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翌日一早, 陆瑾之被宣见入宫。
如他所料,靖帝果然将突厥使臣与太子被暗杀的事,交给他处理。
靖帝这是故意为之。
此事事关重大, 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陆瑾之去大理寺查看尸首时,见尸体早已腐烂, 不识面目。
李年与张峰二人从大理寺走出后,立刻好一阵干呕。
陆瑾之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俊脸铁青。
苍狼先生随后跟了出来,他摘下了脸上蒙着的面纱,又取下塞进鼻孔的棉花团,抱拳如实说, “侯爷,确认是突厥太子与使臣, 有几人身上还断了肋骨,并无作假之象。”
陆瑾之颔首,“嗯, 本侯知道了。”
他似一直在摒息。
李年与张峰就那么幸运了。
早知道, 他们也应该提前准备好面纱与棉花团。
一行人从大理寺离开。
大理寺少卿随后走出衙门堂屋, 站在廊下目送陆瑾之,他眸光眯了眯,轻叹, “京城接下来怕是要出大事了。”
*
陆瑾之回到侯府, 崔阳在垂花门静等已久。
他来京城好一阵子了,一直在观望。
这两个月, 也算是差不多摸透了京城各处的风向。
他今日如此主动, 陆瑾之自然也重视。此前醋意大发, 让他失去理智,但陆瑾之比谁都清楚崔阳的目的。
陆瑾之虚手一请,“既然崔世子想明白了,那就书房请吧,你我再细细商榷。”
崔阳就喜欢这么直截了当的行事,笑著作揖,“好,侯爷先请。”
两人来到书房。
崔阳言简意赅,“侯爷,实不相瞒,我想夺冀州之权。倘若侯爷能助我一臂之力,冀州将来必定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陆瑾之笑了笑,亲自给二人各倒了一杯凉茶,一口应下,“好。”
崔阳有些错愕。
就这么简单?
联盟之事非同小可,无论是他自己,亦或是陆家,都是在拿性命做赌注,可陆瑾之竟然一句不多言。
崔阳原本还在担心,陆家会逼着他娶一位姑娘呢……
看来是他格局不够大了。
两人又相商了片刻,崔阳从书房走出来时,恰逢蔷薇过来送花茶。
蔷薇奉萧氏的意思,让她多多接近陆瑾之,起初,蔷薇从金陵远道而来,就是奔着陆瑾之而来,可有楚宜修那块珠玉在前,她已没多少信心了。
论容貌、身段、出身,她都不及楚宜修。
蔷薇手脚一乱,正好将手中托盘撞在了崔阳身上,茶水洒了他一身,棕色锦袍的颜色立刻变深了。
蔷薇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却见崔阳温柔一笑,“蔷薇姑娘,无妨的,你不必在意。”
蔷薇一愣,只觉得崔阳头顶刹那间射下一道光束,面前的男子面若冠玉,人间罕见。她忽然心跳不止,面红耳赤。
蔷薇转过身,抱着托盘,一路碎步走开。
要命了,她可真是个花心的女子,见一个爱一个啊。
四表哥英伟无双,是她的梦中情郎。
崔世子温润如玉,是她见过最美的男子。
让她难以抉择。
蔷薇被自己的花心震惊到了。
她怎会是这样的女子呢?!
*
陆家与崔阳达成交易之后,就剩下如何筹划了。
老太君、陆渊,以及陆延三人是陆家核心人物,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这一日,老太君见陆瑾之、陆渊,以及陆延三兄弟都叫到了千秋居说话。
陆清那个憨憨,正为情所困,老太君也懒得叨扰他,主要是老五的性子不适合干大事,就随他去了。
有个陌陌姑娘分散他的注意力也是好的,免得他整日四处惹事。
老太君看了看三个孙子,她老人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既然已与崔世子联盟,那么接下来的路就清晰多了。老二啊,你与卫家女郎的事,到底如何了?卫女郎已和离许久,她也是我老婆子看着长大的,是个知礼的好孩子。卫家就这么一对姐弟,卫冬冬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若是老二能与卫女郎再续前缘,咱们陆家又多了一个联盟。”
陆渊,“……”
祖母说来说去,还是想利用他的婚事,来拉拢卫家。
他的确还念着卫婉君,可对方似乎还恨着他啊。
当初是他退婚,也是他离她而去。
老太君又道:“沈玉玉过阵子就要来侯府小住,卫冬冬与他又是儿时玩伴,届时定会时常登门。不如趁机,让卫冬冬也住在侯府,把卫女郎也引过来,不就给你制造机会了么?”
陆渊,“……”他竟然无言以对。
祖母不愧是祖母。
陆延这时道:“沈家乃天下首富,沈玉玉此番来京,咱们陆家最好是能前去迎接,以免他被人挟持。”
天下首富,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而且老太君早就看中了沈玉玉。
她挑挑眉,“让老七也过去迎接。”
是想撮合陆绵绵与沈玉玉。
陆家三位郎君对视了几眼。
祖母的用意昭然若揭啊。
讲道路,陆家人当中,祖母最是贪财。
首富之子来了侯府,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了。
那沈玉玉是跑不了了,必定会成为陆家的女婿。
陆延提议,“二哥腿脚不便,老四与我又要彻查突厥一事,不如,就让老五带着几位姑娘去迎接吧。”
陆瑾之想到过几天就是大暑赏荷日,小妻子怕是要憋坏了,免得她又起了逃走之心,他道:“让郡主也一道过去。”
老太君这时说,“郡主身子孱弱,亦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陆瑾之闻言,忽然唇角一抽。
祖母若是不说,他都差点忘了,他的妻子,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呢。
沈玉玉身份特殊,抓了他,就等同于掌控了沈家财富。
故此,他的安全十分重要。
陆瑾之对楚宜修的实力还是毫不怀疑的,故此,心意已决,“郡主的身子已大有好转,不会有事,祖母放心吧。”
老太君半信半疑,但眼下之际,陆家还有好几桩大事也需得料理,她老人家一时间也是无暇分身。
“那好吧,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让人多准备几间屋子出来。”
*
两天后,陆家女眷们,以及陆清,从侯府浩浩荡荡出发。
蔷薇不能落单,也跟在队伍里。
按着原先的计划,众人先去一年一度的大暑赏荷之地,再在那里与沈玉玉汇合。
楚宜修全程都在马车里,时不时掏出锦盒,查看她养的雌蛊。
她在静等雌蛊长大。
楚宜修越看自己养的小东西,越是赏心悦目,“小可爱呀,你快点长大。”
蔷薇不会武功,与楚宜修同乘一辆马车,而陆家人都习惯了骑马。
蔷薇时不时瞥一眼楚宜修,只见美人无论穿什么衣裳,做怎样的打扮,都叫人赏心悦目。
尤其是楚宜修的身段,她侧躺在马车内,腰身凹下惊人的弧度,侧颜完美到无可挑剔。
蔷薇看了又看,越看也是上瘾。
难怪四表哥会对这样一个妖精无比热情,就连她多看几眼之后,也会心跳不稳呢。
天气闷热,无风亦无云。
就在队伍缓缓行驶在官道上时,为首的两匹骏马忽然驻足,还试图扬起马蹄。
这些都是战马,在漠北历经百战,年龄大了之后,就被陆家人带回了京城,虽不如年轻马匹强壮,但胜在警觉性极强。
陆清立刻拔剑,他一直关注着陌陌,注意力十分不集中。
陆鸢与陆绵绵先一步观察四周。
为首护院道:“五公子,两位姑娘,前面恐怕有埋伏。”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阵疾风刮过,随即数十黑衣人从官道两侧的葳蕤草丛飞了出来。
陆清瞄了一眼陌陌,随即高喝一声,“听我命令,高度戒备,保护……保护侯夫人!”
他本想说保护陌陌,但他没有合适的身份。
打斗一触即发。
对方明显是来索命的。
蔷薇趴在马车车窗看了一眼,吓得哆哆嗦嗦。
可一想到楚宜修是个弱不禁风的,她抱起一只软枕,主动道:“表嫂!一会不管听见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出去!”
虽是情敌,可关键时候,蔷薇还能分得清的。
楚宜修慵懒的支起身子,把锦盒关上,揣进了袖中,又瞄了一眼车窗外的动静,她打了个哈欠,“表妹呀,有劳你了。”
她这样柔弱的女子,当真不适合抛头露面。
外面日头太大,还是马车内舒坦。
陆清、陌陌,以及陆鸢与陆绵绵都不是弱者,再加上陆家护院一个个都是能够以一抵十的高手,不消片刻,黑衣人们对视了一眼,随即洒出白色粉尘。
陌陌混江湖多年,立刻警觉,大喊,“捂住唇鼻,以防有毒!”
她虽及时提醒,但还是迟了。
陆鸢与陆绵绵当场中招,眼前一切光景都开始摇摇晃晃,世界仿佛即将颠倒。
继陆鸢与陆绵绵缓缓倒下之际,陆清也开始力不从心。
陌陌还在抵死反抗。
就在一黑人刺向陆清时,陌陌拔剑挡了过去,她自己的胳膊被长剑划破一道口子。
陆清单膝跪地,额头急出大滴汗珠,为了让自己清醒,一手抬剑割伤自己,试图让自己稍微清醒。
可下一刻,陆清因吸入粉尘太多,还是昏厥了过去。
陌陌见他一番操作猛如虎,却是什么作用也没起到,惊到张大了嘴。
“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陌陌继续挣扎。
不消片刻,就被数人围攻。
陌陌自知自己快不行了,大喊,“郡主!救我!”
蔷薇已在轻颤,她闭上了眼,不想看到陌陌姑娘被人杀了。她一边颤抖,一边落泪。
却在这时,蔷薇听见几声闷哼,还有刀剑相击的声音,她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就见一女子如鬼魅一般穿梭黑衣人之间,她手中似有剑,又似没有剑。什么都看不清,但又有剑光忽闪。
蔷薇走下马车,看呆了,好片刻,才见众黑衣人纷纷倒下,而楚宜修手中的确握着一把长剑,她缓缓朝着自己走来,剑锋上鲜血滴滴落下,风拂过,她臂弯披帛翩然,眉心的水滴碧玉纹丝未动。
随即,蔷薇又见,楚宜修对着她悠悠一笑。
就在这时,忽然一黑衣人从地上一跃而起,方才是诈死,他直接袭击楚宜修,楚宜修挥袖将其一剑封喉。
随着她的动作,她袖中锦盒落地,盒盖打开。
楚宜修愣了一下。
黑衣男子缓缓倒地之时,她立刻弯腰查看那只锦盒,却再也瞧不见里面的小可爱。
楚宜修急哭了。
她这情蛊本就难得。
她手里仅有这一只刚刚孵化的雌蛊啊。
“嘤嘤嘤……为什么会这样?!”美人蹲在地上,对着锦盒一番痛哭。
蔷薇揉揉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表嫂,还是那个柔弱的表嫂啊。
她走了过去,喊了一声,“表、表嫂?”
楚宜修痛苦万分,扑入蔷薇怀里,就嘤嘤嘤哭了起来。
蔷薇顺势搂住了她,这腰可真细啊。
陆清不一会儿就转醒了。
他爬站了起身,环视四周,见黑衣人尽数被诛,以为是自己昏迷之后,陌陌的手笔。
不禁对陌陌有了敬仰之情。
他朝着陌陌走了过来,觉得后脖颈很痒,他伸手挠了挠,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他放在面前一看,见指尖有一细小的黑色蠕虫在动。
陆清正好奇,谁知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再一细看,指尖的小黑虫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也就没当回事,便推了推陌陌的肩,“陌陌,你醒醒。”
陌陌缓缓睁开眼。
她揉了揉发痒鼻子,眼神怪异的看着陆清,只觉得这厮好像比以前要眉清目秀了。
作者有话说:
蔷薇:我是个花心的女子 →_→
导演:我也没让你男女通吃啊!
蔷薇:美貌不分男女,谢谢~
陌陌:我感觉我栽了-_-||
陆清:O(∩_∩)O
第九十二章
陆瑾之闻讯而来时, 楚宜修还没有从悲切之中回过神来,她是当真痛彻心扉。
雌蛊没了,她拿来什么去把陆瑾之体内的雄蛊引出来?
世人所以为的情蛊是雌雄各一只, 其实不然。
雌雄蛊是分开的。
中蛊之人,只会对下蛊的人,情根深种。
故此, 即便两个各自中了雌雄蛊的人站在一块,也感受不到彼此体内的情蛊。
楚宜修一心以为她好不容易孵化的那只雌蛊已不在了, 她一直赖在蔷薇怀里,任旁人如何哄劝都无济于事。
陆瑾之命人把黑衣杀手的尸体统统运送回京,以便查出幕后黑手。
陆瑾之对楚宜修伸出手,“夫人, 过来。”
真能装啊。
装得跟真的一样。
陆瑾之不由得唇角微扬。
楚宜修嗔了他一眼。
蔷薇抱着美人,一时间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亲眼看见柔弱的表嫂杀了所有黑衣人, 可她此刻再看着怀中美人,怎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呢……
蔷薇见楚宜修梨花带雨,几乎绝望, 哄道:“表嫂, 一切都过去了, 不用怕。”
楚宜修一把抱住了蔷薇的脖颈,哭得更是厉害。
没人懂她内心的绝望!
一切都没有好!她也很怕!
陆瑾之,“……”哭成这样?越装越像了。
另一边, 陆家护院搬运尸首时, 陆清下意识的数了数,黑衣杀手大概有二三十号人, 他不敢想象这些人都是陌陌处理掉的。
陆清一阵心惊。
陌陌竟然如此厉害。
难道以前只是藏拙么?
他正纳闷着, 陌陌缓缓走到他身侧, 侧过脸,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睛发亮,喊了一声,“五郎。”
陆清浑身一僵。
扪心自问,他对陌陌是有好感的。
可陌陌突然对他改观,并如此亲切的喊五郎,他十分不适应。
陆清诧异的看着陌陌,就见陌陌对他含羞一笑,还抿了抿唇。
陆清,“你……你没事吧?可是伤了脑子?”
陌陌赧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看见陆清就想要亲近,此前亲过他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她有股想要再试一次的冲动。
陌陌坚持道:“我脑子没受伤!”
陆清挠挠头,憨笑两声,“原来你那么厉害。”不然又怎会杀了这么多黑衣人。
陌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亦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心里乱乱的,说不出的古怪,还有一丝丝辛酸。
另一边,黑衣杀手的尸体处理完之后,陆瑾之打算亲自护送陆家众人去大暑赏荷之地。
他也终于把楚宜修从蔷薇怀里拉了出来。
亏得蔷薇是个女子,陆瑾之也并未当回事。
陆鸢与陆绵绵等人服用了药丸,也逐渐苏醒了,众人继续赶路。
陆瑾之为安抚楚宜修,与她同乘一车。蔷薇无法,只能跟着陌陌骑马,可蔷薇很快就察觉,她虽躲开了四表哥与四表嫂,却见陌陌与陆清也在眉来眼去。
蔷薇,“……”她终究是个多余的。→_→
陆清心跳如鹿,不明白陌陌为何总是时不时偷看他。
陌陌不是应该很讨厌他么?
陆清一边暗暗狂喜,但又一边告诫他自己,或许……陌陌又想戏耍他!
就像上次一样,给他希望,还亲他,可转眼就从给他身上偷走了藏宝图。
思及此前所受“伤害”,陆清不敢再轻易“坠入情网”。
但他也同时耐不住陌陌的灼烫眼神。
于是,这一路上,陌陌偷看陆清,陆清一会与她对视,一会又避开视线,像极了羞涩小娇娘。
蔷薇坐在陌陌身后,抱紧了陌陌的细/腰,仰头望着天。
同一时间,马车内。见楚宜修眼眶微红,小鼻尖都哭红了,陆瑾之不禁发笑,“夫人,好了,无需再装了,那些黑衣人都是你杀的?夫人剑法了得,就连我也甘拜下风。”
陆瑾之以为楚宜修为了免除旁人的疑心,这才假装受惊过度,哭泣不止。
不得不说,小妻子装起来,委实合他心意。
他不介意以后在榻上,看着楚宜修尽情表演。
楚宜修抹了把脸,又深深吁了口气,再度看向陆瑾之时,神色狠厉,“夫君,你务必要查出黑衣人是谁指派的,我想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的小可爱没了,人生顿时没了光。
陆瑾之哭笑不得,“好,为夫依你。”
第九十三章
失去小可爱之后, 楚宜修的兴致一直不太高。
无论陆瑾之如何哄,她都是沉着一张脸。
起初,陆瑾之不明其意。
直到楚宜修说出自己饲养的雌蛊“没”了, 陆瑾之才明白她哭丧着脸是因为何事。
就那么想替他解情蛊?
男人眸光微眯,倒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异色。
他把楚宜修抱了过来,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捏起她的小下巴, 用实际行动狠狠“慰藉”了她一番。
不管她是否喜欢,又不管她是否愿意, 亲到她面若夹桃,气喘不匀时,陆瑾之才罢休。
陆瑾之看着的怀中人,很难相信, 楚宜修就是红九。
他其实很纳闷,为何她一个郡主, 会改名换姓,跑去漠北苦寒之地。
还处处与他作对。
据陆瑾之所知,楚宜修这些年积攒起来的势力, 可是不可小觑。
陆瑾之眸中掠过一抹异色, 笑着说, “夫人,你手头有不少奇人异士,日后可否引荐给为夫?”
楚宜修逐渐从迷迷糊糊之中清醒过来。
这个狗东西, 霸占了她的人, 她的金库,如今还惦记上了她的势力。
是想榨干她么?
真狡诈!
楚宜修虽然知道陆瑾之大抵就是天命所归来, 迟早会坐上那个位置, 可饶是如此, 她也不打算全盘服输,她手上得有自己的王牌,免得有朝一日无路可走。
楚宜修狡黠一笑,“那就看夫君日后表现了。”
言下之意,得看她的心情。
陆瑾之嗤笑一声,附耳,“好,今晚为夫定好好表现。”
楚宜修眼神幽怨。
她是那个意思么?!
请不要曲解!
*
到了大暑赏荷之地,见到沈玉玉后,楚宜修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毕竟,谁会不喜欢财神爷呢。
沈玉玉乃天下首富独子,生来自带金汤匙,他还未弱冠,一袭雪白色锦缎袍服,白玉扣固定墨发,手持一把江山水墨画,细一看,那扇柄还镶了白玉,身边男女随从数人,所到之处,仿佛自带光束。
关键是,有钱也就罢了,还生的粉雕玉琢。
男生女相,可攻可受,煞是养眼。
众人看向沈玉玉的眼神都在发光,楚宜修也不例外。
彼时,她本想拉拢沈家,只可惜被陆瑾之抢先一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与沈首富结拜了。
陆绵绵上下打量着沈玉玉,抿唇轻笑。
祖母交代给她的任务,她定要完成。
这个沈玉玉,处处符合她择婿的标准。
美貌、富有、干净,看听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陆绵绵是个心机深沉的小女子,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轻易表露自己,但她心里门儿清,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楚宜修盯着沈玉玉望时,被陆瑾之捏了一把后腰。
楚宜修仰面,嗔了他一眼。
真是小家子气。
她只是看看而已,又不怎么样。
哎,要怪就怪她自己这一世又下错了棋,早知道,她还是应该退婚,之后去奔赴万千富贵。
众人落座赏荷之时,陆绵绵提前命人准备好了一条大花蛇,沈玉玉胆小,这已经是陆家人人皆知的事。
沈玉玉身上常年用香,花蛇闻香而来,直接游向沈玉玉。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蛇!有蛇啊!”
沈玉玉一听到“蛇”,立刻头皮发麻,而他惊慌失措之际,陆绵绵直接从背后抱住了他,随即打横抱起。
她低头一笑,“玉玉不怕,有我在。”
两人是旧相识,但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变化十分大,几个月不见就是另外一副模样。
沈玉玉紧紧搂住陆绵绵的脖颈,双足不敢触地,僵硬的笑了笑,“七姑娘,许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飒爽。”
陆瑾之但笑不语。
陆鸢的心情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家护院们似乎见怪不怪。
楚宜修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沈玉玉是掉进了陆家设的陷阱里了。
大暑赏荷之地十分宽广,放眼望去,碧叶连天。
难得来一次,众人并不打算立刻启程回京,花蛇风波过去之后,皆沉浸在美景之中。
陌陌与陆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陆瑾之也牵着楚宜修行走在河堤。
陆绵绵盯上了沈玉玉,不会让这个金龟婿跑了。
陆鸢抱着一把剑,站在河堤上面,似乎看明白了什么,她拧着眉,忽然有种莫名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蔷薇亦是如此。
两人对视了一眼。
“表妹。”
“表姐。”
终究没有多说什么,旁人赏荷,她二人就看个热闹。
*
京城,杀手尸体秘密运送回去之后,老太君亲自验尸。
陆渊与陆延在侯府坐镇,他二人还算冷清沉着,倒是老太君拍案而起,“岂有此理!给我彻查清楚!我倒要看看,谁要置陆家人于死地?!”
三朵金花当场受命,“是,老太君。”
陆渊与陆延却并不怎么吃惊。
陆渊,“祖母,或许对方是冲着四弟妹去的,又或者是真的想杀了陆家人。不过,咱们陆家树敌无数,如今又从漠北回京,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呢。”
陆延眸光微眯,“会不会……是龙椅上的那位?”
陆延此言一出,堂屋内骤然冷了几分。
老太君是个狠角色,比起男子,也不输半分。
不消片刻,老太君当场决定,“一会隆重迎接沈玉玉,再把卫冬冬请过来小住,另外,送帖子去宣王府,咱们陆家明日就设洗尘宴。”
陆渊明白了。
祖母的意思是,拉拢沈家、卫家、宣王府。
陆渊神色幽深。
祖母是打算搞事了么?
陆家人,一个个皆是风风火火。
说实话,陆渊也时常心有余悸。
但忍气吞声也不是办法。
不然,有朝一日,屠刀当真抵在脖子上时,陆家谁也跑不掉。
陆渊与陆延应下,“是,祖母。”
*
傍晚昏黄十分,陆瑾之带队抵达侯府。
老太君带着陆家众人,来到府门口,亲自迎接沈玉玉,老人家一把握住了沈玉玉的手,“孩子啊,许久不见,你消瘦了啊!”
沈玉玉,“……”他哪里瘦了?
不过,老人家如此热忱,沈玉玉早年丧母,倒是不介意陆家这股热烈的温情。
卫冬冬已经被接来了,他走上前,“玉玉,我这次会陪你在陆家小住一阵子,你我可得好好喝上几杯。”
两人是旧相识,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见上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陆家一时间热闹非凡。
隔壁的周府一直是大门紧闭,但周御史却时时刻刻留意着侯府的动静。
周御史原本没多大反应,直到他将沈玉玉、卫冬冬、长公主府,以及崔阳的身份串联在一块之后,他越想越是惊悚。
陆家这是……要作甚呐?!
他一直怀疑陆家有不轨之心,但没有任何证据。
难道又是他想多了?
周御史很是矛盾。
*
次日,侯府设了洗尘宴,除却卫家和宣王府,隔壁的周家也在应邀之列。
按着老太君的意思,整条乌衣巷,也就陆、周两户,侯府这般热闹,总不能无视周家。
周御史登门时,十分后悔。
早知道洗尘宴,就只邀请了卫家与宣王府,他就不来了。
如今,他即便想弹劾侯府,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受到牵连,莫名有种“被同流合污”的错觉。
宣王府来了不少人,宣王、赵氏、小世子,以及湘夫人都来了。
上次被赵氏告知,陆清看上的姑娘,像极了湘夫人。湘夫人便一直很好奇。
她是个苦命人,夫君战死,唯一的女儿早年走散,听闻世间有一妙龄女孩儿长得像她,让她不免起了好奇心。
而见到陌陌的刹那间,湘夫人如被雷击。
等她还想继续看清楚时,陌陌已经转身离开,她本就是坐不住的人,今日洗尘宴,她作为楚宜修身边的心腹,无需入席落座。
湘夫人一路追上去,可不一会儿就不见了陌陌的身影。
“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身边婢女连忙问道。
湘夫人一手捂着胸口的衣襟,一手撑着抄手游廊下的栏柱,许久才回过神。
湘夫人倒也没有直接向陆家要人。
她这些年太过执念,总会觉得路人像极了女儿。
倘若女儿还活在世上,是不是也有这般大了?
亡夫是武将,方才那女孩儿也是一身劲装,瞧着就很能打的样子。
湘夫人已经太久没有过这种激动的情绪。
她去找到了陆清。
陆清虽在宣王与赵氏面前脸色不佳,可面对湘夫人,多多少少有些敬重。
湘夫人是壮士遗孤,陆清甚是敬重。
“夫人见我是有何事?”
湘夫人面色发白,她虽觉得不妥,可还是想查清楚,“五郎啊,算着辈分,我也是你的姑母,你可否帮姑母一桩事?”
湘夫人是宣王的胞妹。
按着辈分,可不得是陆清的姑母么。
陆清挠挠头,不想承认宣王是继父的事实,可没法拒绝湘夫人,“夫人请说。”
湘夫人走上前,抓住了陆清的手,“你与你那个……相好的姑娘走到哪一步了?”
陆清一愣,“……”没听明白。
什么走到哪一步?
何意呀?
湘夫人见少年懵懂,又问,“你可知那姑娘身上有什么胎记?”
此言一出,陆清后知后觉,面颊顿时涨红,“夫人,我不是那种人!”
陆清几乎要跳起来。
还没成婚呢,他岂会知道陌陌身上是否有胎记。
湘夫人知道自己唐突了,但只能如此,“五郎啊,你帮姑母去看看,那姑娘后肩,可有枫叶形状的红色胎记,此事事关重要,你可定要帮帮姑母。”
陆清,“……”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若要查看陌陌身上胎记,是要脱她衣服的,这种孟浪事,他岂能做得出来?!
内心一万个不同意,但陆清却一口应下,“好!”
o(╯□╰)o
他这是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去招惹陌陌了?
陆清应允了湘夫人之后,就去寻陌陌。
他得问个清楚,陌陌从昨日开始就用灼烫的眼神看着他,总得给个理由。
府上众人都在前院吃洗尘宴。
有沈玉玉、崔阳、卫冬冬三个美男子在场,侯府的婢女们都去看热闹了。
陌陌正站在一口水井旁,她腰身望向水井,试图照见自己。
陆清过来时,恰好看见这一幕,还以为她突发奇想,想要投井,立刻狂奔而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陌陌的腰。
机会就在眼前,他只要拉下陌陌的衣裳,就能看见她肩头到底有没有胎记。
陌陌正为自己这一天一夜的异常而苦恼,她浑身难受,便想着能不能下井凉快一下,被陆清抱住的一瞬间,陌陌眼中蓦然冒出火苗儿。
陌陌一动不动,“五郎,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她语气古怪。
陆清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诡计”。
陆清轻咳一声,“我……我就看下一下,可行?”
看什么?
陌陌转过脸,眼神幽幽。在陆清的心慌之下,她忽然咧嘴一笑,“那你可别后悔。”
陆清不明白她的意思,直接伸手拉下了陌陌的衣领,雪腻肩头呈现在眼前,上面的一块红色枫叶胎记赫然醒目。
无疑,十分漂亮。
陆清,“……”还真有胎记。不是……湘夫人为何会知道?
陆清正纳闷,陌陌转过身来,在陆清诧异时,她双手揪住陆清的衣领,拉下他的身段,一垫脚就亲了上去。
第九十四章
陆清一手揪着自己的衣襟, 一手推开了陌陌。
不行的呀。
光天化日之下,再继续下去,会犯大错的!
陆清的后背抵在一株碗粗的西府海棠树干上, 俊脸涨红,耳根子滚烫。
就在方才,他时时刻刻告诫自己, 不能如此。
他不敢看陌陌的脸,撇过脸去, 有些羞涩,“陌、陌陌……你我还是要等到成婚之后再、再……行亲密之事。”
陆清一想到不久之前,陌陌咬了他的喉结,他就不受控制的呼吸紊乱。
真是要人命了。
他明明不应该再信任陌陌。
她就是个女骗子。
骗情, 还骗/色。
可事到如今,他又没法忽略内心的真实感受。
陌陌拉着衣领, 一手使劲摆了摆,给自己扇风。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久之前对陆清做了什么。
陌陌瞪着陆清,“不允许对别人说起方才的事。以后……你要随叫随到, 无论我对你做什么, 你都要受着。”
陆清, “……”
还有没有王法了?!
陆清内心嘀咕,表面一口应下,“好!”语气甚是积极。
受着就受着吧。
姑娘家对他情根深种, 看上了他, 他多少要给陌陌一点面子啊。
陆清如是的想着。
对了……陌陌到底肖想自己多久了?他很是好奇。
*
陆清理好衣襟,重新来到了前院, 他步子极快, 气息十分不稳。
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凭什么只能陌陌对他下手?
他为何就不能?
不行!
下回, 他要扳回一局。
再度见到湘夫人时,夫人眼神急切。
陆清总不好意思说,自己扒了姑娘家衣裳,他这个大憨憨到了这个时候还顾及着陌陌清誉,难得精明,道:“夫人,我问过陌陌了,她身上……的确有一块红色枫叶胎记,大约这般大小。”
陆清做了一个手势,又强调,“是陌陌亲口所说。”
闻言,湘夫人晃了晃神,若非是身边婢女搀扶,她险些跌倒,当场泪落如雨。
陆清很是诧异,这是哪一出啊?好像戏文里的寻亲戏码都是这么唱的。
陆清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夫人,陌陌该不会是您失散已久的女儿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
湘夫人早已激动到说不出话来,闻言后,连连点头。
陆清,“……”o(╯□╰)o
这也未免太过离奇了!
那陌陌是不是等同于他名义上的表妹了?
陆清不可谓不惊讶。
而陆家人知道此事之后,也皆是震惊不已。
楚宜修是收养陌陌的人,湘夫人险些对她跪下。
楚宜修忙搀扶着湘夫人,“姨母呀,都是自己人,你何须如此,如今看来,这也是缘分。”
湘夫人与长公主是堂亲,都是皇家女子。
算着辈分,楚宜修与陌陌还是表姐妹的关系。
饶是楚宜修重活了一世,也万不会料到这一出。
陌陌能找到亲人,她也替陌陌高兴。
老太君主持大局,命人把陌陌叫过来,洗尘宴又变成了认亲宴。
陌陌云里雾里,湘夫人抱住她就是一番痛哭。
宣王府人人感叹。
陆家人亦然。
周御史觉得自己这个外人,格格不入。
真盼着宴席快点结束,他也能早些回府。
周御史实在不明白,今日这种场合,陆家为何要给他送帖子!尴尬之余,周御史强颜欢笑,恭喜湘夫人与宣王府。
沈玉玉和崔阳、以及卫冬冬这三个外人,也甚是诧异。
大抵缘分就是如此妙不可言。
湘夫人好一番痛哭之后,又喜极而泣,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孩子,你的眉眼像极了你父亲,你父亲是大英雄。”
陌陌只对自家郡主有感情。
眼下这个状况,她也很懵。
而且,这位湘夫人太爱哭了,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宽慰。
湘夫人执意道:“孩子,跟娘亲回去,可好?”
陌陌略有为难,她看了看自家郡主,又看了看陆清。
舍不得呀。
湘夫人又道:“郡主是你的表姐呢。日后你们想见面,随时可以见。”
陌陌又不适应了,郡主成了她的表姐了……
她脱口而出,“那五郎呢?我也舍不下他。”
一看见陆清,她就想挨近呀。
湘夫人一愣。
陆清也僵了僵,脸色不受控制的红了。
他真想告诉陌陌,再怎么喜欢他,也需得克制一下嘛。
老太君这时笑了,“湘夫人,这两个孩子也是有缘,既然是两情相悦,那不如把婚事正式定下来吧。”
正好,借此机会,把宣王府的势力拉过来。
老太君事事算计。
比年轻一辈精明太多。
陆清紧张的不行,直勾勾看着陌陌。
陌陌眼下被情蛊影响,恨不能今晚就洞房花烛,自然一口答应了,“好啊,那就订婚吧。”
陆清顿时浑身紧绷,“……”她果然肖想他!
最终,陌陌与陆清的婚事就在众人的见证下暂时定了下来,三礼六聘之事,老太君当场命人着手准备起来。
当日,陌陌被湘夫人带去了宣王府。
陆清很是不舍。
可一想到两人已是未婚夫妻的关系,陆清又不太好意思跟过去。
他就要成亲了……今日诸事,也忒梦幻了些。
*
当晚,就在陆家众人欢欢喜喜准备陆清大婚之事时,一匹骏马驶入了乌衣巷,男子风尘仆仆,看似长途跋涉赶来。
男子走上府门,递出令牌,守门小厮一看清那块令牌,当即恭敬道:“前锋将军,里面请!”
前锋将军是从漠北赶来,事发突然,老太君让陆家女眷皆回避了,陆清亦然。
前厅独留老太君、陆瑾之,以及陆渊与陆延。
那男子连饮了半壶茶,才算解渴,来不及一一行礼,直接抱拳,对陆瑾之,道:“侯爷,突厥来使有诈!阿史那布沽年初就被贬下了太子之位,已不是突厥太子,他此番来京,并非是受突厥王指使,而是被京城权贵秘密召见入京。属下怀疑,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男子话音一落,老太君已经心中了然,她一手拍在了案上,“当真狡猾!既是如此,阿史那布沽就算是在京城暴毙,也与突厥毫无干系了,凭什么要让陆家彻查此事?又是这一招,想把我陆家推向万劫不复!”
想到陆家那么多俊朗优质的子嗣,如今一个个都成了冷冰冰的牌位,老太君心如刀绞。
只要她还活着一日,就决不允许当初的惨案再发生!
老侯爷在世时,愚忠之心害死了所有人。
可她偏不!
她只顺应天道,顺应民意。
她年纪大了,但人不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已经无需深究了。
陆瑾之,陆延与陆渊,三人心里也皆有了盘算。
老太君让男子退下歇息,对陆瑾之道:“老四,差不多到时机了,无需再等了。”
陆家这一代的子嗣,一个不能再少了!
老太君担心夜长梦多。
她迫不及待拉拢各方势力,或是钱财,或是兵力,皆为有朝一日崛起反抗靖帝。
陆瑾之应下,“好。”
当晚,陆瑾之到海棠斋时,楚宜修已经睡下了,且睡得很沉,还有微微轻鼾。
按理说,习武之人自当十分警觉才对。
但楚宜修的确沉睡了过去。
陆瑾之倒是没想做什么,他从背后抱着她,说了许多话。
楚宜修逐渐醒了,安静的听着。
临了,她道了一句,“夫君,你且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有直觉,你定然可以赢。”上辈子不就赢了么。
陆瑾之把她翻了个身,拧眉看着她,“夫人,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最终,陆瑾之没有问出口。
假话听多了,人会当真。
可真话,只会戳伤人。
陆瑾之的手放在了楚宜修平躺的小腹上。
若是有了孩子,她总该老实了吧?
一个不行,就生两个,有孩子在手,还怕她总想着离开?
不过,眼下还是先渡过难关再说。
陆瑾之盯着楚宜修的眉目,神色忽然认真,“倘若朝中时局突变,为夫希望你带着陆家女眷,往北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回头。”
楚宜修,“……”
这厮突然这般,她好不适应呀。
不过,这倒是逃走的好机会。
楚宜修往陆瑾之怀里钻了钻,“嘤嘤嘤,夫君,你莫要吓唬我呀。”
陆瑾之嗓音沉沉,“别装了。”
楚宜修,“……”马甲掉了,诸事都变得没趣儿了。
第九十五章
翌日, 辰时未至。
陆瑾之被召见入宫,靖帝果真以突厥欲要一个说法为由发动战事。
陆瑾之此前在御前保证过,倘若真到了这一天, 他就主动请缨。
而今日,陆瑾之如了靖帝的愿,当真主动请缨。
他其实很清楚, 靖帝之所以要让他挑战突厥,是想利用突厥削弱陆家的实力。
只怕突厥使臣与废太子入京一事, 也是靖帝的手笔。
不过,细节已经无需考究。
陆瑾之请缨过后,靖帝一口答应,还在殿中说了一番冠冕堂皇之词, “朕有陆卿这样的肱骨之臣,社稷定当长青不衰。”
陆瑾之面无表情, 抱拳应下,“保家护国是臣分内之事!”
他既要保家,也要护国。
但……对皇位上的人, 他不愚忠。
陆家灾祸的起因, 皆因祖辈愚忠而起, □□父、祖父,父亲与叔伯们,都没有逃脱厄运。
他与祖母早就达成共识。
从今往后, 陆家人只报国爱民!
回到侯府之后, 陆瑾之把陆家核心人员都叫到了堂屋说话,崔阳也在内。
陆瑾之言简意赅, “突厥挑起战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我此次带兵从城外启程, 从北面赶去冀州。”
靖帝误会为陆瑾之当真主动请缨,去攻打突厥。
而实际上,陆瑾之是去冀州,帮助崔阳夺权。
等到冀州权势在握,就是他杀回京城的时候。
陆家众人点头,皆无异议。
崔阳也颔首,他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等到今日了。
这时,管事疾步而来,“侯爷,皇上的御林军刚刚包围了侯府,说是……说是为了侯爷出征期间,保护侯府安危。”
管事一言至此,陆渊一掌拍在了案桌上,“何为保护?以我看是监视吧!”
陆延沉思,“以免打草惊蛇,除了此次出征人员之外,陆家其他人都不能离府。”
陆瑾之任主帅,陆清随行。
老太君,以及陆家女眷只能留守。
陆渊又不利于行,只有一个陆延可以留在侯府主持大局了。
众人对视了几眼,大抵明白接下来要应对什么。
老太君长叹一声,“老四,你与崔世子前去冀州,莫要顾及陆家,只要你那边稳住,就算是皇上察觉到什么,也不敢轻易拿陆家人如何。就算是真到了紧要关头,你也应当知道如何抉择!”
陆瑾之喉咙干涩。
换做之前,他的确知道选择大义。
可如今,总觉得有些牵挂无法割舍。
靖帝根本没把楚宜修当做外甥女,真要是出事,以她的小聪明,应该能逃脱吧?
陆瑾之心烦意乱,不如往常镇定了。
当晚,陆瑾之处理完公务就来到海棠斋。
分别在即,他自是贪/欢。
但楚宜修却发现,他今晚格外温柔,与寻常时候的强势蛮横截然不同。她也终于体会到了这事的妙处,还有些意犹未尽。
陆瑾之看出来了,低笑两声,“你这个坏东西,到底也是馋我的。”
楚宜修哼哼唧唧。
她真想说,换一个容貌俊朗的男宠,她也照样贪/欢。
*
翌日卯时,天还未亮,陆瑾之带着陆清等人从侯府出发。
大军在城外静候。
陆家众人无法出城相送,御林军在侯府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实,老太君很清楚,靖帝压根不想让陆瑾之活着回来。此去可谓是凶险万分。
目送着爱孙骑马远去,老太君面色如常,但在转身的瞬间,顿时红了眼眶。
倘若……倘若这次不顺,陆家可就只剩下老二和老三了。
老太君回到府上,第一桩事,就是将陆家众人叫到了千秋居。
她原本急着给老六、老七找婆家,而今是来不及嫁出去了。眼下,沈玉玉和卫冬冬就在府上,这二人……或许也可以利用。
事已至此,老太君倒也能沉得住气,给女眷每人一把匕首,命人所有人随身携带,蔷薇也份。
蔷薇甚是诧异,她从不会舞刀弄枪,要匕首作甚?
楚宜修却是看明白了。
她握着匕首,看向老太君,大抵能懂得一家主母对女眷最后的呵护。
第九十六章
陆瑾之离开京城当日, 尚且能忍。
到了次日,就开始频繁想起楚宜修。
按理说,他远离了情蛊诱惑, 本不该如此。他离楚宜修越远,就应该愈发忽略七情六欲。可事实并非如此。纵使他刻意回避,也无济于事。
当晚在城外安营扎寨, 陆瑾之、陆清,乔装打扮的崔阳, 以及几位前锋将军在营帐议事。
不消片刻,陆瑾之听见营帐外有动静,他眸光一凛,这个节骨眼下, 危机四伏,自是比往常更是警惕小心。
“谁?!”
陆瑾之一声低喝, 射出匕首。
众人纷纷拔剑。
而须臾,一女子的声音传来,“别抓我!是姑奶奶我!”
陆清忽然眸色发亮。
陌陌被捉进营帐, 陆清立刻走上前, “放开她!”
陆清想了她好几天了, 临别之际,也无暇抽身去宣王府见见陌陌,此刻两人相见, 自是太多话想要说。
营帐内众人面面相觑。
正好要事已经商榷完, 陆瑾之挥手,“都退下吧。”
陌陌直勾勾的看着陆清, 喉结止不住滚动。
她的神色失常, 她没有陆瑾之的定力, 见了陆清,就宛如是野兽见到了一只肥美的羔羊,唯一的想法就是扑上去。
而她的确打算这么做。
她一步步靠近陆清。
陆清觉得不对劲,缓缓后退。
四哥还在呢,要克制一下啊。
陆瑾之拧眉,他本该回避,但无意间察觉到了什么。
而这时,陌陌阔别几日未见,陆清就在眼前,她就像是跋山涉水了许久的徒行者,陆清不亚于是一汪清泉,她只想一饮而尽。
陌陌把陆清提到营帐角落,抬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把他往自己面前用力一拽。
陆清,“……”
他看向陆瑾之,喊了一声,“四、四哥,救我!”
陆瑾之,“……”陆家男儿几时这般怂过?
陆瑾之走上前,点了陌陌的荤穴,他问陆清,“到底怎么回事?”
这感觉,他倒是熟悉,但一时半会不能笃定。
陆清只会摇头,“大抵是因着她过于心悦我了?”
陆瑾之当然不信。
他把苍狼先生叫了过来。每次出征,苍狼先生必然跟在队伍里,何况,陆瑾之体内的情蛊还没解。
苍狼先生稍作诊断,眸光一亮,“侯爷,这陌陌姑娘也是中了情蛊了!此乃天意啊!”
陆清面色微怔,怅然若失。情蛊?他不愿意多想。
陆瑾之诧异,“先生何意?”
苍狼先生,“只有雌蛊才能对女子起作用,也就是说,陌陌姑娘体内的情蛊必定是雌的。既然如此,我就能利用针灸与熏香,把雌蛊引出来,如此,便能顺带将侯爷体内的情蛊取出。”
陆瑾之眉头拧的更深。
他此前一心想要解蛊,为何如今有些不舍?
罢了,眼下大局要紧,他不能再分心。
“好。”陆瑾之应下了。
是以,苍狼先生立刻开始操作,陆清听着指挥,一直闷不做声,他很想问问,是不是陌陌的所有行为,都是因为情蛊而起。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给陌陌下过情蛊。
陆清不愿意承认,他与陌陌之间,仅仅是因为情蛊。
苍狼先生给陆瑾之与陌陌分别施针,又割破了他二人的手腕,随着鲜血一滴滴落下,再有特殊香料加持,大抵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还真有黑色细小的蠕虫顺着血滴落入盆中。
苍狼先生深深舒了口气。
陆清盯紧了陌陌的眉目。
陌陌这个时候已经苏醒,她大概能猜出个所以然来,抬头瞪向了陆清,只剩下咬牙切齿,“原来你是这样的陆五郎!你喜欢我就直说好了,下什么情蛊?!你不要脸!”
陆清张着嘴,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有苦难言。
苍天可见,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给陌陌下蛊了?!
陆瑾之在手腕系好绷带,眉心依旧拧着,情蛊出来了,可他为何没甚感觉?
朝中局势即将大变,陆瑾之不动声色,并没有说什么。今日机缘巧合之下解蛊,已经是运气。至于老五为何下蛊,又是从哪里得来了情蛊,陆瑾之不再追究。
陌陌跑出了营帐,陆清拿了一条绷带追了出去,“你、你还没止血!”
陌陌止步,样子别扭极了。
情蛊虽解,可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记忆是洗不掉的。
陆清抓起她的手腕,给她包扎。他有些担心,强调了一句,“陌陌,你我已经订婚,湘夫人当面同意的,这事不能反悔。况且……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你总不能翻脸不认账。”
终于说出心中压抑许久的话,陆清胸口的抑郁好受了不少。
他一边给陌陌包扎,一边盯着她的眉目,手没有放开她,“你……你倒是给个准话。”
吊着他是什么意思?
陌陌瞥过脸,委实窘迫,岔开了话题,“长途跋涉,怕是有危机,我与你一道……出征吧。”
一言至此,陌陌立刻又添了一句,“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郡主表姐!我得保护表姐夫!”
陆清今日又变聪明了。
他听出了陌陌的言外之意。
她这是找借口。
哼,分明就是舍不得他。
陆清的剑眉抖了抖,也不揭穿陌陌,他顿时觉得未来可期,就连夜风吹在身上,也让他觉得畅快无比。
陌陌就是馋他。
*
三日后,京城,侯府。
陌陌用飞鸽送了消息回来。
因着用了暗语,御林军即便抓到了信鸽,也看不懂上面图画的意思。
楚宜修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她与陌陌之间的暗语,就是她自创的。
楚宜修反反复复看着飞鸽传书,确保自己没有看错,再确定了陆瑾之体内情蛊已解之后,她在榻上滚了好几圈。
老天到底还是没有负她呀。
她开始憧憬着自由的美好日子。
她也要学着母亲,将来给自己物色一二十个擅长歌舞的男宠,腻了一批就再换一批。
光是想想,梦里就能笑出声来……
第九十七章
“这个法子最是合适, 卫冬冬一受伤,卫家姐姐必定会登门。”
“可……会不会下手太狠了?”
“这有什么,咱们侯府不是有特效药么?不用犹豫了, 就这么干吧。”
“……”
陆绵绵看着陆鸢提着的蜂窝,精致的小脸流露出对卫冬冬的无限同情。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做了。
姐妹两人说干就干, 一个去找卫冬冬放出蜜蜂,另一个则去通知陆渊。
卫冬冬这次答应在侯府小住, 是为了陪伴沈玉玉,他哪里会知道自己会被算计上了,被蜜蜂追着满后园子跑时,他也没瞧见幕后黑手是谁, 只当是自己招惹蜜蜂。
另一边,陆渊听闻事情的来龙去脉, 倒吸了一口凉气,“胡闹!速速请郎中去给卫小郎看诊!”
陆绵绵吐吐舌头,“六姐姐也都是为了二哥着想。眼下局势紧张, 二哥与卫家姐姐再不能继续错过了。况且, 有了卫家势力, 咱们也能多一个助力。”
陆渊无言以对。
他的确想与卫婉君破镜重圆,但老六这法子也委实歹毒。
可事已至此,总不能白白让卫冬冬被蜜蜂蛰一顿。
陆渊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这便名人去通知卫家。
而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去了卫冬冬卧房探望,一见到卫冬冬红肿的脸, 陆渊脱口而出, “辛苦你了。”
卫冬冬正在上药, 闻言,他愣了一下,“二公子何出此言?”
陆渊苦笑一声,“没什么,愿你尽快康复。”
卫大将军府离着定远侯府并不远。
卫家这一代,如今也就只有卫冬冬一个男嗣,是卫家家主老年得子,卫婉君不多时就赶过来了。
陆渊在小径上见了她,卫婉君却不想纠缠,避开视线,径直往前走。
就在两人的身子即将错过时,陆渊拉住了卫婉君的手腕,“婉君……”
陆渊喊了一声。
这个年纪的男子,经历过生死磨难,早已看透诸多事,对待男女感情也是格外深沉,像埋在地底的陈酿老酒,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痕迹,可一旦开坛,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尘封数年的感情,再也压制不住。
卫婉君试图用力甩开。
陆渊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低低喊了一声,“婉君。”
卫婉君浑身僵住。
她突然又不反抗了,一动也不动的僵在那里,须臾,泣不成声。
“二郎,如今,你我这副光景,一个残了,一个另嫁他人又和离,好像谁都没有赢,你可满意了?”
陆渊知道她心中有气,“婉君,我错了,也早就悔了,往后余生,让我照顾你可好?”
卫婉君摇头,身子在轻颤。
陆渊接着说,“你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前半生亏欠你的一切,我都会补偿给你。你若是愿意,我今日就带你远走高飞。”
侯府门外有御林军,但他要逃离也不是办不到。
卫婉君侧过脸,看着陆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曾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都没有走到百年好合,如今这副惨状,又怎么可能?!
陆渊眼神坚定,“我没胡说。你若不同意,我也强娶,卫家兵权在握,但你弟弟根本扶不起来,你父亲年事已高,你难道要看着卫将军一把年纪了,还要替你们姐弟操劳。”
“如今有陆家挡在前头,卫家尚且安稳。若是陆家风头不在,你们卫家的危机就要到了。婉君,我说的一切,你都能懂。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可好?我会用下半辈子证明,我心如故,从未变过。”
陆渊时隔数年,第一次对卫婉君吐露心声。
老太君等人赶过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而卫婉君羞愤至极,用力推开了陆渊。
陆渊趁势跌倒,还恬不知耻,笑道:“婉君,我若是伤了哪里,你可就逃不了干系了。”
老太君闻言,突然就来了灵感,“卫家娘子,你这……你把二郎伤了,你得负责啊。”
跟着老太君一道过来的萧氏望着天。
婆母年轻时候有个绰号,叫做“狗不理”,横行金陵,无人敢娶。
京城山高路远,无人知道她的名声,太爷爷才把她嫁入了京城陆家。
这把年纪了,婆母胡搅难缠的本事,还是不减当年。
卫婉君有苦难言,又不能对老太君无礼,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这是被讹上了?
老太君身侧还带着一人,便是楚宜修。
她闲着无事,又不能随随便便出府门,就索性做好事,促成一桩姻缘,“卫家娘子,你把二哥推到,致他受伤,陆家可得讨个说法,总之,你今日不给说法就不能走了。”
老太君附和,“就是。”
萧氏,“……”婆母不讲理,儿媳也不讲理,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过,眼下还是先帮着老二把卫家娘子稳住才是。
萧氏也说,“卫家娘子,你与老二早年就有婚约在身,当初老二出征在即,生死不定,为了你的安全,才与你撇清了干系,你可知老二当初有多难受?我可是亲眼瞧见老二站在河边痛哭。你大婚那几日,老二悄悄回了京城,在暗中目送你上花轿呢!”
萧氏此言一出,卫婉君愣了愣,她看着陆渊,这个既深情又绝情的男子。
她哪里会不明白他当初为何执意退婚。
她是痛恨他那么不信任自己。
她难道是那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子么?
卫婉君挤压了数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当场捂唇大哭。
陆渊站起身,他的双腿不能长时间行走,但站立片刻是不成问题的。
陆渊走上前,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住了卫婉君,“一切都怨我,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了。就是豁出性命,也定给你我谋一个锦绣未来。”
老太君看着这一幕,喜极而泣。
甚好,过一阵子,等局势稳定,又能办喜事了。
她年纪大了,就喜欢热热闹闹,最爱吃席。
这时,楚宜修不知怎么了,情绪很是澎湃,见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以前可从来都不是悲春伤秋的人。
“呕——”
下一刻,楚宜修伤感之余,又突然干呕。
她愣了一下。
然后又是接连几声干呕。
老太君与萧氏都是过来人,齐齐看向了她,然后又看向了她的小腹。
楚宜修,“……”不、不会吧?!
陆瑾之的情蛊已解,她用不了多久能远走高飞,这个时候岂能来个小包子碍事?!
第九十八章
“恭喜老太君, 恭喜夫人,从喜脉来看,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郎中诊脉过后, 老太君赏赐了侯府所有下人,阖家欢喜。
楚宜修好一阵子过后,才回过神来。
她把花嬷嬷叫到跟前问话。
花嬷嬷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遂将一切如实禀报。
片刻,楚宜修瘫在了软塌上。
陆瑾之……把她的避子汤换成了滋补参汤?!
难怪, 她那阵子火气甚旺,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
楚宜修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心情十分复杂,从未想过她会生育孩子, 还是与宿敌生孩子。
这孩子是情蛊作用下的产物,将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楚宜修很是操心。
花嬷嬷见她出神, 以为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劝说道:“郡主啊,孩子是无辜的, 既然有了, 那就是缘分, 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呀。”
楚宜修打小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她自己倒是可以养孩子。
是她自己肚子里的一块肉,她当然舍不得。
楚宜修没说什么,只是暗暗咒骂陆瑾之。
她只盼着自己能生个女儿, 气煞陆瑾之, 才不要给他生个带把儿的。
*
同一时间,冀州。
冀侯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的儿子会突然带兵攻入冀州, 还断了冀州通往京城的一切道路与讯息, 总之,是打算瞒天过海。
陆瑾之今晨开始就心神不定,他要速战速决,尽快赶回京城。
故此,数万兵马兵临城下之际,陆瑾之只给了冀侯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是要命?还是要冀州之权?他自己看着办。
陆瑾之是为了扶起崔阳。
冀侯偏袒续弦所生的次公子,但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他最终还是选择把冀州之权交给崔阳。
冀侯看着面若冠玉,过分俊美的儿子,冷冷呵笑了一声,“你小子,倒是不声不响干了一桩大事!”
崔阳作揖行礼,“父侯,儿子都是随了您。”
冀侯,“……”竟然无话可说。
冀州夺权一事十分顺利。
崔阳也信守承诺,当日,冀侯交权到他手上后,他对陆瑾之写下承诺书,日后若是陆瑾之需要,他定倾冀州所有兵力,鼎力相助。
陌陌用密语,见结果画了下来,用飞鸽传书寄回京城。
故此,在陆瑾之回京之前,侯府众人皆已知晓,冀州那边——
事成了。
*
靖帝坐立难安。
派出去的探子,没有一丝丝消息送回来,就仿佛是从此消失,杳无音讯。
况且,陆瑾之带兵出征,那么一大波人马到底去了哪儿?总不能半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陆瑾之离开京城的整整第二个月那日,靖帝派御前立侍来侯府请人,宣见老太君、萧氏,以及楚宜修三人入宫。
这三个女子,是陆瑾之的祖母、母亲、妻子,算是陆瑾之的命脉。
而更让靖帝欢喜的事,他看见了楚宜修隆起的小腹。
是陆瑾之的孩子。
如此,他又多了一个筹码。
第九十九章
陆瑾之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数万兵马稍有滞后。
他总有种十分不详的预感,整日眼皮直跳。
又无法收到侯府的消息,自是忧心忡忡、归心似箭。
陆清与陌陌, 以及数十心腹精锐紧跟其后。
陆瑾之此番是以“攻打突厥”为名出征,他又突然归来,且还是无召返京, 靖帝很容易找到合适的理由治罪。
故此,在入京之前, 陆瑾之命人提前将假捷报送入皇城。
他此番计划周密,从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部署,靖帝派出去的探子,不出意外都被他埋伏在路上的人处理了, 也就是说,靖帝与突厥那边的消息网直接被他断开。
就算靖帝起疑, 也只能一叶障目。
假捷报送入皇城的当晚,就连陆清也知道时局的紧张,他对陆瑾之, 道:“四哥, 如此一来, 咱们陆家别无选择了。”
陆瑾之颔首,目光望向苍茫暮野。
他已经干了好几桩欺君之罪,没有回头路了。
若是不继续走下去, 陆家更是死路一条。
眼下还不知道侯府情况, 陆瑾之的手搭在了陆清肩头,语重心长, “老五, 入京之后, 你直奔侯府,切记将之前的锦囊一一交给卫家、宣王府,以及沈玉玉。”
陆清心慌极了,“四哥,我……我晓得了!”
他不敢多问,只能照着四哥说得做。
陌陌走了过来,“算我一份。”
陆瑾之看着这对不久之前才刚刚情投意合的二人,不忍心让一场良缘毁在他手里。
陆瑾之道:“冀州兵力随时准备出发,咱们的人就在后方,真若出事,未必没有胜算,不必害怕。”
陆清点点头,站立笔直。
陌陌必然是不怕的,她长到这么大,从未怕过。
*
捷报送入宫廷。
靖帝一屁股坐在龙椅上,阖眸叹气,左手紧握成拳,抵在了额头。
按着他的计划,陆瑾之不可能顺利前去漠北,就算是他命大,能一路毫无阻碍赶赴漠北,但也不会那么快就战胜归来。
更让靖帝疑惑的是,他派出去的那些杀手呢?
为何无一人回来禀报?!
许久之后,靖帝睁开眼,对御前立侍,吩咐道:“派人去城门口迎接,见到陆侯,就说……朕宣他入宫。老太君、萧氏,还有琼华,都在宫里等着见他。”
靖帝疑心过重,如今看什么都觉得可疑。
他这是毫不信任陆瑾之了。十年前,陆家人反对他,陆瑾之的父亲还在先帝尸首前自刎了,可见,陆家只忠于先帝。
立侍会意,“是,皇上。”
*
同一时间,被困皇宫的祖孙三代,皆是脸色沉稳。
虽是不能携带匕首入宫,但老太君出门之前,就自己插上了一只灵芝竹节纹玉簪,也给儿媳萧氏插了一只。
萧氏明白婆母的意思。
她吃斋念佛数年了,早就想去黄泉路找自己的夫君,真到了这个时候倒是从容不迫。
但她二人如今都有些担心楚宜修,尤其是她腹中的孩子。
眼看着月份越来越大,老太君与萧氏对楚宜修的态度比此前更是殷勤。
不同的是,以前是装的,眼下却是真心实意。
老太君拉着楚宜修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若非是因着陆家,你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是陆家对不住你。”
萧氏以前看楚宜修不顺眼,可自从楚宜修怀上了她的亲孙子,萧氏只觉得自家儿媳是天底下最可人的女子。
萧氏把手腕上传家的镯子退了下去,戴在了楚宜修手上,“无论如何,我与你祖母定护你周全。”
楚宜修看得出来,老太君与萧氏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心里怪不是滋味。
她在今日之前也是虚情假意。
楚宜修莞尔,“祖母,母亲,夫君定能将我们接回去的。”
她倒是半分不着急,毕竟上辈子,陆家所有人皆安然无恙。
楚宜修小腹已然隆起,四个月的身孕看着不显怀,但她面容较之以前,丰腴了些许,妩媚华贵。
她安抚老太君与萧氏的态度,十分乖巧温柔。
到了这一刻,老太君与萧氏还以为,她就是一个毫无心机、身子孱弱的单纯女子。
老太君长叹一声,傻孩子啊,靖帝是不会放过陆家女眷的。
萧氏红了眼眶,只恨自己当初眼皮子浅,被仇恨迷惑了,却不想,儿媳妇是个如此识大体的孩子。
老太君与萧氏为了不让楚宜修忧心,强装镇定。
而楚宜修自己则是当真是毫不忧心。
宫人每次送来吃食,她验毒过后,就安心的享用美食,半点不受影响。
让她唯一好奇的是,她那个长公主母亲为何迟迟不来搭救她?
她当真是母亲亲生的么?
当晚,楚宜修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前世。
陆瑾之一身银甲,持剑杀入皇宫,她要从东宫逃走时,正好撞在了他胸膛。男人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笑起来有股淡淡的邪,“你想逃去哪儿?”
楚宜修在梦里无论如何挣扎,最终总是被陆瑾之困在了榻上,她听见他不止一次在耳畔说,“你我的缘分是命中注定,来生也会纠缠不休。”
来生也纠缠啊……还真是被他说中了。
楚宜修在梦里睡了过去。
一觉到了天明。
她是被宫人唤醒的。
“侯夫人,侯爷入宫了,且随奴才去见侯爷吧。”
楚宜修揉着眼,被宫人搀扶了起来,毕竟,所有人至今还以为,她就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弱女子。
宫人没有给她洗漱篦发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往外走。
楚宜修,“……”
皇帝舅舅当真心急。
好戏就要开场了么?
楚宜修到御花园时,老太君与萧氏已经落座,她二人身后皆有人挟持。
老太君与萧氏对楚宜修点了点头。
楚宜修,“……”点头也无用呀。
陆瑾之一身银甲,他入宫时,被卸下了武器,男人长途跋涉归来,肤色暗了一些,如此,五官显得更加葳蕤立挺,一双幽眸自从踏足御花园开始,就直直望向了楚宜修。
显然,陆瑾之自己也震惊了。
他看着楚宜修微微隆起的小腹,好半晌,唇角忽然扬起。其实,他若是真心笑起来,当真灿烂俊美,宛若有束天光乍现。
老太君与萧氏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准备好了一会直接赴死,绝不给陆瑾之添麻烦,只要能保下楚宜修就行。
“汪!汪!汪!汪汪汪——”
这时,宫人推着一只铁笼子过来,铁笼子里关着几匹体格健硕的恶犬,恶犬狂吠不止,仿佛是嗅到了顶级美味。
靖帝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他厌倦了猜忌。十年前,他就没打算让陆家人活下去,可惜让他们跑去了漠北。
此前将陆家阖府召回京,就已下了杀机。
事到如今,靖帝毫不怀疑自己的想法。
陆家就是想反!
靖帝撕破脸皮,“陆卿,你这次北伐倒是十分顺利,你既如此能耐,不如再帮朕分忧。这几匹恶犬是吃生尸肉长大,尤其喜欢靠近有孕的妇人,琼华是朕赐婚给你的,她如今身怀有孕,朕想试试看,是你厉害?还是朕的恶犬厉害?”
靖帝此言一出,陆瑾之唇角笑意瞬间消散,眸中煞气骤现。
老太君与萧氏更是紧张到了极致。
好一个歹毒的靖帝!
楚宜修怔了一下,母亲虽然荒唐,但有一件事说得没错,皇帝舅舅就是一个疯子。
第一百章
靖帝手一挥, 楚宜修身边的婢女纷纷散开,而与此同时,关押恶犬的牢笼打开, 那几只巨型恶犬露出锋利獠牙,垂涎三尺,仿佛死死盯着楚宜修, 后肢已开始蓄势待发。
陆瑾之额头溢出汗珠,浑身紧绷, 指尖掐入掌心的肉里,就在恶犬扑向十几丈开外的楚宜修时,他直奔而来,挡在了楚宜修面前, 赤手空拳同恶犬搏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弹指之间。
萧氏闭上了眼, 紧蹙额头,一眼不敢多看,心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老太君也鲜少如此这般后怕, 到了这一刻, 只能暗暗祈祷。
陆家列祖列宗在上, 可定要保佑陆家渡过这一关!
她老婆子愿意一命换一命!
恶犬站起来足有一个成年男子体格高大,壮若大虫。
陆瑾之没有回头看楚宜修一眼,半点不敢松懈, 这一刻拿出了全力在搏。
只要他活着, 就绝不会允许任何魑魅魍魉伤及他的妻儿。
初为人父的狂喜还没有彻底消化,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谨慎小心。
楚宜修就那么而看着他。
她其实到了如今, 还没真正把陆瑾之视作夫君。
可此刻, 看着陆瑾之为了她搏命, 她愣住了。
情蛊不是已经解了么?
他大抵只是为了她腹中孩儿吧……
楚宜修试图说服自己,她可不想心怀愧疚,毕竟,她在几个月前还想着弄死陆瑾之,甚至于还幻想着独自养大孩子,给孩子物色一大批继父。
这时,楚宜修回过神,她亲眼看见陆瑾之的左胳膊被恶犬咬住,獠牙锋利,瞬间鲜血直流。
老太君闭了闭眼,因为强忍情绪,她老人家鬓角的头发,当场全白了,但未置一言。
陆家男儿世世代代,就无一人是寿终正寝。
她虽想改变魔咒,可又不得不相信宿命。
楚宜修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忽然大喊,“够了!住手!”
靖帝一看见血,就仿佛服用了助/兴之物,甚是兴/奋,尤其这人是陆瑾之。
他是陆家家主,他若是死了,陆家群龙无首,会容易收拾得多。
陆瑾之回过头看了一眼,笑了,“夫人莫怕。”
楚宜修讨厌这样的场景,她可不想亏欠陆瑾之,免得她余生之中活在愧疚里,而无法尽情享受。
所以,楚宜修不想让陆瑾之一个人面对。
靖帝无视她的叫唤,楚宜修不想忍了,她美眸一凛,身形如诡魅般,忽然闪到一宫中侍卫身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了他手中长剑,随即众人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在恶犬之间快速来回。
野兽嘶鸣声响起,也有恶犬濒临死亡的低喘。
在众人再度看清时,就见传说中弱不禁风的琼华郡主手持一把滴血的长剑,她身上的雪色中衣俱是红色血渍,脸上溅血,眼眸美艳且狠厉。
她站在陆瑾之身侧,衣袂翩然,隆起的小腹也丝毫不显违和。
蓦的,周遭安静了下来,
萧氏一直闭着眼,直到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这才睁开眼,旋即……什么都看不懂。
老太君张着嘴,她刚才目睹一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却有种天上掉下馅饼的错觉。
陆家……竟娶了这么一个能打的儿媳妇?!
无疑,还很会装。
就连她都骗过去了。
陆瑾之从单膝跪地的状态站起身,一把抱住了楚宜修。
楚宜修自己倒是没什么澎湃情绪,陆瑾之抱着她时,双臂在轻颤,但又不敢用力,生怕会勒紧了他的孩子。
“夫人,我回来了。”
楚宜修,“……”
面对陆瑾之如此澎湃的情绪,楚宜修有些招架不住。
此时,靖帝算是看明白了。
他双手合十,拍起了巴掌,语气怪异,“呵呵,琼华,你倒是把舅舅骗得团团转。”
楚宜修推开了陆瑾之,他一身血与汗,想来长途跋涉,从未洗漱。
男人的眼眶微红,楚宜修被他盯到头皮发麻,眨眨眼,佯装关切,“夫君,我听说,被狗咬了,会得狂犬病。”
这可是个大问题。
陆瑾之当场点了左臂的穴道,笑着说,“无妨,为夫不会出事。”
靖帝打断了他二人的话,又说,“大胆陆侯!你此行并未前去突厥,你这是欺君!”
靖帝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陆瑾之倘若当真去北伐突厥,没有三年五载回不来,更别提这么快就有捷报。
再结合崔世子的失踪,他很快就能想到冀州。
而,好巧不巧的,冀州那边的探子已完全没了消息。
陆瑾之握住了楚宜修的一只手,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的小腹。
狂喜之色,难以遮掩。
事到如今,他更是无所畏惧,无视靖帝,对楚宜修笑着说,“夫人,谢谢你。”
楚宜修,“……”
谢什么?客气了。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靖帝朗声大笑,“好好好!陆侯!你眼下身在皇宫,如此掉以轻心,是不是太小瞧朕了?”
他原本以为陆瑾之不会轻易入宫。
没想到,有老太君、萧氏,以及楚宜修在手里,陆瑾之当真独自入宫了。
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离开!
陆瑾之看了看身侧的小妻子,又看向了老太君与萧氏,这便正视靖帝,他气度卓然,天生矜贵,饶是此刻伤势颇重,也不影响分毫。
直呼其名,道:“楚廉,你戕害手足、□□无道、闭日塞听,多少忠臣良将死在你手里!我陆家本无心皇权,到了今日也是无路可走!你胆敢伤我陆家人分毫,三十万陆家军与冀州兵马,定在几日之内,将皇城踏为平地。”
“我既敢直接入宫,便是已经安排好一切。”
靖帝从圈椅上缓缓起身,手指向了陆瑾之,“你……你早就想反是不是?!”
陆瑾之嗤笑一声,反问,“楚廉,这话你应该问你自己,倘若忠臣良将不寒心,国泰民安,谁又会摒弃忠义?!”
靖帝的手在颤抖。
陆瑾之的威胁,字字是真的。
就算陆瑾之今日死在了皇宫,陆家已与冀州联盟,不日就会杀入皇城。
靖帝看向了楚宜修的小腹,“陆瑾之,你难道不想保住你的孩子?!你即刻投降,让陆家放弃兵权,朕可以考虑放过琼华!”
楚宜修翻了个白眼。
还废话什么呀?
哄骗小孩子么?
打吧。
这时,一宫人急急匆匆跑来,像是受惊过度,惊慌所措,“皇上!皇上不好了!长公主殿下带人杀进来了!”
楚宜修吐了口浊气,她那个便宜娘亲终于来了,看来她是亲生的。
陆瑾之拧眉,没料到这一出。
靖帝眸光乍寒,“她敢?!”
长公主带领数千府军直奔皇宫,另又从宣王府借了兵,在禁卫军围剿之前,她暂时占据上风。
长公主带人抵达御花园,见女儿女婿都还活着,她对老太君笑了笑,“亲家,本宫来了!”
老太君唇角一抽。
这个长公主从不靠谱,可关键时候,总有她的身影。
靖帝眉目阴狠,“楚玥,你这是何意?!想反么?!”
长公主从袖中掏出一封明黄色圣旨,她冷笑一声,“皇兄,别再挣扎了,十年前让你赢了一次,可如今,你大势已去,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我这里有一封圣旨,是先帝临死之前交付于我,琼华她……不是本宫的女儿,她是本宫侄女,是先帝亲生女儿!”
“本宫今日可不是谋反,而是行清君侧!琼华是先帝唯一在世的骨血,她才是天命所归!”
长公主说到这里,微微颔首。
十年前,靖帝拿宣王府做要挟,而且当初先帝的确是大势已去,长公主只能保一个是一个,都是血亲同族,她见谁死,都是心痛不已。
可这些个皇兄皇弟,争来争去,为了一个皇位,恨不能搞死所有手足。
先帝输在过于仁慈。
靖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长公主早就看不惯,“皇兄!大兄封你为王,赐你封地,那般信任你,可你呢?你杀光了他的所有儿子,霸占他的后宫,就连琼华这个小姑娘也不放过!若非本宫设法救了她,她早就死在你的刀下了!”
长公主忽然红了眼眶,“咱们几个可都是一起长大的至亲!那些孩子是你的嫡亲侄儿啊!”
楚宜修,“……??”
她是先帝之女?
那她与陆瑾之之间是不是不存在仇恨了?
不对……
陆瑾之的父亲是在先帝身边自刎的,总而言之,还是因着先帝而死。
楚宜修惊到无话可说。
如今想来,她上辈子的死,会不会是因为被人发现了身份?
另外,她是先帝之女的话,那皇位是她的?
鬼使神差的,在这个关键时候,楚宜修竟然还能联想到自己将来三宫六院。
这厢,面对长公主的质问,靖帝却一阵狂笑。
“至亲?既是至亲,他为何不把皇位让给朕?他明知朕的野心,还将朕指派到川蜀之地!他就是容不下朕!”
长公主摇头,无力苦笑,“若是容不下你,岂会给你掌兵之权?”
靖帝忽然不说话了。
滔天皇权,但凡是天潢贵胄都想独占,他错了吗?他没错!
不远处,厮杀声,兵器相击的声音传来,听着动静,似有大批人马攻入皇宫了。
不断有宫人急忙跑来禀报。
“皇上!宣王府与卫大将军府联手反了!”
“陆家、陆家杀过来了!”
“……”
靖帝一阵耳鸣,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十年前,他带兵杀入皇城,逼死皇兄,亲手杀了五个侄儿的画面。
这一刻,仿佛十年前的一切又轮回了。
“噗——”
靖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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