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楚宜修对送上嘴的参汤是拒绝的。

    但奈何不了陆瑾之一双幽眸凝视着她, 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她的后脖颈,仿佛下一刻她再不喝,他就要直接喂下去了。

    陆瑾之低醇磁性的嗓音, 循序渐进,“夫人,喝吧。”仿佛是在诱惑。

    瓷碗递到她唇边, 楚宜修抬眼,就能对上陆瑾之那双充满希翼的目光。

    他似乎坚信能“治好”自己?

    然后呢?

    楚宜修觉得眼下, 她大抵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陆瑾之之所以此刻还没对她下手,无非是她过于孱弱了。需得养结实了才可。

    陆瑾之握着她后脖颈的那只手又移到了前面,提起她的下巴, 迫使她张开嘴。

    楚宜修,“……”

    好气啊!

    想反抗!

    奈何, 柔弱美人自然不是对手,半碗参汤下腹,楚宜修眼神咒怨, 陆瑾之还要继续投喂, 楚宜修忽然猛咳起来, 陆瑾之这才放慢速度。

    然而,楚宜修绝不是好惹的人,她逮着机会, 往陆瑾之身上吐了去。

    刚刚入嘴的参汤, 一滴也没进肚,全喷在了陆瑾之脸上。

    陆瑾之拧眉, 看着咳到面红耳赤的娇美人, 他不明白为何喝完参汤会如此艰难。

    陆家女子从没有这般矫情。

    楚宜修双手捂着自己的衣襟, 一番咳嗽下来,泪眼婆娑的看着陆瑾之,“夫君呐,都是我不好,看来我真是没救了,你还是纳妾吧。”

    陆瑾之放下剩下的参汤,抬袖擦了擦脸,倒是个肚量极好的男子,被喷了一脸,也依旧从容端方。

    他觉得楚宜修太过轻易放弃她自己了,安慰道:“夫人莫要担心,为夫的坐骑也曾大病一场,如今非但康复,还能陪为夫征战沙场,你也可以。”

    楚宜修,“……!!”

    他把她比作成坐骑?!

    楚宜修嗔了一眼陆瑾之,索性直接倒在软塌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再搭理。

    陆瑾之,“……”

    这到底是身子不适?还是生气了?

    他哪里做错了么?

    陆瑾之默了默,已经给楚宜修灌了半碗参汤,剩下的半碗他也不敢继续灌了。

    陆瑾之从未与女子独处过,他寻思稍许,“那为夫先走了,你晌午记得喝参汤,为夫晚上再过来。”

    楚宜修,“……”别来了!求你别来了!

    陆瑾之一离开,楚宜修随即就从软塌下来,她在屋内来回踱步,思量对策。

    不能再这么下去。

    不然迟早会被陆瑾之拆解入腹!

    这时,陌陌大大咧咧走了过来,一路叨叨不休,“郡主,你猜我不久之前瞧见了什么?侯爷今日休沐,那表小姐似是找准时机,恰在后院小径碰见了侯爷,还含羞带怯,分明就是蓄意勾引!可气的是,侯爷居然还与表小姐说了两句话!”

    有妇之夫,成何体统!

    陌陌对这天地下的男子都不太看好。

    闻言,楚宜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灵光一闪,“你方才说,陆瑾之与表小姐说了两句话?”

    妙啊。

    这侯府可不止她一个女子,陆瑾之可以惦记上她,为何就不能是蔷薇呢?

    正好蔷薇对陆瑾之有意,侯府也有撮合他二人的意思。

    陌陌点头,“郡主,你莫要生气,那表小姐的容貌不及您半分。”

    楚宜修敲了一下陌陌脑门,“傻姑娘,夫君桃花旺盛,这是好事呀,我也替他开心呢。”

    陌陌翻了个白眼,“……”郡主,您还能再假一点么?

    楚宜修下定了决心,这便开始行动,她在陌陌耳畔低语了几句,“事情就这么办……”

    陌陌的嘴张了张,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郡主,“郡主!你是想撮合侯爷与表小姐?就今晚?!”

    楚宜修勾唇一笑。

    生米煮成熟饭,以陆瑾之的性子,必然会对蔷薇负责。

    有蔷薇这个积极主动,且还爱慕着陆瑾之的表小姐在,楚宜修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

    侯府书房。

    陆瑾之虽是武将,却是一个喜洁之人,但被楚宜修喷了一脸之后,他并没有回房换衣。

    他自己都很诧异。

    他竟不嫌弃。

    陆瑾之抬袖闻了闻,他碰过楚宜修,身上沾染了她的气味,是一种说不出名的花香,十分好闻。

    陆瑾之又诧异了,他为何会如此迷恋一个女子?

    不过,转瞬他又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就是寻常事啊。

    思及此,陆瑾之不再因为自己的反常行为而有任何顾虑。

    李年迈入书房,一抬眼就看见自家侯爷微微扬起的唇角,从侧面去看,清隽俊朗,这一笑更是风雅端方。

    啧啧,成了婚的男子,果真不同寻常。

    见李年过来,陆瑾之收敛笑意。

    李年也不苟言笑,抱拳禀报道:“侯爷,您要属下查的消息,已经查到了。”

    陆瑾之神色转为肃重,“说。”

    李年如实道:“阿史那布沽,与突厥使臣从宫宴回到驿馆之后,倒也并没有雷霆大怒,那阿史那布沽还病了一场。”

    李年一言至此,不由得暗暗佩服自家侯爷。

    能在宫宴上将使臣一顿臭骂的人,也就只有自家侯爷敢做得出来了吧。

    陆瑾之稍作沉默。

    他自己捅出来的篓子,当然要自己补救。

    决不能让突厥抓住陆家的把柄。

    陆瑾之吩咐,“这几日加紧侯府守卫,不得让任何可疑之人靠近侯府大门,另外,继续盯着驿馆,突厥人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李年应下,“是,侯爷。”

    话音刚落,李年提及一事,“侯爷,咱们侯府守卫数量如常,夫人手底下还有百名陪嫁护院,这次侯爷醉酒,便是那百人……制伏了您。”

    李年其实想说,侯夫人的护院也可以拿来一用。

    可谁知,他此言一出,陆瑾之立刻变了脸,“知道了,出去。”

    他不要脸的么?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可能动用楚宜修的那百名护院。

    一想到自己是被楚宜修的人制伏,陆瑾之间接认为,是楚宜修昨日控制了他。

    李年讪讪退了出去,“……”

    侯爷敢做不敢担呐。

    书房门合上。

    最擅谋略,且喜欢步步设局的定远侯又开始沉思了。

    宫宴醉酒是他始料未及之事。

    他原本以为,朝廷与突厥使臣会借此发难。

    但今日到了现在还是风平浪静。

    突厥这一次入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么靖帝呢?

    靖帝大概没料到,他会宫宴醉酒,估计也同样没料到他会对楚宜修以礼相待。

    他非但不排挤楚宜修,还打算在楚宜修身子康复之后,让她给自己生儿育女。

    不知到了那时,靖帝又会作何感想?

    思及此,陆瑾之好看的唇微微一扬,眼底掠过一丝野心。

    *

    这一天,宫里没有派人来请。

    驿站那边的突厥人安静如鸡。

    就连隔壁的周家也没来找茬。

    定远侯府,一定风平浪静。

    唯一与此前不同的是,陆瑾之还在被孤立排挤之中,对此,他本人并不在意。

    他到底是家主,给陆家众人几天时间冷静下来,他们也都会老老实实与他说话。

    黄昏之时,晚霞照亮西边天际,橘色光芒笼罩在整座侯府上方。

    陆瑾之心情极佳,从书房出来,就往海棠斋方向大步而去。

    今日早晨与楚宜修袒露心声之后,陆瑾之就不再尴尬。

    这里是侯府,楚宜修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来到自己夫人的庭院,不是天经地义么?

    然而,陆瑾之款步而来,却被守门的总角小丫鬟告知,“侯爷,夫人她去赏荷了。”

    侯府后院的池塘很大,眼下的确是赏荷的好时机,陆瑾之唇角微微上扬,也大步往后院方向而去。

    他一离开,陌陌就潜入屋子,凑到正吃着冰镇甜瓜的楚宜修身侧,笑眯眯道:“郡主,侯爷往后院去了,表小姐也提前到了呢。”

    楚宜修站起身,用绣牡丹的锦帕擦了擦嘴,妩媚一笑。

    “走吧,是时候去捉/奸了。”

    作者有话说:

    陆瑾之:我去找夫人一起赏荷~

    楚宜修:(#^.^#)

    第四十二章

    日落余晖碎了一地。

    荷花塘附近悠风徐徐, 放眼望去,是一片碧叶连天。

    空气里有荷叶清香,风一吹, 沁人心扉。

    陆瑾之刚来到后院,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子,他不会附庸风雅, 但难得雅致一次也是极好的。

    可就在陆瑾之看见一抹窈窕身影时,他顿了一下。

    只见数丈开外, 一女子面对着荷花塘,正俏丽的站在那里。

    然而,陆瑾之眼尖,第一眼就看出那女子的身段不像楚宜修。

    楚宜修虽是孱弱娇柔, 但个头高挑,尤其是腰身的弧度, 绝对是陆瑾之见过的女子当中,最为娇俏之人。

    而此刻,不远处的女子, 个头、腰身、身段比例, 皆不是楚宜修。

    还有发量。

    楚宜修的黑发, 长而浓密,宛若黑色瀑布。

    敏锐如陆瑾之,到了这一刻就能完全笃定那女子并非是自己的妻。

    陆瑾之驻足了, 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他转头就折返, 腿长步子大,步履如风。仿佛赏荷这种事, 如果换了一人, 就会变得了然无趣。

    就在他绕过月门, 再度折返前院时,小径迎面走来一人,陆瑾之眸光一亮,“夫人?”

    楚宜修的步子立刻滞住。

    她与陆瑾之对视的瞬间,眼底掠过一丝遗憾、失望。

    定远侯,你不与美人赏荷,突然折返又是何意?!

    白费了她一片苦心!

    陆瑾之走上前,一只大掌很自然的握住了楚宜修的手腕,低头看着她,“夫人来得正巧,与我一块赏荷吧,不过,那边有人,为夫带你去另外一处。”

    不……

    别这样。

    她不值得!

    楚宜修是抗拒的。

    但柔弱如她,哪里会是陆瑾之的对手?

    楚宜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陆瑾之拉着往前走。

    陌陌止步于原地,对着自家郡主的背影挥挥小手。

    郡主啊郡主,你又是百密一疏了。

    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往里跳,谁也救不了。

    陌陌露出一抹甜美的笑意,仿佛乐见其成。

    这厢,陆瑾之将楚宜修带到水鬼出没之处,还特意道:“夫人,此地安静,不会有人过来叨扰。”

    楚宜修,“……”我谢谢你啊。

    荷花塘旁边停了一只小舟,陆瑾之的手改成牵着楚宜修的小手,还握在掌中捏了捏。

    对楚宜修而言,陆瑾之是她两辈子的宿敌。

    可对陆瑾之来说,楚宜修是他实质上的妻子了,两人有过夫妻之实,还亲密过不止一次,他对自己的人,当然是怎么喜欢怎么来。

    两人心境截然不同。

    一个如仲春四月花开,俨然是铁树发/春,一发不可收拾。

    另外一个则如同身置凛冬腊月,好一片萧索凄凉。

    楚宜修被陆瑾之带上了小舟。

    小舟极窄,是采莲蓬所用,两个成年男女一上去,小舟立刻晃荡。

    若是按着楚宜修的真实实力,她自然能稳住,然而,她如今是娇软美人,自然没法站稳。陆瑾之见势,一把搂住了她的后腰。

    两人身高悬殊颇大,陆瑾之嫌楚宜修矮了,提了提她的后腰,将她往上拉了拉。

    如此一来,两人几乎贴近。

    夏裳本就轻/□□武之人的五觉高于常人,立刻就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弧度。

    楚宜修双手抵在陆瑾之胸口。

    在陆瑾之看来,她这副动作就是含羞带怯。

    湖面迎面吹来,吹散了身上热气,可陆瑾之内/腹/却是火烧火燎。

    他以前怎就没察觉,温香软玉在怀,是这等美妙滋味?

    晚霞余光潋滟,陆瑾之到了这把年纪才将将开窍,他看着美人精致的小脸,低笑时,胸腔在颤动,“夫人,你怕么?”

    楚宜修有一刻的茫然。

    她为何要怕?

    陆瑾之是在暗示她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陆瑾之臂膀稍稍加重几分力道,迫使楚宜修开口说话。

    楚宜修无奈极了,“有夫君在,我什么都不怕的。”才不是!

    陆瑾之又是一阵低笑。

    这良辰美景之时,总该干点什么,他头一低,就/吻/住了那张粉色菱角唇。

    楚宜修,“……!!!”

    她是来捉/奸的!

    不是为了与这厮谈情说爱。

    楚宜修对陆瑾之的吻,已是十分熟悉。

    还是那熟悉的攻击性,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姿势。

    “唔……”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的事,让楚宜修一直心有余悸之故,她对陆瑾之的吻没有多大的抵抗力。

    且忍忍吧,一会就能好了!

    就当做是被猎犬咬了吧-_-||

    许久,楚宜修就快要窒息了,可陆瑾之还丝毫没有停下的架势。

    她还听见暧/昧的声音。

    楚宜修吱吱呜呜,开始反抗。

    陆瑾之回过神来,睁开眼,就看见楚宜修泪花朦胧的眼,他松开了楚宜修,喑哑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楚宜修嗔了他一眼。

    她怎么了?!

    她还能怎么了?!

    她就要被憋死了!

    楚宜修娇弱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夫君呀,我过于虚弱了,你这一亲,我就头昏眼花,只觉得天地颠倒,怕是不能再亲下去。都怨我不好,毁了夫君雅兴。看来,我这副蒲柳之躯,委实配不上夫君。”

    “若不……夫君还是纳妾吧,我会成全夫君的。”

    楚宜修眼神纯澈,言辞半点不像掺假。

    陆瑾之看到的是自责、羞愧、真诚。

    他若是想纳妾,又岂会等到今日?

    陆瑾之并不是那种非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他只是此前没有这方面的渴望。

    而是近日来,才逐渐贪恋上了男女之间的小温存。

    他甚是喜欢,甚至于有些痴迷。

    他可以归结于情/蛊,也可以归结于楚宜修过分妩媚,但这些都不是主因。

    主因是,他打算顺从内心渴望。

    决不能亏待了自己。

    楚宜修算是他这二十五年来对自己的犒劳。

    陆瑾之刚刚得了好处,心情也甚好,柔声说,“夫人,你莫要多想,为夫不会纳妾。”

    楚宜修,“……”请你莫要如此君子!该纳妾还是要纳的!

    试问,放眼京城,那个达官贵人没有妾室?

    定远侯,你不要搞特殊啊!

    楚宜修被男人圈在怀里,委实不适。

    他浑身结实硬朗,尤其是那处,正嚣张跋扈!

    楚宜修期期艾艾,“夫君呐,我恐怕是晕船,咱们上岸吧。”

    陆瑾之意犹未尽,却见怀中美人委实孱弱,只好暂时作罢。

    他将楚宜修打横抱起,纵身一跃,跳上了岸。

    楚宜修担心陆瑾之今晚会心血来潮,突然要留夜,她先一步,道:“夫君,我得回去歇着了,今日不能再继续陪伴夫君,委实遗憾呐。”

    正说着,楚宜修眸光一瞥,看见了陆瑾之发冠上的簪子。

    嗯……

    等等!

    这簪子好生奇特,宛若一把钥匙!

    楚宜修呼吸一滞,想到了什么,立刻改了措辞,“夫君,还是你亲自送我回去吧。”

    她顺势搂住了陆瑾之的脖颈。

    美人忽然亲昵,陆瑾之眸色沉了沉,可以说是变得深邃了,宛若幽潭。

    他的变化,被楚宜修看在眼里。

    楚宜修愣了一下。

    这股眼神,就像那日陆瑾之闯入千秋居时,一模一样,他像是被人控制。

    楚宜修,“夫、夫君呀?”

    陆瑾之一边往前走,一边半敛眸,薄唇微微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眼神愈发暗沉,“夫人,你喊我?”

    楚宜修心头咯噔一下。

    这厮又、又发病了?

    楚宜修此前并没有见人中过情蛊,她一时半会没有想到情蛊上面去,更是决然不会想到,她期盼的陆云天,就是陆瑾之本人。

    此刻,楚宜修心里没底,就憨憨笑了两声。

    陆瑾之的目光让她一阵头皮发麻,她埋首,试图不去看他。

    可总能感觉到男人似有若无的目光。

    楚宜修表面娇羞极了,内心却在盘算着如何将陆瑾之头上的发簪取下来。

    不多时,一直等待陆瑾之露面的蔷薇从小径走来。

    她见陆瑾之怀中抱着一女子,咬了咬唇,一路小跑了过来,“表哥!”

    表哥不是让人在通知她,叫她在此处等着么?

    怎的侯夫人也会在此?!

    蔷薇此前有多心动,此刻就有多失落。

    难不成是侯夫人故意来破坏她与表哥?

    侯夫人明明孱弱不能自理,为何还不允许她靠近表哥?!

    蔷薇把恨意转嫁到了楚宜修身上。

    而此时,楚宜修暗暗松了口气,她虽然很想要陆瑾之头上的发簪,可陆瑾之眼下的状况,着实让她害怕呀。

    这个陆瑾之也真是狡猾!

    原来钥匙就在他头上!

    看来那只锦盒果然重要!

    楚宜修对锦盒中的东西,已经势在必得。

    她的直觉告诉她,锦盒中的东西可以帮上她的大忙。

    陆瑾之驻足,眉目清冷,此刻,他的眼神十分古怪,宛若少了一魄,看着不真实。

    “何事?”他嗓音低沉。

    蔷薇被这股疏离吓退了一步,“表哥,你……”表哥不是要约见她么?

    是因着侯夫人在,所以,表哥才会如此?

    蔷薇不敢僭越。

    她毕竟只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

    蔷薇犹豫片刻,才唯唯诺诺道:“无、无事。”

    陆瑾之未置一言,抱着怀中人大步往前面。

    行至海棠斋,守门小丫鬟迎上来,陆瑾之随口低喝,“都出去!无我允许,不得进屋。”

    楚宜修直觉不太妙了,“……”嗯?定远侯,你很不对劲呀。

    作者有话说:

    楚宜修:这个时候,我怕极了~o(╥﹏╥)o~

    第四十三章

    这一刻, 楚宜修怕极了。

    重生之后,她对自己的实力一直颇有自信,甚至于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凌驾于陆瑾之之上。

    然而, 这才大婚没多久,楚宜修逐渐发现,有些事情莫名其妙超脱了她的掌控。

    为甚会如此?

    她看着陆瑾之的眼, 对方仿佛还是那个陆瑾之,但又似乎是换了一人, 眼神透着一股邪气。

    “夫、夫君呐,我自己歇息就好。”两个人缠在一块,那就不叫歇息了!

    楚宜修想哭了。

    她胎里重生,忙活了十多年, 就是为了避免前世命运,总不能还是逃不了陆瑾之的魔爪, 那岂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贼老天,可万不能跟她这么开玩笑。

    庭院中的小丫鬟闻言都讪讪退了下去。

    陆瑾之一脚踢开房门,楚宜修佯装受惊过度, 立刻泫然欲泣, 揪着陆瑾之的衣襟, “嘤嘤嘤,吓坏我了,夫君, 我身子不适, 我、我、我要昏厥了!”

    她都这样了,定远侯还好意思来强的?

    扪心自问, 楚宜修已经不敢直接昏过去, 谁知道陆瑾之有没有其他癖好, 上次宫宴偏殿内,他就对“昏迷”的自己下手了。

    楚宜修低泣不已,楚楚可怜。

    陆瑾之的眸光愈发深沉,他唇角噙着浅笑,这笑意也同样带着几分邪气。

    楚宜修被安安稳稳放在了榻上,她身下是湘妃竹凉席,随着陆瑾之的动作,千工床柱上挂着的镂空银制香球微微晃动。

    浮香扑鼻,一瞬间,暧昧丛生。

    陆瑾之俯身过来,握住了楚宜修的双腕,直接摁在了她头顶,男人勾唇,笑起来风流无度,“夫人,你哭什么?”

    楚宜修,“……”她难道不能哭么?

    陆瑾之低头,吻住美人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搵去,动作细致又温柔,不放过一丝丝泪渍。

    楚宜修,“……!!!”

    不能忍了!

    再忍下去,她这十多年的艰辛可谓是前功尽弃。

    楚宜修面露痛苦之色,“夫君,我当真身子不适,你、你……莫要胡来呀,嘤嘤嘤……”

    陆瑾之抬起头看,眸色沉沉。

    他看着身下美人,如此近距离,楚宜修看见了陆瑾之眼角的黑色泪痣,衬得男人的桃花眼潋滟勾人。

    陆瑾之笑了笑,嗓音低沉极了,“呵呵,你不是要晕么?为夫看着你晕。”

    楚宜修,“……!!!”罗刹!

    两人对视,楚宜修仿佛能透过陆瑾之看见一个邪恶之人。

    不对!

    陆瑾之不是这样的。

    哪怕是上一世他彻底失控后,也不会露出这股眼神。

    此刻的陆瑾之宛若是着了魔一般。

    楚宜修会躺平任由其所为么?!

    当然不能!

    楚宜修忽然张开嘴,大喊,“来人呐,救命啊!呜呜呜……救命呀!”

    屋顶的陌陌,“……”稳住,郡主是在演戏,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冒然闯入屋内,只会坏了郡主的好事。

    陌陌最终决定,继续静观其变。

    她家郡主足智多谋,若真有危险,定能自己脱身。

    陌陌对自家郡主的实力,是绝对自信的。

    故此,听到楚宜修在“痛彻心扉”的喊救命,陌陌心安理得的在屋顶吹风纳凉。

    此时,楚宜修又梨花带雨,仿佛已在能力范围之内奋起反抗。

    陆瑾之眸光微眯,歪着脸看她,似笑非笑,欣赏了片刻,这才道:“夫人,你放弃反抗吧,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会来。”

    一言至此,他唇角笑意更甚。

    楚宜修,“……”这叫什么话?!听听,这是人该说出来的话吗?

    陆瑾之终于松开了楚宜修的双腕,他空出的双手放置在了他自己的腰/封上。

    这一幕是何意,已经昭然若揭。

    楚宜修的手得了自由,立刻掏出身上的口哨,吹响了几声。

    口哨声刚刚发出,陆瑾之眉目一沉。

    他似是忽略了一桩事,随即又溺宠一笑,抬手捏了捏楚宜修精致的小下巴,“夫人,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楚宜修,“……”多谢侯爷谬赞!(⊙o⊙)…

    她也觉得自己这一世挺机灵,可事情怎就没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呢?

    这时,门外传来嗖嗖嗖的声音,似有数人同时从天而降。

    楚宜修暗暗松了口气。

    还是娘亲机智,给她准备百名陪嫁护院!

    不然,她真真还会成为陆瑾之的腹中餐。

    此时,两人又四目相对,一个松了口气,另一人却不以为然。

    陆瑾之的指尖勾起,轻轻刮了一下楚宜修的鼻尖,“夫人,你以为门外那些人会是为夫的对手么?”

    楚宜修,“……”这厮明明没有醉酒,这到底是怎么了?!

    又如此狂妄、荡漾、自大!

    陆瑾之起身之际,那双阴沉的眸似笑非笑,嗓音带着几分冷意,宛若换了一个人,他突然低头,在楚宜修的唇上狠狠/啄/了一口。

    他再度抬首时,意味深长道了一句,“真是个小傻子。”

    楚宜修,“……”等等!请你把话说清楚!她哪里傻了?

    没等到楚宜修再做思量,陆瑾之已经起身,他动作洒脱,就连甩袖姿态也甚是潇洒。

    楚宜修除却唇瓣发麻,还迎面闻到男人身上的檀香。

    他转身之际,还对楚宜修斜斜勾唇一笑。

    楚宜修,“……”

    此人,真的是那个刻板、禁/欲/的定远侯?

    陆瑾之走出卧房门,须臾,庭院中的场面一度失控。

    站在屋顶的陌陌惊呆了。

    还真打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老太君!大事不妙!侯爷又失控了!”

    “侯爷和夫人的陪嫁护院打起来了!”

    “……”

    千秋居, 小丫鬟提着裙摆一路跑来。

    老太君正喝茶定神,闻言后差点亲手砸碎了祖传的薄胎翠玉盏。她老人家晃了晃神,才勉强稳住了手中玉盏。

    镇定过后的第一句话便是, “老四可是又饮酒了?”

    这些年最让她省心的孙辈,近日来,却成了最叫她操心的一个。

    小丫鬟一路跑来, 气喘不匀,喘了好片刻, 这才再度开口,“回老太君,侯爷原本是要去陪夫人赏荷,可不知怎的突然就折返, 中途还碰见了表小姐,但侯爷并未与表小姐多言, 而是直接抱着夫人大步赶去了海棠斋。”

    老太君,“……”这话听着仿佛蕴藏了一个曲折的故事,“你继续说。”

    小丫鬟缓了口气, 又接着道:“夫人被侯爷抱进卧房没多久, 就大喊着救命, 可喊救命也无济于事,又过了片刻,夫人就吹响了口哨, 便让陪嫁护院出面了, 侯爷这才动手打了起来。”

    嘶……

    老太君深呼吸,僵愣了。

    她老人家也算是女中豪杰, 愣是缓和好半晌才回归神来。

    她的爱孙, 莫不是对琼华郡主干了什么缺德事?!

    岂有此理啊!

    同身为女子, 老太君当然对弱女子有共情力。

    听着小丫鬟描述,老太君脑子里已经脑补了自家孙子如何强势混账了。

    她再度问道:“侯爷他到底有没有饮酒?”

    小丫鬟支支吾吾,“老太君,奴婢亦不知呀。”

    老太君深呼吸,调整片刻,“去,通知几位公子,一块去海棠斋。”

    老四什么实力,老太君比谁都清楚。

    老四一失控,还真不容易制伏。

    *

    陆瑾之正打得过瘾。

    陌陌站在屋顶观战。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是个武痴,被郡主捡回去之后,一直被郡主放养,可饶是随意学了几年,也身手不错。她越看陆瑾之的招式,却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看着陆瑾之与百名陪嫁护院抗衡之时,也能不处于下风,陌陌倒吸了一口凉气。

    新姑爷,忒能打了啊。

    看来,之前姑爷藏拙了。

    不愧是她家姑爷。

    陌陌对陆瑾之又有了全新的看法。

    这个时候,楚宜修已经下榻,她站在卧房门口,一手扶着门扉,颤颤巍巍之态。

    楚宜修观察片刻,内心也是咯噔了一下。

    只见陆瑾之出招邪乎至极,饶是被数人围攻,他眼神所到之处,也是睥睨天下。

    楚宜修一直盯着陆瑾之,只觉得此刻的陆瑾之十分邪乎。

    回想起来,不久之前,陆瑾之在后院碰见她时,还不是这副光景,一直到……他二人上了小舟,然后陆瑾之吻了她,再之后,他神色就再也不正常了。

    难道是吻……?

    为何?

    楚宜修百思不得其解。

    老太君带着陆家三位郎君赶来时,众人一度屏息。

    又来了!

    还有完没完了?!

    陆渊清了一下嗓门,“祖母,三弟、五弟,我不良于行,只怕无法制止老四,你们上吧。”

    陆延反驳,“我一直都是军师,论武功,我不算出众。”言下之意,他没法对付老四。

    陆清双臂抱着一把剑,昂首挺胸,似是故作傲慢,“我猜,四哥压根不想让我们多管闲事。四哥他多能啊,咱们陆家军谁人不知,他可以一抵百。亏得侯府重新修葺过,不然不出几日,定会被四哥/糟/蹋/遍了。别人家都是熊孩子闹事,咱们陆府却是家主不让人省心!”

    一言至此,陆清哼哼了几声。

    老太君沉着一张脸,又望向门扉处的楚宜修,见她发髻微乱,似是受惊过度的趴在那里,委实可怜。

    事到如今,老太君对楚宜修已经快要恨不起来了。

    可怜见的,怕是吓惨了吧。

    老太君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把年纪了,倒也精神矍铄,高喝道:“老四!住手!”

    老太君还算有些威信。

    陆瑾之闻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侧过身来,那双幽若古潭的眸仿佛滞住。

    老太君也诧异,老四这是什么眼神?像个佞臣!又像一个罪不可恕的恶徒!可再一看,又有些空洞,像少了一魂一魄。

    这时,众人都在观望时,陆瑾之猛然晃了晃脑袋,他手中长剑触地,人也逐渐单膝跪地,半敛眸,盯着青石地面。

    不久之前的记忆纷至沓来,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放。

    陆瑾之彻底醒过神时,他自己都愕然了。

    他……不久之前,就是个浪荡子!还差点将楚宜修那个了……

    陆瑾之,“……”他若解释自己是不受控制的,有人会信么?

    显然,一切解释都是徒劳,陆瑾之也放弃了解释。

    他缓缓站起身子,抬起头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素来不会狡辩,再看了一下满院狼藉,又望向楚宜修,见对方泪眼朦胧,红唇明艳微肿,陆瑾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行至老太君面前,再度跪下,道:“祖母,孙儿恳请家法处置!”

    老太君,“……”臭小子,你怎么又老实了?你倒是继续横啊!

    陆家其他三位公子面面相觑。

    家主这叫什么行径?

    明明就快成为卑劣之人了,最后一个反转,又成了敢作敢当?

    此时,楚宜修也暗暗纳闷。

    她心思细腻,很会比较。

    显然,此刻的陆瑾之又像是变回来了。

    她懊恼极了。看来,要想取下陆瑾之发冠上的玉簪子,还得想其他办法。

    毕竟,陆瑾之这时不时就发疯的怪毛病,不是她能够掌控的。

    但演戏还是免不得,就在陆家几人都等着陆瑾之受罚时,楚宜修提着裙摆,踩着莲步走了过来,她柔柔弱弱的跪在了陆瑾之身侧,“祖母,夫君也是无心之过,要怪都怪我自己不中用,没法满足夫君,望祖母重新发落。”

    陆瑾之,“……”

    众人,“……”

    郡主这话,无疑是在说,都是陆瑾之/欲/求不满,这才导致闹上一出。

    就像是吃不上糖的孩子,光会胡搅难缠。

    第四十五章

    陆家的家法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老太君固然心疼爱孙, 但事到如今,眼看着陆瑾之的行径愈发混账,她老人家也只能选择“大义灭亲”。

    退一步说, 用家法来消耗一下陆瑾之过于旺盛的精力,或许也是一桩好事。

    京城不同于漠北,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动朝廷, 何况侯府隔壁就住着一位喜欢告状的御史。

    老太君表面上看似痛定思痛,下令道:“来人, 挟家主去祠堂,家法处置!陆家其余人皆去观看!以此为戒!”

    老太君一言至此,陆瑾之自己松了口气。

    他不敢想象,万一他今日当真对楚宜修用强了, 他拿什么脸去面对列祖列宗!

    他自己都觉得罪孽深重。

    尤其是此刻,楚宜修就跪在他身侧, 还替他求情。

    陆瑾之侧过脸,神色复杂的看着小女子,他当然还记得不久之前, 他吻她, 毫不顾及力道, 完全凭借内心渴望驱使。

    扪心自问,他喜欢极了她的味道。

    楚宜修精致的面庞上还有泪痕,一双潋滟桃花眼之中, 水光盈盈, 当真是楚楚可怜。

    陆瑾之心思微动。

    他承认自己动了凡心,他就喜欢楚宜修这副娇弱的狐媚模样。

    退一步说, 男子当然会喜欢美人, 总不会有人喜欢容貌不周正的吧……

    如此一想, 他又说服了自己。

    “夫人……莫哭。”陆瑾之宽慰。

    楚宜修与男人对视,她可以笃定,此时此刻的陆瑾之才是真实的陆瑾之。

    那不久之前的那个浪荡子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楚宜修机智的小脑袋显然不太够用了。

    这个最能欺骗人心的时刻,楚宜修当然不会放过,她双手揪着锦帕,两眼巴巴的看着陆瑾之,“夫君,你下回莫要如此了,我定向祖母给你求情。”

    陆瑾之,“……”他若能自控,又何至于此?

    前二十五年,根本不知何为情/欲,而今,他却因此受尽苦头。

    但奇怪的是,陆瑾之竟还隐隐盼着再发生几次不久之前的事。

    他虽失了智,但所有感官都是极其真实。

    他渴望、沉迷、喜欢。

    陆瑾之破天荒的应下了,“好。”

    陆家众人,“……”家主竟然肯听一个弱女子的话?!

    看来,以柔克刚的战术用在哪里都合适。

    陆瑾之起身,自行往祠堂方向走,陆家众人陆陆续续跟上,楚宜修由于过分娇弱,只能依偎在老太君的怀中。

    不多时,众人都抵达祠堂。

    萧氏与蔷薇也匆匆忙忙赶来。

    蔷薇现在满脑子雾水,天色已经渐黑,但盛暑的天际仿佛怎么都没法彻底暗下来,下人们纷纷盏灯,不消片刻,祠堂大院亮若白昼。

    陆家几位郎君俱是神色飘然。

    当然,他们三人稍作掩饰,到底没有直接表露出兴奋之色。

    万没想到,阖家搬迁回京后,第一个受家法之人,竟然是家主他自己!

    要知道,陆瑾之这二十五年来,几乎从未有过任何错处。

    十年前,他是“一见陆郎终身误”的陆家四郎,本写了一手好文章,还会抚琴作画,是个如玉君子,若非家族变故,他也不会披上戎装。

    当上家主后,陆瑾之更是叫人寻不出一星半点的过错。

    他完美的不像一个凡人。

    而此刻,神仙一般的人物,当众跪在祠堂大门外,褪去了上衣,众目睽睽之下准备接受家法。

    啧,这一幕必须记住!

    陆瑾之衣服一脱,原本还想看着自家四哥挫锐气的陆清,这又不能淡定了。

    他看了看自家四哥的身段,又摸了摸他自己……

    果然,人若想活得欢乐,还是莫要随意比较的好-_-||

    陆瑾之接过老太君递过来的藤鞭,他是家主,只能自行行罚。

    萧氏不明所以,震惊片刻后,在陆瑾之正要对他自己动手之前,她大喊,“住手!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蔷薇也吓惨了。她更是不明白表哥傍晚时候明明约了她,却又去见了楚宜修。

    她刚来侯府不久,自是不太好意思问出口。

    遂只能憋着。

    萧氏的嘶吼没有其他任何作用,陆瑾之一手持鞭,直接抽打自己的后背。

    “啪”的一声,他结实的后背瞬间留下一道红痕,似有血渍溢出。

    蔷薇立刻捂嘴。

    刚刚赶过来的陆鸢与陆绵绵双手捂着眼,不忍心看下去。

    陆渊清了清嗓门,倒是很想替老四说情。

    陆延平日里都是说气话,真到了关键时候,恨不能替老四受刑。

    要知道,老四可是他们陆家最完美的男人呐!

    陆清也不嚣张了,兄长如父,他就是四哥带大的,此刻想起来,被四哥骂几句也是寻常事。

    陆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睁睁的看着陆瑾之一鞭又一鞭子抽打他自己。

    四哥不愧是他四哥。

    对自己下手也格外狠。

    老太君眼皮直跳,也心疼了。

    楚宜修窝在老太君怀里,嘤嘤嘤的哭。内心却笑开了花儿:陆瑾之,你也该知道疼了吧!

    几鞭子过后,老太君自己不方便直接赦免爱孙,她推了推怀中人,试图暗示她。

    可楚宜修明知老太君的意思,却还故意慢了一拍,等到陆瑾之陆陆续续又抽打了几鞭子,她这才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看向老太君,“祖母呀,嘤嘤嘤……”

    陆老太君就快要急出病了。

    祖宗啊,你倒是求情啊!光哭有什么用?!

    楚宜修,“祖母,呜呜呜呜……”

    陆老太君,“……”你倒是开口说话啊!

    楚宜修哽咽片刻,“祖母!”

    陆老太君,“……”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众人都在屏息时,楚宜修终于说出了求情的话,“祖母,您就宽恕夫君这一次吧,千错万错皆是我的错!”

    陆老太君也顾不得到底是谁的错了。

    陆家已经数年没有人动过家法,老太君也不能保证,九九八十一鞭打下去,人还能不能活。

    老太君立刻出言制止陆瑾之,“老四!够了!停手吧!既然郡主替你求情,我也不能不给她这份薄面,你今晚回去之后,好生反省!”

    一言至此,老太君心中默默念叨:列祖列宗,可不是她心慈手软啊,老四说到底也只是对自己的妻子下手……算不得大过错。

    老太君自行洗脑一番。

    虽然能对楚宜修共情,可也爱惜孙子。

    若是楚宜修身子能好些,她倒也不阻止这对新婚夫妇了。

    再看楚宜修,也仿佛是个体贴自己夫君的女子,毕竟她也替老四求情了不是么?

    此时,萧氏已捂唇痛哭,她走到陆瑾之面前,恨不能把儿子一把抱住,但这些年陆瑾之早已成人,他站起身,避让开了萧氏,“母亲,我无事。”

    萧氏看了一眼儿子的后背,已是鲜血淋漓,这怎能叫没事呢?!

    萧氏心疼不已,又不能对老太君发怒,只好将怨气撒在了楚宜修身上,她眸光不善,恶狠狠的瞪向楚宜修。

    楚宜修自然察觉到了。

    婆母很不喜欢她呢。

    无妨,她也没打算在陆家长此以往待下去。

    楚宜修骨子里逆性极强,萧氏怨恨她,她便从老太君的怀里出来,直接扑向陆瑾之,一把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肢,“夫君呐,嘤嘤嘤……是我害了你呀。”

    陆瑾之上身还没穿衣。

    楚宜修如此一接近,脸几乎贴在他胸膛。

    陆瑾之浑身一僵。

    他受了家法,但情蛊并没有半分压制,此时此刻,美人在怀,如此亲密,陆瑾之很清楚他想做什么。

    陆瑾之,“……”真是魔障了,都这个时候了,他竟还肖想着那桩事。

    陆瑾之虽给自己找足了借口,但还是惊讶于那股迫切的渴望。

    他就宛若是长久徒行沙漠的行脚僧,而楚宜修对他而言,就是一汪沁甜的冷泉,他只想痛快畅饮。

    陆瑾之伸出手,顿了顿,还是缓缓放在了楚宜修的头顶,以示安抚,“夫人,为夫无恙的。”

    美人在家主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众人目瞪口呆。

    二位……

    既是如此恩爱,为何之前又嚷嚷不休?

    又何故惊动陪嫁护院?!

    罢了罢了,你二位还是速速回房吧!

    夫妻之间恩爱之事,莫要搬到台面上来说了!

    萧氏僵在当场。

    儿子不给她碰触,却宁可去抱着一个狐狸精!

    蔷薇也暗暗愠怒,可她没有任何合适的身份去控诉。

    看着陆瑾之把楚宜修虚拢在怀,蔷薇渴望极了陆瑾之结实的胸膛,忍不住幻想,有朝一日,她也能有一样的待遇。

    老太君这时打了圆场,“都散了吧。”

    只希望今晚闹出的动静,没让隔壁周家听见。

    那个周御史,就是个人见人恨的搅泥棍!

    老太君若非看在自己也算是个有身份的老者,真想去和周御史争辩几句!

    她陆家的事,与周家何干?!

    便是扰民了,周家也只能受着!

    毕竟,本朝江山安稳,都是陆家用命换来的!

    众人先后散去,楚宜修抱着陆瑾之没放开,陆瑾之不忍将她推开,软玉温香在怀,就是铁石心肠的将军也成了绕指柔。

    “夫人,为夫要回院了。”

    楚宜修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夫君,我去给你上药。”

    陆瑾之没有多想,点头同意。

    众人见这对新婚夫妇二人牵着手离开,又不乐意了。

    既然夫妇恩爱逾常,又何故纷扰不休?!会影响了旁人的!

    老太君叫住了陆清与陆鸢,“老五、老六,你俩站住。”

    陆清与陆鸢,武艺不错,关键是这二人游手好闲。

    陆绵绵也留了下来。

    “祖母,有何吩咐?”

    老太君就担心文官的嘴皮子太碎,道:“你们几个多盯着点隔壁的周府,周御史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几人应下,“是,祖母。”

    *

    楚宜修的小手被陆瑾之攥在手心。

    两人走在小径,身后是李年与张峰,苍狼先生也提着药箱跟了上来,几人见侯爷与夫人时不时对视一眼,侯爷还特意放慢了脚步,生怕会让夫人累着似的。

    这画面委实不是单身汉子可以看的。→_→

    陆瑾之行至半道,说一句,“夫人,让你受委屈了。”

    楚宜修心里没底儿了。

    这厮如此温柔,叫她怎么使坏?

    她抿唇,犹豫稍许,抬头看向男人,认真说:“夫君,你不失控时,当真是极好的人,那……你以后还会那样么?”

    陆瑾之,“……”他并不能保证。

    第四十六章

    陆瑾之牵着美人小手, 他鲜少像此刻这样闲庭散步,因着后背有伤,身上只披着一件中衣, 衣襟是打开着的,风一吹,衣裳敞开。

    说实话, 陆瑾之有些难为情,可他装作毫不在意。

    在人前/裸/露/身子, 也是头一次。

    他觉得自己与楚宜修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大步。

    从未接触过男女之情的陆瑾之,他深以为然。

    然而,此时此刻,楚宜修满脑子都在算计着他发冠上的簪子。

    如何才能拿到?!

    男人会在什么时候拆下发冠?

    沐浴?还是睡觉?

    楚宜修上辈子的记忆, 都停留在陆瑾之如何强势上面,却全然忽略了他的发冠。

    此前, 谁又能料到,他会将钥匙打造成簪子的模样……?!

    果真是狡猾至厮!

    楚宜修暗暗谩骂,与陆瑾之这厮斗智斗勇, 当真是累坏她了。

    终于, 两人来到了竹里斋, 刚踏足月门,楚宜修就提议,“夫君, 这几日太热了, 你身上有汗,发髻也该重新洗梳了, 我先服侍你吧。”

    陆瑾之一怔, 表面还算镇定。

    他自己的事, 从来都是不假他人之手。

    一来,陆家人从小自立。二来,他这人一惯清冷,不喜被人靠近。

    但此刻,娇妻言辞恳切,陆瑾之没法拒绝,“好。”

    身后的李年与张峰,“……”

    他俩是不是不应该紧跟着?

    唉,自打侯爷大婚之后,他们这些随从做事情也得反复琢磨了。

    很快,净房中的浴盆添满水,屋内灯火摇曳,鉴于上次陆瑾之特意要了花瓣,这一次,李年与张峰也采了不少花瓣过来,免得一会儿侯爷又会吩咐。

    不多时,房中再无旁人。

    陆瑾之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当然不可能会露出类似于“羞涩”的神色,他内心狂乱,如暴风袭来。表面上却坦坦荡荡的褪下了中衣。

    由于略有些紧张,他身上肌理紧绷。

    陆瑾之很清楚,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新旧疤痕太多,生怕会吓坏了楚宜修。

    而事实上,楚宜修此刻,压根就不在意男人的身子。

    她嫌陆瑾之动作太慢,佯装羞涩不已,娇滴滴道:“夫君呀,我来帮你吧。”

    说着,一双手伸了过来,她垫脚起脚尖,直接触碰到陆瑾之的发冠,也不管他是否愿意,直接拔下簪子与发冠,让男人墨发瞬间倾泻而下。

    妙啊!

    成功了!

    那么接下来呢?

    她还得想法子在陆瑾之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簪子带走,并且不能让陆瑾之怀疑上她!

    楚宜修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猛烈跳动,面上却依旧娇羞,“夫君,我去放好发冠,你先进净房。”

    陆瑾之没有多想,他嗯了一声,注意力都在接下来即将沐浴这件事上。

    若是记忆没出错,他昨日还想邀请楚宜修一块沐浴来着……

    陆瑾之转身就往净房走。

    楚宜修也转身,她捧着发簪与玉冠走向桌案,放下玉冠与发簪时,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将簪子带走,亦或者……仿造一把一模一样的。

    她耳力敏锐,侧耳听见净房内细细索索脱衣裳的声音,随即就是有人没入水中的动静。

    她立刻四处观察,看见了博古架上的纸笔。

    要不要立刻临摹?

    陆瑾之会突然从浴桶出来么?

    楚宜修不敢保证。

    以她对陆瑾之的了解,这厮完全可能直接走过来。上辈子在宫廷,他就时常在她面前一/丝/不/挂,仿佛很想向她炫耀完美的身段。

    楚宜修万般不舍的搁置下了发冠与簪子。

    这一刻,心,仿佛在滴血。

    不过,楚宜修到底是个机智的。

    直接临摹有风险,可她还有下一招。

    楚宜修眸光掠过一丝狡黠之色,这便转身,提步往净房走。

    陆瑾之盘腿坐在浴桶中,竖耳听着动静。

    楚宜修一入净房,就瞥见了他微微动作的耳垂。

    果然!

    他一直在留意着外面。

    幸好,她方才没有冲动行事。

    楚宜修保持腼腆羞涩的笑意,挽起了衣袖,就站在陆瑾之的身侧,她实在没法直视陆瑾之,更是不想看到他浮在水面上的茱/萸。

    呵呵,真是辣眼睛!

    “夫君,你身后有伤,我给你上药吧。”

    陆瑾之不习惯有女子挨近他,但楚宜修是个例外。

    许是美人格外惹人欢喜,他半点不排斥她的靠近。

    这大抵就是为何,自古以来,总有枭雄败在石榴裙下的缘故。

    不过,他却是坚信,他只是一时乱了心神,等到新鲜感过去,他自会以大局为重,也必然能拎得清。

    一时沉迷,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制力强大如他,很自信的认为,哪怕有朝一日必须做出抉择之时,他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陆瑾之应下,“好。”嗓音像沾上了一层砂糖,喑哑极了。

    楚宜修双眼晶亮,露出含情脉脉之色,“那夫君稍等,我去取药箱。”

    她身上常年带着蒙/汗/药。

    她知道侯府有一位叫做苍狼先生的神医,她不能直接对陆瑾之下/药,但可以掺和稍许在金疮药上面,只要控制量,很难叫人查出来。

    楚宜修震惊于自己的机智。

    行走江湖,蒙/汗/药是必备之物啊。

    她再度迈着小莲步走到卧房,在博古架上取了药箱,准确无误的认出金疮药。

    等到她折返净房,陆瑾之已经十分配合的趴在了浴桶边沿,将伤口错落的后背呈现在楚宜修面前。

    楚宜修眸光一闪。

    这厮,倒是极配合。

    她走上前,站在陆瑾之背后的浴桶边沿,柔声细语,仿佛十分关切他,“夫君,你忍着点。”

    陆瑾之怔了怔。

    忍着点……

    他这些年,所受大大小小的伤势无数。

    但从未有人对他说,忍着点。

    他是家主,是陆家的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是血肉之躯,仿佛根本不需要照料一般。

    他也不敢喊累,亦是不能趴下,这些年看似大权在握,只有他自己知道,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里,他有多孤立无援。

    “嗯。”

    陆瑾之应了一声。

    楚宜修正在捣鬼,没有意识到男人嗓音的沙哑。更是没猜到男人此刻内心的弯弯绕绕小心思。

    她打开金疮药的同时,在腰间荷包里摸到了/蒙/汗/药,将金疮药撒在陆瑾之后背上时,给他多加了一点“料”。

    她当心陆瑾之会突然回头,一边上药,一边“关切询问”,“夫君,你若是疼的话,就吱一声。”

    陆瑾之心中有股古怪感觉在蔓延。

    萧氏是他的母亲,可自从父亲自刎后,母亲常年吃斋念佛,从未理解过他的不易。

    此刻的陆家家主,就这么安安静静趴在浴桶旁,一动未动,仿佛根本不知道疼。

    为了掩饰/蒙/汗/药,楚宜修在陆瑾之的伤口上撒了足够分量的金疮药。

    不多时,她轻唤了一声,“夫君?”

    对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楚宜修又见陆瑾之的身子缓缓往下沉了沉,后背的伤口还有些许没入了水中,不过,陆瑾之身子骨强健,倒也不至于淹没。

    他还保持着趴在浴桶边沿的姿势。

    楚宜修凑上前,见陆瑾之已经闭上了眼,睡得很“安详”。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对方仍旧毫无反应。

    是以,楚宜修这才勉强放心,她道:“夫君,已经上好药了,我去将药箱收起来。”

    一言至此,她一步一回头,确定陆瑾之没有突然醒来,这才快步跑去博古架。

    取纸、拿笔、沾墨、临摹,一气呵成。

    不消片刻,一把簪子形状的钥匙就跃然纸上。

    楚宜修快速吹干了纸,叠好藏入了荷包里,又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最后还不忘将那根簪子擦拭干净,确保没有任何墨迹留下,总之,事无巨细,处处思量周详。

    办好这一切,她才心情舒畅的迈入净房。

    而此时,陆瑾之还在昏睡之中。

    不会滑进浴桶淹死吧?

    死了倒好……

    这个怨念一起,楚宜修又打消了念头。

    陆瑾之若是在这间屋子里出事,她与长公主府也免不了灾祸。

    楚宜修觉得自己一定是个善良的人,不然,面对昏睡的宿敌,竟还起了怜悯之心,她走上前拍拍陆瑾之的脸,见他还是没反应,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男人猛然睁开眼。

    楚宜修吹了吹自己的手掌,下一刻,又梨花带雨,“夫君,你吓坏我了,方才到底是怎么了?我如何喊你,你都听不见,嘤嘤嘤……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呀?夫君呀,你可不能让我守寡呀!”

    “……”陆瑾之用力眨了眨眼,他好像没睡着,可又似乎睡了许久。

    不过,虽然此刻还是困乏,意识倒是清晰。

    见楚宜修为了自己哭到撕心裂肺,陆瑾之强撑着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夫人,我……没事。”他岂会舍得让她守寡呢。

    哗啦一阵水声,楚宜修呆了呆,旋即双手捂着脸,转过身去,“夫君啊,你……你怎的又如此!”

    陆瑾之低头一看,“……”大意了。

    楚宜修担心陆瑾之今晚真的拉着她一块睡觉,她故作羞涩,娇嗔了一句,“夫君,你太过分了!哼!”

    一言至此,她背对着陆瑾之,头也没回,直接提着裙摆跑出了净房,然后又继续跑出了卧房。

    陆瑾之,“……”

    有一个太过孱弱,禁不住惊吓的娇妻,他或许需要时常克制自己的一切行为。

    *

    这厢,楚宜修跑出庭院,李年与张峰面面相觑。

    楚宜修脸上挂着泪,却在越过小竹林,迈入她的海棠斋时,她脸上瞬间荡漾出笑意。

    今晚一番闹腾,值了!

    接下来,她倒要看看陆瑾之甚是紧张的锦盒之中究竟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楚宜修命小丫鬟守在月门处,她把陌陌叫到跟前,美眸锐利,“陌陌,本郡主要交给你一桩天大的事,你定要拿命去完成!”

    郡主鲜少如此肃重。

    陌陌站直了身子,“郡主,您说!”

    楚宜修将叠好的纸张打开,递给了陌陌,“今晚就回长公主府,让公主府的工匠师傅,连夜照着纸上所描绘的图案,打造一把一模一样的簪子。我明天早上就要见到簪子。”

    她很谨慎。

    没有让外人打造钥匙。

    届时,即便陆瑾之起疑,也没法找到人证。

    陌陌立刻想到了之前她从陆瑾之书房里偷回来的锦盒,眼睛转了转,立刻明了。

    “是,郡主!”

    *

    夜幕逐渐暗沉。

    但这盛暑天,西边天际仿佛永远没法彻底暗下来。

    陆清站在屋顶,正观望着隔壁周府。

    他看见一道黑色身影悄然潜出了侯府,不由得蹙了蹙眉。

    那是四嫂嫂的院落方位。

    是陌陌那狡猾的女子么?

    陆清一直都觉得陌陌不对劲,须臾,他跳下屋顶,一路悄然跟了上去。

    陌陌轻功了得,而陆家轻功最好的人就是陆清,等到陆清驻足时,发现陌陌消失在了长公主府大门外。

    嗯……

    回娘家了?

    至于深更半夜回来么?

    陆清双臂抱着长剑,一脸狐疑的看着长公主府的朱红大门。

    他总觉得疑团重重,奈何脑子不够用,明知不对劲,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陆清蹲守到了半夜,实在熬不住就只能暂时离开。

    *

    次日一大早。

    陌陌打算直接从海棠斋的方向潜入侯府。

    可谁知,墙角忽然冒出一人,此人唇角斜斜扬起,一脸嚣张,仿佛好不容易逮住了陌陌。

    陌陌挺直了胸膛,防备的看着陆清,“五公子,巧啊。这么一大早,你也是刚逛花楼回来么?”

    陆清原本还在得意。

    不枉他守株待兔一整夜。

    可谁知,陌陌会突然语出惊人。

    他像炸了毛一样,“你胡说什么?!谁逛花楼了?”陆家家风严谨,逛烟花柳巷这种事,不亚于是耻辱。

    陌陌见他如此失态,心里默默一叹:就这点道行啊,还想跟她斗?

    陌陌忽然指向另外一个方向,“姑爷!”

    她此言一出,陆清果然转身望了过去。

    就在这时,陌陌纵身一跃,已经进入了海棠斋。

    等陆清意识到自己中计,却已为时已晚。

    海棠斋是四嫂嫂的院落,他身为小叔子,没法直接闯啊!

    啊——

    要气煞了!

    *

    陌陌站在院墙,呵呵一笑。

    陆五郎可真是个大憨憨。

    她虽贪玩,但也记得自家郡主交代的任务,便直接跑向卧房,推门而入,“郡主,我回来了!”

    楚宜修正在梳妆,她透过铜镜看见陌陌的神色,就知道事情办成了。

    “都退下吧。”楚宜修吩咐了一句。

    待屋内再无旁人,陌陌将刚刚出炉不久的钥匙递给了楚宜修。

    主仆二人会心一笑。

    陌陌,“郡主,属下这就去床底把锦盒掏出来。”她甚是积极。

    楚宜修一边欣赏着手中的钥匙,一边也期待不已。

    陌陌很快就将锦盒拿来,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神色一致的狡猾窃喜。

    随即,一切都很顺利,楚宜修果然可以用那把钥匙打开锦盒,她猜得没错,陆瑾之将钥匙做成了簪子,藏在了他自己的发冠上。

    楚宜修打开锦盒的同时,还摇头失笑。

    好一个机关算尽的陆瑾之,但他却没料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咔嚓”一声,锦盒打开。

    陌陌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咦?人/皮/面具?”

    楚宜修也有些诧异。

    陆瑾之素来行得正坐得端,藏着人/皮/面具作甚?

    陌陌提议道:“郡主,属下戴上一试,您就知道这/人/皮/面具是谁了。”

    楚宜修心情甚好,温柔的看着陌陌笑了笑。

    可就在陌陌迅速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并且试图摆正脸时,楚宜修脸上的笑意宛若春水碰到了凛冬寒风,瞬间凝固。

    “……”嗯?!

    第四十七章

    什么叫当头一棒?

    大抵这就是了。

    楚宜修上辈子死在二十一岁。

    而今算上这一世, 她再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女,然而,她还是被现实打的措不及防。

    这不是陆云天?!

    那个唯一可能与陆瑾之抗衡的人!

    陆云天……

    陆瑾之……

    都是姓陆!

    楚宜修这一刻, 仿佛是从万丈光芒坠入无尽深渊之处。

    她知道陆云天在漠北到处招兵买马,也知道陆云天手段雷霆、杀伐果决,是陆家人都难以对付之人, 可原来……不是陆家不敢对付,而是不可能对付自己人!

    等等!

    陆云天就是陆瑾之么?亦或者陆云天与陆瑾之之间有什么干系?!

    仅此两个呼吸之内, 楚宜修想了太多,她甚至于想到自己会怎么死。

    她为得到陆云天的势力,不惜给他下情/蛊。

    中蛊之人只有两种解救办法,要不就是杀了下蛊人, 要不就是与下蛊人夜夜笙箫、百年好合。

    倘若陆瑾之就是陆云天,且倘若自己的另外一重身份被暴露出来之后, 那么等等待她的,就只有先X/后杀,亦或者是先杀/后X。

    楚宜修摒住呼吸。

    人生突然就这么暗淡了下来。

    老天爷似乎又在跟她闹着玩儿。

    陌陌歪着脸, “郡主, 这/人/皮/面具到底是谁啊?你我可曾见过?”

    楚宜修收敛神色, 立刻伸手撕扯下陌陌脸上的人/皮/面具,陌陌性子大大咧咧,若是她知道, 陆瑾之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她们对付了数年的陆云天, 只怕陌陌迟早会露馅。

    嘶啦一声,陌陌疼到嘤嘤嘤直叫, “郡主!”

    楚宜修将□□重新扔进锦盒, 以最快的速度锁上, 她目光呆滞,看向陌陌,宛若是个莫得感情的木头人,“此人奇丑无比,莫要脏了你的眼。本郡主忽然身子不适,你先出去吧。”

    陌陌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十分诧异的打量着自己郡主。

    郡主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好像是少了一魂呐。

    陌陌依言退了出去。

    卧房再无旁人,楚宜修将锦盒藏入床底,那把簪子形状的钥匙则埋进了盆景之下。

    做完这一切,她用花露净了手,等到后知后觉,她才更加清晰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正身处狼窝!

    到了这一刻,楚宜修才明白,为何陆瑾之会反反复复失控。

    莫不是情蛊影响?!

    倘若陆瑾之就是陆云天,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好一个陆瑾之,身为朝廷命官,当朝定远侯,却在漠北大肆扩张势力,借由其他身份招兵买马,还与天下首富是拜把子之交!

    他早已居心不良了啊!

    这厮只怕数年前开始就在谋划谋/反之事。

    楚宜修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她斗来斗去,折腾来折腾去,似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是叫陆瑾之知道自己就是红九,下场一定会比上辈子还要凄惨吧?!

    楚宜修无语凝噎,悲伤一下涌上心头。

    她打开房门,院中绿荫匝地,晨光所照射之处,皆是鸟语花香。这座海棠斋修葺的极美,庭院中间有一株西府海棠,靠着院墙的地方有一株水桶粗细的女贞树,上面结了硕果,风一吹,幽香扑鼻而来。

    楚宜修顿时觉得时光是如此弥足珍贵。

    毕竟,她不能保证自己这一世还能活到二十一岁。

    她作为红九时,对陆云天做过的事,当真是“罄竹难书”。

    烧他的马厩,趁他在湖中洗澡偷走他的衣裳,抢走他的货物,在漠北四处造谣他的名声,挑拨他与陆家的关系,从背后偷袭他,刺过他一剑……还胆大包天给他下了情/蛊。

    这一桩桩、一件件,完全足够让陆瑾之把她往死里折磨。

    楚宜修看着女贞树,呆住了。

    陆瑾之从隔壁的竹里斋过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幕。

    妙龄女子着一身撒花烟罗衫,垂云髻衬得她脖颈细长白嫩,她正仰面望着一株女贞树,侧颜娴静温婉,天地之间的一切光芒仿佛在这一刻都成了她的衬托。

    无疑是极美的。

    单是看着也是养眼。

    陆瑾之心思微动,终于明白为何枭雄都爱美人。

    男人若有足够的能力,谁又不喜欢美人呢。

    昨日楚宜修给陆瑾之上药时的温柔还历历在目,他记着她的一切言语。

    虽说楚宜修偶尔有些作,也太爱哭,但这些小毛病在美貌面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陆瑾之昨日受了家法,今晨并未去校场练剑,他款步跨入月门,忍不住想要靠近楚宜修。

    仿佛只要能挨近她,拉了小手也觉得甚是妙哉。

    冥冥之中,楚宜修对他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

    陆瑾之前不久还会排斥这种沉迷,但眼下不会了。

    他没有必要委屈他自己。

    这厢,楚宜修正幻想着她可能会面临的下场,一只大掌握在了她纤细的肩头,她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啊!”

    仿佛见了鬼一般。

    陆瑾之拧眉,眸底掠过一丝不悦。

    他与她是夫妻,都已做过最亲密的事,娇妻不该如此看着他。

    陆瑾之更喜欢楚宜修含情脉脉、含羞带怯的神情。

    他顺势握住了美人小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夫人,你怎的怕成这样?为夫下次……仔细着便是,不会再吓你。再者,你我是夫妻,彼此之间坦诚相待是正常,为夫的身子,你又不是没见过。”

    男人一派理所当然。

    若非楚宜修身子过分孱弱,按着陆瑾之对她的渴求,立刻马上就把人抱去榻上。

    楚宜修上上下下打量着陆瑾之。

    从身高、身型,再到气度,还真与陆云天的体貌特征甚是吻合。

    楚宜修觉得自己最后一丝丝的希望也快要破灭了。

    她小脸拧巴,“夫君,我想寿终正寝。”

    美人突然没来由的一句话,逗乐了陆瑾之。

    他以为楚宜修是因着常年病弱,这才渴望活得长久,男子对美人都有怜惜之情,自以为与楚宜修已经是真正夫妻的陆瑾之更是如此。

    他单臂搂住了楚宜修,把她圈在自己怀里,这个姿势无疑满足了陆瑾之的保护欲。

    他难得耐心,哄道:“为夫会帮你实现,定会治好你。”

    楚宜修不太相信,又强调,“我还想长命百岁。”

    陆瑾之呵呵低笑两声,抱着怀中美人,仿佛是得了一件有趣的玩具,柔声安抚,“为夫会帮你实现愿望。”

    楚宜修仰面望着他,“那你会打我么?”她可打不过他啊。

    陆瑾之一噎,“……不会。”

    两人四目相对,又是十分暧昧的姿势,陆瑾之的目光落在了怀中美人粉色的菱角唇上,他此刻十分怀疑,楚宜修就是天生为他打造,每一处都能轻易勾起他的注意。

    陆瑾之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而今已是手到擒来,头一低就亲了上去。

    楚宜修,“唔……”不讲武德哇。

    陆瑾之这人行动力果决,亲了片刻,委实不过瘾,他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卧房走。

    楚宜修在他怀里大口/喘/息,意识到情况不对经,她立刻泫然欲泣。

    可陆瑾之见她面色酡红,眼神清明,不像是有事的样子,遂大胆将她放在榻上,之后也欺身过来。

    楚宜修眼看着男人又要靠近,她撇过脸,一肚子埋怨,“夫君,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成何体统?”

    今日无早朝,侯府外面都是各方势力的探子,陆瑾之暂无事务要处理,他眼下只想偷香窃玉一番。

    他轻笑两声,握住了楚宜修的脉搏,先是探了一下脉,确定她眼下无恙,陆瑾之根本不顾什么“成何体统”,他捏过美人精致细腻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陆瑾之对这种相处方式乐在其中,“夫人,你无需娇羞。”

    他要如何才能让娇妻如他一样积极主动呢?

    人生在世,莫要浪费良辰美景。

    楚宜修又要哭了。

    还没揭穿她的身份,就打算把她拆解入腹?

    陆狗贼,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

    她全改了还不行吗?!

    就在陆瑾之即将吻下去时,门外小丫鬟喊了一声,“侯爷,宫里有人来了,说请您入宫一趟。”

    楚宜修松了口气。

    陆瑾之拧眉,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被打扰。他二十五了,难得对一个女子动了心思,一时半会没法收心。

    但陆家如今正处多事之秋,他还是得入宫的。

    起身之际,陆瑾之啄了一下美人的唇。

    他此前从未经验,就连女子的手都不曾碰过,可一挨近楚宜修,他无师自通,什么都会。

    “夫人,让你失望了,为夫需得入宫一趟。”

    楚宜修眨眨眼,满腔委屈,“……”她的确失望,是对这人间失望了。o(╥﹏╥)o

    陆瑾之起身离开,单是看背影,也能知道他是洒脱欢愉的。

    楚宜修支起身子,一脸生无可恋。

    真的就是他么?

    如果陆瑾之体内有情蛊,他迟早会对她下手啊!

    楚宜修望着屋顶的浮雕,一时间悲伤极了。

    那么接下来,她拿什么跟陆瑾之斗?她之前准备的王牌已经没了。

    要不……

    还是逃之夭夭吧?

    第四十八章

    楚宜修呆呆的坐在床榻边沿, 脑子里反反复复思量。

    陆瑾之此前一直生活在漠北,外人只知他是定远侯,一直老老实实镇守边陲, 对他的实力评估,只注重在兵力、谋略、武艺之上。

    而事实上,陆瑾之极有可能是两重身份。

    就连楚宜修也没法真正摸透这人背后的真正实力。

    陆瑾之的手……已经伸到哪里了?

    她若是逃, 又能逃到哪里去?

    头疼、胸疼、胃疼,哪儿哪儿都开始疼, 楚宜修身子一软,索性重新躺倒在了床榻上,她唇瓣上还残存着男人的气息,是檀香与薄荷相交织的气息。

    楚宜修闭了闭眼, 在千工大床上滚了几圈,对自己的未来忧心忡忡。

    *

    这厢, 陆瑾之款步迈出府门,小厮已经备好马车,但陆瑾之却挥手, “把‘猎豹’牵过来。”

    盛暑天, 还是骑马才更加畅快。

    他不久之前还温香软玉在怀, 此刻没法快速消停下来,骑马兜兜风也是好的。

    陆瑾之唇角含着笑意,眉梢隐隐透着一股风流, 一个不经意的抬眼间的动作, 也是肆意洒脱。

    李年与张峰暗暗观察着自家侯爷。

    如今的侯爷,还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侯爷难道忘了, 他昨个儿还受家法了呢-_-||

    不过, 侯爷素来自信, 且侯爷的自信不会轻易被任何人,亦或者事情挫败。

    很快,小厮去马厩将‘猎豹’牵了过来。

    这匹是纯种汗血宝马,比寻常战马高出了一大截,身高八尺的男子都不太容易坐上去,陆瑾之轻松一跃,跳上了马背。

    ‘猎豹’极通灵性,除却陆瑾之之外,无人可以骑它。

    “驾!”

    陆瑾之踢了马腹,飞快骑出巷子,往皇宫方向而去,身后的随从火急火燎跟上去。

    侯爷啊……您近日来相当狂妄啊!

    就连骑马的姿态也仿佛透着飒气。

    小片刻过后,巷子里才恢复安静,周御史从隔壁周府出来时,迎面就是一阵灰尘漫天,今年入夏之后,鲜少有雨水,周府后院子有没有池塘,不像定远侯府占了大半个巷子,后宅还有通往护城河的深潭。

    “咳咳咳……”周御史以拳抵唇,猛咳了几声,抬手挥了挥拂面而来的尘埃。

    这个定远侯,又扰民!

    周御史喜静,且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看见谁都想挑出毛病。

    他又想暗暗搓搓去弹劾了,但这次理由不够充分。

    这条乌衣巷,本可以容纳五六户人家,但陆家百年前开始,陆陆续续买下了其他人家的宅子,不断扩充府邸,如今整条巷子除却周家以外,都是陆家的地盘了。

    周御史很有危机感。

    等到尘埃稍稍平息,周御史才出门,他也被靖帝召见了,他猜测陆瑾之刚才也是为了入宫。

    *

    皇宫,御书房。

    陆瑾之款步迈入大殿时,步履生风,绛紫色锦缎长袍衬得他丰神俊朗,腰上挂了一块羊脂玉雕刻的貔貅,他身型比一般男子高大不少,又是武将出身,更让人侧目的是他的这张脸。

    陆瑾之文武双全,既有文人墨客的儒雅,也有武将的飒气。

    他有足够的资本让全天下女子倾心。

    御书房还有几位大臣,其中不乏年轻的臣子,可陆瑾之一到场,所有人顿时显得微不足道。

    靖帝看着这样的陆瑾之,内心暗暗轻叹:瞧瞧,陆家的子嗣,不同凡响啊。

    再想想自己的几个儿子……

    为甚优质的孩子都是别人家的?!

    “臣拜见皇上。”陆瑾之作揖行礼。

    靖帝打量了他几眼,再比较那日醉酒的陆瑾之,发现还真是判若两人。

    靖帝不便直接问罪。

    那点小过错算不得什么,若是这就问罪,显得他针对陆家。

    靖帝朗声一笑,“哈哈!陆卿,你现在酒醒了吧。”

    御书房内,几位大臣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陆瑾之反而半点不尴尬,在宫里闹出的事,远不及在他在陆家的所作所为,他都习惯了。

    内心强大的人,无坚不摧。

    他心情依旧极好,抱拳道:“皇上,臣已经彻底醒酒,那日是臣唐突了,委实不胜酒力,竟说出了实话,还让突厥使臣颜面无光。不过,臣并不后悔。突厥此番来朝,但凡惹皇上半点不悦,臣定以命相搏。”

    连带着靖帝在内,众人俱是深吸一口气。

    瞧瞧,定远侯这语气,敢情还想邀功。

    陆瑾之一言至此,靖帝还能说什么呢?

    他把陆瑾之视作最为忌惮的人之一,可人家陆瑾之却处处表露忠心,他就算是不信,也得装作信任。

    靖帝又是朗声一笑,“得爱卿这般猛将,朕实是欣慰。”

    周御史姗姗来迟,听见靖帝褒赞陆瑾之,他原本还想弹劾一番,却只能选择罢了。

    是以,众人都到齐,靖帝才提及突厥太子与使臣此番来朝之事。

    “突厥此番来朝,欲要联姻,众卿如何看待此事?”靖帝问道。

    他不可能将自己唯一一个还没出阁的五公主嫁去蛮夷之地。

    而今日召见入宫的几位大臣,都是家中有适婚的女儿,亦或是妹妹。

    靖帝的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

    周御史立刻想到自己的女儿,他垂眸不说话,心里暗暗念叨皇上的阴险用心。

    其他几位官员也对视了几眼,皆露出为难之色。

    突厥蛮夷,野蛮残暴,华夏中原的女子都是娇滴滴的女儿家,若是嫁去蛮夷之地,娇花迟早会凄惨凋零。

    陆瑾之这时抱拳,他有两个尚未婚配的妹妹,陆家与突厥有血仇,若是陆家女子嫁入突厥,等同于是踏上黄泉路。

    “皇上,臣斗胆,不赞同联姻。我朝女子,决不能嫁入蛮夷之地,若是皇上信任,就将突厥来朝一事,交给臣来处理,臣定让他们如何来,再如何走。”

    陆瑾之直接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本朝女子,本朝的将士保护。

    若是就连女子都保护不了,陆家还算什么肱骨之户,他还算什么护国大将军。

    明知这可能是个局,陆瑾之还是接招了。

    此时,周御史抬眼看了一下陆瑾之,顿生好感:这个陆侯爷,还算有点血性。

    看在他如此刚烈的份上,周御史打算对陆瑾之多多包容一些。

    靖帝露出欣慰之色,“有陆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接下来,靖帝就与大殿内几人商谈了几桩政务,还特意留了这几位大臣用午膳。

    *

    午后,陆瑾之离宫之际,恰在千步廊碰见了衣着华贵,走路生香的长公主。

    陆瑾之不笑时,给人过分清冷之感,他驻足,抱拳作揖,“殿下。”

    长公主明艳的红唇扬了扬,笑起来风情万种,虽是中年女子,但风韵犹存,肌肤饱满,身段妩媚,她笑道:“贤婿啊,在本宫面前无需如此客气,喊岳母才叫合适。”

    长公主上下打量陆瑾之,越看越满意。

    陆瑾之拧眉。

    他不喜被人盯着看。

    但换成是楚宜修,就又不同了。

    陆瑾之不/欲/继续纠缠,面无他色,道:“岳母。”

    长公主灿然一笑,嗓音曲折婉转,“哎!好女婿,本宫的娇娇可惹你不悦了?她若是惹了麻烦,你就好生训斥她,莫要给本宫退回来。”

    陆瑾之,“……”

    长公主又是一声长叹,“本宫将她养大,已经是对得起她那个不负责的爹了!”

    陆瑾之对长公主的情史并不感兴趣。

    长公主风评极差,常年来都是放荡不羁,至今未嫁,没人知道楚宜修的亲爹究竟是谁。

    陆瑾之俊脸紧绷,“岳母若无旁的事,小婿就先出宫了。”他不卑不亢,但又态度谦逊,仿佛当真臣服。

    长公主挥挥白嫩的手,目送着陆瑾之离开,唇角扬起一抹美艳的弧度,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身侧心腹道了一句,“殿下,您因何发笑?”

    长公主稍作收敛,“本宫的眼光不会出错,这个陆瑾之一定能帮本宫达成所愿。也不枉本宫嫁出了养了十多年的小娇娇。”

    心腹,“……殿下说得是,殿下的眼光一直都是极好的。”

    *

    宫门外。

    陆瑾之刚刚跨上马背,周御史提着锦袍下摆,一路跑过来才勉强追上,他喘气道:“侯爷,你可定要阻止联姻一事,若有任何需要帮助,你知会本官一声。”

    陆瑾之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御史,挑了挑剑眉,“周大人,你可真善变,你不是要弹劾本侯么?”

    周御史脸上笑意僵住,“……”他都示好了,这个陆瑾之还想怎样?!不要不知好歹!

    陆瑾之一言至此,直接调转马头,踢了马福离开,又给周御史留下一阵尘埃。

    周御史张了张嘴,吃了一嘴灰,头一次碰到硬茬了。

    *

    陆瑾之回到陆府,让人将陆家众人都召集到了前院大厅。

    楚宜修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露面。

    听了下人汇报,陆瑾之眉心微微拧起,有些担心娇妻。但眼下,还是先处理突厥太子欲/要联姻一事。

    陆瑾之坐在上首的位置上,目光扫了一眼堂屋众人,他才刚刚把话说完,陆鸢立刻拍案而起,甚是愤怒。

    “我早就知道,那阿史那布沽就是奔着我来的!他早就惦记上我了!上回一战,我就该全力以赴,割了他的狗头!”

    一旁的陆绵绵很想插话。

    或许,阿史那布沽是冲着她来的也说不定呢。

    陆家几位男子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陆家男子俱是容貌上乘,但陆家女子算不得倾国倾城,倒是英气俊朗。

    阿史那布沽身边不缺美人,断不会为了陆家的姑娘,就不惜冒险来本朝国都一趟。

    陆老太君清了清嗓门,“咳咳,老六,莫要慌,你几位兄长不会让你嫁去突厥,实在不行,立刻给你寻一门亲事便可。”

    两个孙女年纪都不小了,也都该定亲嫁人了。

    陆老太君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把两个孙女嫁出去。

    陆鸢立刻反驳,“祖母!我才不要嫁人!”

    陆绵绵喝了口茶,有六姐姐挡在前面,她倒是不急。

    老太君脸一沉。

    郡主那样的小姑娘虽是柔弱,可招人喜欢啊。

    再看看自己的孙女……

    老太君又是眉头紧蹙,罢了罢了,还是不要过多比较的好。人啊,之所以痛苦,就是比较的太多了。

    若是不做对比,自家的孙女儿,看着勉强还算顺眼。

    陆瑾之这时道:“突厥胆敢直接来我朝,委实胆大包天!既是如此,那我们陆家就给阿史那布沽几分颜色看看。”

    陆二郎、三郎,和陆五郎都表示赞同。

    众人商榷一番过后,按着往常的习惯,陆家男子都会去书房一趟,再进一步深入商榷。

    然而,陆瑾之站在廊下,对陆家三位郎君,道:“今日就作罢,我还有要事在身。”

    一言至此,他往后宅方向大步而去,背影都是带着风的。

    陆家三位郎君,“……”

    从几时开始,家主的要事放在了后宅之中了?

    三人心中了然,只是不言明罢了。

    亏得四嫂嫂过分柔弱,瞧着也不像有心机,不然……真不敢保证家主不会被迷惑。

    陆清顺着目光望向后宅方向,他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他要不要把陌陌的反常告诉四哥呢?

    可他并没有抓到过陌陌的把柄。

    就算告诉四哥,他又能说什么呢?

    陆清心下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把陌陌查个底朝天!

    *

    楚宜修正听陌陌汇报突厥太子打算要联姻的事。

    门外传来动静,楚宜修对陌陌使了个眼色,陌陌行动迅速,从茜窗跳了出去。

    楚宜修美眸忽闪。

    突厥与陆家有仇。

    她倒是可以利用突厥,来削弱陆家的势力。

    但……

    不行!

    家国天下,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与陆瑾之是私仇,万不能牵扯到国/家/大业上面。

    退一步说,如果这次陆瑾之能重创突厥,她也是欢喜的。

    正拧巴着小脸懊恼着,门扇被人从外推开,楚宜修顺着光线望去,就见男人大步走来。

    他前一刻还是俊脸无温,瞬间就笑颜展开,“夫人,我回来了。”

    楚宜修欲哭无泪。

    她从软塌上坐起身来,陆瑾之已经来到她面前,双手握住了她的肩。

    夏裳轻薄,时下贵人盛行低领样式的衣裙,陆瑾之居高临下,从他的角度望向楚宜修的衣襟,一眼就能瞥见雪巅深处的弧度。

    男人喉结微动,语气更是柔和,“夫人身子可好些了?听下人说,你又不适了?”

    楚宜修抬眼,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她立刻面色涨红,小手捂住了领口。

    这动作的用意已经昭然若揭,就是不给看的意思。

    陆瑾之眉心稍稍一拧,半点不难为情,还蹲下身子,与楚宜修平视,笑道:“夫人,在我面前,你无需如此含蓄,放开些。”

    楚宜修愕然的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男子。

    他怎么不直接要求她/浪/荡/起来?!

    美人双眸莹润,精致的小脸还有些婴儿肥,水灵清媚。

    陆瑾之心思一动,直接凑上前,吻住她。

    说什么都是徒劳,不知这样直接才好。

    软塌足可容纳两人,楚宜修又不能动武,完全被陆瑾之擒住,这厮还嫌不够,大掌很快就“自来熟”了起来。

    楚宜修,“……!!”

    都怨蛊虫!

    不知过了多久,楚宜修昏昏沉沉,显然是呼吸不够。

    得了自由之后,她又哭又闹,“夫君!我、我实在难受!你……你若不还是纳妾吧!”

    她不愿意。

    陆瑾之僵着没动,须臾,咬/了她的耳/垂。

    “为夫不要妾,就要你。”

    男人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

    楚宜修觉得自己就快要破功了。

    幸而,她还掌握一门天下无敌的技能:哭功。

    一番梨花带雨,泪流不止,陆瑾之就是铁石心肠也不能继续为/所/欲/为。

    可他也没就这么走了,也不知从何学来的一招,逮着两位五指姑娘,遂一起开启了逍/遥游。

    *

    一个多时辰之后。

    楚宜修对着一盆倒入花露的水狠狠搓手。

    陆瑾之却心情极好,不以为然。

    他自以为,与楚宜修已经算是世上最亲密之人了,毕竟除却楚宜修之外,无人碰过小小侯爷。

    美人发髻散开,墨发及腰。

    小衫敞开稍许,可看见刚刚系上去的小衣系带。

    她眼中蓄了水,听见陆瑾之轻笑,抬眼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然而,这无边怨恨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此时此刻,无论楚宜修是何表情,陆瑾之都觉得甚是可人亲切。

    他无意中看了一眼临窗桌案上的沙漏,诧异于自己竟然在卧房待了这样久,明明才一会儿而已……

    陆瑾之暗暗心惊,表面上并不显。

    “夫人,为夫定尽快治好你,届时,你亦可以与为夫一样畅/快。”

    楚宜修,“……”求别说了!

    她原以为母亲足够浪/荡。

    可与陆瑾之一比,或许只是小巫见大巫。

    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要日落了,陆瑾之从未像今日这样浪费过时间,他倒还有些愧意,“夫人,我命人给你送参汤过来,那今晚为夫……就不过来了。”

    海棠斋与竹里苑,只有一片林子相隔。

    而今,楚宜修已经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了。

    尤其是不久之前那一场荒唐之后,一切就像是开了个头,后面只怕会愈演愈烈,她一脸忧愁。

    “哼!你走吧!”

    陆瑾之,“……”这就生气了?

    男人俯身,揉揉娇妻的发心,“为夫明日再来看你。”

    楚宜修,“……”求别来了!

    陆瑾之离开之前,又恢复了道貌岸然之态,仿佛不久之前的/浪/荡/行径都不曾发生过。

    第四十九章

    陌陌觉得自己要笑死了。

    郡主竟然也有今天。

    侯爷与郡主在房中这样久, 总不能是坐着谈诗词吧。

    不知为何,自家郡主如今深陷虎狼之地,陌陌竟然觉得莫名好笑。

    侯爷那般俊朗, 是京城女子人人倾慕的□□郎,自家郡主不吃亏啊。

    “噗嗤……哈哈哈哈!噗嗤——”

    陌陌一手扶着墙,一边窃笑不休, 因憋着笑意,她身子轻颤, 一直发出噗嗤噗嗤的笑声。

    陆清已经暗中观察她许久。

    隔着几丈之远,见此景,陆清头顶飞过几只乌鸦,完全一脸懵。

    这个陌陌, 整日在侯府神出鬼没,如此窃笑又是为哪般?

    陆清愈发好奇。

    好奇心一旦被打开, 就像是吃了/罂/粟/,上瘾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陆清缓步靠近。

    他有一种直觉,总觉得陌陌背后藏了大秘密。

    就在陆清即将走到陌陌身后时, 陌陌瞥见了墙壁上的倒映。

    好家伙!

    搞偷袭么?

    陌陌本能使然, 立刻拔剑, 转过身的同时,直接刺向来人。

    她纯粹是本能使然。

    人在遇到危险时,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亦或者反击。而陌陌无疑选择后者。

    陆清眼疾手快, 见对方拔剑,杀气腾腾, 他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遂也拔剑,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陌陌气不打一处来,任谁突然被“偷袭”,也心中后怕,且怨气大,“你鬼鬼祟祟在我身后作甚?!”

    陆清也气煞了。

    这里是侯府,是他家,他怎么就不能出现?

    他鬼鬼祟祟了么……?

    偏就不承认!

    陆清理直气壮,“要你管!”

    这话刺激到了陌陌,两人一打起来,就谁也不愿意让着谁。

    长剑相击,噼里啪啦,隐有火光乍现。

    这二人轻功皆十分了得,谁也不愿意忍着谁,在宅院打了片刻,直接飞上了墙头。

    侯府影卫们不会轻易现身。

    再者,五公子虽是自家人,可陌陌姑娘也是侯夫人的心腹,他们谁也不能得罪,遂按兵不动,谁也没有出来阻止。

    同一时间,隔壁周府的庭院中,周浩天惊呆了。

    他正捧书默背。

    来年开春他是要参加科举考试的。

    他的目标是春闱前三甲,至少得拿一个探花身郎的身份。

    周浩天看着院墙上正打来打去的年轻男女,他认出了陆五郎,另外一个姑娘倒是没见过。

    陌陌怒气正大,“你这个五郎,总是偷偷摸摸!你意欲何为?!”

    陆清气炸了,他哪里偷偷摸摸了?!这是污蔑!

    陆清嘴巴没个把门儿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定是另有所图,老实交代,你暗中在算计什么?你上回偷了侯府的鸡,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一语点破了。

    陌陌恼羞成怒。

    她伪装的还不够么?

    这个憨憨陆五郎是如何瞧出来的?!

    陌陌才不管那么多,打算在武力上辗轧对方。

    陆清自然不甘心输给一个女子。

    两人在围墙上打了片刻,因着无法施展招数,又打到了隔壁周府庭院。

    周浩天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被殃及池鱼。

    周浩天,“……”陆家的人真的相当粗暴啊。

    *

    侯府,千秋居。

    老太君正品尝着荷叶莲子粥,她老人家这些年操碎了心,如今再度回到京城,还有诸多烦心事,偶尔得了闲暇,只想好好善待自己。

    可谁知,她这才刚刚吃了两口,下人急急忙忙过来禀报,“老太君,出事了!五公子和陌陌姑娘打到隔壁去了!”

    老太君猛然一咳,第一反应是陆清与陌陌联手杀到周家去了。

    他们陆家是刁民么?!

    当然不是!

    习武之户,不要面子的吗!

    最怕别人称陆家人是莽夫!

    老太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老五和陌陌姑娘为何杀到周家?”

    下人驻足,喘了几口大气,摆摆手,“老太君,错了!错了!不是五公子和陌陌姑娘一起杀过去,是这两位祖宗打起来了。”

    老太君额头冒出三条黑线。

    原来是打架啊。

    打架就打架吧,何故打到隔壁周家去。

    周御史就是个告状精啊!

    老太君最烦这种有事没事就去告状的文官了。

    “二公子他们几人眼下身在何处?”老太君稳住自己,问道。

    下人如实答话,“二公子、三公子、侯爷都外出了。不然,小的也不会来叨扰您啊!”

    老太君扶了扶额,养育子孙是要操一辈子的心呐,只怕进了棺材才能消停。

    老太君看向了下首的两个姑娘,“老六、老七,你们两个过去劝架,再给周家好好赔个礼。”她一把年纪,也丢不起那个人。

    陆鸢喝下最后一口荷叶莲子粥,站起身,道:“祖母,我这就去。”

    陆绵绵也随后跟上。

    两人步子很快,不多时,陆鸢直接纵身一跃,飞上院墙,再跳到了隔壁周家的院落。

    陆绵绵眨眨眼,她仿佛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走正门不行么?

    算了,她也翻墙吧。

    反正,陆家人的风评大抵已经被彻底败坏了。

    此时,陆清与陌陌正打的火热,周浩天的这座庭院中,花木俱受到损伤,他依旧站着一动未动。

    见陆鸢上前劝架,但劝了几句没效果之后,也加入了打斗。

    周浩天又惊呆了。

    陆绵绵见势,犹豫了几下,张嘴大喊,“四哥他们就快回来了!”

    这招果真很管用。

    首先,陆清一听见自家四哥的消息,立刻收剑。

    他谁都不怕,就怕四哥。

    他一停止,陌陌看在陆鸢的份上,也不方便再进攻。

    是以,一场打斗总算是结束。

    陆鸢抹了把汗,走上前,质问周浩天,“周公子,你怎的也不劝劝架?”

    周浩天,“我、我……”

    他若直接上前拉架,不是送死么?

    这厢,陆清与陌陌先后翻墙离开,嗖嗖两声就不见了。

    陆鸢留下收拾残局,直接问:“周公子,说吧,得赔多少银子?”

    周浩天一呆,也没多想,就掐指算起来。

    陆鸢小脸拧巴了。

    到底是邻居啊,你还真要算账啊?!

    陆鸢绷着脸,“周公子,你慢慢算,先赊账,日后再还。”

    丢下一句,陆鸢拉着陆绵绵逃之夭夭。

    日后她才不会认账。

    陆家的银子都花费在了军营了,朝廷拨下来的那点钱款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陆家人是真的缺钱呐。

    陆鸢觉得自己是穷大的,对钱很有执念。

    庭院中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周浩天看着一院子狼藉,他挠挠头。

    这时,周御史闻讯而来,见院中惨状,立刻火冒三丈,想要去隔壁讨个说法。

    周浩天一把拉住了他,“父亲!父亲息怒!陆家众人……是我朋友!”

    爹啊,咱们不是对手啊!死了这条心吧!

    鸡蛋碰石头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朋友?”

    “正是!儿子想着,若是能学个一招半式,也能增强体质,这才邀了他们过来。”

    “是么?”

    “千真万确!”

    周御史终于消停,“浩天,你不好好进学做文章,与陆家那些莽夫纠缠作甚?”

    周浩天脑壳胀痛,“父亲!慎言!陆家皆是保家护国的英雄,怎会是莽夫?”隔壁会听见的!

    他爹还是太单纯了。

    就算是莽夫,也不能嘴上说出来啊。

    爹到底是如何在朝中为官多年的?

    全靠运气?

    周浩天抹了把脸,自己得尽快入仕,让父亲趁早下来才行。

    *

    一场风波过去,楚宜修听着陌陌一番告状,她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陌陌跺脚,“郡主呀,你倒是说句话!”

    楚宜修坐在梳妆台前,正捯饬自己,她通过铜镜望向陌陌,语气平缓,“你学艺不精,为何怨旁人?做人呐,得一日三省,方才能够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下回若是再碰见至如此类的情况,你得打赢五郎。”这话也是对她自己所言。

    陌陌僵住,竟觉得郡主的话十分有道理。

    她又没输,怨恨什么?

    换言之,她也没赢。

    算是扯平了?

    楚宜修从锦杌上起身,道:“收拾一下东西,今日跟随我回长公主府。”

    她现在是陆家妇,不能随随便便回娘家,以免之后被人抓住把柄,还特意让小丫鬟去千秋居知会老太君一声。

    老太君对她千依百顺,当然会依了她。

    *

    两个时辰后,长公主府。

    楚宜修的马车刚刚停下,就有一二十个身着清一色白纱上衫的美男子迎上前,态度毕恭毕敬,“恭迎郡主回府!”

    为首的美男子上前撩开车帘,立刻有人端上脚蹬,众人伺/候着柔弱不能自理的郡主走下马车。

    “郡主,你饿了么?府上已备好点心。”

    “郡主仔细着脚下,殿下在堂屋等您呢。”

    “郡主数日不见,人倒是比之前更精神了。”

    “郡主高挑了呢。”

    “……”

    美男们七嘴八舌,楚宜修扫了一眼,母亲的男/宠好像又壮大了队伍。

    扪心自问,她可真是艳羡母亲的神仙日子。

    为何她偏贪上了陆瑾之那厮呢?!

    这一世的一步棋似乎还是走错了。

    也不晓得这一世死后,还能不能再重来一次……

    楚宜修哀伤的想着。

    进入府门,来到堂屋,长公主殿下正坐在上首品尝着切好的鲜果。

    长公主眼睛尖锐,一眼就瞥见了楚宜修脖颈上的红痕。

    她勾唇一笑,笑意意味深长。

    陆瑾之倒是下手挺快啊。

    说好的/禁/欲/不好美色的呢?

    楚宜修才不管母亲是用什么眼神看着她,她柔柔弱弱的落座,身子斜斜的依靠在圈椅上,一只胳膊肘支撑在茶几上,单手托腮,“母亲,我心甚累。”

    长公主哈哈一笑,仿佛乐见其成。

    楚宜修,“……”母亲没有心么?

    长公主把切好的鲜果递到楚宜修面前,亲手喂了她吃。

    楚宜修这才勉强原谅母亲,片刻,她言归正传,问道:“母亲,陆云天此人,你如何评价?”

    长公主的暗网范围也甚广。

    陆云天在漠北一带十分出名。表面上是个手握千万兵力的马贼,武功高强、谋略过人,还家财万贯,黑白两道通吃。

    此前,楚宜修绝不会将陆云天与陆瑾之联系到一块。

    长公主眸中掠过一丝异色,悠悠道:“陆云天啊……此人阴险狡诈,擅谋略,手中底牌颇多,深不可测,而且为人阴狠,杀人不眨眼,好色/贪/财,委实是个狠人。”

    楚宜修咽了咽口水,又喝了盏茶压压惊。

    她哭戚戚道了一句,”母亲,我怕是捅了大娄子了。“

    长公主美眸微眯,”怎么了?我的乖乖,你夫君是定远侯,你闯了多大的祸,还怕没人给你兜着。”

    楚宜修斜睨了长公主一眼。

    试问,宿敌变成了枕边人,她该如何自处?

    与狼共舞、与虎同寝,大抵就是这滋味了吧。

    楚宜修由衷问道:“母亲,我父亲到底是谁?有权有势么?”现在去投奔,还来不来得及?

    长公主立刻用帕子捂脸,“你又提及那个负心汉,呜呜呜……”

    楚宜修翻了个白眼,“母亲,别装了。”

    比她还能装!

    楚宜修觉得,自己的哭功一定是随了母亲。

    长公主扯下锦帕,在楚宜修面前甩了甩,“小乖,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贤婿身边,母亲花了这么大功夫,让你皇帝舅舅自以为是的将你许给他,就是为了让他护着你。如今,你皇帝舅舅还以为,陆家会为了你,与我抗衡。你那个皇帝舅舅,实在不了解陆家人。”

    “陆家人要体面,就算是有天大的仇恨,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更何况,我的小乖如此美貌,贤婿喜欢你都来不及呢。”

    话音一落,堂屋内出现了片刻诡谲的安静。

    楚宜修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的确知道靖帝赐婚的目的。

    可万没想到,婚事还是母亲促成的!

    “……母亲,我觉得你有阴谋。”

    楚宜修眼神幽怨。

    长公主却笑了,“说什么瞎话,母亲难道还能利用你不成。”

    楚宜修,“……!!”难道不是?!

    母女两人目光对峙,仿佛下一刻就要当场打起来。

    就在这时,一美男笑着走了过来,“殿下,郡主,新姑爷来了。”

    长公主立刻面露欢喜之色。

    楚宜修如坠冰窖,小脸拧巴了。

    陆瑾之跟过来作甚?

    还能不能让她安静一会了?!

    长公主吩咐,“去,让后厨准备酒菜!本宫要好好宴请贤婿。”

    楚宜修头皮发麻,“等等!莫要备酒水!”她可再也经受不住陆瑾之醉酒,o(╥﹏╥)o

    不多时,陆瑾之从千步廊走来,他眼角余光所及之处,每隔几步就能看见一个白衣美男子,不由得蹙眉。

    他不介意长公主如何/淫/乱。

    但楚宜修不行。

    长公主府不可久留!

    这些柔弱美男子,一个个脸上还擦了胭脂水粉,隔着数步之远就能闻到浓郁的香味,哪里像个正经男子?!

    哼!

    不成体统!

    陆瑾之俊脸微沉,眸色如水,生人勿近,对沿途碰见的美男子没有任何好脸色。

    这些男子甚是年轻,有十来岁的少年郎,也有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陆瑾之顿觉有股危机感。

    他大步迈入堂屋。

    看见楚宜修蔫巴的倚靠着圈椅,还怒嗔了他一眼,陆瑾之却忽然脸色一变,笑道:“夫人,我来了。”

    楚宜修内心哼哼。

    她瞧见了!

    无需特意告知她!

    陆瑾之这才对长公主抱拳,“岳母。”

    长公主对这次的称呼很满意,她起身亲自招待,“贤婿啊,快坐快坐!听闻突厥一事,皇上已交由你全权负责,不愧是本宫的女婿,本朝也就只有你才能镇住那帮蛮夷。”

    长公主对陆瑾之一通夸赞。

    楚宜修都快看不下去。

    陆瑾之面色寡淡,只随意应了一声,“嗯。”

    楚宜修,“……”这厮竟也毫不谦虚。

    *

    长公主让后厨提前上了晚膳。

    毕竟,从长公主府去定远侯府需得近一个多时辰的路。

    她是绝不会让女儿留宿的。

    美男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楚宜修看着一桌的牡蛎、海参、墨鱼、鹿茸等食材做成的膳食,她又怕自己要破功了。

    再弱的男子,吃了这些东西也能补到生龙活虎吧……

    陆瑾之也稍稍拧眉。

    眼下他的娇妻还正当身子孱弱之时,他不宜大补-_-||

    长公主亲自给女婿夹菜,“贤婿啊,多吃些,莫要辜负本宫一片好意。”

    陆瑾之只能食之。

    楚宜修一脸生无可恋。

    因着陆瑾之不饮酒,晚饭很快就用好,眼看着夕阳落尽,陆瑾之抱拳告辞,“岳母,小婿要带夫人回去了。”

    长公主面露欣慰的点头,“贤婿难为你了,速速把小乖带走,本宫哪里有心思照料她。”

    楚宜修,“……!!”

    她真的是亲生的么?

    *

    是以,楚宜修如何回娘家,又如何带着包裹离开。

    日落之后,长街上的夜市逐渐开张,四处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楚宜修趴在车窗往外看。

    陆瑾之见她自从上了马车后就对自己爱答不理,心里有些失落。

    男子并非不需要关注。

    此刻若是楚宜修能含情脉脉看他几眼,也是好的。

    “夫人?”

    陆瑾之唤了一声。

    楚宜修装作没听见。

    她眼下要好好重新算计了。

    这时,陆瑾之不甘心,直接长臂一伸,搂过美人细/腰,稍一用力,把人抱到自己双膝上。

    明明是盛暑天,陆瑾之此前也最厌恶这种近乎黏腻的亲密,可以说,他很厌恶有人挨近他。然而,此刻,抱着娇软美人,他却内心忽然一下子就充/盈了。

    这滋味甚妙。

    闻着楚楚女儿香,陆瑾之满足的深吸一口气,还轻笑了两声,“呵呵,夫人,日后若无我允许,莫要擅自回长公主府,可听见了?”

    他的娇妻过于孱弱、单纯,根本不知这京城人心险恶。

    以他看,长公主也并非真心实意为楚宜修着想。

    眼下,在陆瑾之看来,他才是天底下最怜惜楚宜修的人。

    天知道,他这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心动。

    陆瑾之抓着楚宜修的小手,竟也觉得甚是可人,反复捏了捏,“夫人,你这手是怎么长的?”

    楚宜修,“……”

    她也想反问一下,陆狗贼,你这一身腱子肌又是怎么长的?!

    楚宜修沉默着。

    陆瑾之觉得仅仅抱着不够,车帘时不时被晚风吹起,好在车厢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外面的人无法看清里面光景。

    陆瑾之心思一动,捏过美人下巴,脸凑/了上去。

    楚宜修,“……”

    不能动武、不能动武、不能动武!

    她三翻四次提醒自己。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大抵就是命呐。

    马车行驶在青石长街上,陆瑾之/亲/上瘾,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又细细品尝。

    他这人素来擅长精益化求精,这一路上已经琢磨出好几种/亲/法,还颇有耐心的反复尝试。

    马车终于停下时,楚宜修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

    陆瑾之的手扶着她/细/腻/的肩头。

    男人嗓音喑哑极了,“夫人,方才得罪了。”

    楚宜修眼神埋怨。

    不过,她倒是很会安抚自己。

    就把陆瑾之当做男/宠吧!

    她全当自己是被/伺/候/了。

    眼下关键之事,已经不是清白了。

    而是保命!

    她定要抱紧自己的小马甲,万不可让陆瑾之查出她就是“恶贯满盈”的红九!

    有了这个认知,楚宜修内心平衡了不少。

    外面,李年道了一句,“侯爷,该下车了。”

    陆瑾之应下,“知道了。”

    借着外面的光线,陆瑾之给楚宜修重新系上小/衣/系/带,他还低低笑了两声,“夫人,这衣裳委实小了。”

    楚宜修,“……”

    冷静,不可躁动。

    被陆瑾之看出自己非但不孱弱,还会武功,那就惨了!

    楚宜修已经能够想象出暴露身份之后的下场。

    她吞下一切埋怨,带着哭腔道:“夫君,我想歇息了。”

    陆瑾之虽是不舍,但也知爱惜女子。

    他身为武将,当然不能懂得女子的柔弱,不过,他会体谅。

    “好,为夫送你回院。”

    楚宜修嘤嘤嘤了几声,索性闭上了眼。

    一回到海棠斋,第一桩事就是沐浴更衣。

    她把陌陌叫到跟前问话。

    到了今日,楚宜修之前的计划皆白费了,眼下的重点目标也发生了改变。

    她趴在浴桶旁,眼神迷离,慵懒道:“你是说,陆五郎盯上了你?”

    她不仅要抱住自己的马甲,还得确保陌陌不被扒出来。

    陌陌点头如捣蒜,诧异的问了一句,“郡主,你身上怎会有这么多的红痕?”

    楚宜修神色呆滞,“蚊虫叮咬,莫要大惊小怪。”

    陌陌“哦”了一声,“郡主,那个陆五郎已经盯了我一整日了,此前也时常会盯着我,这可如何是好?”

    楚宜修倒是不担心陆清。

    她只怕陆清届时会引起一连串的影响。

    楚宜修吩咐,“这阵子不要有任何行动,就在府上好吃好喝。”

    陌陌完全没意见,“那敢情好呀!”

    *

    几日后,突厥太子的“恶疾”好转了。

    他再度入宫,提出要联姻一事。

    陆瑾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提出挑衅,拿陆家两位姑娘为诱饵,要与突厥武士比武。

    若是突厥赢了,陆家姑娘就嫁去突厥。

    可若是突厥输了,那便要割让良田万亩。

    对此,突厥太子阿史那不沽当着靖帝的面,只能应下。

    是以,陆家要与突厥比武的消息,像四月春风一般席卷京城大街小巷,这个盛暑天,所有人在期待着。

    *

    定远侯府,陆家堂屋。

    陆瑾之照常召集了陆家众人,将事情一一说清楚。

    陆鸢与陆绵绵觉得自己被算计了,怒视她们的四哥。

    陆鸢,“四哥!你这是要把我与七妹推向火坑呐!”

    陆绵绵深以为然。

    陆瑾之面不改色,“我既敢出此对策,就不会让你二人出事。”

    陆鸢哼哼,“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陆绵绵继续附和,“就是!”

    陆家几位公子哥,“……”

    这些女子看多了话本,脑子里整天都是“男人不是东西”。

    而这时,一直柔柔弱弱的楚宜修嘀咕了一句,“的确,天下男子皆一样。”

    耳尖如陆瑾之自然是听见了,“……”怎会一样呢?他与任何男子都不同。看来夫人对他还不算了解。

    蔷薇也在堂屋内。

    她已逐渐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京城的达官贵人,谁人不是三妻四妾。

    蔷薇甚至幻想着,有朝日楚宜修“病逝”,她还能坐上正妻之位。

    只要有姑母庇佑,她定能在侯府站稳脚跟。

    而楚宜修除却美貌之外,她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女子!

    蔷薇看着陆瑾之坐在上首之位上,如此伟岸无边,内心早已开遍桃花。

    这厢,陆家众人协商过后,比武一事已是板上钉钉,接下来就要看哪几人上擂台了。

    陆清自告奋勇,“四哥,算我一个!”

    陆瑾之点头,老五是他亲手教养,他对老五的实力还是挺有信心的,“也算上我在内。突厥此番带了十名武士,除却我陆家之外,我再从本朝其他武将家中挑选几名世家子弟。”

    楚宜修听到这里,无声一笑,唇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扯了扯。

    虽只是转眼即逝,但还是被陆瑾之捕捉到了。

    陆瑾之忽然拧眉,“……”夫人为何这般一笑?

    着实不像她。

    楚宜修此刻则在暗暗腹诽。

    陆瑾之手上高手无数,又何须从其他世家挑选高手。

    他啊,总是将一切掌控。

    第五十章

    楚宜修姿态慵懒, 她随意倚靠着圈椅的姿势,也叫人觉得养眼。

    旁人如此,只会显得不成体统。

    可换成了她, 却总有一股美人韵味。

    她的身子过于孱弱,陆家众人潜移默化之下对她颇为包容,更是不会要求她坐有坐姿。

    她双手捧着一只薄胎青花, 看似正垂眸盯着盏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即便只是一个静态的动作, 也让人只一眼看过来就不想挪开眼。

    陆瑾之已不止一次瞥见自己的小娇妻。

    他正当情浓时,就像是一个孩子对刚得来的玩具有着巨大兴趣,无时无刻都想关注。

    除却陆瑾之之外,蔷薇也时不时留意楚宜修一眼。

    情敌对情敌总是格外在意啊。

    楚宜修回过神, 秀眉微挑,大大方方看向陆瑾之, 又转移视线看向蔷薇。

    然而勾唇一笑。

    陆瑾之,“……”夫人这是何意?又想让他纳妾?

    陆瑾之好看的唇微微抿了抿。

    可小娇妻已经不再看他了。

    蔷薇双手揪着帕子,莫名慌张。

    她自是心虚的。

    毕竟, 她这次远道而来的目的就是奔着四表哥而来, 说句不体面的话, 就是来抢别人夫君的。

    老太君眼观鼻鼻关心,自然是将陆瑾之、楚宜修、蔷薇三人的眼神交流看在了眼里。

    老太君是过来人,她不会插手小年轻之间情情爱爱。

    “咳咳, 眼下关键之事, 是陆家齐心协力对抗突厥,只能赢不能输!今日时辰不早了, 都散了吧, 我老婆子也要歇歇了。”

    老太君拂袖。

    这日子真真是没个安生。

    隔三差五就要闹出一桩事出来。

    不过, 此处突厥来朝求联姻一事,也给了老太君一个提醒。

    老六与老七是同年的生辰,今年都是十六了,若非此前在漠北生活,一直耽搁了婚事,这两个丫头早就出阁了。

    可陆家姑娘又能嫁给谁家呢?

    放眼朝中,只怕朝廷官员都对陆家避而远之。

    老太君又开始忧心了。

    萧氏又是个不管事的人,老太君只能操碎了心。

    “老四,你且留下,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吧。”关键之时,老太君也只信任老四这个孙子。

    陆瑾之应下,眼角的余光目送着一抹娇弱倩影离开。

    待屋内再无旁人,老太君冷不丁哼了一声,“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每天都能见着碰着,你还嫌不够?!”

    大热天的,真叫人烦躁。

    老太君忍不住训斥了一句。

    她几乎鲜少对老四不满,不成想,老四这个“冰清玉洁”的好孙子会在美/色/上,令她忧心。

    陆瑾之僵了僵,好在他素来稳重,总能用一脸肃重稳住一切。

    “祖母,您单独留下孙儿,是有何事?”陆瑾之面无表情的问道。仿佛刚才偷看美人的眼神从未有过。

    老太君喝了口花茶,润润喉,这才道:“你六妹妹和七妹妹的婚事也该考虑了。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陆瑾之拧眉。

    他竟然从未想过此事。

    一来,他不会让两个妹妹成为陆家拉拢权贵的工具,不会盼着她二人高嫁。

    二来,陆家就这两个姑娘,明明记忆中还是总角小丫头,眨眼就成了大姑娘了。

    还记得刚刚迁去漠北之时,他左手提一个,右手提一个,就是两个哭鼻子的女童。

    陆瑾之思忖片刻,“祖母,按着眼下情形,陆家姑娘不宜高嫁。”

    老太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你说得没错。陆家太惹眼了,高嫁没有好处。况且你那两个妹妹的性子,哪里适合高门大户。你觉得隔壁周家如何?”

    周御史不是喜欢告状么?

    等成了亲家,看他还敢不敢告状!

    拉拢谁,都不如拉拢御史啊!

    那些文官的嘴皮子,谁能吵得过御史?

    若是周、陆两家成为亲家,届时朝中一旦有人对陆家不利,周御史就能冲锋上阵。

    而且周家就在隔壁,那周浩天看着也是个文弱书生,十分好拿捏。

    老太君思来想去,委实想不出比周浩天还要适合陆鸢的人。

    老太君这一提醒,陆瑾之立刻明了。

    他问,“那七妹呢?”

    老太君悠悠一叹,“老七一惯机灵,很会算账。过阵子沈家父子不是要入京么?你觉得沈家那小子如何?”

    沈中庭乃天下首富,沈家做着全天下的买卖,包揽江南丝绸,北疆矿地,天下各处的书局等等,皆有他的生意。

    其子沈玉玉至今还没婚配。

    当初在漠北,陆家与沈家倒是有过交情。

    尤其是,陆瑾之的另外一重身份,与沈中庭还是拜把子兄弟。

    陆瑾之犹豫片刻,“可那沈玉玉……怕是个大傻子。”

    老太君嗔了爱孙一眼,“你懂什么?傻子才好掌控,你七妹就爱财,也是个小机灵鬼,她若是能嫁去沈家,必定能够镇住沈玉玉,日后不会被人欺。再者,沈玉玉不过只是天真了一些,哪里是傻子。”

    陆瑾之欲言又止。

    祖母给两个妹妹,分别挑了一个柔弱男子。

    祖母是在陆家待久了,对习武的男子有意见么?

    陆瑾之是武将,许是习武太久了,对那种小白脸不太看好。

    一想到小白脸,他就会想到长公主府的那些个面首。

    陆瑾之颔首,“既然祖母已经心中有数,孙儿无异议,届时且看两位妹妹与那两厮,是否有缘分吧。”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老太君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也走吧,吵得我老婆子脑瓜子疼。”

    陆瑾之行礼退下,“……”他哪里吵到祖母了?愈发搞不懂女子。

    *

    同一时间,楚宜修走在荷花塘边的太湖石小径上,她听见身后有动静,故意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还有人跟着,她驻足,转过头来。

    蔷薇吓了一跳,但见楚宜修身边没有跟着丫鬟,她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楚宜修悠悠一笑。

    陌陌刚才离开了,她也是故意遣散了身边的贴身丫鬟。

    就等着这一幕。

    上辈子的死因一直没查出来,她虽然不认为蔷薇有杀人的胆子,但女子一旦吃起醋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表妹呀,你跟着我作甚?”楚宜修问道。

    蔷薇明显紧张。

    她是痛恨楚宜修的。

    分明是陆家的仇人,还是个病体沉疴的身子,凭什么霸占着四表哥!

    楚宜修缓缓走来,蔷薇本想后退,可一想到有姑母撑腰,且她才更加适合四表哥,她就立刻来了胆量,“郡主!你是不是蓄意勾/引四表哥?!”

    楚宜修觉得好笑极了。

    陆狗贼用得着勾/引么?

    她故意刺激蔷薇,想让她提前付出行动,如果蔷薇真的会杀她,未必要等到以后。

    楚宜修噗嗤一笑,甩甩手里的香帕,千般妩媚,“我自己的夫妻,我便是勾/引又如何?我与夫君恩爱逾常,我就想独/占他。我才是正经的侯夫人,表妹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

    蔷薇果真气白了脸,加之羞愤使然,跺脚跑开。嘴里愤愤骂了一句“妖精”。

    楚宜修看着蔷薇跑远,难免失望。

    就这点能耐……?

    不是,你好歹用了小心机呀。

    看来,上辈子杀她之人,大抵不是这个表小姐。

    楚宜修拧巴着小脸,又开始忧郁。

    这时,小径迎面走来一人。

    来人脸上笑意灿烂,他仿佛是集齐日月精华而生,老天处处优待他,让他完美到无处可挑错。

    楚宜修更加悲伤了。

    她转身就走。

    陆瑾之腿长步子大,一下就走到她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肩,把她带入怀中,顺便止住了她的步子。

    男人低头,轻笑一声,“夫人,你跑什么?”

    楚宜修毫不假装的露出愁眉苦脸之色,“我不想见到你。”真心实意的话啊。

    陆瑾之又笑,“呵呵,你方才与表妹所言,为夫都听见了。原来,夫人爱我至厮。”

    楚宜修,“……”定远侯!请你莫要这般自信。

    陆瑾之身心愉悦,“夫人,实不相瞒,我只给你独/占,绝不会纳妾,你放心了吧。”

    楚宜修,“……”别这样,她更加不放心了-_-||

    陆瑾之不知从何而来的灵感,忽然低头,附耳说:“夫人,你尽管勾/引我,为夫甚是欢喜。”

    楚宜修要哭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陆瑾之这几日都在外忙碌,他与楚宜修自从上次长公主府归来之后就没亲密过,男人心思一动,便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他抱着美人,低头就亲。

    荷花塘附近,十分清静,唯有偶尔几声蝉鸣声。

    风一吹,荷叶香扑鼻而来。

    楚宜修怕极了,担心陆瑾之又会变成那个可恨的男人。

    她现在怀疑,是情/蛊影响了陆瑾之。

    这才导致,陆瑾之有几次仿佛被人控制住,失了魂魄一般。

    故此,她半点不敢反抗。

    只能任由陆瑾之胡来。

    老太君正打算上露台吹吹风纳凉,恰好可以居高临下看见这一幕。

    老人家脸色一僵,随即又火辣辣的滚烫了起来,她一边转身,一边念叨:“哎呦喂,这是我老婆子能看得么?”

    老太君摆摆手,又折返屋内,但不多时又回头看了几眼,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她身边的心腹嬷嬷笑道:“老太君,该命人着手缝制孩子的衣裳了。”

    老太君觉得在理。

    是得先准备起来。

    陆家子嗣都该陆陆续续成婚了,这几年会有不少孩子降生。

    *

    楚宜修被送到海棠斋。

    她红唇明艳,眼神潋滟波光。

    陆瑾之一心以为,她对自己用情了。

    又见她眉心忧郁,误以为是美人舍不得自己离开。

    总之,一番脑补之后,他觉得,他与楚宜修当真恩爱极了。

    陆瑾之提议,“夫人,我今日就在此处看书,正好可以陪你。”

    楚宜修的内心是抗拒的,幽怨道:“夫君,对付突厥人才是至关重要之事,你莫要为我分心了,不必管我,真的。”

    陆瑾之看着美人一副愁容,心如刀绞。

    他的确应该以大局为重。

    可他不想离开楚宜修。

    他只想挨近她,抱着她,亲她……

    楚宜修此刻坐在铺着凉席的软塌上,陆瑾之心思一动,欺/身/上去,将她摁在/软/塌上,又是一/番/亲。

    楚宜修,“……”

    自己下的情/蛊,只能自己受着呗!

    亏得她哭功了得,又是个身子过分孱弱的女子,不然,委实危险了。

    许久之后,陆瑾之/埋/首/好片刻,这才叹息一声,“若是夫人能早日调理好身子,那该多好。”

    楚宜修下意识的咳了几声。

    马甲要护好啊。

    被陆瑾之知道自己没病就糟了!

    楚宜修推了推他,“夫君还是处理正事要紧。”

    陆瑾之抬起头来,眸光温柔。

    他的妻子,真是一门心思为了他好。

    此前,因着娇妻是长公主之女,他对她多有误会了。

    是他不够大度。

    陆瑾之起身,把小娇妻也扶了起来,给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十分怜惜,“夫人,为夫定将突厥蛮夷赶走,你的夫君,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

    楚宜修笑得很沧桑。

    是了是了,定远侯,您最厉害!

    陆瑾之看了一会书,却还是不舍离去,他命人把笔墨纸砚端了过来,“夫人,为夫给你作画。”

    陆瑾之没有任家主之前,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

    作画抚琴堪称一绝。

    楚宜修只能叹气,柔柔的靠着软枕,“那就有劳夫君了。”

    她脑子里一片乱麻。

    眼下委实想不出脱身的法子。

    思来想去,只有逃之夭夭。

    毕竟,她已经很清楚情/蛊的作用。

    这蛊虫会随着岁月流逝慢慢长大,中蛊之人对下蛊之人的/情/欲/只会愈发浓烈,直到一发不可收拾,再也不能自控。

    陆瑾之前几次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就是前车之鉴。

    楚宜修侧躺着没动。

    陆瑾之当场作画,不消片刻,就画了一副美人图。

    “夫人,你看。”

    陆瑾之递到楚宜修面前。

    楚宜修被画中美人惊呆了,她明明穿了衣裳,陆瑾之为何将画中人的肩膀露出来了,还有里面的小衣系带。

    楚宜修的表情是这样的:╭(╯^╰)╮

    陆狗贼,你到底在脑补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

    陆瑾之又问:“夫人,这画中人美么?”

    楚宜修无奈点头,画中人是她自己,她当然认为很美。

    陆瑾之想到了什么,附耳,“日后,为夫给你画更美的。”

    楚宜修,“……”您打算怎么画?!

    这一天,整个下午,陆瑾之都十分有闲情,待在海棠斋没出去。

    说好的日理万机呢?

    定远侯,你如此懈怠公务,是不是玩忽职守了啊。

    *

    突厥武士与本朝比武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正式比武还没开始之前,各处的茶楼、酒肆、戏园子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你们可知,这次是陆家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定远侯还用两个妹妹做担保,就是为了保住我朝公主!”

    “陆家此举委实大义啊!”

    “赌坊开了赌注,咱们平头老百姓帮不上什么忙,但一定要押陆家赢啊!”

    “……”

    茶楼一角,陆延喝了几口茶,听着百姓们的议论纷纷,他勾了勾唇。

    陆清就坐在他对面,笑道:“三哥,你说得没错,就应该大肆宣扬此事,让所有人站在咱们陆家这边。”

    陆延虽是武功不高,但最是擅长谋略。

    他要的效果远不止这些,又吩咐身侧心腹,“去通知画舫的云姑娘,让她也支持陆家。”

    云花魁在京城的追捧者无数,她若是支持陆家,直接带动大批达官贵人。

    “民心所向”这种事,不仅仅要靠实力,有时候还得做好宣传之事。

    心腹应下,“是,三公子。”

    陆清狡黠一笑,凑过来了一些,贼眉鼠眼,“三哥,你与云花魁发展到哪一步了?跟我说说呗,我绝对保密。”

    陆延俊脸一沉,直接敲了陆清的脑壳,“五弟甚言!云姑娘虽是花魁,但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我这等武夫,配不上她。”

    陆清瞠目结舌。

    头一次听见一个世家子弟说自己配不上风尘女子。

    不过,陆清讪了讪,没有继续逼问。

    陆家这一代,到了如今,也就四哥成婚了,其他人都单着呢。

    陆清挠挠头,亦不知他自己的桃花在何处。

    *

    定远侯府大门外。

    一辆华盖马车停了许久。

    陆家影卫早就察觉到了,但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将此事告知了老太君。

    老太君狐疑,“你是说,五公主她来到了侯府门外,还盯了许久?”

    这个五公主是何意啊?

    陆家有什么东西被她惦记上的么?

    老太君后知后觉,忽然笑了,“继续盯着,看看五公主会和哪位公子说话。”

    她话音刚落,又一影卫疾步而来,“老太君,三公子与五公子刚才回府,被五公主堵在了巷子里,那五公主塞了一只香包给三公子,这才离开。”

    老太君恍然大悟。

    是看上老三了啊。

    靖帝不止一个女儿,但至今未婚配的只剩下这位五公主了。

    说实在的,老太君并不想与皇家结亲。

    “去,把老三叫来。”

    *

    楚雪迎送出荷包后,立刻转身上了马车,火急火燎离开,生怕荷包会被退还回来。

    陆延和陆清面面相觑。

    陆清后退了一步,指着陆延,贼笑道:“三哥,你摊上事了!五公主看上你了!她是不是以为咱们陆家这次把突厥联姻一事往自己身上揽,是救了她啊?可五公主为何只看上了你?”

    陆清脸上笑意僵住。

    他难道差了么?

    这个五公主送荷包只送三哥,是看不起他?还是怎么回事?!

    陆清觉得自己被埋汰了。

    陆延面色微沉,拿着荷包,宛若是拿着烫手的山芋。

    影卫疾步上前,“三公子,老太君喊你过去一趟。”

    陆延深呼吸。

    他都二十六了,难道……迎来了桃花?

    作者有话说:

    老太君:老身掐指一算,陆家的桃花都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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