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马车颠簸给了陆瑾之畅所欲为的机会。

    楚宜修肌肤细嫩, 陆瑾之不知哪来的良心,把她抱着放在自己身上,楚宜修瞪着他, 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亦是倔强。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想装作柔弱无能,她更是不会像烈女一样哭哭啼啼。

    她见陆瑾之不知几时抽了功夫去剃了胡须,现在这张脸看上去倒是人模狗样。

    楚宜修趴在他肩头, 也学着他的孟浪口吻,附耳挑衅, “夫、夫君倒还算让我满意,比小倌强多了。”

    陆瑾之摁着她的后背,低低轻笑。

    “夫人,你话都说不利索了, 莫要再逞强。”

    楚宜修,“……!!!”

    此前, 陆瑾之想过无数种方式打败红九,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手段征服她。

    不过, 陆瑾之并没有觉得不体面。

    相反, 憋了许久的怨气, 经历一夜之后,已消失殆尽。

    他无疑是畅快的。

    二十五年来第一次真真体会何为人间极乐。

    他甚至于还很感激楚宜修的欺骗。

    若非她欺骗他在先,他又岂能如此心安理得的放肆?

    陆瑾之体力惊人, 当初能接连半个月不吃不睡, 他在这个节骨眼下更是有一股莫名的想要胜利的渴望。他要趁此机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楚宜修, 她这些年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更何况, 陆瑾之根本不想消停下来。

    果不其然, 势均力敌才是最好的。

    他再无需顾虑什么。

    楚宜修迷迷糊糊之中,陆瑾之发自肺腑,在她耳畔低喃,“是老天把你送到我手上的。”

    楚宜修,“……”老天一定弄错了!

    *

    夤夜,客栈。

    楚宜修有意识时,依稀听见了水声。

    她睁开眼,屋内摇晃的烛火令她晃了晃神。她正躺在一张挂着轻纱的床上。

    屋内陈设简易,此处大抵是客栈。

    楚宜修试着支起身。

    随即,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上薄纱滑落,那狗贼还知道给她穿上了小衣,算是有点人性。

    那么问题又来了。

    看样子,陆瑾之不打算杀了她。

    接下来,她该如何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水声停歇,陆瑾之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刚刚出浴,只裹了一条浴巾在下半身,他没了情蛊的折磨,此时神清气爽。

    见楚宜修醒了,陆瑾之走到案桌旁,端了一碗参汤送到楚宜修唇边,用命令的口吻,“喝了。”

    楚宜修身子无力,她警惕的看了看陆瑾之,又看了看那碗参汤。

    陆瑾之轻笑,“我若要对付你,还需要特意下毒么?这是野参汤,你喝了才能有力气。”

    楚宜修的确需要蓄力。

    如此这般柔弱,委实让她自己厌恶。

    到了这个关头,她也无需戒备太多,遂自觉地饮完了参汤。

    参汤下腹,楚宜修的确觉得精力好多了。

    陆瑾之重新将空置的瓷碗送到桌案上,这又折返床榻。

    他见楚宜修拉了薄纱将她自己遮住,陆瑾之眉梢一挑,“夫人,你遮遮掩掩又有何用?为夫若是动手,你做什么都是徒劳。”这是要告诉她,让她放弃反抗。

    楚宜修瞪着他。

    陆瑾之在床榻边沿落座,逮住了楚宜修的一只手,意味深长,“你我只是一场交易,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长久纠缠不休。我需要你解毒,而你也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楚宜修狐疑,“当真只是交易?”

    陆瑾之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下巴处蹭了蹭。

    胡渣在肌肤上划过,楚宜修眉心紧蹙。

    陆瑾之神色坦然,“自是当真,我总不能心悦一个小骗子。何况,你我还是宿敌。”

    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楚宜修半信半疑,问道:“那……你我要合作到几时?”

    陆瑾之不动声色,浅笑一声,“你知我的秘密,我也知你的底细,你我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如这样,你我携手推翻靖帝,这之后,我会想办法解情蛊,届时你去留随意。”

    楚宜修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家伙怎么会知道,她也想推翻靖帝?

    看来,接下来,她凡事都要小心谨慎。

    楚宜修又问,“届时,当真可以放我走?”

    陆瑾之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就被他遮掩,“不然呢?我只是受情蛊所致,才会馋你。仅此而已。”

    楚宜修似是如释重负。

    但想到上辈子,她又不免多疑。

    那前世又是怎么一回事?

    楚宜修正暗暗寻思,陆瑾之站起身,就站在脚踏上,当着楚宜修的面解下身上的浴巾。

    楚宜修惊愕,“你、你要做甚?”

    这时,陆瑾之风流一笑。

    她耍了他这么久,而今,他也该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顺应情蛊,你刚才还答应我的,你我合作愉快。”

    楚宜修,“……”

    陆瑾之将她拉了过来,让她横着躺在榻上,而他就站在脚踏上,还不忘叮嘱,“你我是伙伴,你要配合。”

    楚宜修,“……”

    是她哪里想岔了么?怎么觉得很不对劲呢。o(╥﹏╥)o

    好片刻过后,楚宜修就败下阵来,陆瑾之用嘲笑的口吻,轻笑着道:“就这点能耐?”

    楚宜修,“……”

    她认输了,不行么?

    还不许人怂啊!

    *

    回程的路仿佛很快,又仿佛很慢。

    陆瑾之当真逮着楚宜修,一路“较量”到了京城。

    楚宜修一路上昏昏沉沉,云里雾里,昼夜不分。

    抵达定远侯府这一日,她是被陆瑾之抱下马车的。

    老太君等人在府门外静等许久,见楚宜修粉面娇颜,娇艳欲滴,像沾了晨露的初绽娇花,便也稍稍心安,就连萧氏也对楚宜修多了一丝丝的恻隐之心。

    陆瑾之当众低下头,贴着楚宜修白皙的耳垂,“无人知道你的身份,你最好是能继续装下去。”

    说着,陆瑾之掐了一把楚宜修的后/腰。

    楚宜修直接当场哭了,“祖母……”

    老太君心惊肉跳,可怜见的,这都不能下地行走了么?听探子说,老四这一路都在折腾呐。

    老太君怒嗔了一眼人模狗样的爱孙,再看向楚宜修,“我滴个心肝娇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陆瑾之对众人颔首,“我先送夫人回院。”

    说着,他大步迈上石阶,怀中抱着一个人,也依旧身轻如燕,眉梢尽显风流。

    而这时,陆清的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陌陌。

    陌陌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与陆清对视上,身子猛然一僵。

    不怕不怕,真要是打起来,她还有些胜算的。→_→

    陌陌自我安慰一番,颔首挺胸,立刻跟上陆瑾之,往海棠斋那边疾步走去。

    陆清眸光深沉。

    他觉得自己被骗情了。

    陌陌亲了他,对他笑,都是假的。

    都是为了偷他身上的藏宝图!

    陆清身上因为家法导致的伤势已经完全康复,人也比之前沉稳了不少,换做是之前,他早已缠着陌陌打了起来。

    但此刻,见陌陌对他避而不见,他心中酸楚极了,密密麻麻的难受。

    *

    海棠斋。

    楚宜修被放在软塌上,陆瑾之顺势亲了一会,是那种灼烫的热/吻。

    两人分开时,楚宜修神色恍惚,陆瑾之却像是采/阴/补/阳的雄妖精,神采奕奕,如沐春风。

    陆瑾之轻笑,“好好休息,为夫今晚再过来。”

    楚宜修真想抬脚踹过去。

    但一想到她与陆瑾之如今在同一条船上,情蛊也是她下的,如今这般处境,似是她咎由自取。

    此刻,唯有隐忍下去。

    “好!”她闷闷道。

    第八十二章

    陆瑾之一个多月之前突然离开京城, 此事引起不少势力的注意。

    尤其是靖帝。

    得知陆瑾之是外出寻找自己的夫人,靖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楚宜修那丫头……跑了?

    还真是个不省心的。

    靖帝听闻陆瑾之与楚宜修又归来,他神色晦暗不明。

    这个陆瑾之, 为何迟迟不报复长公主府?他的父亲,以及叔父,可都是因着十年前政变而死!

    陆瑾之越是不作为, 靖帝就越是想不通,甚至怀疑他是在故意隐忍。

    “皇上, 探子俱是如实禀报。定远侯此番外出,的确是为了寻找侯夫人。探子还说……这一路上,定远侯与夫人是夜夜笙箫呢。”御前大太监也暗暗称奇。

    这个定远侯,常年都是以“不近女色、性情冷淡”著称, 而今却成了一个大情种。

    怎叫人不觉得稀奇呢。

    靖帝眯了眯眼,“继续给朕盯着。”

    他那个外甥女早就病体沉疴, 按理说,落入陆瑾之手里,根本活不了多久才是!那丫头若是死在陆家, 长公主还会坐以待毙么?

    *

    同一时间, 长公主那边, 一听说楚宜修被捉回来了,她掐指一算,不免失落, “才一个月就被找着了, 看来还是贤婿略胜一筹。”

    心腹,“……”殿下如今怎么总是站在姑爷那一边?郡主难道就不可怜么?

    长公主挥挥手, 吩咐道:“去本宫私库, 取些滋补药材, 给贤婿送过去。”

    心腹,“……”

    *

    除却靖帝与长公主之外,崔阳也在暗中打听了陆瑾之与楚宜修的事。

    这倒不是他多虑了,而是楚宜修离开侯府之前,曾经主动勾搭过他。

    以免被陆瑾之记恨上,崔阳也是诚惶诚恐。

    得知这对新婚夫妇一路上“恩爱逾常”,崔阳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陆家,不得不说,陆家各方面都入他的眼,极适合当同盟。

    美人固然好,可江山更是难能可贵。

    冀州之权,他势在必得。

    故此,陆家这个盟友,他交定了。

    *

    定远侯府,书房。

    陆瑾之这次突然从京城离开,外出寻人,着实是一桩冒险之举。

    而今,虽然一切顺遂,人也找回来了,但陆渊与陆延还是心有余悸。

    陆渊一惯温润如玉,今日也沉了脸,“老四,你上次离京之后,侯府方圆半里地皆有探子巡逻,皇上虽没有明着做什么,但实则已监控了侯府,诸如此类的事,莫要再发生。”

    陆延也提醒,“老四,你虽是家主,但也不可率性而为。”

    陆瑾之正神色悠闲的品茗,较之一个多月之前,他如今更为从容,而且若再一细看,眉目之间还隐有风/流之/色,宛若春风得意马蹄疾,好一派潇洒。

    陆瑾之淡淡启齿,只说了一句话,“二哥、三哥,我已拿到藏宝图。”

    蓦然,陆渊与陆延眸光一亮。

    仿佛对陆瑾之的一切荒唐行径都既往不咎了。

    要知道,陆家实在是手头拮据,朝廷这些年下拨的军饷根本不够塞牙缝。陆家私产与俸禄,一直在补贴军用,但依旧远不够。

    藏宝图是起事的关键。

    “老四,此话当真?!”陆渊与陆延几乎异口同声。

    陆瑾之淡然点头,“嗯。”

    陆渊难得露出欢喜之色,双手一拍,“那可真是太好了!”

    如此一来,陆渊与陆延便不再继续追究陆瑾之擅自离开京城之事。

    家主虽偶尔任性,但只要不妨碍大事就行。

    *

    海棠斋。

    楚宜修一觉睡到了日落之时。

    她委实太乏了,一觉无梦,沉睡不醒。

    醒来后,也没觉得恢复了多少体力,倒是想起了一桩大事。

    楚宜修的陪嫁仆从当中,花嬷嬷,以及拾花、拂柳,这三人最是忠诚。

    楚宜修单独吩咐了花嬷嬷,附耳低语了几句。

    闻言后,花嬷嬷吃了一惊,“这……郡主!这可不是小事,要不要知会侯爷一声?避子汤伤身呐,郡主还年轻,万一耽搁了日后生育子嗣,可如何是好?”

    郡主是侯夫人,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就是陆家嫡出一脉,是要继承侯府爵位的。

    楚宜修一把揪住了花嬷嬷的衣襟,“嘘,嬷嬷莫要大惊小怪,照着我说的去做便是。我的话,你敢不听?!”

    花嬷嬷很是无奈。

    一方面不能违抗郡主之令。

    但子嗣一事非同小可。

    若是郡主不能生,总不能让侯爷纳妾吧……

    花嬷嬷甚是犹豫,一踏出房门,就被一双幽眸盯住了。

    她吓了一跳,下一刻,就被陆瑾之揪到一边说话。

    侯爷是几时来了海棠斋?都听见了?

    花嬷嬷跪地,不敢多看陆瑾之一眼,她一把年纪了,可受不了这等威压。

    陆瑾之眸光狠厉,往寝房方向望了一眼,嗓音低沉,吩咐道:“每日给夫人熬大补汤,她若是问起来,你应当知道如何回答!”

    花嬷嬷身子一抖,“老、老奴省得了!若是夫人问起,老奴就谎称是避子汤。”

    陆瑾之这才满意,“下去!”

    花嬷嬷站起身,弓着腰,后退了几步,这便转身快步离开。

    陆瑾之眸光阴沉,若非他刚才偷听,还不知楚宜修想扼杀他的孩子!

    好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西边天际的余辉逐渐淡去,是时候就寝了。

    陆瑾之再度折返卧房,他撩开珠帘,径直走向内室。

    楚宜修正吃着切成小块的鲜果,见来人是陆瑾之,她忽然觉得嘴里的鲜果不甜了。

    大哥,你就不需要歇歇?

    陆瑾之心中憋着气,走上前,抬手捏起楚宜修的下巴,他一低头,将她嘴里的鲜果夺了过来。

    楚宜修暗暗心惊,莞尔一笑,客气道:“夫君,你如今这个年纪,还是要适当节制,不然今后身子骨恐怕会受不住。”

    陆瑾之嚼了鲜果,然后吞咽下去。

    他原本就对楚宜修的行径不满,她此话一出,陆瑾之就更是不悦,抓住楚宜修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语气不明,“你的意思,是在暗示为夫不行?”

    不想给他生孩子就罢了,还怀疑他。

    陆瑾之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靠墙的雕菱花纹铜镜,他心生一计,把楚宜修拉了过去,让她面对着铜镜,他的吻凑了过来,附耳低低说:“看好了镜子里的一切,今后你每次照镜子,都会记着你我在这里做过什么。”

    楚宜修,“……!!!”

    *

    外面天光始终没法彻底暗下去。

    铜镜中的人影若隐若现,楚宜修早已不想“观摩”,可陆瑾之今晚也不知是怎么了,花样百出不说,还近乎反常了。

    他一直盯着铜镜,比此前每一次都要失控。

    临了,他又不禁感叹:“夫人,其实你如今这般状况,为夫甚是欢喜。夫妻之间还是需要势均力敌才好,这叫强强联手,如此才能更加长久。”

    楚宜修迷迷糊糊,她后知后觉才明白陆瑾之的言下之意。o(╯□╰)o

    又不知过了多久,楚宜修又被带去了净房。

    陆瑾之又说,“这里也要记住。”

    楚宜修,“……”

    这一番切磋过后,外面夜深人静,又差不多到了夤夜之时。

    楚宜修无力的趴在竹席上,陆瑾之抓着她的手腕晃了晃,饶有兴致的提及了一桩传闻。

    “夫人,我听说那处宝藏内供奉了邪神,闯入者需得供奉上世间罕见的美人,才能安全进入。届时,我就把你供奉到神坛上,你看可好?”

    楚宜修,“……”

    什么劳什子邪神?!

    能比陆瑾之还要邪恶?!

    见楚宜修不答话,陆瑾之又说,“夫人,今晚诸事,你可记忆深刻?以后每一次,为夫定会让你终生难忘。”

    楚宜修,“……”

    她有没有小命都难说了,又谈何永远记住?

    当晚楚宜修眼睛实在睁不开,又昏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花嬷嬷端着一碗汤药过来时,陆瑾之早已去校场习武去了。

    楚宜修艰难支棱了起来,外面天光射入,照亮了内室的一切,楚宜修环视一周,仿佛还能看见她与陆瑾之昨晚的荒唐事,尤其是梳妆台的铜镜前。

    楚宜修,“……”亏得她重活了一次,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

    她反反复复宽慰自己,全当是养了个能力不凡的小倌吧。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_-||

    花嬷嬷表面保持镇定,道:“郡主,您要的汤药,已经不烫了,早些喝了吧。”

    楚宜修一心以为这是避子汤,立刻端起来,一饮而尽。

    汤药有些微甜,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楚宜修试着下榻,可她一动作,身上薄纱掉落,花嬷嬷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侯爷怕不是八爪鱼转世吧!

    花嬷嬷一阵心惊,“郡主,您还是好好歇着吧,实在不行……给侯爷纳一房美妾如何?”

    郡主是正室,只有她生出来的孩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就算是侯爷纳妾,也没多大威胁。

    花嬷嬷提出了蔷薇表小姐。

    但楚宜修挥挥手。

    陆瑾之哪里是需要美人?

    他是体内情蛊作祟。

    这一点,楚宜修十分坚信。等到情蛊有可解之法时,她的处境就会不同了。

    第八十三章

    楚宜修焦头烂额之时, 陌陌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动如陌陌,自从回到侯府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小院里。

    她不敢轻易出去。

    她知道, 陆五郎已经在外面守株待兔呢。

    她才不会那么傻。

    已经憋了一天一夜了,陌陌在小院里来回走动,委实煎熬。

    她一边焦灼, 一边在脑子里回放着陆清的一切招式。

    讲道理,真要是打起来, 她只要稍下功夫,就能把陆五郎打趴下去。

    有了这个认知,陌陌不断给自己打气。

    没甚可怕的。

    她也就是骗了他而已。

    又不是血海深仇。

    如此想着,陌陌带上了自己的宝剑, 打算外出走动走动。再待下去,她会憋死。

    陌陌蹑手蹑脚走出小院, 刚绕过月门,一男子双臂抱着剑,面色沉沉的守在那里, 语气极为阴沉, “站住!”

    真碰到了, 陌陌反而不怕了。

    她站直了身子,颔首的同时,也抱着长剑。

    意思很明显。

    不服, 就打一架。

    陆清见面前女子, 毫无悔意,他更是觉得自己一腔真心喂了狗。

    她之前的所有行径都是假的么?

    她说她理解自己。

    还亲了他好几次!

    陆清要面子, 不想直接当面质问。

    他面色沉沉, 闷闷道:“想往哪儿去啊?你拿了我的东西, 是不是该交出来?”

    事到如今,陆清还以为是他弄丢了真正的藏宝图。

    陌陌耸肩,“被你四哥拿去了!你想要东西,去找你四哥要!反正我没有!”

    陆清倒是不怀疑四哥的实力。

    按道理,四哥应当是把东西拿过来了。

    但陆清还是不满意,他伸手,“我还有东西在你这里!”

    陌陌觉得不可理喻,“你胡说。”

    陆清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来。

    他的心,落在她身上了。

    这种话委实矫情,他的尊严不允许他说出口。

    陌陌见他有些畏畏缩缩,以为自己暂时上了上风,她昂首挺胸,“本姑娘要外出一趟,还请五公子自重,且让让路。”

    陆清委屈巴巴了一个多月了,他从来都是没心没肺,这一个多月以来却是茶饭不思,却见陌陌这般没心没肺,陆清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自尊心不允许他做出任何死缠烂打的事。

    他也想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她亲过他,难道也都不算数了么?

    陆清本不想让路,然而却不受控制的避让到了一侧,眼睁睁的看着陌陌离开,她脑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晃得他一阵心伤。

    好气啊!

    真想干一架。

    可如今,陆清又发现,就连跟陌陌打架这种事,他都觉得自己放不开了。

    *

    接下来一日,侯府看似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楚宜修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来了葵水,小腹坠痛的那一瞬,楚宜修明白,她今晚自由了。

    然而,天黑之后,陆瑾之还是来了海棠斋。

    楚宜修诧异的看着他,“夫君,我已让花嬷嬷转告你,我今晚不方便的。女儿家的事,夫君理应明白吧。”

    陆瑾之见她脸色有喜色,似是如释重负,就知道她事到如今还不愿意与自己亲近。

    陆瑾之淡淡一笑,抓住楚宜修的小手把玩,他对五指姑娘也十分喜欢。

    陆瑾之忽然神色肃重,提及了一桩事,“官道上刚刚送来消息,突厥使臣与太子在回去的路上,全部暴毙了。”

    楚宜修一怔。

    使臣与储君皆死,那战事是免不了了。

    是有人故意为之么?

    是谁想挑起战事?

    楚宜修狐疑的看着陆瑾之。

    陆瑾之捏着她的小手,放在自己下巴处,来来回回蹭了蹭,笑道:“夫人,宝藏远在岭南,一时半会没法过去挖掘,若是真的开战,为夫需要你的私库。据为夫所知,你手上有不少金银,那些年你从为夫手里抢走的东西,为夫如今需要派上用场了。”

    楚宜修,“……!!!”

    陆狗贼,惦记上她的私产了!

    陆瑾之又说,“夫人,夫妻是同林鸟,你的就是我的,你我有着同样的目的,而今,正是夫唱妇随的时候。”

    楚宜修默默哀叹,问道:“那你以后会还么?”

    陆瑾之被逗笑了,“我的好夫人,只要你愿意,为夫一辈子都是你的,你还需那些银钱做甚?”

    楚宜修,“……”不!她要钱不要人!

    第八十四章

    楚宜修糊涂了。

    陆瑾之的言下之意, 是指他这一辈子都是她的?

    可她并不想要呀。

    等到他日一切尘埃落定,她只想离去。

    上辈子究竟是被谁害死,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 这一世她定要寿终正寝!

    楚宜修的手背吃痛,她小腹也隐隐胀痛,后腰酸胀, 小脸拧巴着,乍一看又如之前一样, 还是那个娇弱不能自理的琼华郡主。

    陆瑾之看着她,一手轻抚她精致的脸,这张脸还真是招惹人,就连他都不能幸免。

    陆瑾之想起一事来, 笑着问,“夫人, 我书房的锦盒,是不是在你手上?你早就知道我是陆云天,不是么?”

    楚宜修还能说什么呢?

    遂, 坦白从宽。

    “夫君, 我不仅知道你是陆云天, 也知道你这些年在漠北的一切秘密。如你所说,你我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如今, 你身中情蛊, 必须拿我解毒,等到他日不需要我时, 夫君大可再娶。”

    她的意思也很明确。

    她不愿意和陆瑾之一直纠缠不清。

    陆瑾之把玩着她的小下巴, 只是笑了笑。

    真要提及两人的恩怨, 只怕是一箩筐的纸也记不下。

    恩怨一笔勾销?她想得可真美!

    陆瑾之诧异的发现,彼时他恨不能弄死的人,而今却时时刻刻想在榻上狠狠疼她。

    陆瑾之把楚宜修拉了起来,抱在自己身上,一只大掌放在她小腹上,源源不断输入内力。下一刻,楚宜修立刻觉得浑身舒坦了起来。

    她看着男人,“夫君怎会知道这样做?是曾经帮哪个小娘子减轻过痛苦?”

    呵,他有没有其他小娘子,她难道还不清楚?

    陆瑾之给了楚宜修致命一击,似笑非笑,“夫人,你我皆是第一次。”

    楚宜修,“……”那又如何?!

    她才不在意!

    楚宜修不再与陆瑾之对视,她避让开了视线。

    陆瑾之今日已无公务,其实,他与陆家其他人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鲜少废话。

    但楚宜修不同,与她待在一块,他絮絮叨叨个不停,有太多话想说。

    而且,他们有着共同的秘密、目的、城府。

    势均力敌的对手,果真让人兴奋。

    陆瑾之抱着怀中人,享受着软玉温香的同时,他一手捏着楚宜修的脸巴子,迫使她鼓起了嘴,他也不知道哪里有趣儿了,总之爱不释手。

    楚宜修,“……”

    陆瑾之笑着说,“夫人,你认为,是谁杀了突厥使臣与阿史那不沽?”

    他想听听她的看法。

    楚宜修倒也挺感兴趣,她再度看向陆瑾之,美眸晶亮,道:“会不会是皇上?”

    陆瑾之唇角忽然勾了勾,“夫人接着说。”

    既然都是聪明人,那就没必要拐弯抹角。

    楚宜修,“皇帝舅舅忌惮你已久,所以才让我嫁给你,正好可以借助陆家与长公主府的仇恨,逼着你迫害我,以此让我母亲对付你。”

    “但,皇帝舅舅失算了。而突厥使臣一出事,你们陆家也逃不了干系。一旦开战,陆家首当其冲要上战场。”

    “若是战打赢了,陆家必定元气大伤。可若是输了,那就是杀头大罪。”

    “无论怎么看,皇帝舅舅都是赢家。”

    楚宜修一说完,陆瑾之眼神中的溺宠更为明显。

    他看着楚宜修,像是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一个从不会轻易表露出来的自己。

    陆瑾之心思一动,一手拖着楚宜修的后脖颈,迫使她仰面,而他一低头,就吻住了美人的粉色菱角唇。

    今日的吻,与以往不太一样,温柔如水,像四月仲春的日光,他循序渐诱,一点点挑起,慢慢勾勒轮廓。

    楚宜修一开始还排斥,可被他带动之后,反而主动了起来。

    对她而言,无关乎男女之间的情/爱,纯粹是被高手撩拨而起之后,产生的本能反应。

    好一会儿过后,陆瑾之才抬起头来,他唇角有一丝可疑的痕迹,笑着说,“夫人,你要克制一二,浴血奋战不雅致。”

    楚宜修裂开了。

    到底是谁需要克制一二?!

    陆狗贼,这辈子与前世没甚区别!

    两人不久之前还谈着正事,谁会想到,气氛会突然变了味儿了呢。

    楚宜修清了清嗓门,“咳咳……”

    “夫君有何看法?皇帝舅舅生性多疑,除了皇位与他自己之外,他谁也不在意。倘若真是皇帝舅舅所为,你又当如何应对?真的要开战么?”

    陆瑾之好整以暇的看着怀中美人,哂笑一声,“若是开战,夫人舍不得我么?”

    楚宜修,“……”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陆瑾之话锋一转,严肃了起来,“你母亲呢?在这场政治旋涡之中,又起了一个什么角色?你想推翻靖帝,你母亲可知晓?”

    长公主与楚宜修之间的母女关系很是奇怪。

    楚宜修觉得母亲有太多事瞒着她。

    她眨眨眼,“夫君,我若说我亦不知,你能信么?”

    上辈子母亲也是奇奇怪怪,陆瑾之篡位成功之后,母亲就鲜少露面,但也并没有丧命。

    陆瑾之,“我信。毕竟,夫人你太不值得信任,想来岳母也不会对你全盘交代。”

    楚宜修,“……”

    没法聊了,住嘴吧。

    陆瑾之心中也存有诸多疑惑。

    楚宜修的年纪并不大,且还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

    可她为何年纪轻轻就改名换姓去了边陲?

    她这些年在边陲,是谁在幕后指使她?

    是长公主么?

    不,不是!

    陆瑾之眸光微眯,他的小妻子,定然还有事瞒着他!

    第八十五章

    陆瑾之收敛神色, 捏着楚宜修手腕的力道忽然稍稍加重。

    她还有事瞒着他!

    但陆瑾之并没有继续质问。

    楚宜修吃痛,嘶了一声,嗔了一眼男人, “啊——夫君,你讨厌!”

    她此言一出,两人俱是怔了怔。

    楚宜修佯装娇软美人太久了, 一时间改不过来,方才这一声娇嗔, 世间男子哪个不喜欢?陆瑾之此前也没想到,他竟会好这一口。

    楚宜修悔了,瞥过脸去,忽略男人灼烫的目光。

    陆瑾之呵笑一声, 他似乎什么都懂,“夫人, 等三五日之后,你的月事完全好了,再叫给为夫听。”

    楚宜修, “……!!”

    她不要面子的?

    陆瑾之又提及一桩事, “夫人啊, 你我如今是同盟,自当夫妻同心,你带出京城的财物, 我已命人搬回来, 为夫暂替你保管。另外,你母亲那边, 你也多多走动, 探查她的打算, 但不可留宿。”

    长公主府的小白脸太多,陆瑾之不太放心。

    楚宜修感觉到有人挠她的手心,她只能应下,“我知道了!”愤愤然。

    事情走到这一步,她也是万没想到。

    她本该与陆瑾之,亦或是陆云天,老死不相往来的。

    如今,却又莫名其妙成了同盟。

    陆瑾之离开海棠斋之后,楚宜修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她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丢了自己不说,还丢了金库!

    再反观陆瑾之,他倒是赚得钵满盆盈!

    楚宜修望着屋顶的祥云雕纹发呆,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如此……

    *

    几日后,老太君大寿。

    这是陆家从漠北归来后,操办的第二桩大事。

    陆瑾之与楚宜修大婚时,陆家将帖子送达了京城所有大小官员家中,登门道喜之人只有一小半。

    这一次,陆家依旧给所有京城官员都送了帖子。

    老太君一门心思只想敛财,至于过寿这种事,她根本不在意,无非只是个敛财的由头。

    一大早,长公主就携重礼登门了,单单是装贺礼的木箱子,就足有十来只,出手可谓是阔绰。

    长公主从长安街沿途抵达定远侯府,引来无数百姓的侧目。

    众人揣测纷纭。

    若非当年长公主打开城门,放了靖帝入城,也不会间接害死陆家几位老爷。

    而今,陆家非但没有报仇,琼华郡主与定远侯还夫妇恩爱。

    委实叫人想不通。

    陆家还没报仇。

    琼华郡主也还没香消玉殒。

    总之,大家的揣测皆没有实现。

    长公主隆重登门,还自带了敲锣打鼓的队伍,一路上毫不热闹。

    抬贺礼的男子,皆是容貌俊朗的男宠,一应魏晋时期的穿扮,长公主所到之处,万众瞩目。

    老太君闻言之后,愣了一下,亏得小厮再度禀报,“是长公主的男宠抬来了贺礼。”

    老太君暗暗松了口气。

    她差点以为,长公主给她送来了男宠!

    她一把年纪了,可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下英明全毁。

    老太君摆摆手,吩咐道:“去把郡主请来,再让陆家女眷都过来作陪。”

    老太君亲自迎接长公主。

    见到长公主时,老太君一阵眼花缭乱。只见,除却长公主之外,她身后随从皆是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众人朝着她行跪拜大礼,排面盛大。

    这场面让老太君有种生不逢时的错觉。

    长公主走上前,一把抓住老太君的手,“亲家呀,今日你大寿,本宫早有准备,本宫祝亲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年胜过一年!”

    老太君坚强的笑了笑。

    长公主的这张嘴啊,真让她招架不住。

    今日登门宾客诸多,也不乏有各方势力的探子,老太君不露声色,拉着长公主的手,就是一番热情寒暄。

    “殿下能来就好,无需这般破费。”老太君笑着说。

    长公主摆摆手,“哪里破费了,也才区区十万两而已!”

    老太君这下发自内心的笑了。

    十万两啊。

    甚好。

    下月的军饷又有着落了。

    老太君喜笑颜开,“我说郡主为何那般讨人喜欢呢,原来都是随了她母亲啊。”

    长公主捂唇窃笑,“还不都是亲家您管教的好,那丫头未出阁之前,就是个不省心的。”

    老太君与长公主互拍马匹,不亦乐乎。

    萧氏在一旁也插不上话。

    她记恨长公主,可真要算起来,她夫君是在先帝跟前自刎的。

    先帝大势已去,便是没有长公主打开城门放了敌军进来,后面的事也还是会发生。

    可萧氏看着长公主就觉得不顺眼。

    她与长公主一般年纪,但早已是个吃斋念佛之人,这长公主倒是艳福不浅,身边的男子堪比三宫六院。

    萧氏偷瞄了几眼抬箱的美男子们,不由得面红耳赤,这这……好歹衣裳穿戴周全呀,领口都露出来了!

    *

    这厢,楚宜修慢吞吞的从海棠斋出来。

    这回并非是她故意佯装柔弱,而是她当真柔弱。

    从扬州那晚开始,陆瑾之就没歇过,她这阵子以来都处于睡了醒,醒了又睡的状态,加之月事影响,她整个人蔫巴无力。

    半道上遇到了陆鸢与陆绵绵姐妹二人。

    她二人之前被陆瑾之派出去寻找楚宜修,已然黑了一圈,如此就衬得一双眼睛更是炯亮。

    却见楚宜修肤若凝脂,较之刚出炉的豆腐脑,也有过之而无不及,陆鸢与陆绵绵诧异了。

    四嫂嫂也是长途跋涉归来,非但没黑,反而更是俊俏了。

    老天爷也忒不公平!

    只见,楚宜修身着蝶戏水仙裙衫,臂弯的鹅黄色薄纱披帛一路逶迤,并蒂海棠花步摇缀了一颗一颗水滴翠玉,正好点缀眉心。垂云髻露出雪腻纤细的脖颈,上面还有明显的红痕,楚宜修嫌热,也不遮遮掩掩,反正陆瑾之与她琴瑟和鸣之事,已是满城皆知。

    陆鸢与陆绵绵看呆了。

    就算只是看着楚宜修走路,也别有一番风情。

    这个时候,蔷薇也从后院走来。

    三个尚未婚嫁的姑娘,就这么盯着楚宜修看,挪不开目光。

    陆鸢暗暗心惊,难怪四哥也会招架不住,四嫂嫂就是个活生生的妖精啊。

    蔷薇抿着唇,看着楚宜修的眼神,有怨恨,也有自卑。

    楚宜修悠悠抬眼,直接望向蔷薇,慵懒道:“表妹呀,你倒是争点气。”去勾搭陆瑾之呀,你看着我作甚?!

    蔷薇一愣,完全不明白楚宜修的意思。

    她为何要争气?

    陆绵绵蹭到楚宜修身侧,“四嫂嫂,你这脸上可涂了什么东西?我怎样才能像你一样白皙?”

    陆鸢也来了兴趣。

    没有哪一个姑娘愿意黑黝黝的。

    楚宜修嗤笑一声,又看向蔷薇,“表妹,你也想知道么?”

    蔷薇努努嘴,也凑了过来。

    楚宜修拉着姐妹三到一旁凉亭下分享美肤小技能,暂时并不太想去千秋局。

    以楚宜修对长公主的了解,她那个母亲正在演戏呢,嘴里没一句真话。

    *

    定远侯府今日有不少宾客登门贺寿。

    皇家几位天潢贵胄也来了。

    陆渊不利于行,陆瑾之是个行径古怪的家主,故此,就由陆延在府门口迎接宾客。

    云乔携礼登门时,陆延亲自领她去熟悉府邸,让管家接着站在门口迎客。可见,陆延对云乔十分重视。

    云乔也知道陆延的用意,他是担心有人挤兑她。

    毕竟,她是风尘女子。

    云乔有些过意不去,“三公子,你大可不必管我的。”

    陆延儒雅一笑,“是我让人给你送了帖子,岂能不管你呢。”

    云乔立刻紧张了。

    她总能感觉到陆延对她有所不同,可她又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与意中人有善终,她更是不想给陆延添麻烦。

    陆延又笑着说,“走吧,带你熟悉熟悉陆家。”

    云乔一边走,一边拧紧了帕子。

    她这样的人,只怕以后不会再登门侯府,她为何要熟悉陆家?

    陆延没有挑破,她也不问出口。

    二人一左一右走着,即便不说话,也似乎十分有默契。

    他懂她的窘迫。

    她也理解他的一片心意。

    楚雪迎跟过来时,亲眼看着这一幕,近乎失控,“站住!”

    云乔驻足,陆延眉心稍稍一蹙。

    二人俱转过身来。

    站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甚是还有一些夫妻相。

    楚雪迎气鼓鼓的,又跺了跺脚,“你们太过分了!”

    丢下一句,她又转身就跑。

    陆延摇了摇头。

    这五公主还是去喜欢别人吧,他可受不住。

    不是一样的人,没法融洽。

    楚雪迎来时匆匆,去时更加匆忙。

    云乔看得出来,其实五公主是个好人,只是性子骄纵了些,不然,以五公主的势力,早就寻她麻烦了。可五公主好几次试图接近她,也只是远远的看着。

    云乔眸中掠过一丝伤神,又看一眼陆延。

    三公子也该娶妻了。

    她日后便很少有机会与他品茗言欢了吧。

    云乔心中密密麻麻的酸涩,表面上浅笑嫣然,“五公主倒是对公子格外不同。”

    陆延只笑了笑,正要开口说什么,抬手替云乔拂去鬓角发丝,云乔一愣,侧过身,避开了。

    陆延拧眉,亦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行为到底对不对。

    云乔面颊染霞,内心小鹿乱窜。她明明渴望,可她也深知自己身份卑微,三公子值得更好的人,她不过就是画舫的一介卖唱女子。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厢,陆清已偷看了半天,却见陆延与云乔又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走,两人之间隔开了些许距离。

    “……”

    四哥与四嫂过于火热,三哥这里也太磨磨唧唧,喜欢就亲她呀!

    陆清并非故意偷看,他只是心中烦闷,想找个地方安静片刻,谁知会正好目睹这一幕。

    男子与女子之间,到底该如何相处?

    他都快糊涂了。

    若是让他选,他肯定喜欢四哥与四嫂的相处模式,一言不合就亲上去。

    第八十六章

    陆清看着自家三哥与云姑娘走远, 一个人扶着林中竹竿,郁结成疾。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向陌陌讨个说法。

    可又碍于面子,没法去陌陌面前质问。

    他在这里抑郁难捱, 或许陌陌压根就没当回事。

    陆清一改往日鲁莽,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憋着。

    陌陌不来找他, 他也绝不主动!

    *

    开席之前,陆瑾之、陆渊, 以及陆延三人聚在了书房说话。

    陆渊已经整理出今日登门贺寿的名单,他为人冷清稳重,做事十分谨慎,将名单递给了陆瑾之过目, “老四,今日给祖母贺寿的官员, 倒是比你大婚那日多了数十人,看来,朝中风向又有了变化。”

    陆瑾之扫了一眼。

    陆延这时道:“老四与郡主夫妻恩爱之事, 已是满城皆知。别说是那些大臣们, 就是我也差点信以为真了。”

    事到如今, 陆家众人都以为陆瑾之是在演戏。

    众人不揭穿,是为了尽力配合家主。

    陆瑾之淡淡一笑,将名单放在桌案上, 他也不多解释。

    他其实很想告诉二哥与三哥, 他的小妻子就是红九。

    一个曾经把二哥与三哥玩的团团转的奇女子。

    陆瑾之眉梢带笑,细一看, 还有与有荣焉之色。

    陆渊与陆延以为他在得意洋洋。

    毕竟, 老四把郡主的小金库也搞到手了。

    骗/色/又骗/财的事, 陆家谁也没有老四拿手。

    陆渊问起一事,“老五近日来是怎么了?我已好几天没见过他,最近消瘦了不少。”

    陆瑾之不想多管闲事,在他看来,陆清就是个孩子。

    陆延摇头失笑,“老五还能怎么了,他年纪还小,被情所困是寻常事。过一阵子就能想开了。”

    谁还没个情窦初开呢。

    三兄弟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小厮在外面通报道:“三公子,云姑娘被张家郎君困住了!那张家郎君喝了酒,正胡搅难缠呢。”

    闻言,陆延立刻起身,对陆渊与陆瑾之,道:“二哥、四弟,我先过去看看。”

    陆延箭步如飞,可见他对云乔是当真在意。

    陆瑾之却蹙了眉。

    陆渊亦然。

    若是换做寻常女子,直接娶了便是。

    可云乔身份特殊,其父曾是罪臣,她如今又是风尘女子,她与陆延之间相隔着一条银河。

    单单是风尘女子的身份,倒是无所谓,做妾室也无妨。

    就怕朝中有人拿她的身世大做文章。

    陆渊问道:“老四,你怎么看?”

    陆瑾之不会棒打鸳鸯,只说,“让三哥自己做决定。”

    如果一个男子,就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那也的确窝囊。故此,陆瑾之不阻挡。

    陆渊也深以为然。

    *

    宴席处,张度酒过三巡,他仗着自己是张家嫡长孙,在京城横行已久,对云乔更是肖想多日。

    但云乔身边有打手护着,又是个清高的,在京城追捧者无数,皆敬她的才艺,故此,这张度才不敢肆意妄为。

    可今日他醉酒,又正巧看见云乔在陆家,便起了歹心。

    云乔曾经也是大家闺秀,不喜这种流/氓/子弟,她来陆家一趟,给老太君送上了贺礼,这便要离开了,却不想会被张度挡了路。

    云乔姿态端正,“张公子,还请自重。”

    张度笑了。

    他贪婪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云乔不同于寻常深闺女子,比贵女们娇艳,也半点没有风尘女子的俗气。她有才情,有容貌,有这世上女子少有的韵味。

    张度流连花丛,什么样的美人没试过,但云乔却一直让他心痒难耐。

    张度,“云姑娘,你今日怎么来了?你此前一直拒绝我,敢情是想攀陆家的高枝,你胃口可真不小。听度哥哥一句话,少打歪心思,跟了度哥哥,日后保准你锦衣玉食。”

    说着,张度一脸/淫/秽/笑意,他伸出手碰触云乔的脸蛋,另一只手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欲要当众行凶。

    云乔大惊,她讨厌极了这种男子,每日都仿佛是行走在钢丝上。

    “你放开!放开!”

    云乔越是挣扎,张度就越是狂喜兴奋。

    就在张度的唇凑过来时,一拳头砸在了他脸上,而与此同时,一只大掌从他手里抢过了云乔的手腕。

    看客们本已开始按捺不住,谁都想替美人解围,但,并没有人真正出手。

    陆延一出现,三招之内把张度打到口吐鲜血,一脚揣在了地上,细心的人还发现,张度身后的青砖裂开了,可见,陆延的那一脚委实够重。

    云乔一手捂着唇。

    陆延关切一问,“可伤到了哪里?”

    云乔摇摇头,她混迹京城多年,太明白世道艰辛、人心叵测,她不能让陆延因为她而得罪张家。

    她只盼着他好。

    半点不想给他惹麻烦。

    陆延一眼就看见了云乔脸上的红痕,还有她手腕上的手指印,陆延眸色一沉,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下令,“来人!把张公子送出去!今后无我吩咐,任何人不得再让张公子踏足侯府大门半步!”

    小厮上前,开始照办。

    张度一边吐血,一边骂骂咧咧,“陆三,你为了一个/婊/子,胆敢伤我至此?!你会后悔的!”

    云乔面色煞白。

    她担心的看着陆延。

    陆延却单臂搂着她,对她莞尔一笑,“无妨,一切由我。”

    众看客们,“……”

    陆三公子这是当众表态了啊。

    今后,云姑娘就是他罩着的人了。

    众人当然看明白了陆延的同意。

    张度的祖父乃靖帝最器重的太傅,就连太子与大皇子几人也给张度几分薄面。

    今日陆延此举,无疑是与张家决裂了。

    太子与大皇子面面相觑。

    这陆家人,还真是不计后果啊!

    酒席上,众人都在看戏,唯有周浩天在认认真真吃席。

    “……”陆家又开打了,真真是没法消停,他吃了席就赶紧回家,以免被殃及池鱼。

    *

    这场闹剧过后,陆延亲自送了云乔回去。

    他折返侯府时,陆渊与陆瑾之把他叫到书房说话。

    陆瑾之直言,“三哥,你失控了。”

    陆渊也道:“老三,你今日此举做出来,旁人皆知,云姑娘是你的弱点了。”

    闻言,陆延垂在广绣下的手掌握了握。

    他知道自己今日不该那样,可他控制不住。

    他恨不能剁了张度的手脚。

    陆延沉吟一声。

    陆瑾之说,“三哥,若不,你先将云姑娘接过来。”

    陆渊不反对,“老四所言在理。”

    弱点不能暴露出去,可一旦暴露了,就不能再让敌人碰到自己的弱点。

    陆延抬眸,点头同意,“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吗,名分不急于一时,把人接过来,也能保护她。

    陆延如此想着,这便去准备了起来。

    云乔来了侯府,自然要有独立的宅院,没有分明的话,最起码的体面也要给她。

    *

    当晚,侯府开始忙忙碌碌,陆家众人都知道,侯府又要多出一个女子了。

    就连陌陌也甚是兴奋。

    她见过云乔,被对方的才情深深吸引过。

    同样是孤女,陌陌对云乔有着一些同理心。她若不是被自家郡主收养,还不知下场有多惨呢。

    老太君那边也无意见。

    陆家众人都在静等云乔的到来。

    *

    未至夤夜,陆家才将将消停,不久之前,放了漫天的烟火,陆家众人都对不久以后的日子有了新的憧憬和期待。

    谁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巷子里传来,一小厮打扮的男子浑身是血,递上名帖之时,跌倒在地,对守门小厮道:“快!通知三公子,云姑娘被人害了……”

    此言一出,男子昏厥了过去。

    守门小厮上前查探,发觉男子还有一口气在,立刻挥手,让人把他抬下去医治,旋即就去通知陆延。

    云乔出事,像是当空一道惊雷,让陆家尚未睡着的众人,都惊醒了。

    陆延前一步冲出府门,骑马离开。陆清、陌陌、陆鸢与陆绵绵也先后赶了过来。

    陆渊不便出面。

    陆瑾之是陆家家主,自然不会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出面。

    老太君面色沉沉。

    陆家明面上护着的女子,竟然还有人想害,这会不会是一个局?为了故意激怒陆家?

    老太君十分不悦,她大寿之日,岂能允许魑魅魍魉坏事?!

    岂有此理!

    老太君已许久没有动怒,想起云乔一个孤女也是可怜,好歹也曾是名门闺秀。老三这么大年纪了,难得对一个女子上心。

    老太君深沉吩咐,“来人!”

    随即,三名女子从暗处走了出来,这三人是老太君的心腹,也曾是女将,虽至中年了,但身手依旧极好。

    老太君,“跟着老三过去看看,一切静观其变,若有任何可疑之处,立刻阻止老三。”

    “是,老太君。”

    *

    陆家众人陆陆续续出发之后,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崔阳,饶有兴致的摇了摇折扇。

    区区一个风尘女子,竟让陆家一半人都出动了。

    是陆家过分情深义重?

    还是另有他因?

    崔阳笑了笑,“先生,这陆家竟都是性情中人,我愈发喜欢了。”

    司马秋稍作寻思,提议道:“世子,陆家至今没有主动提及联盟一事,不如,世子爷选择联姻吧。”

    联姻啊……

    崔阳略有些为难。

    陆家的两位姑娘,他着实不感兴趣。

    而且都太能打了。

    他还是喜欢楚宜修那样娇娇弱弱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崔阳:侯夫人是个娇弱美人呢~

    陆瑾之:呵呵,本侯淡淡一笑,什么也不说。

    第八十七章

    陌陌擅轻功, 她赶到时,就见画舫一片狼藉,栏柱上血渍斑斑, 而陆延半跪在地,正抱着云乔的尸首。

    云乔衣裳破了,额头一大块血窟窿, 再无生机。

    陆延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 一手捧着她的脸,宛若石雕。

    几步开外的地方,一男子跪着,额头触地, “三公子,云姑娘不欲忍受那帮贼人逼迫, 撞柱自尽了,她临走之前,喊了一句话, 说……说“三郎, 来生再见”。”

    男子话音一落, 陆延的手在轻颤,他像是强忍了许久,眼泪砸了下来, 与云乔脸上的血渍融合在一起, 又滚落而下。

    陌陌忍不了了,“谁干的?!姑奶奶要他狗命!”

    云乔名气盛广。

    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名伶儿, 所赚的钱养活了不少孤儿寡母, 追捧者之中也有女子。

    陌陌最是见不得这种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什么的, 她必定会参与。

    陆清随后赶来,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见陌陌在场,他鬼使神差的不憎恨她了,反而上前查看了她的状况。

    幸好……不是陌陌出事。

    陆清侥幸的想着。

    他仿佛能够对自家三哥感同身受,倘若是陌陌遭遇此劫难,陆清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他往陌陌身侧站了站。

    陆清附和道:“算我一份!我也要给云姑娘报仇!”

    陆鸢与陆绵绵姐妹二人到场时,也同样有此打算。

    画舫内跪地的男子道:“云姑娘……是被张度派人所害。那张度还扬言,不怕三公子找麻烦!”

    陌陌更是不能忍了。

    好一个嚣张的浪荡子!

    陌陌握拳,“张度若活下去,就是天理难容!”

    陆清又附和,“就是!”

    陆鸢问道:“三哥,咱们还等什么?!张度是太傅的孙子,张家势力颇广,这事闹到朝廷去,也会不了了之。何况,对云姑娘清誉不好。”

    陆绵绵说,“云姑娘以死护清白,是女中英杰!”

    这时,陆延稳稳当当的抱起了云乔。

    他真悔啊!

    就差一晚了。

    若是今晚就把她接到侯府,一切会不会大不一样?

    他还有太多话要对她说。

    他想亲口告诉她,他与她之间不存在身份与地位的悬殊。他陆延若是护着一个人,那必定是拿命护。

    为何会如此?!

    老天是不是跟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夜色苍茫之下,陆延眼底赤红。

    他素来稳重,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但眼前的状况却是他完全始料未及的。

    是他的错!

    一切都是他的错!

    陆延看着怀中人,嗓音喑哑,“她没有家,我要带她回侯府。”

    三朵金花穿着夜行衣赶来,见状,互相对视了几眼。

    其中一人道:“三公子,老太君命我们几人来协助你,老太君还提醒你,以防此事有诈。”

    陆延突然苦笑一声,“是否有诈已不重要,小乔已经走了。”

    此言一出,他话锋突转,眼神骤然狠厉,看向陆清,“老五,替三哥去办一桩事。”

    陆清立刻抱拳,“三哥,你说!”

    陆延一字字道:“今晚但凡踏足这条画舫的人,全部杀了!”

    陆清喉结滚了滚,“好、好……”三哥这是真的动怒了。

    陆延抱着云乔离开。

    陆清、陌陌,以及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大家都有了盘算,十分默契的换好夜行衣,蒙着脸一起往张家方向而去。

    张度此人,早就在京城横行已久,陆清一行人都是嫉恶如仇的,又被云乔的事刺激到了,一到张府,就不管不顾的打了起来。

    三朵金花是老太君的人,见状,已经挡不住,就只好加入。

    一时间,张府人仰马翻。

    *

    同一时间,定远侯府隔壁的周家敲响了朱红大门。

    来人是周御史本人。

    他慌慌张张,时不时抬袖拭汗,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亲自登门侯府的。

    今日老太君大寿,他也只是指派了自己的儿子过来道贺。

    小厮打开门,一见来人是周御史,就没给好脸色,这周御史可没少弹劾陆家。

    小厮,“周大人,这深更半夜,你有何事?”

    这个关键时候,周御史哪还顾得了面子,再不敢强硬,语气恳求,道:“恳请贵府神医出面,给小女医治!小女今日落水之后,就一直不见苏醒!还望贵府行行好。”

    小厮,“……”难得见周御史这般态度,还真是少见。

    苍狼先生的确是侯府的神医,早年前已名扬天下。

    人命关天,又是隔壁的周小姐,陆、周两家比邻而居,那周小姐还来陆家串过门,小厮便不再耽搁,语气也变了,道:“周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请神医。”

    这种事就不用去叨扰侯爷了。

    苍狼先生倒也个心善的,不多时就提着药箱一路跑来。

    周御史抹了把脸,眼眶都红了,“神医,劳烦你了。”

    苍狼先生点头,很快就到了隔壁周府。

    周御史一共育有一子一女,幼女更是疼得跟心肝疙瘩似的。今日傍晚时分,周小姐贪凉,在池边玩水,失足落入水中,捞上来时还剩一口气,却是迟迟不见醒,眼下气息愈发微弱。

    苍狼先生把脉时,连连摇头。

    他再度将指尖触碰周小姐鼻端时,已经没气儿。

    真是可惜了。

    好端端一个俊俏可人的女童呢。

    苍狼先生正寻思着如何对周御史说实话,却在这时,那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的女童忽然睁开眼来。

    苍狼先生愣是吓了一跳,愣了一下。

    “……”他的医术出问题了?

    见周晓晓醒来,陆御史与一旁的周夫人,以及周浩天对苍狼先生连连道谢。

    苍狼先生,“……”他什么也没做啊。

    此时,周晓晓四处看了看,一脸惶恐,她被婆子扶起来喂药,又低头看了看她自己的手,顿时僵住。

    “我、我在哪里?”稚嫩的嗓音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在众人诧异时,她直接下榻,跑到了铜镜面前照了照,只见铜镜之中的女童只有九、十岁左右的光景。

    “晓晓,你这是怎么了?”

    “我儿啊,你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妹妹,你当然是在自己家中,不然还能在哪儿?”

    “……”

    耳畔纷扰声不绝。

    周晓晓捧着自己的脑袋,无数记忆涌入。

    有关于周晓晓的一切,也有云乔的所有过往。

    当周夫人一把抱住她时,周晓晓……确切的说,是云乔,她惊出了一身汗,又看了看案台上的沙漏。

    她猜测,假如没错的话,这是她死后一个时辰了。

    她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周夫人被女人吓到了,如实答话。

    云乔更是笃定自己死了,可又活了过来,但换了一个身份。而那个叫做周晓晓的女童,已经淹死了。

    三郎呢?

    他去找自己了么?

    云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周夫人,直接往外跑。

    她如此失常,周家人岂会让她跑?遂赶紧将她困住,又重新抱到了榻上,周夫人更是哭哭啼啼。

    “我儿啊!你可千万莫要出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为娘如何是好?!”

    云乔急出一身汗。

    她得去告诉三郎。

    她该如何才能脱身?!

    苍狼先生目瞪口呆。

    他是个医者,有些话委实不便说出口。

    周御史亲自送了他去隔壁陆府,“神医,今晚多谢你了。以你看,小女这症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苍狼先生是神医,但不是神仙,他犹豫片刻,道:“大抵是受了刺激,好生修养几日,理应无碍的。”

    他实在不敢说,令千金前一刻真的断气了。

    闻言,周御史才如释重负。

    这厢,苍狼先生刚走到垂花门,就听见身后有动静,他一回头,见陆延抱着一个女子,神色恍惚的迈入府门。

    见状,苍狼先生自然要上前询问一二,“三公子,这是……”

    一靠近,苍狼先生猛然发现,陆延怀中的女子已经死了。

    苍狼先生,“……”

    今天夜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陆延没说话,仿佛没听见苍狼先生所言,径直抱着云乔离开,往冰室方向走去。

    *

    海棠斋。

    楚宜修也没睡。

    她有月事在身,可陆瑾之还是来了。

    两人都已知晓云乔的事,楚宜修哼哼道:“不可饶恕!此仇非报不可!”

    她是站在一介女流的角度看待此事。

    越想越气。

    陆瑾之倒是清冷自持。

    楚宜修侧躺在榻上,玉足外露,直接踢了男人一脚,“夫君,你倒是给个准话呀。”

    陆瑾之看着她,如实说,“夫人,倘若今晚出事的人是你,为夫定扫平了张家。”

    楚宜修,“……”

    她顿时觉得不太好意思。

    这感觉怪怪的。

    她此前好几次差点害死陆瑾之,还把他视作此生宿敌,却见陆瑾之这般大度,楚宜修有种无地自容之感。

    陆瑾之,“陆家树敌无数,再多一个张家也无妨。”

    言下之意,这个仇,是必报了。

    第八十八章

    陆瑾之忽然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楚宜修。

    楚宜修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她双手捂着领口, 警告道:“夫君,女子月事是污秽,沾染上了, 不吉利,你可不要乱来!”

    陆瑾之眸色微沉,不与这个妖女斤斤计较, 只说,“为夫只是觉得庆幸, 你这个坏东西,没人能欺负得了。”

    楚宜修,“……”

    到底是夸她?还是骂她?

    楚宜修又在陆瑾之身上踢了几脚,“三弟此刻恐怕不好受, 夫君且去看看三弟吧。”赶紧走,免得把她气死。

    陆瑾之握住了美人玉足, 把玩片刻,见玉足粉润可人,他忽然张嘴咬了一口。

    楚宜修, “嘶……”狗东西!

    *

    冰室这边, 老太君很快闻讯赶了过来。

    她踏入冰室, 就见陆清正给云乔擦拭身子,老太君看了一眼,随即摇头叹息, “可怜见的, 这孩子也是受苦了。老三呐,你可还好?”

    陆清没有回头, 安安静静的给云乔一遍遍擦拭, 一旁铜盆中的清水很快染红。

    他喃喃说, “祖母,云乔爱美,她不能就穿着这么一身离开。”

    老太君立刻会意,“祖母这就让人拿一套顶好的烟罗衫过来。”

    陆清背对着老太君,又说,“多谢祖母了,顺道拿些胭脂水粉过来。”

    老太君明白了陆清的意思,对身侧的嬷嬷摆摆手,那嬷嬷立刻转身走出冰室,并以最快的速度拿来了衣裳与胭脂水粉。

    老太君不便继续叨扰,她知道陆延这孩子重情重义,只是寻常时候过于内敛了。

    老太君就在冰室外面守着。

    陆延亲自给云乔换衣,又给她描眉,涂了口脂,篦发,尽可能把她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待一切做好,陆延静静地看着云乔,许久之后,他心脏钝痛,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呼吸的缘故。

    “云乔……”陆延嗓音喑哑,但哭不出来,“是我之过,都怨我。我本想……让你先来陆家熟悉几回,不成想给你带来了灾祸。”

    “我知你心意,一直都知道。是我不够主动,害你久等这么多年。我陆延发誓,若此生不能娶你,那便终生不娶。”

    老太君站在外面,一手捂着胸口,既心疼,又焦躁。

    她好不容易给长房保了一个健全的孩子,这怎的还不娶妻了?

    老太君锤了几下胸口,痛心疾首,但这个时候,她也不能逼着孩子答应娶妻。

    许久,老太君从冰室离开,步子缓慢。云乔的事,她内心触动也很大,若是再年轻一些年,指不定也会拔剑冲去张家。

    可她到底是不能。

    老太君问道:“三朵金花可回来了?”

    身边嬷嬷如实答话,“回老太君,还没呢。”

    老太君望了一眼东边逐渐泛白的天际,悠悠一声长叹,“天都快亮了……”

    *

    陆渊与陆瑾之过来时,陆延已经从冰室出来,他正坐在石井旁磨剑。

    “哗、哗、哗……”兵刃与磨刀石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

    陆延一直藏拙,为了不让老太君担心,他手上这把剑许久没出鞘了。小片刻过后,他提着半桶水冲在剑身上,一把寒光凌凌的宝剑呈现在眼前。

    陆渊沉默不语,很懂老三的心情。

    陆瑾之也不是一个隐忍之辈,“三哥,你把十八人团带过去。既已决定报仇,那就做个彻底吧。”

    陆渊侧过脸,深深的看了一眼老四。

    家主……是不是又任性了?

    陆延却道:“不必了,老四,这是我与张家的个人恩怨,我想自己解决。”

    他亲手宰了张度,才能解心头之恨。

    陆瑾之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强求,“那好,我等三哥归来。”

    陆渊与陆瑾之目送着陆延离开府门。

    东边泛起了鱼肚白,天光破晓,鸡鸣声起,漫漫长夜过去了。

    *

    张家府门外,小厮看着手持长剑的陆延,连连擦汗,明知故问道:“你、你是何人?我家大人乃当朝太傅,张家不是你能撒野的!”

    昨晚闹了一夜,此刻,张家好几处庭院还冒着烟。

    陆清、陌陌几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能明着屠府,但也会让张家不得安生。

    陆延手中剑柄一转,寒光乍现,“本人陆延,乃陆家序齿老三,在此声明,张度害死我意中人,我今日来报仇,是我陆延个人之事,与陆家毫无干系。”

    小厮不由得双腿颤抖。

    毫无干系?!

    这都打了一晚上了,还没干系?!陆三公子,你敢说,夜闯张家的黑衣人不是你们陆家人?!

    奈何,无凭无据,小厮不敢多言。

    陆延再度道:“我今日登门,是来取张度狗头。张家若是不交出张度,那我只能杀进去。”

    小厮,“……”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对!

    他们张家更没有资格提王法!

    可公子昨夜已经被人挑断手脚筋,眼下昏迷不醒,公子可是张家独苗儿啊。

    谁又能料到,区区一个风尘女子,会惹来这样大的麻烦。

    这时,张太傅从府中走了出来,他仗着年事已高,又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还是靖帝恩师,指着陆延鼻子大骂。

    “陆家这是要翻天不成?!老朽倒要看看,你陆三郎今日究竟要作甚?!”

    陆延脸色清冷,眸中仿佛淬了一层冰渣子,他手中长剑在地面划出丝丝火光,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张家家门不幸,教子无方,张大人枉为太傅,既然你教不了,那就让我来替你教他!”

    陆延步步紧逼,剑光凌然,那张太傅唯有后退。

    恰在陆延要举剑的关键之时,周浩天骑马疾驰而来,“且慢!三公子且慢!”

    周浩天是国子监的监生,骑射一般,就是一个文弱书生,今日骑马赶来也是妹妹跪求他。

    周浩天跳下马背,抹了把脸上的汗,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妹妹哀求了他许久,让他给陆三公子送东西,还让他阻止陆三公子,以免铸成大错。

    周浩天几乎是跑到了陆延身侧,递给他一条帕子。

    这条帕子上有一行清晰小子。

    不得不说,妹妹的字迹真好看,他此前竟没有察觉。

    “三公子,你过目!”

    陆延淡淡瞥了一眼,立刻被吸引了。

    只见,素白色锦帕上的黑色字迹未干,是不久之前才写上去的。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是诗经中的一句话,阐述了女子对意中人的思念。

    而更让陆延诧异的是,这字迹……不是云乔的么?

    陆延随即一把抓住了周浩天的衣襟,“说,帕子是从何而来?”

    周浩天稀里糊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明白呀。

    “是、是吾妹!是我妹妹!”

    陆延不关心周家的小姑娘,他只想知道手上这条帕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延松了手,提剑跨上马背,勒紧缰绳,踢了马腹,疾驰而去。

    周浩天站稳身子,拧眉望着陆延远去的背影,他着实想不通。

    他妹妹还不到十岁呀,总不能是……

    不不!

    绝无可能!

    周浩天虽然心中有疑,但自己掐断了念头。

    随即,周浩天也重新骑上马背,试图追上陆延。

    张家府门外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张太傅连连擦汗,探头望去,不明所以。

    这周家怎么也跟陆家混到一起了?

    周御史不会参他一本吧?!

    *

    陆延直闯周府。

    周御史今日一早就入宫面圣了,周夫人是个妇道人家,也没法阻挡。

    陆延一到周家,就问,“周小姐的院子在哪里?”

    周家仆从面面相觑。

    小姐才几岁,不至于跟陆三公子有任何交集。

    像陆三公子这个年纪的男子,不少人都当父亲了。

    他这样的外男,岂能去见小姐?

    陆延像发了疯,他素来温润如玉,是陆家男子中最为儒雅的一个,但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了。

    就在陆延揪着一仆从质问时,漏花窗的方向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三公子。”

    云乔身子虚弱,有些头重脚轻。

    她最怕给陆延惹麻烦。

    她已经打听了昨夜陆家的动静,听闻陆延一大清早就提着剑出门,她立刻让周浩天去阻止。

    原本,她也不敢保证,陆延见了手帕会来找她。

    毕竟,这种事委实诡谲,她自己到了这一刻还不太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云乔提着裙摆,小跑了过来,她弱小极了,只能挨到陆延的小腹,遂仰面望着他,“三公子,别这样,放开他。”

    陆延看着小姑娘,望入了她的眼。

    她生了一双灵动的水眸,无疑是个俊俏的小姑娘。

    眼神纯澈、沉稳。

    陆延没说话,只拧眉看着她。

    云乔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以防陆延真的去杀人,误了他的前程,云乔只能试着让他相信自己。

    她走到了一旁的垂柳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这是一首只有他二人才知道的曲子。

    是陆延亲手所作。

    一曲还没结束,陆延喉结数次滚动,不可置信的看着几步开外的女孩儿,“你……”

    云乔展颜一笑,歪着小脸,“是我呀。”

    陆延,“……”

    这是,周浩天赶了回来,见陆延走向自己妹妹,还弯下身子,一手轻抚妹妹的面庞,周浩天气煞了,“住手!”

    陆延一愣。

    周浩天走上前,粗鲁的拿开了陆延的咸猪手,愤愤然,“三公子!我妹妹……下月才十岁!”

    不是……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暗示什么!

    一定是他想多了!

    陆三公子都能给妹妹当长辈了!

    而此时,陆延的目光还在小姑娘身上,他神色专注,“我已认清自己的内心,以前是我迟钝了。”

    周浩天或许听不懂,但云乔却是立刻明白,她苍白的小脸,忽然一红。

    虽说眼下不到十岁,可芯子却早就是个心性成熟的女子。

    周浩天看了看陆延,又看了看云乔,下一刻,他直接走上前抱起了云乔,后退了几步,似是提防陆延。

    陆延眸色一沉,“放下她。”

    “……”周浩天觉得不可理喻,这是他妹妹,是他抱大的!

    第八十九章

    陆延失而复得, 他没把云乔当做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

    他的女孩儿,为何要被别人抱着?!

    自然是不爽的。

    陆延不想离开,而周浩天也是护妹心切, 两人僵持着,互不相让。

    云乔担心陆延会与周浩天打起来,忙道:“三公子, 你回去歇着吧。”她笑靥如花。

    陆延突然想起初见云乔时,她也是这般光景。当时她还那么小, 眼睛里有光,亮若星辰。倘若他当时将她一同带去漠北,那该有多好。

    如今回想,只觉得心痛如刀搅。

    陆延回以一笑, 嗓音沙哑,“好。”

    他本不是信鬼神之人, 可事实摆在面前,他选择相信。

    他的云乔还活着。

    陆延离开时,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周浩天更是忧心忡忡, 陆延彻底离开后, 周浩天立刻对妹妹洗脑, 告诉妹妹,陆家男子有多可怖。

    云乔只是笑笑。

    她很感激周家。

    能借着周小姐的身子活下去,她万分感恩。

    上辈子她亲情缘单薄, 而今, 见兄长如此紧张她,云乔抿唇一笑, “阿兄放心, 今后再无人能伤害我。”

    她总是能往好的一面去想, 只要活着,一切都能好,不是么?

    周浩天欲言又止,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

    隔壁定远侯府,三朵金花归来之后,在老太君跟前禀报昨夜情况。

    老太君听得津津有味,当即拍案,“好啊!做得好!张太傅那个食位素餐的狗东西!迟早会遭报应。对了,你们还烧了哪些地方?”

    三朵金花继续禀报。

    老太君这喜欢看热闹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若非年纪大了,她昨夜八成会亲自行动。

    今日陆家众人都要过来请安,洗漱换衣过来,皆陆陆续续来到了千秋局。

    陆清、陌陌、陆鸢几人都还年轻,精力用不完,一夜不睡根本不会影响身子骨。

    众人到场时,陆延也来了。他也换了一身衣裳,下巴的胡渣也捯饬的一干二净,乍一看,仿佛年轻了几岁。

    众人眼观鼻鼻关心,都可怜他,也心疼他。

    陆延却面带笑意,举杯对陆家众人道:“祖母、二哥、老四,还有老五几人,我以茶代酒,这次多谢你们了。”

    说着,陆延一饮而尽。

    众人,“……”

    陆延又说,“我甚好,无事的。”说完,他又低低一笑,嗓音爽朗。

    老太君在内,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吱声。

    崔阳也留了个心眼。

    楚宜修见状,凑到陆瑾之身侧,嘀咕道:“据说,受了大刺激,人都会失常。三弟该不会是这里出问题了吧?”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陆瑾之,“……”

    总之,在众人看来,陆延的行为十分反常。

    老太君主持大局,清了嗓门,“咳咳……此事告一段落吧,择一好日子,把云姑娘给葬了,她无家无亲,就葬在陆家坟地吧。”

    老太君给足了陆延面子。

    陆延深懂老太君的良苦用心,他再度起身,给老太君深深鞠了一躬,还不忘道:“祖母,孙儿甚是欢喜。”老天待他当真不薄啊。

    老太君,“……”心爱的女子喊冤而死,你欢喜个什么劲儿啊?!这孩子该不会真的刺激过度,伤了脑子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怎么对得起长房?!

    一大家子正吃早膳,守门小厮急急忙忙赶来,“老太君,张家派人过来了,说是……说是张家公子病危,让咱们侯府立刻指派神医过去医治,不然就状告陆家昨夜袭击张府。”

    老太君正在气头上,闻言,冷笑一声,“状告?去告诉张家人,就说是我老婆子亲口所言,有本事让张太傅亲自来我面前。另外,无凭无据的事,张家若是再信口雌黄,休怪我们侯府不客气!张家自作孽,还能怨谁?!”

    “张太傅好歹是帝师,却教出了那个不肖子孙,啧啧!张家家门不幸呐。”

    小厮闻言,愣了一下,“老太君,那小的就这么去转告张家人?”

    老太君颔首,“不然呢?”

    小厮抿了抿嘴,挠挠头道:“好嘞!小的这就去!”他也觉得张家是咎由自取。

    饭桌上,众人食不言。

    崔阳暗暗呐喊。

    陆家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不过,他甚是喜欢。

    *

    长公主府。

    长公主听着陆家的一场喧嚣之后,她在堂屋走了几圈,不由得心惊,自言自语道:“陆家当真去找张家麻烦了?就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张家也太没出息,听说昨夜几乎全府覆灭,却连陆家人的一点把柄都没抓到。”

    “张太傅就是怀疑陆家,也毫无办法。”

    一言至此,长公主捂唇,噗嗤大笑。

    “哈哈哈!这可真是太好玩了。”

    “也不知皇上作何感想?”

    “看来陆家男子都是情种啊。”

    一个为了意中人,直接杀入朝廷命官的府邸。

    一个至今不娶。

    那陆家家主,更是不惜把昔日宿敌捧在掌心宠着。

    长公主悠悠一声长叹,早知如此,她当初若是挑一个陆家郎君嫁了该多好。

    罢了罢了,陆家与她同辈的郎君都不在世了。

    委实可惜。

    *

    次日早朝。

    周御史搜罗了张度这些年在京城横行的证据,直接弹劾张家,以及张太傅。

    不为别的,只因周御史是个实在人,苍狼先生救回了他女儿,他如此做,是为了报陆家的恩。

    他厌恶陆家,但也是有恩必报。

    一码归一码。

    张度如今昏迷不醒,前天夜里被袭击之后,家中不少重要物件毁的毁,失踪的失踪,张太傅已是焦头烂额。再被周御史一弹劾,张太傅面对靖帝质疑的眼神,索性装晕,当场昏倒了过去。

    周御史倒不觉得愧疚,但凡被他弹劾的大臣,那都是罪有应得。

    退朝时,周御史与陆瑾之并肩走在汉白玉石阶上,他笑了笑,“陆侯,陆、周两家比邻而居好些年了,算是旧相识。当初你们陆家举家搬迁漠北,本官夫人才怀上二胎,而今小女即将十岁,算起来,也是你的晚辈。”

    陆瑾之狐疑的看着他,“周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周御史颔首,直言道:“望侯爷能够管束陆三郎,让他莫要再接近小女?”

    陆瑾之,“……”

    三哥与周家小女郎……?

    这二人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么?

    陆瑾之沉着脸,“周大人慎言,我三哥不是那种人。”

    周御史只盼是自己想多了,又或者是儿子想多了。

    他憨笑两声,“那是最好不过。”

    陆瑾之轻摇头,只觉得周御史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三哥决然不会惦记上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这一点,陆瑾之可拿人格做担保。

    *

    陆延这两天在府上走动时,所有人都对他格外关照。

    他将陆鸢与陆绵绵姐妹两人叫到了跟前说话。

    见自家三哥气色甚好,眉梢染笑,姐妹两人只当他刺激过度,才导致如此失常。

    “三哥,你有事就直说,但凡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做。”

    “是啊,三哥,自家人,不必客气。”

    陆延笑笑。

    “云乔的尸体”已经安葬下去了,可他打算把隔壁那小姑娘带过去祭拜一下,也算是对她自己的过往告别。

    周家已将他视作洪水猛兽,陆延没法亲自过去把人带走。

    他道:“六妹、七妹,你们去隔壁一趟,想办法把周小姐带出来,我就在巷子里的马车上等着。”

    陆鸢,“……”

    陆绵绵,“……”

    三哥啊三哥,人家周小姐还是个孩子啊!

    你要作甚?!

    陆家人虽敢作敢当,但这种缺德事不能干呀!

    陆延猜出她二人的心思,男人无力苦笑,抬手挠了挠高挺的鼻梁。

    云乔还小,他就等。

    以前,她苦等他。

    而今,他反过来等她。

    她还在世上,已经是老天对他莫大的恩赐了。

    陆延看向两个妹妹,无奈道:“我不会欺负幼女。”

    陆鸢与陆绵绵对视了一眼,两人尴尬笑了笑,“我们没有怀疑三哥,真的!”

    陆延,“……”

    *

    云乔自己愿意配合,故此,陆鸢与陆绵绵没费多大劲,就把她带出了府门。

    陆延撩开马车车帘,亲自迎接小姑娘。

    云乔提着裙摆,朝着他跑了过来,小手递给了他,直接上了马车。

    陆鸢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马车驶离巷子,她才回过身,对身侧的陆绵绵,道:“七妹,我方才好像听见周小姐喊三哥了。”

    陆绵绵睁大了眼,“喊了一声三郎,是么?我也听见了。”

    陆鸢僵着身子,眨眨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姐妹两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知老太君。

    拐骗幼女这种事,他们陆家人绝对不能做!

    不多时,老太君闻言后,深吸了一口气,她抬手指了指,“快、快……跟上老三,不要让他做出任何错事出来!”

    陆鸢与陆绵绵也被罚跪祠堂。

    老太君素来黑白分明,自家人犯错,那也要受惩戒。

    *

    马车内,陆延打量着小姑娘,唇角笑意不息。

    云乔头上梳着两只花苞,绑上了红艳的石榴石,她粉面桃腮,两人差一点就生死两隔,而今已不再含蓄。

    云乔的小手被陆延拉着,她笑着说,“三郎,我快十岁了,女子十四及笄,十五就能嫁人。”

    她是想告诉陆延,让他等她。

    陆延倒是很愿意等,可现在问题有些棘手,他眉目含笑,有些局促,“你不嫌我老么?”

    云乔愣了一下,她可不在意这个。

    此生若能相守,已是她莫大的福气。

    还能活着见到陆延,她再不敢奢求其他。

    云乔旋即莞尔一笑,“三郎如斯俊美,宛若天人,哪里老了?我倒是觉得,三郎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我可得看紧了,不然会被其他女子抢走。”

    陆延很想抱抱云乔。

    可一看对方还是稚龄孩子,他委实下不了手。

    陆延放开了云乔的小手,保持了些许距离。

    他清了清嗓门,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孩子上了心。

    他反复告诫自己,云乔不是孩子,她的芯子是自己的红颜知己。

    如此一番洗脑,陆延才能勉强接受自己今日把云乔带出来的事实。

    两人来到陆家坟地,新添的那座坟就是云乔的,碑上刻字,是陆氏云乔,这便是承认了她的身份。

    云乔自己给自己上了一株香,仿佛是在告别过去,从今往后,她是周家小姐,可以以一个体面的身份接近意中人了。

    不消片刻,陆、周两人都有人赶了过来。

    陆延与云乔被火速“拉”了回去。

    这下,无论是陆家,亦或是周家,都坐不住了。

    周御史亲自登门侯府。

    老太君命人泡了茶,陆瑾之也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打了一把掌,再看向三哥与周小姐,这二人还时不时对视一眼。

    陆瑾之,“……”

    作者有话说:

    陆瑾之:(不久之前)我以我的人格保证~

    陆瑾之:(现在)我什么都没说→_→

    第九十章

    陆延与云乔都想息事宁人。

    这个时候, 他二人不便当众表露心思,不然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时机还未到。至少要等到云乔再次及笄。

    两人只是相视一笑, 并不多言。

    周御史当场拍案,“陆三公子!还请自重!小女年幼,你莫要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大庭广众之下, 眉来眼去成何体统?!”

    一言至此,周御史看向自己的娇娇女儿,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怎会惹上这一茬事呢?!

    云乔垂下小脑袋,花苞上的红石榴石垂在她面颊上,怎么看都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小姑娘。

    她抿唇窃笑。

    而陆延也敛眸, 倒也没有直接与周御史对抗上。

    老太君与陆瑾之对视了一眼。

    事实已经昭然若揭,老三他, 当真勾搭了隔壁的周家小姐,还是个稚龄女童!

    老太君头昏眼花,胳膊肘支撑着案几, 一手扶额, 只剩下叹气了。

    陆瑾之气度稳重, 以家主之名,对周御史道:“周大人,此事定有误会, 本侯会管束好三哥。诸如今日之事, 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陆瑾之鲜少会向谁承诺。

    周御史对他的话还算信任。

    又见陆延已垂眸,也不像胡作非为之徒, 今日便就此作罢, 免得事情闹大了, 对女儿的清誉也不好。

    周御史没喝一口茶,直接拉着云乔离开。

    云乔回头望了几眼,与陆延对视上时,冲着他眨眨眼。

    这一幕恰让老太君与陆瑾之看见了。

    老太君,“……”

    陆瑾之,“……”

    堂屋没有旁人,老太君拧眉,对陆延严肃道,“老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姑娘刚逝去不久,你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可……周小姐还是个孩子啊!”

    苍天可见,倘若老三做出违背三纲五常之事,她定会清理门户。

    陆瑾之也态度严谨,“三哥,你这次过分了。”陆家男子,岂可诓骗幼女?!

    陆延笑了笑,面对质问,倒是从容淡定。

    他经历了失而复得,无疑体验了一下人生的大起大落,此刻,心态极为平和,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陆延,“祖母,老四,再过五年,你们就会知道了。”

    “……”

    再过五年?

    五年之后,你想作甚?!

    陆延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他一身雪色锦缎长袍,白玉冠束发,看上去也才二十出头的光景,儒雅俊朗,端得是翩翩君子的矜贵端方。

    “眼下关键之事,是应对突厥使臣与太子暴毙的事实,皇上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找上陆家。”

    陆延提议道。

    他与云乔的五年之约,他可以慢慢静等,用不着别人瞎操心了。

    事实说出来,旁人也不会信。

    五年,他等得起。

    老太君眸色沉沉。

    陆瑾之也深知事情的轻重缓急。

    是以,陆延拐骗周小姐的事,便不再提及。

    另一边,周御史把女儿带回去之后的第一桩事,就吩咐小厮将大门紧闭。

    云乔哭笑不得。

    她如今是周家的女儿,占了周小姐的身体,也自然也替周小姐敬孝道,糯糯的喊了一声,“爹爹,女儿会好好地,再不会让您操心,您就放心吧。”

    周御史闻言,情绪澎湃如他,立刻红了眼眶,“晓晓这般懂事,爹爹自是放心的,只是,那陆家郎君,个个都是豺狼虎豹,我儿日后见了就绕道走,可听见了?”

    云乔眨眨眼。除了眨眼,她亦不知该如何表态。

    爹爹,这是污蔑造谣呀。

    陆家男子,哪一个不是英雄。

    *

    楚宜修回娘家了。

    这一次是由十八人团亲自护送。

    陆瑾之的意思很明确,不会再允许她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楚宜修暂时也懒得再逃了,陆瑾之体内情蛊一日不解,他就一日不会放过她。

    逃到哪里,都会被捉回来。

    何况,如今,她与陆瑾之算是知根知底。

    要知道,一旦仇人变成联盟,那将坚不可摧。

    楚宜修单独与长公主说话,提及了如何解蛊一事,“母亲,你见多识广,定然知道。”

    长公主上下打量了楚宜修,美眸含笑,“贤婿那样的男子,世间少见,你留着他大有用处,还解什么蛊?本宫的心肝娇娇是命好,才嫁了这么一个如意郎君。”

    楚宜修斜睨着长公主。

    长公主却又嗤笑一声,“我儿啊,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宜修,“……”

    到头来,是她得了便宜?!→_→

    楚宜修语气闷闷,“母亲,你可曾真的替我着想过?”

    长公主被这话问住了,立刻道:“本宫对你还不够好么?贤婿那样的男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什么都用不做,他就恨不能把你放在掌心宠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本宫阅男无数,一眼就看出贤婿有过人之处。你敢说,你就没享受过?”

    楚宜修,“……!!”

    话不投机半句多。

    而这时,长公主又给了楚宜修致命一击,“心肝儿,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亲手给他下了情蛊,这事还能怪谁呢?”

    楚宜修扶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她咎由自取咯?!

    楚宜修不罢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长公主,“母亲,你若是不告诉我解蛊之法,我就继续找亲生父亲的下落,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势力,迟早能把那个负心汉揪出来。”

    母女两人都不是善茬。

    最终,长公主还是败了。

    “贤婿体内的是雄蛊,你再养一条雌蛊,等到雌蛊成年,就能将他体内雄蛊引出来。”

    长公主言简意赅。

    楚宜修如醍醐灌顶。

    如厮简单的道理,她怎就没想到呢。

    楚宜修在长公主府用晚膳,陆瑾之骑马过来时,母女二人已吃了一半。

    长公主热情招待女婿,又命后厨去添几道菜,陆瑾之却拒绝了,“岳母,不必麻烦,我吃夫人剩下的即可。”

    他说到做到,直接用楚宜修吃过的碗筷用饭。

    长公主抿唇一笑,提议道:“贤婿要不要喝两杯?”

    楚宜修,“不可!”

    陆瑾之,“不了!”

    夫妻两人异口同声。

    显然,楚宜修是怕了醉酒后的陆瑾之。

    陆瑾之也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不是喝酒的料。

    长公主摇了摇手中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笑眯了眼,“瞧瞧你们这小两口,真般配。尽快生个孩子出来,本宫盼着抱外孙呢。”

    陆瑾之觉得这话十分中听,他笑起来嗓音低沉磁性,“小婿听岳母的。”

    楚宜修,“……”-_-||

    这两个老狐狸,都在算计她!

    *

    回程路上,陆瑾之把楚宜修抱上了马背,他坐在她身后,双臂圈着她,马速不快不慢,正好迎面吹着风。

    不得不说,傍晚骑马,倒不失一桩雅事。

    从长安街路过时,不少百姓纷纷侧目,亲眼目睹定远侯夫妇如何恩爱。

    男子俊美无俦、伟岸如山。

    女子姝色无双、倾城国色。

    俨然是一对璧人。

    陆瑾之的呼吸就在楚宜修耳畔,他的双臂时不时勒紧一些,附耳说:“夫人,你月事已经好了吧。”

    楚宜修,“……”

    她翻了个白眼。

    将如何解蛊的法子告诉了陆瑾之。

    “夫君,情蛊一解,你就无需如此……勤勉了,你如今还年轻,可今后难免会伤身。”楚宜修由衷建议。

    陆瑾之日后是要称帝的,三宫雨露均沾方可。若是早早就衰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她可是一心一意为了他着想。

    陆瑾之臂膀忽然又是一紧,把楚宜修又往怀里摁了摁,“夫人,在解蛊之前,就只能劳烦你天天帮我缓解。”

    楚宜修,“……”

    *

    陆瑾之几日没与楚宜修切磋技艺了,今晚格外热忱,他不知为何,十分喜欢现场观摩。

    内室点了数盏蜡烛,两人对着铜镜,迫使楚宜修看个清楚。

    陆瑾之像是颇有怨意,“夫人,你我若是今后分开,你也要时常想起为夫。你看,你现在也甚是欢喜,可见你至少在这一刻是喜欢为夫的。”

    楚宜修低头,咬住了陆瑾之从她背后绕过来的手臂,狠狠咬他,直到唇齿间血腥味蔓延开来。

    可还是无济于事。

    她到了现在才真正意识到,陆瑾之的强大不仅仅是在谋略上,他在体格上更是完胜她。

    在他面前来硬的,是吃力不讨好。

    还是一开始嫁他,她装作娇弱不能自理时,方能被怜惜。

    楚宜修想装死,刚闭上眼,陆瑾之突然附耳,“夫人,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实力,你敢装死,我就把你抱去院子里,然后我们再继续。为夫不介意多一处记忆场地。”

    楚宜修,“……!!”

    狗东西!

    又气煞了!

    当夜,楚宜修终是没能熬住,她昏睡之前提醒自己,第二天醒来定要记得喝避子汤。

    陆瑾之餍足之后,静静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眸光沉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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