚宜修的婚房,当真是明智极了。

    楚宜修早早命人熄了海棠斋的灯火。

    她躺在竹片制成的凉席上,没甚睡意,茜窗吹入夜风,卷着花香,还有虫鸣悠悠。

    就在这时,楚宜修听见了动静。

    她摒住呼吸,慌张极了。

    陆狗贼不会真的过来吧……?!

    为何她的直觉会这样准?!

    “侯爷,夫人睡下了。”守夜小丫鬟道了一句。

    陆瑾之嗓音低沉,“无需知会夫人,本侯自行进屋。”

    小丫鬟,“是,侯爷。”

    楚宜修,“……”她都睡下了,他为何还不能放过她?!

    罢了罢了。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抵挡得了情/蛊的反噬?!

    并且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蛊危害愈发严重,陆瑾之也会越发痴迷她,直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据史书记载,有人中了情蛊之后,将下蛊人直接拆解入腹了。

    是字面上的意思!

    门扇推开,楚宜修紧闭着眼,索性装睡。

    陆瑾之走了过来,男人的视野早就可以适应黑暗,他看着榻上的美人,墨发倾泻玉枕。

    因着楚宜修贪凉,前襟敞开稍许,露出清冽雪腻的锁骨,还有隐约可见的雪/峦。

    陆瑾之的呼吸骤然不稳了。

    他俯下身,轻唤了一声,“夫人,你睡了么?”

    楚宜修真想骂人。

    她蹙了蹙小眉头,仿佛是被吵扰到了,侧过身去,背对着陆瑾之,继续装睡。

    陆瑾之见状,也不恼怒,他唇角止不住的上扬,顺势上了榻,从背后圈住了美人,吻/细细落下。

    雪/肌之间、柔香之下、墨发之中……哪儿都不放过。

    楚宜修装得很辛苦。

    但这个时候如果醒来,接下来会更辛苦。

    且,辛苦是小事,穿帮才是大事。

    她与陆瑾之根本没有真正圆/房。

    若是他今晚当了霸王,一切都会暴露的!

    好气啊!

    陆瑾之半点不亏待他自己,轻车熟路解了怀中美人身上的衣裳。

    好一番肆意后,陆瑾之抓住了两位五指姑娘。

    他思来想去,两三成的功力难以自控住,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外,不敢放纵。

    五指姑娘倒也是极好的,乖巧懂事,关键是很容易控制住。

    陆瑾之酝酿了一会,这便与五指姑娘进入深一步的交流切磋。

    楚宜修,“……”

    到了这个时候,她只能“悠悠转醒”。

    她的视野同样可以适应黑暗。

    两人曾经以另外一重身份交手时,本就是势均力敌,可分庭抗礼。

    楚宜修看见陆瑾之/灼/烫/的眸,涨红的俊脸,以及被他晃动的床柱上的镂空香球。

    “夫人,你醒了?”

    男人笑了笑,又/埋/下脸去。

    楚宜修深深抽了一口气。

    ……

    屋内再度盏灯时,楚宜修一脸哀色,但面颊绯红,看上去明/艳/妩/媚。

    陆瑾之倒是体贴,毕竟一切狼藉都是他搞出来的。

    楚宜修已经快要破罐子破摔了,陆瑾之直接把她抱去净房,她也不阻挡,更是不遮掩。

    他要看,她便随他看。

    再反观男子,他身上的中衣一直都在。

    净手时,陆瑾之先是低低轻笑,随后眸光忽然变得深沉,“夫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冀州世子崔阳三日后会抵达京城。马上就能见到老情人了,你开心么?”

    此言一出,陆瑾之握着楚宜修的手腕明显加重了几分力道。

    楚宜修,“……”

    第五十五章

    崔阳啊……

    竟是他要来京城了。

    楚宜修无言以对, 毕竟被陆瑾之抓了个现行的情书,的确是写给崔阳的。

    但楚宜修并没有以琼华郡主的身份与崔阳联络过。

    她当初是打算用红九的身份,把崔阳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也怨她年轻不懂事, 自诩魅力无人能挡,当初是广撒网来着,除却崔阳之外, 还有几位枭雄也被她撩过。

    楚宜修坐在浴桶内,任由陆瑾之给她搓手。

    她半敛眸, 浓黑的睫羽上沾了水渍,宛若哭过。

    这夜深人静之中,男人的叹息声格外明显,陆瑾之今晚似是稍有满足, 餍足之后的枭雄格外有耐心,细细给楚宜修洗好手, 还放到他鼻端闻了闻,“呵呵,夫人, 无味道了。”

    楚宜修无语问苍天。

    她蔫巴着小脸, 就是不肯抬眸与陆瑾之对视。

    陆瑾之早已算计好了应对情敌之策, 他更是自诩能力无人能及,至少目前为止没有将任何情敌放在眼里。

    两人都洗好,陆瑾之把楚宜修抱出了浴桶, 两人重新来到榻上, 他似是不打算离开。

    楚宜修拉了薄衾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蛹,然而背对着陆瑾之, 不搭理他的荤言荤语。

    什么是表里不一?陆瑾之这样的人, 这大抵就是了吧!

    陆瑾之自说自话, 从背后圈住正生气的美人,“夫人,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楚宜修,“……”她若不矫揉造作,如何才能占上风?

    认错是绝无可能的!

    陆瑾之今晚与五指姑娘玩耍的十分愉快,故此,即便楚宜修不搭理他,他也没甚意见。

    *

    翌日一早,陆老太君把陆家众人都召见到了千秋居议事。

    “你们也都知道,冀州世子就要入京了,崔世子的庶姨母,是老二、老三已故的生母,人虽是走了,可崔、陆两家的姻亲关系尤在。崔世子此次入京,就在咱们侯府落脚吧,也能有个照应。”

    “我老婆子今晨收到了飞鸽传书,崔世子提前了两日入京。老三、老四、老五,你们三个今日就去城外接应,莫要寒碜了他。”

    陆瑾之正品着茶,似乎对此事并不太感兴趣。

    崔阳与陆渊、陆延是表兄弟的关系,可与他只是情敌。

    这时,陆清问道:“祖母,崔世子此次入京的目的是什么?他乃冀州世子,若是与咱们陆家走近,会不会给陆家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老太君沉吟一声,“无妨的,若是过分避嫌,反而显得可疑。”

    陆渊这时插了一句,“冀州局势复杂,听闻那冀侯宠妾灭妻,对爱妾所生的庶子更是器重,崔世子会不会是来京城找救兵的?”

    陆渊一言至此,老太君轻咳了一声。

    有些事不可直言。

    此时,楚宜修小口噙着羊乳茶,看似充耳不闻,实则已在算计。

    崔阳八成是来勾结定远侯府的。

    有了陆家势力,他或许还能夺冀州之权。

    而陆家若与崔阳联手,也算是如虎添翼。

    怎么看,都是强强联手。

    当初若非是看中了冀州兵力,楚宜修也不会以红九的身份,试图勾搭崔阳啊!

    议事很快结束,婢女端着早膳鱼贯而入。

    今日菜品倒是极好,有鹌子水晶脍、爆炒白芨、百合酥、板栗烧野鸡、拌莴笋、鲍鱼燕窝粥……另有一些滋补菜品。

    陆家几时这般奢侈过?

    陆鸢和陆绵绵被蟹黄小饺馋到吞咽了几下口水。

    陆老太君笑了笑,也不隐瞒,道:“长公主殿下命人送了不少食材过来,说是给郡主和老四补身子的,你们啊,都顺便都占占便宜。”

    楚宜修,“……”她那个没良心的母亲究竟是何意?陆狗贼哪里还需要滋补?

    陆瑾之看着面前的鲍鱼燕窝粥,他一点没有辜负岳母一番好意,一盅下腹,半点不剩。

    陆家众人面面相觑,也都开始用早膳。

    长公主府家大业大,有的是银子,陆家都不是矫情的人,送上门的好东西,哪有不吃的道理?

    *

    陆家众人用过早膳,除却腿不利于行的陆渊之外,陆延、陆瑾之、陆清三人便带着十几个护院骑马离府,赶去城外接应崔阳。

    陆家人极具有辨识度,都是骑着战马,一个个身段颀长高大,自长安街路过,惹来无数双视线的注意。

    “陆家三位郎君这是要前去何处?”

    “定远侯成婚后倒是愈发俊朗无俦了,那一身玄色锦缎甚是适合他。”

    “不晓得陆家其他郎君是不是也如侯爷那般骁勇……嘘,慎言呐!”

    “……”

    陆家人何等耳力?

    自然是听到了长街两侧百姓的窃窃私语。

    陆延与陆清纷纷“瞪”向陆瑾之。

    拜家主所赐,如今全京城都在揣测陆家男子的尺寸……

    陆瑾之面不改色心不跳,毕竟,传言并非是造谣,而是事实。既然都是事实,他又何故去纠正呢?

    大可不必那么麻烦。

    骁勇罢了,又不是贬低他。

    马蹄飞驰在青石长道上,扬起阵阵尘埃,陆家一行人远离许久,百姓们才逐渐收回视线。

    仿佛多看几眼陆家男子,还能养眼一般。

    *

    城外。

    陆家人的马匹排成一行,正朝着前方望去。

    只见,数百丈开外的地方,一辆华盖马车缓缓驶来,而马车后面还跟着队伍,即便距离相隔甚远,也能看出,来者足够有排场。

    陆清唇角一抽,“三哥、四哥,这崔世子还真有派头!”讲真,他有点嫉妒了。

    陆延笑了笑,“崔阳乃冀州世子,听闻貌奇美,擅茶艺,是个文人雅士,冀州富硕,他排场大也是正常。”

    陆瑾之幽眸微眯,注意力都在“貌奇美”三个字上面。

    他此前从未关注过崔阳此人,但从发现妻子写过的情书之后,陆瑾之就让人禀报了有关崔阳的一切。

    貌美?呵呵……

    作者有话说:

    陆瑾之:本侯天下第一,不接受任何反驳~

    第五十六章

    陆家众人在高坡上静等。

    此时, 官道上的华盖马车内,崔阳手持一把山水楼台的折扇,他倚靠着马车侧壁, 一边扇风,一边撩开车帘往外探了一眼,唇角似笑非笑, 露出一嘴整齐的白牙。

    上前打探的扈从这时骑马疾驰折返,抱拳道:“世子爷, 定远侯携人亲自来接您了!”

    崔阳挥挥手,眼眸微眯,望向了数百丈之外的高坡,陆家人还真是惹眼, 饶是相隔甚远,他也能看出陆家众人气度不凡。

    他年少起在京城为质, 当然见过陆瑾之此人。

    但当初的陆家四郎,眸光清冷,目中无人, 他即便不言不语, 仅一个眼神, 也仿佛是将天下众生踩在脚底下。

    陆瑾之带着阖府离开京城那日,崔阳就暗暗在想,这人一定还会回来。

    果真如此。

    这时, 心腹军师司马秋踢了马腹上前, 道:“少主,定远侯既亲自来接, 便是陆家表明态度了, 看来您这次入京是明智之举, 这一步并未下错棋。”

    冀侯宠信庶子,欲要交权给那个儿子,崔阳只能寻求外力。

    而定远侯府陆家,是他挑中的最合适的选择。

    崔阳眸光收敛,摇动折扇的幅度加大,啧了一句,“这京城的盛暑天还真是酷热。”

    说着,崔阳又撂下了车帘,整个人躲入马车内,白皙的俊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

    热风拂面而来,空气里夹杂着野草气息,热浪一层一层扑在人身上。

    陆清扯了扯领口,用手挡着眉骨,往天际看了一眼,叹道:“二哥、三哥,今年当真极热。”

    陆清的皮肤是那种小麦色,陆延常年稳居幕后,看上去倒是像翩翩公子,陆瑾之介于他二人之间,他的容貌偏向刚毅男子的俊朗。

    而就在珠翠华盖马车停下,马车内的人撩开车帘的一瞬,一股魏晋风流的韵味扑面而来。

    陆清深吸了一口气,此刻,脑子里唯有一句话:好一个玉面郎君!

    与十年前的四哥相比,竟也没有逊色到哪里去。

    崔阳一袭月白色衣袍,清风霁月般的秀雅,他唇红齿白,眸若星辰,唇角噙着一抹笑,随着他摇着折扇的动作,额前两撇发丝微微浮动。

    宛若从画中悠悠走出的美男子。

    果真是……貌奇美!

    陆清的嘴张了半天,震惊于天底下还有这等美男子。

    陆延清了清嗓门,他这人注重内在,倒是不觉得人的皮囊有什么重要。

    陆瑾之的面容阴沉,幽眸神色不定,看不出具体的情绪,倒是给人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阴冷之感。

    崔阳往前走了几步,笑着抱拳道:“陆侯、表哥、五公子,让你们三位久等了。今日三位前来迎接我,委实让我荣幸之至。”

    他是冀州世子,但在陆家几位公子面前可谓是态度谦和的。

    让人无法给他摆脸色。

    陆延与崔阳是表亲,自是亲切,“表弟,日头酷热,启程回侯府吧。”

    陆清挠挠头,咧嘴憨笑两声。任谁也不能对美人不善呀,只要是美到一定程度,就不必分雌雄了,“是啊,崔世子,祖母已在家中等候,咱们这就回去吧。”

    崔阳一一笑过,这又看向陆瑾之,但陆瑾之并未给出任何好脸色,就连装都懒得装。

    崔阳眸中掠过一丝诧异,如果他估算的没错,陆家应当也很乐意与他联盟才对,这个定远侯是何意?

    崔阳笑了笑,顿时如向日葵绽放,“侯爷怎的好像心情不悦?”他直言问道。

    既是打算联盟,便无需拐弯抹角,越直接越显真诚。

    陆瑾之一手勒紧缰绳,深深的看了崔阳一眼,随即一声冷笑,“崔世子想多了,本侯一惯如此。”

    陆延留了一个心眼:老四今日这是怎么了?

    陆清是个憨憨,打圆场笑道:“崔世子有所不知,我家四哥就是这般性子,你在侯府多住几日就能习惯他了。”

    崔阳又和善一笑,“五公子瞧着甚是眼熟,我与你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陆清开始飘飘然了。

    第一次有人说与他一见如故。

    美好的友谊就要拉来帷幕了吗?

    这厢,众人纷纷上马,启程入京。

    *

    同一时间,崔阳提前三日入京,且被陆家接回府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靖帝的耳朵里。

    崔阳乃冀州世子。

    冀州掌三十万兵马,数百年来皆是拥兵自治,靖帝早就忌惮已久。

    若是崔阳入京后,陆家不闻不问,反而显得可疑。

    可陆家如此直接坦荡的去城外迎接,不知为何,靖帝反而松了口气。

    长公主楚玥那边同样在斟酌此事。

    她正坐在秋千上,两名男宠左右各站一个,先后给她喂甜瓜吃。

    长公主望着天,思量片刻,还是不得其解。

    她的那个好女婿就那么直接把崔阳接到侯府去了?

    是不是草率了些?

    以她对陆瑾之的了解,这个女婿无疑是深沉内敛、心思缜密、谋略诡谲之人。

    一男宠问道;“殿下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长公主摆摆手,顾左右而言他,“去,再送一批补品给贤婿好好补补身子。”

    男宠,“……”

    殿下怕是对定远侯有什么误解吧。

    全京城都知道定远侯骁勇至厮,殿下难道就没听说过?

    *

    乌衣巷。

    几丈宽的巷子里,两侧垂柳树荫匝地,因日光照不进来,长巷里面还算沁凉。

    老太君携陆家众人在府门口静等。

    不多时,陆瑾之等人归来,老太君一眼就认出了崔阳,想当初他在京城为质时,就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郎。

    而今,时光逝去,他倒是比之前成熟稳重了些,但面容大体上并没有太大改变,还是陌上人如玉。

    此时,陆鸢张大了嘴,她后知后觉,挠了挠身侧的陆绵绵,震惊道:“七妹妹,这崔世子长得也忒俊了吧!”

    陆绵绵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崔阳。

    确实俊俏呐!

    只可惜,冀州局势她是了解了,陆绵绵不会冒险去勾搭崔阳。再者,长着这么一张花花肠子的脸,日后得多让人操心!

    陆绵绵仅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崔阳,绝不肖想。她还是喜欢自己能够驾驭得了的男子。

    蔷薇也怦然心动,不过,她一比较,还是觉得四表哥更为英伟。那崔世子虽是好看,可也未免过分柔了些。

    楚宜修站在老太君身份,手里拧着帕子,她没有抬头去看,仿佛一脸纠结的小模样。

    老太君好奇一问,“郡主丫头,你这是怎的了?”

    楚宜修稍稍抬眼,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对老太君诉苦,“祖母,夫君不允许我乱看其他男子。”

    老太君一噎,“……”那个混账老四,先是没把持住,现在还学会霸道了。

    看几眼美男子又能怎么样?!

    谁会不喜欢美丽的东西呢?

    老太君倒是觉得,崔阳是个俊朗男子,她瞧上几眼,也觉得今日心情好多了。

    萧氏斜睨了一眼楚宜修,对这个娇娇软软的儿媳妇,是怎么看怎么扎眼。如今,还学会告状了!

    这时,陆瑾之等人走上前。

    陆瑾之,“祖母,崔世子带来了。”语气寡淡。

    陆老太君只应了一声,就没工夫搭理他,而是看向崔阳,“这孩子都成这么大了啊,你姨母在世的时候,你时常来陆家串门呢。”

    崔阳看似十分敬重,深深鞠了一礼,“老太君,晚辈这厢有礼了。”

    老太君立刻亲自搀扶,“这孩子太见外了,你姨母就是陆家妇,纵使如今已仙去,牌位还摆在陆家祠堂里供着呢,外头天热,快进屋说话!”

    说着,老太君搵了搵泪,似是在缅怀那个体贴温柔的庶长媳。

    崔阳直起身子,笑着说,“晚辈离京数年,此番入京,却见老太君与当年一个模样,真真是被岁月厚待啊。”

    这话十分管用,老太君当场笑成了一朵花儿。

    一行人进府门之时,崔阳又吩咐手底下人,“来人,把我这次从冀州带来的见面礼都抬进门。”

    他一言至此,冀州扈从抬了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檀木箱子进府门。

    陆家众人面面相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崔世子这般做派,陆家众人脸上的笑意更甚,当然了,除了家主之外。

    陆瑾之的目光凝望自己的妻子。

    楚宜修知道他在看自己,却不给他一个眼神,而是跟随着老太君一块进门了,其间,倒是瞄了崔阳几眼,还时不时抿唇一笑。

    落入陆瑾之眼里,这无疑是娇羞。

    陆瑾之,“……”小白脸有甚可看?

    到了堂屋,下人很快端上凉茶,一群人都在齐刷刷的看向崔阳,仿佛多他几眼,也会觉得如沐春风。

    难怪世人皆爱花。

    美丽的东西,委实叫人养眼啊。

    崔阳一盏凉茶下腹,笑道:“侯府的茶,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好喝,我在冀州这些年就惦记着这一口。”

    这话把老太君又逗笑了。

    陆家众人也听得入神,不自觉的多喝了几口平平无奇的凉茶。

    嗯……这凉茶还真是爽口,的确好喝,以前怎就没有察觉到呢。

    崔阳当众赠送见面礼,给萧氏准备了重金打造的赤金衔红宝石步摇,两位姑娘人手一只赤金镶莲花纹的项圈,老太君则得了一件玉如意,轮到楚宜修时,崔阳亲手递上一只锦盒,“侯夫人,这夜明珠乃深海之物,可遇不可求,夫人天姿国色,此物最是适合夫人。”

    锦盒打开,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呈现在众人眼前,亮若星辰,一看就不是凡品。

    楚宜修双手握成拳,抵在下巴处,一脸惊奇之态,“这、这……甚美!”看了看夜明珠,又看向崔阳。

    陆瑾之,“……”

    到底是夜明珠美?还是指人美?

    不过就是一颗破主子而已,她何故如此!

    陆瑾之连灌了两杯凉茶,胸口十分不爽快。

    陆家人人皆有见面礼,蔷薇紧张到了极点,她并非是陆家人,可到底就住在陆家,若是崔世子忽略了她,她颜面何存?

    最后,崔阳发现屋内还有一位姑娘,他虽没有打听对方是谁,倒也很快反应过来,又给蔷薇一只盘花镶珠金簪。

    总之,崔阳十分周到,很快就把陆家众人哄得喜笑颜开。

    众人在前厅吃了一会茶,等到散去时,陆清领着崔阳去逛院子,老太君悠悠一声长叹,笑道:“这个崔世子,较之琼华郡主,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来府上不到一个时辰,瞧瞧把陆家众人哄成什么样了。

    亏得她老人家是个人精,什么事都能拎得清。

    心腹婆子这时诧异一问,“老太君,侯爷似是不悦呢,不久之前竟没怎么给崔世子面子,好在崔世子并不计较。”

    老太君冷哼一声,“那个老四啊……!”

    罢了,不提也罢。

    到底是他最看重的孙子。

    陆家嫡系一脉,也就只有陆瑾之一人了。

    他非要痴迷一个女子,就让他去吧。

    这些年,他也是受苦了。

    *

    崔阳与谁都能说得开。

    不消片刻,陆清就几乎要把他当做知己了。

    逛了片刻园子后,来到校场。

    陆清提及了与突厥比武一事,又见崔阳虽手持折扇,也长得白皙,但腰间同样配了一把宝剑,他的步子轻盈,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陆清提议,“崔世子,你也要试试么?若是能入选,即可参加比武。”

    崔阳没有拒绝,笑着同意,“能与五郎并肩作战,我会十分欢喜。”

    陆清面色涨红。

    崔阳一声声“五郎”喊得他总觉得自己碰到了蓝颜知己了。

    今日的甄选定在了下午。

    陆瑾之那边听说崔阳也要参加甄选,他又亲自来了一趟校场。

    甄选开始之前,陆家几位公子已经陆陆续续落座,见陆瑾之过来,皆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家主,他又要作甚?

    今日以来,陆瑾之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他看向崔阳,“崔世子,本侯听闻你也要参赛,那一会本侯与你好好切磋。”

    崔阳脸上笑意不变,“好。”

    陆家几人,“……”

    崔世子是来找同盟的,家主,你莫要任性呀!打残了崔世子,对谁都没有好处的!

    陆瑾之先让其他来参加筛选的人上场,并让李年与张峰上擂台,对付这些小罗罗,这些人用不着他亲自登场。

    等到筛选即将结束时,陆瑾之看向崔阳,唇角依旧噙着一抹笑意,“崔世子,上场吧。”

    崔阳只能从圈椅上起身。

    这个定远侯非要与他打一架,他也只能奉陪。

    两人跳上擂台。

    陆渊对身侧小厮道了一句,“速速去通知老太君。”

    若是一会动起真格,祖母来了也能劝劝架。

    老四该不会是嫉妒人家崔世子长得好看吧……?-_-||

    崔阳将锦袍下摆系在了腰上,陆瑾之负手而立,眸光微眯,看着崔阳的神色,宛若是看着即将待宰的猎物。

    打斗一触即发。

    陆渊捧着茶盏,垂下眼眸,简直不敢直视。

    陆延亦然。

    陆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四哥下手太重了哇!

    陆瑾之招招狠辣,没有放过任何进攻的机会,尤其对崔阳的脸毫不客气。

    崔阳,“……”万没料到会如此,侯爷对他的怨气是从何而来?城府如他,竟是一时半会寻思不出来。

    眼下唯有自保!

    等等!

    侯爷,能不能不要打脸?!

    他来京城一趟,也是要见人的!

    *

    不多时,老太君闻讯而来,陆家女眷也都赶来了,其中也包括了楚宜修与蔷薇。

    众人见好端端一美男子脸上挂了彩,不免心痛万分。

    这、这怎么能下得了手?!

    老太君高喝,“老四,住手!”言罢,一个狠厉的眼神望了过去。

    陆鸢与陆绵绵对自家四哥同样不友善了。

    萧氏虽偏袒自己的儿子,可人家崔世子也委实可怜啊。

    蔷薇拧着帕子站在原地,不知该站谁。

    楚宜修心里翻了个白眼:好一个公报私仇、无理取闹的定远侯!

    陆家众人都纷纷上前关切崔阳,对陆瑾之横眉冷对。

    陆瑾之拧眉站在原地。

    这时,崔阳仿佛很坚强的站了起来,还对陆家众人温柔一笑,“我没事的。”

    说着,他身子一软,又单膝跪地。

    如此一来,陆家人更加关切他。

    陆瑾之,“……”

    崔阳被搀扶下了擂台,陆清立刻亲自递了茶上去,老太君宛若对待亲孙子一样给他擦汗。

    崔阳却一直面带笑意,“是我学艺不精,侯爷今日赐教,让我颇有进益。大家千万不要怪侯爷,侯爷也都是为了我好。”

    他此言一出,陆家众人看向陆瑾之的神色就更为愤愤然了。

    陆瑾之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事,“……”

    好一个茶艺超群的冀州世子!

    *

    当日,崔阳被陆家人妥善照料。

    晚上侯府开了席,老太君特意没有让人去请陆瑾之。

    陆瑾之听闻消息,也不太好直接过去。

    既然不请他,他不去便是。

    但陆瑾之在竹里斋却是心事重重。

    原来,男子耍心机也可以那般的阴柔!

    陆家人都被崔阳蒙蔽了双眼。

    陆瑾之心中一直不爽快。

    他等了许久,直到影卫前来禀报。

    影卫离着陆瑾之几步远的地方站立,这是侯爷被陆家众人冷落的第二回 了,莫名同情侯爷。

    “侯爷,夫人回院了。”

    陆瑾之已经沐浴更衣,他嫌天热,中衣敞开大半,闻言后这便直接起身去隔壁的海棠斋。

    楚宜修不久之前在千秋居吃了几杯果子酒。

    她倒不像陆瑾之那般不胜酒力。

    只不过,美人饮酒之前,面颊酡红,眸光潋滟波光,月色下,千娇百媚。

    陆瑾之过来时,楚宜修就站在庭院中,小手拉过一朵芍药花,正放在自己鼻端。

    陆瑾之一到,楚宜修就意识到了,但她装作没察觉,直到男人靠近,长臂从背后圈住了她,楚宜修故作受惊过度,惨叫了一声,“啊——!”

    作者有话说:

    楚宜修:造作大师

    陆瑾之:装/逼/大师

    崔阳:茶艺大师

    老太君:老身就静静地看着你们表演~

    第五十七章

    “啊——!”

    楚宜修这一声尖叫, 可谓是集恐惧、羞愤于一体,不免叫人想入非非。

    她的嗓音偏向轻柔,一管小嗓子如黄鹂出谷, 随便一声也能勾人遐想。

    陆瑾之心头憋闷,还有一股怒气无法可撒。

    他也是要面子的,自然不能质问楚宜修, 在她眼中,自己与崔阳谁的容貌更胜一筹。

    陆瑾之素来沉稳内敛, 形不露于色。

    至于自己为何会屡次失态,他已归结于情蛊之故。

    不然,他早就不能为自己的越轨行径找到任何合乎情理的借口。

    陆瑾之的长臂勒了勒楚宜修的小腹,看似低声斥责, 实则一脸溺宠,“你喊什么?”

    楚宜修手里还捏着那朵芍药花。

    她侧过脸, 对上陆瑾之幽深的眸,如实说:“夫君,你又吓到我了!郎中说过, 我经不住刺激, 会伤了心脏。”

    陆瑾之眸色沉沉。

    “夫人, 你既是受不住刺激,今日为何盯着崔世子看?见到旧情郎就不刺激?”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但明显透着怨气。

    楚宜修可不想与他纠缠, 他如今在榻上虽是用那种法子, 但也委实辛劳。

    她垂下眼眸,“夫君, 我累了。”

    陆瑾之眸色更沉, “之前也不见你累, 崔世子一来,你就知道累了?”

    言下之意,是楚宜修心系旧情人,故意拒绝他。

    楚宜修原本没有这个意思,然而,她眼下委实需要清净清净,更是需要脱身去寻找其他出路。

    陆瑾之时不时就来看她,着实不方便。

    何况,她现在怀疑,情蛊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就拿陆瑾之而言,他原本并非这种“黏腻”之人,然而近日来,他二人接触愈发频繁,陆瑾之才逐渐踏上了孟浪之路。

    讲道理,彻底被情/蛊所控制的陆瑾之,她也是很害怕的。

    天知道,陆瑾之若是疯下去,会发生什么?!

    闹罅隙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此时,楚宜修明显感觉爱到陆瑾之的眸光可以凌迟。

    她的头垂的更低。

    态度已经很明显。

    陆瑾之虽然痴迷她到了极致,但多年君子修养不允许他做出强/迫之事出来,他放开了楚宜修,眸底已经冷到淬了一层冰渣子。

    “郡主心意已决?”陆瑾之问道,嗓音沉沉。

    就连称呼都变了呢。

    楚宜修背对着男人,听着他喊出“郡主”二字,大抵明白这家伙当真是生气了。

    楚宜修没说话,只捏着手里的那朵芍药花,故作忧虑。

    这画面看在陆瑾之眼里,就是佳人为了旧情人黯然伤神。

    陆瑾之握了握拳头。

    他当真不是一个轻易露出情绪之人,没有娶妻之前,也绝对不会为情所困。

    然而,此时此刻,陆瑾之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兽,若非顾及自尊,早已张牙舞爪,奈何,尊严不允许他做出死缠烂打、卑微求爱的事出来。

    “好!”

    陆瑾之丢下一个字,转身离开,他腿长步子大,步履如风,随着他的走动,中衣衣摆随风拂起一抹翩然弧度。

    仿佛离开的甚是潇洒、利落。

    楚宜修眼角的余光目送陆瑾之走出海棠斋的月门,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送走了大冤家!

    楚宜修当然知道崔阳这次入京的目的。

    他就是为了找陆家联盟。

    这无疑的确是一个聪明手段。

    陆家助他夺冀州之权,他再以冀州兵力协助陆家成事。

    眼下就要看崔阳与陆瑾之,谁先捅破窗户纸。

    换言之,其实,陆瑾之与崔阳十分需要彼此。

    他们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彼此这样合适的联盟对象。

    楚宜修很好奇,陆瑾之被情蛊影响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左右他的军事判断……?

    这厢,楚宜修吹了一声口哨。

    不多时,陌陌从屋檐飞了下来。

    “郡主,您找我有事?我方才瞧见侯爷过来,这便回避了。”陌陌望着天,她真的不想窥见侯爷与郡主亲密。

    楚宜修神色难得肃重,“近日来,五郎可有再盯着你?”

    陌陌眼珠子转了转,如实说:“陆五郎还在悄悄盯着我,不过,这几天他在忙比武一事,倒是不如之前那么紧盯了。”

    楚宜修叹了口气,“五郎虽然粗枝大叶,但他既然盯上了你,那便是怀疑你了。没想到陆家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竟然是五郎。总之,你日后都要给本郡主小心行事,若是被五郎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你就用美人计诱/惑五郎。”

    陌陌,“……”

    美人计?

    自己?

    郡主怕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她难道拥有“美貌”这种特质?

    陌陌立刻站直了身子,被楚宜修的话吓得不轻。

    用美人计对付陆五郎?不如直接杀了她吧!

    陌陌,“郡主放心!属下定不会被陆五郎抓住把柄!”

    楚宜修挥挥手,让陌陌暂时退下,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她需得好好思量一番了。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当真不想继续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憋屈日子!

    *

    崔阳是被人搀扶到厢房的。

    进屋之后,心腹军师司马秋立刻关上了门扇。

    崔阳的眸光也瞬间从迷糊转为清醒。

    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身上的锦袍,唇角一扯,笑道:“陆家人禁酒,可他们倒是聪明,都以茶代酒来灌我。”

    无人知道,崔阳为了练就酒量,早些年到底醉了不少次,而今,几乎没什么人能灌醉他了。

    司马秋感叹,“是啊,陆府中人皆……好客。”

    崔阳眼中掠过一丝阴霾,“今日酒馈上,陆瑾之根本没有露面,他似是对我很是不满,军师可否猜出缘由?”

    司马秋愣住。

    说实话,他原以为陆家会更加倾向于联盟。

    但陆侯今日种种行径,委实叫人看不明白。

    司马秋摇了摇头。

    崔阳煞是费解。

    他根本就没想到,此刻的陆瑾之已经将他视作头号情敌。

    司马秋这时宽慰道:“世子不必焦灼,传言陆侯目中无人、性情冷漠,大抵他就是这种人。”

    崔阳吐了口浊气。

    他自幼在京城为质,为了活命,早就学会察言观色。

    回到冀州后,更是处处小心翼翼,戴着一张面具示人,可谓是人情练达。

    崔阳,“好,听军师一言。本世子且再继续观望一阵子。”

    *

    同一时间,老太君把陆家几位郎君都叫到了千秋居单独议事。

    老太君特意命人不要把陆清叫上。

    五郎哪里都好,就是过于单纯。

    有些事不宜让他知晓。

    千秋局的堂屋内,老太君坐在上首,案台的三角兽炉里檀香袅袅腾起,老人家扫了一眼三个孙子。

    陆渊虽可以站立,但此前在战场伤了膝盖,不能长久行走,老太君十分疼惜他。

    陆延被老太君培养成了幕后军师。

    陆瑾之算是她老人家最器重的孙子,更是文武兼备,这些年出生入死太多次,每回从鬼门关爬出来,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老太君曾经一度认为,陆瑾之会是陆家的救星。

    而今,这救星的种种行径,让她老人家看不明白了。

    老太君瞥向了陆瑾之,眸光不悦,“老四,你说说看,今日因何会那般?!”

    几乎是在训斥。

    陆渊与陆延也看向陆瑾之,同样想要一个说法。

    已故的冀侯夫人是他们的姨母,他们与崔阳是正儿八经的表亲。

    若是撇开表亲这层关系不说,单单是崔阳乃冀州世子的身份,就值得陆家拉拢。

    但家主似乎过分……任性了!

    陆瑾之本就心头不悦。

    此刻,闻着屋内檀香,他好像清醒了些许。

    是他草率了。

    陆瑾之拧眉。

    他其实也很诧异,自己今日竟然干出那等幼稚之事!

    陆瑾之抬手掐了掐眉心。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虽是男子,但也同样仇视自己的情敌。

    这种敌意无法避免。

    不过,孰轻孰重,他也是能够分得清的。

    陆瑾之再度抬眼时,倒也真诚,说:“祖母,我知错了。”

    老太君,“……”

    陆渊,“……”

    陆延,“……”

    这会子倒是老实巴交了。

    老太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崔世子此番来京的目的,你们心中皆有数,到底要不要联盟,以及如何联盟,且再细细斟酌。”

    陆渊这时提了一句,“祖母,您觉得联姻如何?”

    陆家有两个未嫁的姑娘,崔阳也并未娶。

    姻亲从来都是联盟最方便,也是最直接的手段。

    然而,老太君一口否决,“联姻过于明显,皇上不会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

    陆家几位郎君皆赞同。

    的确,联姻太过明显了。

    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老太君又说,“只要可以互利,便可联盟,我陆家可以助崔世子夺回冀州之权。”

    是啊,只要利益足够,任何关系的联盟都能谈妥。

    陆家几位公子毫无异议。

    议事结束之时,老太君特意交代了陆瑾之,“老四!明日起,你万不可再鲁莽行事!二十大几了,又不是小孩子!”这个老四年少时都不曾让她这般操心过。

    陆瑾之,“……”天知道他为何会如此?!

    *

    接下来几日,陆瑾之在全力操办比武一事,他没有再踏足海棠斋半步。

    一来,是为了远离诱/惑。

    二来,他醋意未消,还是生气之中。

    有些男子看似大度,可一旦动真格,大抵能气到海枯石烂,此恨延绵无绝期。

    比武开始的前一天,陆清按着寻常的习惯,来到四哥跟前读书。

    今日恰好读到了苦肉计,看完之后,他提出了深深的质疑,“这苦肉计也并非对人人有用,苦肉计唯有让在意的人上钩吧,若是不在意,哪还管是否是苦肉计。”

    闻言,陆瑾之稍稍一怔。

    他三岁识字,七岁博览群书,对各类兵书早已耳熟能详,什么是苦肉计,他自然一清二楚。

    陆瑾之,“……”顿时来了灵感。

    这时,陆瑾之微笑着看向陆清,“老五,读书可明智,你寻常需得多多读书。”

    陆清,“……”四哥这意思,是在暗指他不够明智?

    陆清抿唇,近日来已被四哥伤了数次自尊心,他还是觉得崔世子更加懂他。o(╯□╰)o

    *

    翌日。

    突厥与本朝的比武正式拉来帷幕。

    陆鸢与陆绵绵有些紧张。毕竟如若突厥赢了,她二人是要嫁去突厥联姻的。

    思及此,姐妹两看着陆瑾之的目光十分气愤,以及怨恨。

    四哥,根本没把她们当回事!

    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从今往后,她俩绝不会以四哥马首是瞻了。

    陆鸢与陆绵绵入观赛席时,特意从陆瑾之面前路过,冷冷哼了一声。

    陆瑾之不言不语,全当没看见。

    这两个傻子,他难不成还真会将陆家的姑娘嫁去突厥?

    就是发起战争,陆家姑娘也绝无可能去蛮夷之国联姻!

    陆瑾之无视两个妹妹的敌意,他望向老太君身侧的楚宜修。

    两日未见,他思念成疾,更要命的是,那股子/欲/要/强/占的念头又涌了上来。

    而楚宜修只是稍稍抬眼,一对上他的目光,又立刻避开视线。

    这表情,无疑是拒绝与他对视。

    陆瑾之喉结滚了滚,因着隐忍某种情绪,腮帮子微微鼓动。

    此时,崔阳也来了,他一袭白袍盛雪,额头两撇碎发格外惹眼,手持一把折扇,款步走来,惹了无数人侧目。

    陆瑾之瞧着崔阳的那两撇碎发就觉得碍眼,真想剪了去。

    崔阳与在场重要的人物一一打招呼,甚是和颜悦色,惹得观赛台上不少女子芳心雀跃。

    “那便是冀州世子吧,好生俊美!”

    “我原以为再无人能与陆侯相媲美,而今一比较,崔世子也不逊色分毫。”

    “崔世子乃我梦中情郎模样呐!”

    “……”

    陆瑾之耳力过人,即便贵女们只是窃窃私语,他也能听出一二。

    他对时下京城女子的眼光十分质疑。

    什么时候开始,小白脸成了大众情郎了?

    第五十八章

    突厥太子阿史那布沽入席之前, 扫了陆家众人一眼。

    这次又要与陆瑾之正面交锋,说实话,他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陆侯的那张嘴。

    鬼知道,他在情绪澎湃之下又说出什么人生攻击的话出来。

    此次比武,陆瑾之报上的十人名单之中, 也包括了他自己。

    阿史那布沽倒是没有参赛。

    他就怕会在擂台上碰见陆瑾之。

    当初两军交战之时,他已与陆瑾之切磋过, 幸而他身边有数名悍将重重保护,否则只怕如今坟头草已经有几丈高了。

    阿史那布沽入座,下意识的挺直了胸膛。

    此次入京是老早之前的打算,可他万没算到, 陆家会被靖帝召见回京。

    他这次算是碰到了硬石上。

    而眼下,只能放手一搏了。

    为了让全城百姓观摩, 陆瑾之特意命人将擂台设在了西市口。

    御前大太监亲自出宫监赛。

    除却陆家人之外,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入观赛席。

    礼官敲锣唱礼, 公布比武规则, 大抵就是莫要伤及性命, 且按打下擂台论输赢。

    陆瑾之起初并没有上场。

    他将崔阳也纳为了本朝参塞选手之一。

    无其他缘由,就是要崔阳展露出真正的实力,如此, 众人就能作对比, 他与崔阳究竟谁更胜一筹。

    对这场比试,陆瑾之根本没有将突厥武士放在眼里。

    比武开始, 陆瑾之神色淡然的看着。

    阿史那布沽偶尔投来目光, 他大大方方对视, 随即挑衅一笑。

    阿史那布沽,“……”

    这定远侯好像变了个人似的!-_-||

    他到底在笑什么?!

    竟比发怒还可怖!

    比武持续到晌午过后,日头愈发灼烫,仿佛整个大地都被笼在火炉之中。

    陆瑾之有些不耐烦了。

    他本不是这般耐不住的人。

    曾经蛰伏在暗处数日不动,他都能气定神闲,而今却是心浮气躁。

    陆瑾之时不时会瞥一眼楚宜修,她一直躲在罗伞下,随手摇着折扇,纤细雪白的手腕露出一小截。

    陆瑾之,“……”成何体统?!

    他是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兵权,一直都是不拘小节之人。

    然而,此刻看见小娇妻露出了细腕,陆瑾之已忍无可忍!

    这时,上一轮比试结束,崔阳险赢了突厥武士,下一场即将开始时,陆瑾之在众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直接纵身一跃,飞上了擂台。

    他刚站立,随手撩起锦袍下摆,塞入了腰封之内,露出两条修长的腿。

    定远侯亲自上场,所有人顿时都来了兴致。

    观赛席上的太子,以及大皇子等人面面相觑,随即捧起凉茶喝了几口。

    不知为何,太子一看到陆瑾之,就有一股难忍的厌恶。

    他眸光微眯,倒是想看看陆瑾之的实力。

    锣鼓声响,比试开始。

    陆瑾之招招狠辣,他没什么心思诱敌深入,总之,如何能把对方弄死,就如何下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比试没有任何悬念之时,忽然之间,突厥武士手中长剑在陆瑾之的后背划开一道口子。

    众人大惊,就连楚宜修也万没料到这一出。

    崔阳神色复杂,太子等人再度面面相觑。

    下一刻,陆瑾之一个转身,直接将那名突厥武士反杀,人被一脚踹下擂台时,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众人,“……”

    陆渊与陆延对视了一眼。

    老四,这难道是什么新战术?

    为了给突厥治罪?

    可这……似乎有些站不住脚啊。

    整个比试持续了近三个时辰,突厥三胜七败,其中一武士生死不定。但突厥使臣无法指责陆瑾之。

    毕竟,是突厥武士对陆瑾之先下手的。

    礼官再度唱礼,公布赛局,全场百姓沸腾。

    陆家无疑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进一步提升。

    御前大太监这便立刻赶赴皇宫回禀靖帝。

    看似一场比武就这么结束了。

    阿史那布沽气到眼红脖子粗,但也只能忍着、憋着!

    技不如人,还能怨恨谁呢?

    陆鸢与陆绵绵姐妹两松了口气,离席之前,陆鸢特意对阿史那布沽竖起了中指。

    陆绵绵有样学样,也照做。

    阿史那布沽,“……!!!”

    *

    定远侯府。

    陆瑾之受伤,但伤口的血已经自行止住了,他的自愈力高于常人。

    苍狼先生先是查看伤口是否有毒,确保无毒,这才松了口气。

    陆瑾之看着屋内众人,剑眉紧蹙。

    平时他受伤时,也不见这样多人关照他。

    今日倒是古怪。

    “你们都暂且离开吧,夫人留下就行。”陆瑾之面不改色道了一句。

    老太君等人立刻回过味来。

    他们不久之前就想不明白,为何家主会受那一剑。

    明眼人也能瞧出,他完全可以避让开。

    敢情……苦肉计?

    家主啊家主,你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楚宜修只能被迫留下来,她夫君受了伤,她没有转身就走的道理。

    待屋内仅剩她一人,陆瑾之那一腔怨气竟然暂时消失殆尽,他笑了笑,“过来,给为夫上药。”

    楚宜修还能说什么呢?

    她走上前,从药箱取出金疮药,陆瑾之此刻身上没有穿中衣,楚宜修站在他背后,触目所及,是满背的伤痕累累,新旧伤疤交错在一块,而楚宜修终于看清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那日,陆瑾之在浴桶之中,她没有看到他后背下面的剑伤。

    而此刻,她看得一清二楚,陆瑾之背后那处伤口,就是她当年捅的。

    陆瑾之就是陆云天!

    这已经是千真万确之事!

    楚宜修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初为了以绝后患,她直接对准了腰/子的位置,直接捅了进去。

    看来,她的剑法并不太准呐。o(╥﹏╥)o

    楚宜修伸手,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那处伤疤。

    仿佛在抚摸她自己的失败过往。

    真的没瞄准么?

    这时,陆瑾之还以为小娇妻是关切他,他提及了那段过往,“夫人莫要伤怀。当初宿敌对我下手,那妖女诡计多端,只可惜,我的内脏长偏了,没让她得逞。”

    楚宜修手一抖,“……”o(╥﹏╥)o

    定远侯,不愧是你,内脏也与旁人长得格外不同!

    楚宜修绷着一张小脸,生无可恋的给陆瑾之擦药。

    片刻,陆瑾之忽然转过身,一把将她抱在膝上。

    楚宜修象征性的尖叫了一声,“夫君,你受伤了,不宜……不宜动/情。”她都快哭了。

    她就是陆瑾之嘴里的“宿敌”、“妖女”啊!他以后知道实情,会不会也捅她?!o(╥﹏╥)o

    陆瑾之轻笑了两声,胸膛微微颤动,“夫人,你错了,为夫的确受伤,可你是为夫的药。”

    楚宜修,“……”酸掉牙了!陆狗贼忒会了!

    作者有话说:

    陆瑾之:土味情话,了解一下~

    楚宜修:(⊙o⊙)

    第五十九章

    楚宜修只觉得胸口略有不适。

    听了这情话, 就宛如是吃了一碟子甜腻的油炸桂花糕,让她觉得好一番油腻。

    楚宜修浑身紧绷。

    她就想不明白了。

    是她给陆瑾之的暗示还不够充分么?

    她已经在表示自己“厌恶”他,不愿意与他亲近了。

    这出苦肉计, 委实拙劣又明显,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吧。

    天知道,楚宜修有多么担心这狗贼真的会喜欢上她。o(╥﹏╥)o

    情蛊的威力, 她此前也只是听说,从未真正试过。

    此时此刻, 陆瑾之的唇在她耳垂边,楚宜修深刻明白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如今的处境,会不会就是她的报应?

    楚宜修缩着脖颈。

    陆瑾之本想亲密一番, 却见怀中美人如此抗拒,他难免受伤。

    心像是被人用利刃划了一下。

    疼得不动声色。

    无疑, 他看得出来,小娇妻根本就不喜欢他。

    可有时候,她又似乎表现得喜欢他。

    陆瑾之迷惘了。

    他剑眉紧拧, 把楚宜修又勒紧了一下, 下一刻, 楚宜修忽然干呕。

    天知道,小腹被这么突然一勒,干呕是常态。

    陆瑾之又脑补了其他事情, 他顿了顿, 随即立刻抓住楚宜修的手腕把脉。

    这一次,陆瑾之十分认真。

    楚宜修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能伪装脉搏, 但经不住这样细细推敲。

    她摒住呼吸, 一动也不敢动。

    好片刻, 陆瑾之才抬眼看她,似是心事重重。

    楚宜修,“……”嗯?到底诊出了什么,侯爷你倒是给个准话!

    陆瑾之一脸埋怨,“竟没有怀上,看来我枪法亦是不准。”

    楚宜修,“……”o(╯□╰)o

    盛暑闷热,楚宜修看似嫌弃的推开了陆瑾之,“夫君,我热。”

    陆瑾之眸色沉沉。

    小娇妻要推开他,他好像没法继续强行搂着。

    陆瑾之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若非知道他中了情/蛊,楚宜修只会以为他是装出来的。

    这厮怎么还像个少年人一样倔强?!

    楚宜修表面上看似憋屈,糯糯道:“夫君,我先回院了。”

    一言至此,楚宜修低眉敛目,踩着小莲步,无视男人幽怨的神色,直接往屋外走。

    陆瑾之目送小娇妻走远,就连娇妻背影,也让他分外着迷。

    其实,陆瑾之内心深处很清楚,他迷恋楚宜修的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着情蛊。

    眼下抓不到红九,他不介意先用楚宜修解燃眉之急。

    而小娇妻心里压根没有他。

    还不能同房!

    男子的劣性/使然,陆瑾之眼下只想当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

    回到海棠斋,楚宜修来回踱步。

    她开始心慌了。

    能逃么?

    可逃走的话,会不会直接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引起陆瑾之的怀疑。万一被抓回来,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楚宜修痛定思痛,最终还是决定先苟着,但与此同时,定要做好随时逃之夭夭的准备。

    *

    夤夜,陆瑾之独自潜出了府门。

    “天下阁”终于送来了消息,他自是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天下阁”素来拿人钱财□□,既然接了这桩买卖,那就一定会办到。

    陆瑾之用黑巾蒙面,并没有露出脸来。

    “阁主,我要找的人有下落了?”

    天下阁阁主戴着一张银质面具,看不出真实面容,如实说:“红九此人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从漠北来到京城,阁下要找之人,就在这皇城之中。”

    陆瑾之,“……”

    第六十章

    那妖女就在皇城?

    为何他没有感知到?

    陆瑾之已深知情/蛊危害, 中蛊之人虽会迷恋美人,但也只会对下蛊人真正入迷。

    妖女若在京城,他理应能够感受到。

    天下阁至今没有出现过消息出错的先例, 陆瑾之归府后,立刻命暗处的十八人团出去暗暗搜寻。

    那妖女过分谨慎,不可打草惊蛇。

    陆瑾之脑子里已经有无数种弄死妖女的手段。

    他不是个小人, 最终决定,一经抓到妖女, 直接砍她首级,如此方能免除他所受的情蛊之苦。

    他决然不会碰妖女一寸!

    届时,等他恢复成正常男子,便能与小娇妻长长久久下去。

    陆瑾之将苍狼先生叫了过来把脉。

    片刻后, 苍狼先生愕然抬头,琉璃光线之下, 只见陆瑾之神色坚毅,眼神幽若深海,完全不像是情蛊法作之人, 但从脉象上来看, 他此时此刻的情绪委实澎湃, 说句恰当的比喻,就像是发了/春的/雄/猫,一直都处于兴奋状态。

    苍狼先生, “……”是他孤陋寡闻了, 竟然有人能如此扛着……

    陆瑾之拧眉,神色不善, “先生何意?”换成谁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会有好心情。

    苍狼先生深吸一口气, 如实说, “侯爷,您体内情蛊已完全复苏,正以极快的速度长大。”

    陆瑾之一手握成了拳,望向夜色之中,眯了眯眼,“先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妖女已经来到京城,等杀了她,一切都会结束。”

    苍狼先生吁了口气,略有疑虑,“侯爷,那您……您的情/欲/还是仅仅针对夫人么?”问的很含蓄。

    陆瑾之侧过脸,“先生何意?”

    苍狼先生捋了捋发白胡须,费解道:“按理说,纵使夫人倾城国色,侯爷也不至于迷恋。归根结底,中蛊之人,只会对下蛊人痴迷到疯狂。”

    陆瑾之,“……”

    他若只是渴望楚宜修,那一切都还好解释。

    陆瑾之已不止一次失态,甚至变得不像他自己。他对楚宜修的迷恋已经到了令他自己都吃惊的地步。

    可以这么说吧,陆瑾之所表现出来的痴迷,也是他遮掩之后的结果。

    若非定力过分强大,他难以保证早已发生过什么。

    挥退苍狼先生,陆瑾之兀自一人来到隔壁的海棠斋。

    但他并没有踏足月门,他站了片刻,忽然自嘲一下。

    他真是疯了。

    夫人那样娇弱不能自理的单纯善良的女子,与妖女又会有什么干系?

    他虽抓妖女心切,但不能失了君子风度。

    怀疑自己的夫人,这并不是体面人该做的事。

    如此一想,陆瑾之又转身离开,这个时辰还是莫要去叨扰夫人了,不然他又舍不得睡下。

    一想到除去妖女之后,陆瑾之就能做一个正常男子,那事上也定能节制一二,他的唇角便止不住的上扬。

    总觉得,他与夫人的小日子,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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