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茶圣陆羽曾说煮茶三沸为佳, 第四、五盏再喝为牛饮,是不是?”蜜娘率先开口。
她这个人向来目标明确,既然方惟彦作为丈夫人选很合适, 那她就不会再矫情了。
方惟彦方才听说女方要来,还有点紧张,倒不是怯场, 而是对自己要共度一生的人, 他也怕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国色是怎么样的呢?
他想到这里, 再抬眸,惊呆了,这…这不是阮太后吗?
“您,您怎么来了?”
多年的君臣已经浸润到骨子里了,方惟彦虽然已经表现的很镇定,但依旧有点慌。
好吧, 看起来的确美若天仙, 便是杨妃在世恐怕也就这样了。娇憨可爱也有, 甚至进门能言笑晏晏看的出来, 非常伶俐也好相处。
所以,母亲看上的人就是她?
蜜娘用帕子捂嘴“扑哧”一笑, 歪着头道:“咱们都是平辈,就不必用您了。是方姐姐让我来的,说这里有《鲁公全集》。”
“哦哦哦,对,这里有。”方惟彦心里不知道怎么说, 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感觉。
他很快找到《鲁公全集》, 但不直接递给蜜娘, 而是放到离蜜娘最近的桌子上。
蜜娘心道, 这个人倒是很懂分寸。
她笑着接过书,翻了几页,好像真的为看书而来。
方惟彦站在这里实在是有点尴尬,又听一道女声问:“这里是什么意思?”
一提到做文章,方惟彦眼睛发亮,他见她是真的不太懂,于是讲解:“这里破题不能看字面意思,要从文里背景来看,这里的题眼表面在说宰相该如何安邦,度在哪里,实际上是说君权相权孰轻孰重?”
于是,蜜娘又听他说了出这道题的人的背景以及当时的情况,不由得恍然大悟。
“我一直觉得想学程文认真努力些就好,没曾想这般难。你可真厉害,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蜜娘笑眯眯的看着他。
方惟彦莞尔:“这也没什么,但凡科举都要做的。”
“我…”蜜娘顿了一下,又有点害羞道:“我不能在这里久待,那我不懂的,日后你能教我吗?”
“可以。”方惟彦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
他脑海里有一种声音说,方惟彦你昏头了,这是未来的太后,要是嫁给你了,那未来天子怎么办?况且,阮太后不是一般人,她要是嫁进来,家里哪个人是她对手。
可是又有另一种声音道,她这般可爱纯真,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是《孔氏家语》所说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久人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
也许她也是被逼无奈,毕竟深宫不易。好人入宫都能变坏,就像忠义正直之人,入了官场,本想一番作为,但若不不同流合污,很难在官场混下去。
就在他呆呆的想的时候,蜜娘悄悄走了,等方惟彦回过神来,此处已经是空无一人,唯独脚边留下一方丝帕。
他心想这应该是阮姑娘落下来的,要是让别人捡走就不好了。
于是,他弯腰捡起,放在袖口。
一股幽香从袖口传来,方惟彦顿时脸通红。
却说蜜娘来到堂前说书人已经开始说书了,定二奶奶招呼她到前边坐时,又看到了简夫人祖孙二人。
东安侯老夫人身畔也坐了几位姑娘,蜜娘无意现在就觉得自己能嫁入方家,所以把自己当一幅主人家心态。
她还是很端的住,一直小口品茶,偶尔和她娘说几句话。
简月华看了四周一眼,顿时觉得她的胜算最大,有眼睛的都知道会选她。东安侯府两位表姑娘早就出局,至于新来的这位阮姑娘,是有些美貌,但是美貌和家世,是个人就知道怎么选。
瞧,坐她后面的夫人都知道呢。
“那位姑娘模样生的好生标致,怕是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吧,只不过她父亲才是个六品主事。”
“这妾侍看重美色,妻子断看贤淑与否就行。你看她娘头上戴的首饰还是去年时兴的,一看就是去年的货色,我看她们家怕是五百两银子的嫁妆都出不起啊。”
“我家儿子说了,再好看的美人,最多十天就看腻了,还是找个有助力的好。”
…
这些话她们当然是悄悄说的,定二奶奶和蜜娘都没听到,因为徐氏对她们很礼遇。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方惟彦和状元曾梦佳身上,曾梦佳还不知道方惟彦已经在议亲,只是说了不少肺腑之言:“几年前我蟾宫折桂,自以为大展宏图,但到如今也不过是在翰林院苦熬着。”
“惟彦,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万万不可和我一样,我早早定了门亲事,以至于没有得力妻室相助,走的是举步维艰。我像这样熬,怕是再熬十年,也不过是微末小官。”
方惟彦点头:“师兄,我知道的,多谢你提醒。”
他拜入先生门下时,曾梦佳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到现在科名在他之后的卢国栋,孙寿朋都混的比他好。
这二人都是被榜前就定好,娶了大家女子。
此时都平步青云。
但是方惟彦也并不觉得官场全部靠姻亲关系就走的远,有时候门生远比所谓的女婿还重要。
况且,今上早已亲政,他也不是幼稚孩童,谁说几句就信。
这些话方惟彦并不会说出来,人生在世,许多事情不如意时,大多数人不会想过是自己的问题,都会推到别人身上。
毕竟,谁会承认自己能力不行不如人呢!
说书人退场后,大家都入宴席坐好,简夫人是户部尚书的夫人,周围簇拥者非常多,简月华略带矜持的笑着。
徐氏眯了眯眼睛,再看着蜜娘那里时,这孩子正慢条斯理的吃着鹿脯,她忍不住笑了笑。
宴毕,定二奶奶就带着蜜娘回去了。
当天,徐氏就把方惟彦喊来问:“你妹妹定了亲,过几日也要为你提亲,你今日见了阮家姐儿,不知你觉得如何呢?”
方惟彦知道自己一旦说好,婚事马上就要定下。
那他真的愿意娶阮姑娘吗?他知道她很无辜,自己有天机可以看到很多以后的事情,她未必知道。
但这是很沉重的一步,可能改变历史的一步,他必须郑重。
徐氏见儿子犹豫,不免道:“你是不是觉得她不好?”
方惟彦当下反驳:“不是,她很好。”就抛去所谓的陈见,以他今日所见,这个姑娘完全是钟灵毓秀集一身。
“难道你也是那等轻狂人家,嫌弃人家姑娘家世嫁妆不成?”
方惟彦摇头:“自然不是,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我怎么会嫌弃这个。况且,您说过阮姑娘的父亲也是进士出身,怎么会家世低,说这样话的人不过是贪慕权贵罢了,她家里条件怕是还不如阮家呢。”
徐氏听儿子不知不觉的帮蜜娘说话,心里暗自觉得好笑。
“那…”徐氏试探的问他。
方惟彦难得露出害羞的表情:“儿子还不是一切听凭娘的安排。”
说完,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袖子里的帕子的幽香仿佛萦绕在他身上。
**
“姑娘大喜,姑娘大喜,侯府遣了门人来提亲了。”紫苏跑来连忙告诉正在做女红的蜜娘。
这回蜜娘是知道娘为何让她做那么多针线活的原因了。
她笑道:“瞧你,跑的这么急做什么,我都不急呢!”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报说男方送的礼如何。
“那雁是活雁,毛发整齐,油亮的很。还有四色糖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靶镜,剪刀,还有梳子十八套,海味二十抬,四京果六十六盒,四蜜饯一担,生果一担,干果十八盒,另有聘书聘金,香烛炮仗多的我都说不完了,咱们正院都放不下了。”
蜜娘听了心里越发觉得靠谱,这才是女儿家都盼望的婚事。
定二奶奶难得给下人们多发了一倍的工钱,下人们十分高兴。
男方媒人请的是徐氏的嫂子,她也是特地上京为儿子下定,蜜娘这边请的是族里的瀚海公夫人。
阮家这边也是请了不少亲朋好友上门,比不得侯府能请戏班子,但抹牌打马吊也是乐趣不是。
家里也没请京里的酒席,都是自家土灶烧的,大部分是地道的湖广本地菜,比起京里酒席,省了一大笔钱,但是十分丰盛。
炸的八宝肉圆堆的满满的十大碗,砂锅财鱼满满一锅,更不提男方送来的海味,龙膏蟹、宫保大虾、浓汁鲍鱼、水晶蹄膀,更别提冷盘中有水煮花生、椒麻牛肉等等,再有素菜,家里发的新鲜豆芽菜、芋头煨白菜、杏鲍菇炒腊肉、猪油熬煮萝卜。
蜜娘早起用早膳就闻到香味了,馋的不得了。
定二奶奶尤嫌不够,又把鲜果买了不少回来,方才放心。
“娘,您的泡菜做的最是爽口,您也别嫌弃登不上大雅之堂,那饭菜吃到最后吃腻了,有您这清清爽爽的小泡菜,岂不是爽口至极。”
说是要十二个菜,蜜娘去厨房看了看,怕是十六个才都少了。
定二奶奶则赶她回去:“你赶紧回房去,马上客人们都来了。”
最先到的是阮家本家人,五姑娘没来,四姑娘和范玉真携手而来。
四姑娘替三姑娘解释道:“她是怕冲撞了,就没来。”
虽然人没来,礼还是送来了,一对荷包。四姑娘和范玉真分别送的是臂钏和簪子。
蜜娘让丫头上茶来,今日带姑娘们来的是公府世子夫人唐氏,她此时见蜜娘,又是另一等的亲近了。
“没想到你和他们家结了亲,那方四郎可是有名的仙貌佳郎,真真是恭喜你了。”
此时蜜娘只能羞涩一笑了。
四姑娘还好,她近来也开始议亲了,范玉真却是十分羡慕。
又说郭瑶玉郭瑶仙姐妹也来了,郭瑶玉原本在准备亲事不该出门,但是因为是蜜娘,她还是来了。
包括郭瑶仙,婚事不顺的她本来瑟缩于人后,但因为和蜜娘的同窗情,二话不说就来了。
她和四姑娘范玉真只是泛泛之交,但看到郭瑶玉姐妹的瞬间蜜娘很是激动。
“课长,瑶仙你们来了。”
郭瑶玉笑:“你的好事我怎么会不来,计妹妹也要来。”
“那可就太好了,王姐姐是不是也来了?”
“在外和你娘说话呢,她等会儿就进来。”
计春芳最后来的,她来的时候蜜娘家都要开宴了,计老爷也是送了厚礼过来,计春芳连忙告罪。
“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三杯。”
她还是那个样子,惹得大家乱笑,四姑娘有点瞧不上眼。
在她眼里郭瑶玉姐妹是官家千金王素敏也是大家年轻媳妇,这计春芳不过是个商户,和她们一桌有失身份。
蜜娘却觉得很亲切:“快坐下吃席吧,咱们可都是空着肚子等你。”
大家坐在一起畅谈往事起来,计春芳家里有船消息也灵通,一时说起陶淳儿,大家又说到以前。
计春芳故作愁道:“以前每次都是洛秋君和蜜娘轮番头名,我是有个人垫底就好了。”
说罢又道:“哦,对了,秋君已经嫁到汉阳了,说那家人是世交。”
“我听说了,她是嫁到汉阳的袁家,袁家有个园子很有名,当年我在江夏的时候还去过。”
郭瑶玉拉回主题:“不过今日咱们是特地来贺妹妹的,定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
蜜娘这门亲事因为一直秘密进行,等真的定亲的时候,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
最先受不了的是简家,简月华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你没有听错,东安侯府去阮家提亲了。”
“是,是去阮家提亲了。”下人心中惴惴。
简夫人冷静的道:“你坐下,我都说过遇事千万不要急躁。”又对外面喊:“瑞珠,准备一份贺礼,我要去阮家庆贺。”
简月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祖母,您怎么还要去阮家。她爹才是个户部主事,我祖父是户部尚书,侯府却选了她没选我,这本来就已经是奇耻大辱了,您还这么着,置我于何地呢?”
却听简夫人道:“你的事情我也一直替你留心着。你的亲事好事多磨,更何况你这个年纪也不算大,急什么。”
外面又说简夫人的女儿张夫人回来了,张夫人出嫁时十里红妆,身上的衣裳从不穿第二次,头上的首饰一个月换一次,从不重样。
她听说简夫人要去阮家,觉得十分不妥:“娘,您去了反而不好,这么多年她过的也挺好的不是吗?”
简夫人冷笑:“都捏着这块遮羞布,也不知道做什么。我都活到这个岁数了,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张夫人噤若寒蝉。
…
再说贺廷兰那边,他方知道自己要的那姑娘就是方惟彦的未婚妻,他还想难怪那日他指那女子给表弟看,他语气很严肃的。
差一点他就坏了和兄弟的感情,还好这事儿还没发生。
大雍是以文驭武,别看他有爵位,到时候出征打仗,文官们随意嚼舌根,他就完蛋了。而方惟彦读书极好,这也是他和他交好的原因。
只是那日折了他的人会不会是方惟彦派人保护的,如果是这样,就说明难怪他的人被抓了。
还好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否则将来他如何面对方惟彦,怕是兄弟也做不成了。
但他想着,当时若是得手了,春风一度之后再还给方惟彦,也不是不行。
只可惜错失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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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酒席吃的过瘾,李夫人都没想到定二奶奶搞的这么丰盛,其实京官也不是很有钱啊,这种上等海货之外,最后那泡菜炒肉丝却是最先光盘的。
定二奶奶也很大方,多余的肉和菜都用干干净净的碗放好送给左右邻居。
李夫人想要泡菜,定二奶奶直接送了她一坛,还有方家下聘送来的海货也是四处送了不少。
这也是跟他们家人不多有关系,而方家送的太多了,她们真的吃不完。
蜜娘则依依不舍的和姐妹们道别,郭瑶玉道:“今儿我是吃撑了,明儿怕是都不想再吃了。”
计春芳揉着肚子,“你家到最后上的那个泡菜肉丝,我本来放碗了,又吃了一碗,你说说,我要出阁的人了,你怎么就不劝着我点。”
“冤枉啊,我让你吃茶,你又不吃。”
连沉默的郭瑶仙都忍不住笑了,蜜娘只觉得今日格外幸福。
有好友,有家人,也有一桩不错的婚事。
宴席已毕,全家都累的不行,大家又很高兴,因为做大人的,无非就是希望儿子女儿又能成家立业有个好将来。
定二奶奶本来就瘦,这几天忙的更是没几两肉了,蜜娘出来替她料理一二,她方才觉得松快些。
“娘真是辛苦了。”
定二奶奶笑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做娘的为女儿操心那是理所应当。”
母女二人话音刚落就见外面来人说:“二奶奶,简尚书的夫人送了贺礼来,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小的们拿来给您。”
定二奶奶只见下人拿来一个四方的海棠漆木盒子,她们打开一看,居然是一颗夜明珠,周围散落的一些小珠子,底下还放了三千两银票。
蜜娘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我现在腰不太好,用手机码字,今天突然很累,而且这一章写了很久,就少更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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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娘, 这是怎么回事?简夫人这是…”蜜娘非常不明白简夫人为何如此,难道是简夫人和自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吗?
定二奶奶也不明白:“我记得简夫人姓翁,她父亲曾任二品大员, 在剑南一带还是望族。而且翁家祖籍蜀州,和我们更是相去甚远。”
按照简夫人和她娘的年龄,蜜娘当然会猜测出很多传奇故事, 但是蜜娘外祖家的事情她了解的很清楚, 都是祖宗八代都在江陵生活的, 也不是什么外来人。
外祖母刘氏出自小商户人家,因为和陆地主家是亲戚关系,陈氏就嫁给了外祖父。
因为刘氏离开的时候,定二奶奶年纪也小,她也记不起来刘氏的样子,但刘氏并不是今天的简夫人这样优雅大方, 只记得大伯母曾经提过一嘴, 说她胆子大, 年纪小的时候就在私塾外偷听, 比寻常女子更不安分。
阮嘉定则道:“不管如何,明天咱们去问清楚。”
蜜娘和定二奶奶也觉得有理, 但是她有一条:“不管何种关系,她给的这些我们不用。”
这些钱看起来很多是吗?其实对于任过淮南盐政的简家而言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他们打点宫里的内宦都是用麻袋装的珍珠送的。
有些东西能用,就像方家送来的聘礼,那是两家婚约, 故意不用才叫外道。但她家和简家都没什么关系, 自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道理大家怎么会不明白。
定二奶奶颔首。
回到自己房中, 紫苏和白芷刚把屋子里清扫干净焚了香,蜜娘深吸一口气,才觉得清新多了。
夏莲“咦”了一声:“小姐,上次咱们去侯府那方粉色帕子怎么不见了,奴婢找了好些天都没找着。”
她可是记得小姐做这个帕子做了很久,熏香都是她特制的。
蜜娘笑道:“那方帕子我早就丢了,那天人太多,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罢了。也不用再找了。”
她是故意掉落在地上的,男人看到帕子不会拿出来,都怕别人看到了见怪,所以肯定会经常放在身上。
这是第一步,搅乱他的心绪。
对于方惟彦这样的人来说,他和李冠不同,他有底线,只要他挑不出她本人的刺来,就成功一大半。
其他的什么家世这些,他娘都不挑剔,他当然也不会挑剔。
但是要他爱上她,这也很难。
方惟彦也是难得晚上没有读书,对着月亮小酌了几杯。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如果他坚决不答应,他娘应该也不会勉强。
母亲就生了他们兄妹三人,尤其是他展现出读书的天赋之后,母亲一切都为自己。所以他实在不愿意,娘肯定会算了,但是,一向谨慎的他,怎么就昏头昏脑的答应了呢!
“哥,你还没睡啊?”
方惟彦看去,正是他弟弟方惟钧,他今年还是个小少年,也在书院读书。
他生的很瘦,个头也不是很高,眼神倒是很清亮。方惟彦记得自己这位弟弟前世把世子告了之后,就精神恍惚,最后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我有点睡不着,夜风这么大,你来做什么?”
只听方惟钧道:“哥哥,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睡不着也是应该的。只是三哥娶的是乡君,二哥也是娶的于家的嫡女,可是我听说嫂子只是个六品官的闺女,虽然后族出身,但她们那一支早就没落了,反正这样对四哥你来说不公平。”
方惟彦没想到方惟钧居然是说这个,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有什么公不公平的,阮姑娘的爹也是二甲进士出身。他家道中落,还能而立之年就中进士,说明他的确有才。你不要听别人说些闲话就人云亦云,这府里,无事都要生事来。”
多少人就是被以讹传讹,从而改变自己的立场来。
正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哪个家族能庇佑你到天荒地老。
他将来要走科举之道,走文官的路线,但又生在侯府,勋贵和文臣向来不是一路人,他这种两不靠,恰巧娶阮氏最好。
母亲考虑的非常妥当,阮氏出身望族,很有大家族生活的经验,更何况生的倾国倾城,美丽聪慧,还读了很多书,能写擅画,这样的女子眼界不同,也擅长沟通。
在他们这个家里,母亲最怕找的就是有二心的。
为何大嫂她们一力促成他和叶表妹,原因就是叶表妹体弱多病,她进了门,管不了家。金表妹又太有城府了,她既不得罪世子夫妻,也交好他们,家里有个弟弟读书也不成,才几岁的孩子就知道摸丫头了。
而阮氏不是这样盘根错节的关系,父亲是新科进士,还是吏部左侍郎李覃儿子的救命恩人,没有倚仗,反而不容易生二心。
大概方惟彦想,自己娘大概不知道这位阮姑娘绝非等闲之辈。
“四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弟弟再说就是枉作小人了。只是我听娘说小姑父好像不太好了,若是不成了,就把小姑姑接回家来。”方惟钧赶紧岔开话题。
方惟彦感叹:“祖母最疼小姑姑,我倒是不担心别的,主要是她和母亲素来不和,到时候咱们在外院,有些事情说不上话。”
突然他盼着阮氏进府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阮氏以前在后宫称霸,肯定还是比较有手段的。
如果一个人没本事,即便是被打压了,也只会无能狂怒,翻不了身。
但是有本事的人,不会被人限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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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阮家人一夜未眠,阮嘉定和定二奶奶亲自上门,但是简夫人听说带孙女礼佛,定二奶奶退掉贺礼方才回来。
蜜娘起来时,见定二奶奶她们正回来,又说没碰到人。
“那就别管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也许真相更加不堪,蜜娘心想。
以前她也是那种喜欢和别人争,争一定要争赢的人,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她睡觉都睡不安稳,可经历了很多事情后,会发现,往往不知道真相反而更好些。
简夫人如果真有些渊源,为何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等到她们日子过好了,又跑过来了。
蜜娘从来都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
有时候看到别人很单纯的时候,她也会想自己为何从来都不能无忧无虑,但我就是我,和别人不一样。
另一边,张夫人服侍母亲简夫人歇下后,她径直去了佛堂。
多年前的一幕重现在她眼前,那时还是春分,路人行人很少,她母亲死了丈夫,听说外祖父做了大官,便带着她去投奔外祖家。
娘生的很瘦弱,虚弱的表情中总是带着一抹慈悲,她们在这个小镇里买了很多干粮物事,母亲还救下了正被拐子们追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她爹妈死了,丈夫也没了,回娘家被哥嫂胡乱嫁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马帮的人掳走,落入拐子手里。
她很是能干还识字,一路人走山路,她也能顺利把母亲和她安排好。母亲很喜欢和她说话,几乎是无话不谈。
她喊女人刘姨,刘姨说她也有个女儿,和她差不多大,等她赚了钱就回去接女儿回来。
那日到了一处山林,忽然冲出很多流民,娘想拿出粮食赈济,刘姨不肯,她说这些人饿急眼了,如果停下来危险就多了一分。
母亲因为素来体弱,被高僧批遁入空门养病或许好些,但外祖父母不肯把襁褓女儿送进空门,遂送去人家家里养着当童养媳,待年纪合适时就成婚。
那家人对母亲非常好,也怜惜贫弱,即便她娘只生了她一个,家里还是很娇宠自己,从来没有嫌弃过。
爹得病死了,外祖家才来信接她们母女回去,其实娘都不愿意回去。
因为她二十几年就没见过爹娘几次面,小时候是听高僧的话不能见面,后来则是外祖父一直外任也见不到面。
来接她们的外祖家人,也没几个人,本来打算雇镖师跟着,但来人见母亲软弱,挑了几个家丁应付。
听了刘姨的话,母亲本来有几分犹豫,不巧流民中有婴儿哭了出来。
母亲非要分干粮,那些流民一哄而上,护卫都拦不住了,那时候的她很害怕,刘姨见状当机立断带着她走了。
她们在附近待了三天才回来,母亲已经死在那里,其余来接她们的嬷嬷护卫都在那里。
母亲身上的衣裳都被流民撕烂了,刘姨跪在娘旁边发誓,说她会把自己送到外祖家。
为了方便赶路,刘姨用了母亲的路引,她们本来也有点相似,都很瘦,年纪相仿。
在路上,刘姨还认识了同样丧妻的简大人,他前面也有两个小子很是调皮,但只有刘姨能制住他们。
刘姨的身份是翁家人,简大人也是带儿子们上任,她当着外人的面要把刘姨喊娘。
谁知去到翁家时,外祖父和外祖母居然认为刘姨是她娘,且简大人上门提亲来了。
她私下对外祖母说:“我的娘已经死了,刘姨不是我的娘,她死在流民手下了,衣服都没了。”
外祖母却笑:“傻孩子,你糊涂了。”
后来,长大了,她才懂得即便母亲因为怜惜贫弱而死,但她死的太不光彩了,翁家能够收留她们母女已经很好了,如果带坏了名声该如何是好。
刘姨很聪明她劳劳拢住简大人,甚至刘姨对自己说她会把妹妹接过来,到时候她们就是姐妹。
哼,什么姐妹,她才不要姐妹。
刘姨本来就不是她的亲娘,她的女儿如果来了,自己又处在何地。
她绝食又闹了许久,刘姨妥协了,简大人的官做的越来越大,后来她听刘姨说她让简大人派人回去打探那妹妹的情况,但简大人又被调任。
她当时特别高兴,因为只有她不在,刘姨才不会惦记家里那位。她现在是简家大小姐,母亲出自翁家,姨母是侯夫人,走到哪里都是首屈一指。
但午夜梦回时,她又想起生母,那个善良到几乎软弱的女人,许多人在撕她的衣服,瞬间她被吓醒了。
后来,刘姨生了三个儿子,就更没功夫了,难得抽出功夫来让人去江陵,却听说她已经出嫁了。虽然不至于十里红妆,但也嫁到殷实人家,是府城的商户。
刘姨还笑:“吴大哥真是一位好人,有她照应,淑君想必不错。”
简夫人本人很有生意头脑,也会做买卖,经营有道,似乎她把所有本该给那个女孩的爱给了她。
她的嫁妆到出嫁时有一百八十台之多,简夫人说她的女儿小门小户的,给多了嫁妆反而还不是好事。
后来,她嫁了如意郎君,又有了可爱的儿子,生活非常优渥。当初知道这件事情的外祖母早就归西,姨母侯夫人每年有刘姨送去的钱,即便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这一切的风平浪静,都一直到她去江陵的日子。
那里是刘姨的老家,她忍不住打探那个已经嫁到商户人家为妇的人,看了这位吴少奶奶,瑟瑟缩缩的,一脸市侩模样,几乎不足为虑。
可随着她打探清楚,方才知道定二奶奶才是陆淑君,几乎是个破落户了,不足为虑。
没想到仅仅一年她就变成了秀才夫人,张夫人就心慌了,她很清楚刘姨对她的好,很大程度是在弥补自己的女儿。
刘姨如果看到她了,就会光明正大的认下女儿,现在的刘姨不需要翁家的身份了,翁家外祖父不在人世,几个舅舅反而依靠简家。
刘姨现在早已不是如履薄冰的翁氏,而且简夫人了。
她千算万算,终究还是让她来了京城。
若陆淑君是个贪财的,兴许还能减轻简夫人的负罪感,但她什么都不要,这样只会让简夫人更加愧疚。
可是她们母女相认,那她不就成了笑话吗?
她母亲善行,却无法言明,反而还不能说,否则所有人都想一个女人被流民弄死了,衣衫不整…
简夫人不怕戳穿她不是翁家女的身份,因为她手握九省生意,丈夫是户部尚书,翁家算不得什么了。
一百八十台的嫁妆算什么,简夫人能给一千台还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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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这日正好是冬至,冬至在北方吃饺子,女人们都围在一起包饺子。
厨下准备了三种馅儿,韭菜鸡蛋、三鲜、芹菜猪肉。
蜜娘学着她娘的手法,捏了个胖嘟嘟的饺子。
“喏,娘看我捏的如何?”
“不错。”
她们在江陵其实也不怎么吃饺子,江陵人爱吃糯糯的食物,像她们以前过冬至就是吃汤圆,江陵的汤圆多是小汤圆,用澄江粉做的,里边没馅,用米酒蛋花一起煮特别好吃。
现在在京都,当然要入乡随俗。
周氏笑道:“那边府里的四姑娘我仿佛听说要嫁个世子呢。”
“是南平伯世子吧,那可不太好,也不知那府上怎么想的。我听说那位世子流连花丛,家里的妾多的都装不下了,饶是如此在外那也是没个正形,这可不是什么良配。”定二奶奶交际比周氏多些,当然也更了解。
周氏默然,她算是嫁到好人家了,婆婆是她姑母,丈夫是表弟,又出息又上进,虽然没有侯府那么高的门第,日子过的可就舒心多了。
女人过日子可不是看男人权势富贵,更重要的是是不是知冷知热。
有个体贴的丈夫比什么都强。
蜜娘感叹也难怪那三姑娘为自己搏一把的,权贵结亲只看利益,男人有没有爵位,人行事如何,不看所谓的眠花宿柳,反而觉得是美事。
只有女人们知道其中不同之处。
转念,蜜娘又想到自己,方惟彦敢不敢乱来?
但她和方惟彦实在是不熟,甚至因为定了亲,反而要避讳些,方才突显大家闺秀的矜持。
正想着,没曾想方惟彦就来了,他是送冬至饺子粥米过来的。
定二奶奶让他坐下,忙道:“我们老爷去衙门了,好孩子,这么冷的天,难为你来。”
“我母亲说您家也是南方人,怕是不大吃的惯京里的饺子,特地准备了一些我们府上常备的,您若吃着好,我下回再送来。”
他提亲时是媒人来的现在过来只觉得这宅子虽然不大,但是胜在整洁精巧。
方惟彦目不斜视的跟定二奶奶说话,这让做丈母娘的很有好感。
那种太粘糊,举止太轻浮的,看到女儿美色就眼珠子快掉地上的人,定二奶奶才不会喜欢。
蜜娘则是根本不知道他要来,故而在家打扮的非常家常,头发不过梳了个坠马髻,她还嫌簪子太重,用木钗插的。
衣裳则是半旧不新的鹅黄色夹袄,什么装饰都没有。
她向来都是以最完美的面貌见外人,今日却是这样,不禁有些羞赧。
在定二奶奶说让方惟彦教她学八股的时候,她还磨磨蹭蹭,完全没有平日的淡定。
再看方惟彦只觉得他整个人仿佛被打磨好的上好玉石一般,温润有力。
“近来在做什么?”方惟彦含笑问她。
他当然看到蜜娘这幅不施脂粉的模样,她皮肤若平日吃的奶豆腐一样,眼睛如水葡萄一样,这还是个小姑娘呢!
蜜娘听到他问她在做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近来在家看着闲书打发日子罢了。”天一冷,她就没力气做针线了。
好在身边四个大丫头针线活都不错。
方惟彦没有不知道眼色的继续问,反而笑了笑:“我听十一哥说你想学八股,可是这要想学好作文章就得先看,我开了一张书单,到时候让人送来,你循序渐进的看,大抵不出半年就摸到窍门。”
难怪阮十一前几天在问她近来看什么书,原来是告诉方惟彦的。
她不禁颔首:“我知道了。”
定亲之后都不能出门了,蜜娘没有以前那么愿意学了,之前她还不喜欢应酬,现在能出门透气非常高兴了。
看蜜娘那种欲语还休又闷闷不乐样子,方惟彦心道,这还是个小姑娘呢!他前世独相十年,阅人无数,蜜娘这点小心思他一览无遗。
姑娘家一个人看八股确实枯燥了些。
方惟彦就笑:“前儿在雅晴那里看到一串风铃,用绢花做的跟真花似的紫丁香,上边用紫丁香的汁液熏香,风吹起来,如春日一般。我让他们拿来送给你玩儿。”
啊?把方雅晴的东西拿来给她,蜜娘摇头:“这样不好,这不是夺人所好啊,君子不能夺人所好。”
“无事。”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蜜娘就笑着点头,方惟彦也是煞费苦心,她家里那位小姑姑大归,她素来最亲近世子夫妻,和他娘关系不好,若是到时候阮姑娘和她小姑姑碰到一起,小姑姑那嘴跟刀子似的,她被说了什么就不好了。
人家本来能成为太后的,他纵使不能给她那样的地位,但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所以他准备说小姑姑的事情的时候,只听蜜娘软声道:“你送了这个给我,那我要拿什么还你呢?”
啊?方惟彦虽然办大事小事从来得心应手,年少及第就被座师称为王佐之才,但是在男女关系上正派的心惊。
前世的妻子谨守女德,一双小脚足不出户,每日就是在床上盘腿而坐,极少下床,说为了开枝散叶,一口气把身边的四个陪嫁丫头全部要送给他,还排好时辰。
他本就不好声色犬马,故而更是再也不去内宅了。
后来,小弟方惟钧精神错乱,经常喊有鬼,董氏在内宅也是最信鬼神,偷偷喝了不少符水,最后不到半年就病死了。
母亲想把金表妹嫁过来,他已经彻底怕了,董氏在的时候的陪嫁丫鬟全都遣散了,弟弟惟钧早死,还没来得及成婚,他身边有个丫头倒是颇有心机的没喝避子药,有了身孕,待她分娩后他就过继了来。
以至于他根本不懂怎么和姑娘家相处,一见蜜娘如此软语温存,而不是那种把他当色中恶魔的样子,他这样老成的人都难得脸上露出一丝倜傥来。
“我又何必买椟还珠。”
意思是你的东西再好也比不上你本人好。
蜜娘嘴角一翘,看你装什么老成持重,我就要你谈情说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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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我之前无事, 做了些书笺,上面贴着我收集的四季花朵,晒干了贴在上面, 再用笔墨涂了几笔。虽然不是大家手笔,但也是个野趣,我拿给你看, 你若喜欢就拿去。若你不喜欢, 那…”
蜜娘说到此处, 让丫鬟去房里拿来。
只见紫苏拿来一漆盒,内里全部是花笺,按照春夏秋冬排列,方惟彦随意选了一张都觉得很有巧思。
虽然纸张不是雪浪笺,但是完全够清新雅致。
他赞叹道:“真是雅物,看到这些花笺就仿佛亲眼目睹四时变化一般。”
蜜娘却把盖子盖上, 歪着头道:“要快点用, 要不然容易坏。”
“知道啦。”方惟彦暗自觉得好笑, 但又很可爱。
她确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姑娘, 好像生怕自己束之高阁,把小心思故意说出来, 更觉得可爱了。
“那我就走了,你说的那些书我会看的。就是我看不懂的,我也会问我爹和十一哥的,你放心吧。”蜜娘也不能就一直这样坐着说话。
人和人之间操持新鲜感最佳的方式,就是半藏半露, 操持神秘感。
一口气把话都说完了, 一股脑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 谁还对你感兴趣啊!
别说是男女之事, 就是朋友之间都是如此。
甚至人与人交往都是如此,遇到那种一见如故的人,恨不得跟倒豆子似的把什么都说出来,很快别人就会跟你关系淡下来。
方惟彦没想到她现在就要走,只好道:“过年的时候,你可以尝试写一篇,我若来了,就替你看看。”
“好。”蜜娘轻声说了一句,眼眸略带无限的欲语还休看了他一眼,立时进屋去了。
之后,方惟彦陪着定二奶奶说了几句话,说着热闹,但心里总觉得有些失落。
一直回到家里,还是这般作想,到最后才发现他要说小姑姑的事情,竟然忘记了。
蜜娘则被她娘笑道:“个懒丫头,平日在家都恨不得不梳头发,今日可算是受到教训了吧。还好来的不是外人,他又忠厚,要是旁人,不知道怎么编排你。”
“哼,我也是为了丫头们好,大冬天的要是天天穿新衣服,她们岂不是天天都要浆洗。”
春桃笑道:“那我们也愿意。”
冬至连下了三场雪,东安侯府送了不少新巧的小玩意来,一同来的还有几箱书。
定二奶奶比蜜娘还要满意,她就道:“这男人啊,你别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心里有你,就是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想着你,尽一切所能帮你,若是没有你,话说的再动听也没效果。”
周氏也很赞同,还举了个例子:“我有位远房表妹,她家是开油坊的,有个卖油郎很是勤勉,家境虽然算不得殷实,但比一般人好多了,就是人老实些。可惜这表妹嫌弃人家老实,非看上米铺的三少爷,说人家会说话又好看。可惜是个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主,什么都不会做,只一味娇惯,分家就分了二十亩地,也不擅长种田,一家老小都指望我那表妹的嫁妆。”
“最让她呕的是,之前那卖油郎开了油坊,生意好的不行。”
蜜娘却道:“我是个贪心的,又想他对我好,又想他会说话。”
定二奶奶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不知羞。”
常言道过了腊八就是年,大家都是在一起吃腊八粥,女人和孩子们一桌,玉恒自不必说,已经是个小小少年,现在进学了,懂事的很,很有家中长子的风范,每每阮嘉定有客来了,还会带他见客。
玉涵才两岁多,丫头正在喂饭,这孩子原本挑食还喜欢打人,定二奶奶也挺狠,你不吃就饿一顿,有一次他闹脾气打了定二奶奶一巴掌,定二奶奶也轻轻的拍了他一下。
这些毛病才整治过来,蜜娘这才知道其实小孩子也不能任由他的脾气发展。
不过,蜜娘很诧异,那时还问她娘:“娘,您以前那么纵容我,怎么对弟弟管教的这么严?”
蜜娘小时候长的白胖,很大了,定二奶奶还要抱她,且她小时候还发脾气,印象中她娘对她百依百顺。
殊不知定二奶奶解释道:“你爹常年在外,家里就我们母女二人,娘生怕你有事,况且你其实也很乖的。”
别看现在她们家好像过的波澜不惊,以前在老家可真是日子不好过的很。
“嘶,这是什么?”
有人吃出一枚铜钱,大家就说他明年肯定要发财。
户部下辖有十三个清吏司,阮嘉定在福建清吏司做主事,福建司掌核直隶、福建两省的钱粮与天津的海税,直隶的杂项开支,并管赈济和官房事务。
京官油水少,还好有碳敬冰敬,户部掌管全国钱粮,俸禄基本都是按时发,有时候银钱不发就折色,用香片檀木或者布匹代替。
今年没有旱灾也没有大水,户部俸禄正常发下来,阮嘉定很自觉,一拿回来就给定二奶奶收着。
定二奶奶打开钱袋就笑了:“还成。”
“十石粮食,直接让人折了银子送来。反正我们自家粮食多,不必留着。”
他们都是湖广人,湖广粮价便宜,粮食不贵,又有族人尚四叔他们在跑船,捎带粮食很方便。
当然,阮嘉定的关照也很多,像阮十一这次跟来,到明年阮嘉定会把他的户籍转到顺天府考,这样会比湖广容易一些。
尚四叔的儿子阮玉念身子骨弱又娇宠,读书怕是读不成了,阮嘉定打算让他跟在身边做个文书,好歹懂些眉眼高低。
日后,再替他捐监,有个身份总比白身好。
当然,他们也都带了钱上京,阮十一夫妻手里带着几千两,尚四叔就更不必说。
定二奶奶就道:“方家聘金三千两,我给了十一媳妇五百两置办铺子,另外五百两买田,还有之前入股的铺子的出息,还有老家田里的出息,最多也就一千五百两。”
“若还差钱,我们就去钱庄借五百两,凑个五千两让蜜娘带过去,这样也不至于让人家瞧不起咱们女儿。”
因为嫁的是侯府公子,虽然不能十里红妆,但也不能差了。
定二奶奶笑道:“我也这么想的,反正慢慢的几年也就还完了。”
夫妻俩没想过跟熟人借钱,怕传出去反而让人家看低了女儿。
年前,定二奶奶还随同本家老夫人并二位公夫人进宫给皇后请安,论理,她是没这个资格的,但是阮嘉定是现在阮家唯一两榜进士出身的京官,定二奶奶也是实打实的六品安人。
进宫规矩多的很,蜜娘主动把小弟带着,不让娘操心。
周氏还期待道:“也不知宫里是什么样子?我听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名声极好,平日里从不饰珠翠。就是皇上更偏宠崔贵妃,崔贵妃在宫里十分跋扈。”
“贵妃有子嗣又有宠爱,自然与众不同。”蜜娘笑。
前世若不是她进宫,崔贵妃作威作福的时日怕是更长,皇后本就是个无能之辈,就拿节俭来说。
作妃嫔的进宫常年关在宫里,不得见父母兄弟,已经很可怜了,你连个金钗子都不让人家戴,而且宫里吃鸡蛋肉还有月例都是有数的,分位低的选侍一天一个鸡蛋还吃不上。
平日上下还要打点,几乎都精穷了,你皇后还减少份例,那简直跟坐牢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外人不了解这些,都会觉得皇后贤德。
记得蜜娘当年进宫时,阮皇后还说她做皇后一定要护住后宫妃嫔,都是好人家的女子进宫来,都不容易云云。刚进宫的蜜娘十分感动,但是到了后来才知道,她也就是按闹分配。
老实的窝在宫里,默默做事,也不生事,明明拿着最低的份例,还要时常天灾人祸被扣一半份例,第一年蜜娘因为没炭用都差点被冻死。
那些哭穷闹事儿的,阮皇后私下贴补不少银钱。
跟着她这种人做事做划不来,事情做的多的她也不会关照你分毫,还比不上那些惹是生非的。
周氏不知道蜜娘心里所想,还心道蜜娘这般淡定,倒是我大惊小怪了,也难怪,她年纪那么轻就能得到侯夫人赏识,亲自聘她为儿媳妇,把户部尚书的孙女都挤下去了。
**
坤宁宫
今日来的都是阮家内眷,阮老夫人瀚海公夫人和承恩公夫人再有瀚海公世子夫人唐氏。
阮皇后今年二十余岁的年纪,一身凤袍极为耀目,她是头一回见到定二奶奶,并不以她品级低下就轻视,反而十分感动。
“承蒙娘娘看重,妾身多谢娘娘垂询。”
阮皇后笑了笑,又咳嗽了两声,承恩公夫人心急如焚,娘娘又小产了,不到两个月那孩子就没了,还添了旧疾。
别人倒是没有太关心,瀚海公夫人还笑着提起家里姑娘家的婚事:“四姑娘过几日小定,这也是托了娘娘鸿福,旁人觉得咱们家的女儿好。”
阮老夫人又提起蜜娘的婚事:“她定的那家是你姑母嫁的东安侯府。”
阮皇后很高兴,又着人去内库拿东西过来赏赐。
阮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难得进宫,总得讨个好彩头。
看到此情此景,承恩公心里很是怨恨,你们都知道要我女儿的东西,出力却是一个不肯出。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
因此,定二奶奶回来之后,脸色很难看,别看承恩公夫人说的好听,什么皇后深处深宫孤独,又身子不好,有家里人陪着到底好。
她也不推自己的女儿五娘,反而让蜜娘和范玉真进宫。
说什么受皇后教导,日后别人也会高看一眼。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还有三更。感谢在2022-06-15 23:22:09~2022-06-16 14:4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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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什么?我都定亲了, 为何还要进宫?”蜜娘都无语了,这个承恩公夫人不是乱来吗?有必要这样吗?
定二奶奶道:“我说你笨手笨脚,小门小户不懂规矩。她却说什么你和范玉真是诗画双绝, 又有才情,能替娘娘解闷。”
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定二奶奶若是说的太过, 那就是犯上了。
蜜娘问道:“我想这都快过年了, 即便进宫, 也待不了几天吧?”
她知道承恩公夫人是黔驴技穷了,恐怕她的亲女儿阮五娘是绝对不要进宫的,但是随着崔贵妃声势愈发浩大,她们已经自乱阵脚了。
定二奶奶摇头:“我还没多问,那些女官们就说时辰到了,我没办法只好跟着出来了。”
就连一向厚道的周氏听了都骂了句:“这安的是什么心啊。”
蜜娘现在镇定下来, 不由道:“娘, 如今事情已经下来了, 我们就不能再自怨自艾, 您先去跟侯夫人说一声,语气中透露不愿来。十一嫂, 你就去公府问问进宫的章程,能不能带人进去伺候,咱们要带些什么进去。否则,什么都迟了。”
“可…”看着镇定自若的女儿,定二奶奶十分自责, 她知道承恩公夫人是临时起意, 因为阮老夫人都很错愕, 至于渤海公夫人也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那皇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就同意了。
她原本因为进宫想见识一番的,没料到把女儿折了进去。
万一皇上看上自己女儿,该如何是好?
再或者是侯府误会她们送女儿进宫,到时候解除婚约又如何是好?
她娘的想法蜜娘当然了解,但是人的境遇原本就是如此,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只是,她想到和方惟彦的婚事,感慨人生无常。
倒不是她多爱方惟彦,而是这桩婚事对她而言很不错,她曾经那样的憧憬着的事情,却极有可能变为泡影。
范玉真本是在家中看书,她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外祖母想让她嫁给大舅父承恩公幼子,也就是他的表哥阮玉溶。
她这位表哥最喜诗书,小的时候母亲带她来家里,那时外祖母就有这个意思。
只是后来她变成孤女,外祖母虽然是长辈,但承恩公府也有自己的想法。
范玉真看的清楚,故而才想进宫,博一个好出路。
不愿意一直耗着,道她的婚事还要阮老夫人作主,外祖母上了春秋的人,也不怎么出去应酬。
大伯母二伯母要带也是带自家姑娘出去,哪里会管她。
却没想到晴天霹雳传来,她居然要进宫陪皇后娘娘。
若是不知道殉葬这样的事情还好,既然知道了,她们怎么忍心让自己一个孤女去。
四姑娘则悄悄过来道:“我听说是大伯母的意思,五丫头那次被吓破了胆子,听到进宫就上吐下泻。”
可范玉真又知道承恩公夫人不过是能欺负的就欺负罢了,蜜娘父亲官位不大,又只是阮家旁支,怎么对抗主支公府,至于人家有没有定亲,夫家会不会有意见,她才不会考虑呢!
理由还光明正大,皇后身子不舒服,需要娘家人陪伴。
范玉真看着四娘道:“多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了。”
四娘也有点心虚,她已经和南平伯世子贺廷兰定亲了,又是国公府的女儿,原本应该是皇后的姐妹进宫才是。
皇后一直生不出孩子来,崔贵妃本来早就对皇后宝座垂涎欲滴,阮家的人都急的不得了。
但是说要进宫,四娘以前还有点想,现在却是一点也不想了,但她和范玉真关系也还不错。
故而道:“要我说还不如让蜜娘进宫呢!”
范玉真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若是只要阮蜜娘一个人进宫,那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吗?
南平伯府的人不肯干,蜜娘的爹娘绝对会去闹。
这事儿就是承恩公夫人办的不占理了。
所以让她和蜜娘进宫,一来可以趁机把她嫁给表哥的路断了,又能进宫跟皇后做臂膀。二来,蜜娘家世低微,万一进宫了,东安侯府会头一个对付阮嘉定,那蜜娘两头不靠,只能靠皇后了。
同时,承恩公夫人还占着理,蜜娘爹娘如果说是不想因为女儿进宫做妃嫔,那承恩公夫人大可说有她做伴,只是进宫陪娘娘几天。
若她不想去,不想为妃,承恩公夫人又可以对阮老夫人撒谎,说陪皇后连定过亲的蜜娘都进去了,就是单纯照顾皇后。
这样谁也不能拒绝。
即便无法改变但四娘也太损了,范玉真有点绝望,四娘要嫁的那人声名狼藉,她还笑嘻嘻的,以为她时候就是伯夫人了。
这也能看出阮家在走下坡路了,这点见识也没有。大家都知道进宫不是一件好事,你不进宫知道你高兴,但还幸灾乐祸就不好了吧。
明明应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反而对自家人作孽。
你若真为家族计,怎么不推你女儿。
却说定二奶奶去东安侯府,徐氏见她急匆匆过来,知道必定是大事,忙带着她进来。
定二奶奶道:“是蜜娘那孩子让我和你们说一声。承恩公夫人说娘娘身子骨不好,让那府上的表姑娘和我们女儿进宫去陪,我说蜜娘不懂规矩,承恩公夫人却说娘娘身子不好,让家里人陪着说话就好。”
“皇后娘娘一片好心,可我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这马上要过年了,就怕娘娘疼她,留她下来,我这身子骨不大好,还指望她替我操持呢!”
徐氏也是聪明人,很快就品出了这个道理,承恩公夫人从中作梗,缺德的很,让人家定亲了的姑娘进宫去伴驾。
大概存在那个意思,但是定二奶奶家不愿意,又不能违抗皇后,可是又巴不得赶紧把人捞回来。
她当然对阮家这种做法不喜,可是定二奶奶跑的这么急,特地来解释,她也释然了。
“娘娘乃天下之母,她能这么看重蜜娘,这是你们家的福气,也是我们惟彦的福气。至于您说的事情,我到时候问问惟彦吧。”
虽然徐氏内宅称霸天下,但是外面的事情还指望儿子,儿子少年老成,尤其是最近更是沉稳许多,做事滴水不漏。
定二奶奶见意思带到了,徐氏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她也放心告辞。
很快,方惟彦知道了,他心道前世阮氏就进宫了,这一世明明都已经和他定亲了,如此都要进宫。
“那阮家自己的意思呢?”
他想知道她怎么想的。
此时,蜜娘正在翻看方惟彦送来的大题小题文库,很是平静。
她一向这样,有很突发的事情发生,就必须要让自己操持绝对的冷静。
甚至她都想到到时候最惨的后果,她千辛万苦从宫里回来,侯府解除婚约,她名声大跌。
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应对?
正想着,白芷进来道:“小姐,方公子来了。”
方惟彦来啦?
蜜娘站了起来,正好方惟彦进来,二人四目相对,一向坚强的蜜娘几乎流下眼泪。
“你来了?”
方惟彦点头:“我是听说你要进宫了,所以来看看你。”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让我进宫,我不过是方家旁支的姑娘,况且和皇后娘娘也不熟…”蜜娘想到这里,又笑:“多谢你来送我。”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让他帮忙。
方惟彦却抬眸:“你愿意进宫吗?”
她若真的愿意,他也体面放手,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但看到她水葡萄似的大眼睛,不知怎么就有种莫名的不舍。
蜜娘摇头:“我想回家过年,这还是我在京里头一次过年呢。”
“那你就放心。”
“啊?”
蜜娘不懂,他现在就是个秀才,虽然也是侯府公子,但也并非是侯府世子,就是侯府世子也管不了啊!
听方惟彦又语气坚定的重复了一遍:“你放心,肯定能回来过年的,我会帮你。”
她笑了。
***
入宫的路,蜜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当她走在这白玉阶上,一切记忆都回来了。
她们可以带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进来,蜜娘把春桃和紫苏带了进来,这两人都是非常谨言慎行的,谨小慎微的。
在宫里要的就是谨言慎行,不出错就赢了。
范玉真看起来也很紧张,她们跟着坤宁宫的一位姑姑过来的,这位蜜娘认识,叫芬姑姑。
她打扮的很老气,其实相貌生的很不错,分明是个二八佳人,打扮的却是老嬷嬷的样子。
当然,这也不是她特意打扮成这样,而是宫里什么身份就穿什么样的衣服。
宫女们进宫就没有出宫的日子,除非死了。
而且生病了,大部分人不能看大夫,宫里虽然有安乐堂,但看病并不是很方便,多数人靠熬过日子。
如果侥幸被皇帝看重,才能成为主子。
“二位姑娘都是皇后娘娘娘家人,也不是外人,娘娘说就安排二位住西院,有什么需要的,您二位尽管对我们说。”芬姑姑很是客气。
蜜娘和范玉真都道不敢,她们刚进宫也不是立马就能见皇后的面。
芬姑姑看着这两位皇后娘家的姑娘,一位如姚黄牡丹,一位如空谷幽兰。
这下宫里可是热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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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坤宁宫内常年摆着栀子花, 这是皇后最喜欢的花,此花经暖房培育,常年都供给皇后宫中。
阮皇后咳嗽了两声, 她身边的宫女连忙递了温水过来,此宫女相貌还算端正,嘴边一颗痣, 更突显她的俏丽。
“流苏, 她们都来了吗?”
流苏没好气道:“她们自然都来了, 一个个的就巴不得取代您。”
皇后皱眉,不悦的喊了一句:“流苏。”
这宫女撇了撇嘴,又顺从道:“是,娘娘。”可说完又忍不住道:“您派奴婢去问五娘身体如何,要不要进宫,那五娘子道做妹妹的怎么能夺姐姐的心爱之人, 姐妹共事一夫, 即便是权势富贵滔天, 她也是不会做的。”
“这才是您真的姐妹, 那二位还有个亲事都定下来了,还巴巴的往宫里钻, 她打量的什么心思,当别人不知道似的。”
“你是越说越没分寸了,住嘴。”阮皇后语气稍微严厉了些。
正见清芬进来,阮皇后笑道:“她们那里你要多留心些。”
清芬和流苏都是阮皇后最信赖的大宫女,是从她进宫就跟着她的人, 阮皇后对她二人都很信任。
清芬为人中正平和, 大方稳重, 在坤宁宫很有人缘。流苏虽然脾气性子急, 一手针线活做的极好,颇有些嫉恶如仇。
“奴婢方才各自给她们拨了宫女过去伺候,二位姑娘都托我向娘娘道谢呢!”
阮皇后笑道:“你看她们二人脾性如何?好不好相处,又喜欢这什么。”
这是在问这两人为人如何,清芬点头:“奴婢看阮姑娘和范姑娘都是极其貌美之人,尤其是阮姑娘,颜若昭华,体若杨妃,声若黄鹂,当世怕是无人美貌能及她。”
“那范姑娘身形窈窕,也是个绝代佳人,尤其是气质空灵,如娘娘花房的那株兰花一样,遗世而独立。”
听清芬描述,阮皇后对这二人有了大致的印象,阮蜜娘一若牡丹,范玉真就像是空谷幽兰。
“我,午膳过后再见她们,你们且用心服侍些。”
“是。”
蜜娘和范玉真同住一室,范玉真还觉得很不自在,实际上宫里能到主位有自己的宫殿的都是昭仪以上的分位,大多数就是住偏殿,地位低的都挤在一起。
这跟所有的行当是一样的,做到顶尖的才待遇好,否则都过的不怎么样。
“阮妹妹,你说我们何时能见到娘娘呢!”
蜜娘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总是会见到的,我们倒也不必心急。”
范玉真不好意思的笑道:“还是你比我沉得住气,我这腿现在还哆嗦呢?”
她是真的紧张,对未来的不确定,又怕在宫里行差踏错惹人笑话,故而忐忑不安。
蜜娘忙道:“其实我也紧张,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们来了,总有人安排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蜜娘的一句话,范玉真方安心,可是让她看书或者做其他的,她又实在是做不下去。
上辈子蜜娘也是住这里,和周福柔一起住的,那时候她也很怕,紧张的无以复加,,她也能理解范玉真。
这辈子她多了些从容,方惟彦说会帮她,她自己有上辈子的经验,也要尽可能的自己出去。
阮皇后在午膳过后召见她们,范玉真衣裳都整理了好几回,蜜娘倒是还好,她踏进正殿时,此时虽然崔贵妃如日冲天,但皇后地位还在。
她和范玉真在女官指导下,给阮皇后行礼。
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都起身吧,流苏,赐座。”
流苏?蜜娘看向那个嘴角有痣的宫女,勾了勾唇。
范玉真和蜜娘坐下后,皇后问道:“你们都是我的娘家人,也都自在些,把宫里当成和家里一样。”
又问她们几岁了,得知范玉真十五,蜜娘十三,颇有些感慨自己韶华易逝。
范玉真忙道:“娘娘正值盛年,又母仪天下,我们在娘娘身边如草芥一般。”
蜜娘也附和了几句:“是啊,娘娘万万不可如此说。”
直到阮皇后又问她们平日在家做什么后,蜜娘先答道:“臣女在家时正学八股文章,因刚刚初学不入门道。”
“哦,是吗?”
阮皇后个性瞬时就淡淡的了,蜜娘知道为何,她不喜欢规矩束缚,偏偏又在皇后这个位置上。
她故意说八股就是让阮皇后知道她是有野心的人,这样就会受到皇后冷待,皇后不喜,到时候她出宫就顺理成章了。
范玉真很会看眼色,她见阮皇后不喜蜜娘说的,她也决定附和,于是笑道:“臣女在家中常看《女诫》,不过些许认得几个字,倒是经常替外祖母抄写经文。”
蜜娘看了范玉真一眼,行啊,姐妹,反应够快的。
阮皇后不禁觉得有几分无趣,正欲说什么的时候,只听有宫人来报说丽淑媛身亡。
“是昨儿半夜咽的气,听闻丽淑媛昨日宫中有人偷窃,崔贵妃要拿人,她不许,坚持说那宫女没有偷窃,贵妃却用了宫刑,打了四十板子,那宫女没挺过去就死了,丽淑媛惊惧交加,半夜就去了。”
阮皇后沉痛的闭了闭眼睛,这不是头一次了,崔贵妃跋扈极了,但凡宫里别人受宠点,下场就是这样。
她无理时还辩三分,有理的时候更是得理不饶人。
丽淑媛是乐府的歌姬,一曲《绿腰舞》跳的非常好。
腰非常细,人也很天真。
皇上把她封了淑媛,近来时常去她那儿,不料这就点了她的眼了。
“你们先下去吧,本宫这里还有事,等闲了再找你们说话。”
蜜娘和范玉真连忙告退。
一直回到房里,范玉真才松了口气,她之前只是听说深宫难过,可能会被殉葬,没曾想还有可能会死,就因为得罪了崔贵妃。
到了下半晌,听闻皇后亲自派人去问了崔贵妃,崔贵妃说是已经拿到赃物,说那个丫头偷盗丽淑媛的物件,虽然丽淑媛不计较,但是她协理六宫,这就是她的职责。
皇后无法,去请皇上为丽淑媛死后哀荣,皇上立马同意了,封丽淑媛为昭仪。
但也没有斥责崔贵妃,不过太后那边认为崔贵妃过分严苛,罚她闭门抄写经书。
而皇后又送了二百两银子给丽淑媛的家人,还得知丽淑媛的妹子在宫里茶房做宫女,特地调到她身边。
赢得了宽厚仁慈的称号,就连范玉真都道:“皇后娘娘真不愧为贤后。”
蜜娘赞叹道:“是啊。”
其实屁用没有,崔贵妃依旧管理后宫,太后罚贵妃又如何,皇上可没说罚。
崔贵妃虽然可能存在杀鸡儆猴,给丽淑媛一个教训,但是程序上没做错。
皇后还把丽淑媛的妹妹放在她身边,这不是让崔贵妃直接针对她吗?
但这些话蜜娘不会说,反正和她无关。
早膳是蜜娘和范玉真陪皇后用膳,丽淑媛的妹妹已经恭候在侧了,蜜娘看了她一眼,她倒也认得。
皇后视她为亲妹妹一般,皇上在坤宁宫中让她服侍她都避过去,皇后大为感动。后来,蜜娘稳稳上位,不仅把崔贵妃打入冷宫,还把皇后宫里欺负她的人打了个片甲不留。
据说她想为皇后报仇就爬上龙床,想对付自己。
此人倒是个人物,只可惜当初她碰到的是自己,早早的被解决了,若不然封贵妃都有可能。
特别会吊着男人,永隆帝和她日夜厮混,朝堂都不想去了。
当然,她得宠的时候也并没有想过要报答皇后怎么样。
范玉真却对皇后产生了真心的孺慕,早膳后,特地发挥所长和皇后谈论诗词歌赋。
一直等妃嫔过来请安,蜜娘和范玉真才在次间听着。
这种请安就是为了等皇帝翻牌子,今天倒是有个重点,刘昭仪宫里的宫人被皇上宠幸,被封为选侍了。
今天十五,皇上要来皇后宫里,大家也知道,就是走个过场。坤宁宫上下喜气洋洋,清芬流苏指挥下人洒扫了一次又一次。
范玉真也有点紧张,她其实也是个明白人,但也许是皇后的慈爱让她觉得宫里还是个温暖的地方。
“皇上今天要来吗?”她不由自主的问。
蜜娘笑着摇头,她还抱怨道:“宫里起的太早了,我看皇上今天要来,娘娘怕是没空了,我先歪歪。”
说罢,仿佛真的睡着了一样。
皇上来了也和她们无关,阮皇后自始自终都没有提起过她们。
蜜娘倒是一无所觉,她对范玉真要不要留下来都无所谓,她不留下来当然也很好,到时候她俩一起出去,别人也会以为她们是真的陪皇后的。
但是若真的要选其中一人,蜜娘当然也不希望是自己。
这一夜阮皇后很是满足,以至于次日都春风满面,范玉真和蜜娘去请安的时候,那里气氛极好。
流苏还笑:“陛下方才都吩咐奴婢们不要喊醒娘娘,让娘娘多睡会呢!”
站在皇后这一派的都为皇后高兴。
阮皇后大概是昨日承宠,今日面带春色,范玉真还是处子,不懂这些,蜜娘却看的分明。
于是,她情愿坐冷板凳也不凑上去说话,阮皇后曾经在家也是诗情画意,于是和范玉真聊起来,还怕冷落蜜娘,偶尔找蜜娘说几句话。
蜜娘笑道:“娘娘不必管我,我是个不会作诗的,我见流苏姑姑针线极好,能不能让流苏姑姑教我做针线。”
皇后自然无异议,但她还没说,流苏就道:“娘娘,您忘了,奴婢正在做炕屏,那个最要功夫了,不如让清芬教吧。”
流苏脾气去爆炭,又嫉恶如仇,她最是瞧不起要进宫分宠的蜜娘和范玉真,当然不愿意教。
至此,蜜娘就找清芬做针线活,没有任何的波动,范玉真看着着急,她当然一心是认为蜜娘定了亲的,肯定会出宫的,但蜜娘从未在皇后面前提起她定亲的事情。
如果蜜娘提出,她还能打打边鼓,一起出宫去,关键就是蜜娘什么都没说。
平心而论,皇后还是待她们很好的,非常亲切,也很关心。
只是这还有五天就过年了,难道她真的要留在宫里过年吗?
范玉真有些迷茫,假如阮蜜娘留下来呢,她现在可都开始巴结坤宁宫的大丫头了。
皇后娘娘对新来的小宫女丽淑媛的妹妹郑豆娘极好,更是许诺日后会将郑豆娘嫁出宫去,郑豆娘也是和皇后娘娘关系一日千里,甚至后来居上。
这日早上,蜜娘和范玉真正一起过来给皇后请安,不料今日崔贵妃来了。
大家不禁咋舌,这还没闭门思过几天呢,崔贵妃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简直让人始料不及。
刚刚满面春光的阮皇后大概知道崔贵妃复宠了,流苏为她不平:“丽淑媛才死没几天呢。怎么崔贵妃就出来了,她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若长此以往,她岂不是在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清芬忽然道: “娘娘,咱们还是得在后宫有人在皇上面前说的上话才行啊!”
流苏急道:“清芬,你在说什么呢?”
“流苏,意气用事是不成的,娘娘的身子我们都清楚,日后怕是子嗣艰难了。你看太后都不敢把崔贵妃怎么样,就是因为她有三位皇子,娘娘若是抱一个属于阮家的皇子在膝下,日后——”
阮皇后难得呵斥道:“清芬,不要说了。我何苦分开别人母子,这后宫的女儿家都不容易,我只愿她们都能平安顺遂,本宫也就心满意足了。”
清芬是真的不懂,皇后宫里除了皇上例行初一十五来一趟,其余时候偶尔问几声,大部分时间皇上都在贵妃那里。
下面还有嗷嗷待皇上乳的年轻宫妃,她们很会讨皇上喜欢长此以往,等崔贵妃的儿子长大,怕是她这个皇后都会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流苏却道:“清芬,为何非要找别人固宠呢,娘娘有圣上眷顾,以前也是恩爱无比的。你若真为娘娘好,就该想想怎么多让娘娘承宠。”
清芬觉得自己一片心都喂了狗,她是觉得皇后娘娘很好,但是已经十年了,娘娘身体也不算很好。
宫中的新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到时候,皇上都有可能把娘娘忘记了。
说的严重点,崔贵妃的儿子如果继位,以崔贵妃的性子她是容不下皇后的,本朝皇帝如果非中宫嫡出,封生母为太妃,嫡母为太后。
只有嫡母不在了,生母才能封太后。
若是郭瑾妃这等老实的人还好说,崔贵妃可是跋扈的厉害的,这还是贵妃呢,就根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有朝一日她的皇子成了太子,皇后就更是眼中钉,肉中刺了了。
可清芬完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也自觉辜负了承恩公夫人的希望。
娘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家里都送人来了,她就应该早做打算。
碰了一鼻子灰的清芬只好悻悻回去。
流苏看着她的背影道:“娘娘,奴婢看清芬这是糊涂了。”
皇后感叹:“是啊,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何苦来。”
郑豆娘听了皇后的话,愈发觉得佩服,皇后也实在是太好了。
她对待每一个人都是这么宽厚仁慈。
崔贵妃的关雎宫里正热闹着,这里的嫔妃们平日除了去皇后那里点卯,大多数时候都是来崔贵妃这里奉承。
要知道丽淑媛以前是皇上比较疼宠的女子了,被崔贵妃吓死了,也不过就是不痛不痒的抄了点经文,这样就足以看出她多么受宠了。
她们若是不巴结她,日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因此崔贵妃这里热闹非凡,有人还为了讨好她,把皇后那里的消息主动告知。
“我听说皇后家里送来两位姑娘,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呢,这该不会过年都在宫里过了吧?”
崔贵妃之貌艳若桃李,她能盛宠这些年,除了容貌,也是因为她腰若折月,非常纤细。
但这几年连着生孩子,她的腰已经粗了不少,妊娠纹也有,还好皇上和她有旧情,她可爱皇后那个傻子知情识趣。
听说皇后家里送来两人,崔贵妃故作讶异道:“那十五那日皇后…”
“哎哟,我的贵妃,皇后娘娘可不是您那样宽宏大量,她老人家独自承恩雨露,流苏那丫头最好炫耀,满宫里都知道了。”一位低位份宫妃说的。
她已经决定投靠崔贵妃,当然就不能模棱两可。
崔贵妃莞尔。
她在心里不免认为皇后实在是太蠢了,她老菜帮子一个了,还天天做梦皇上爱她,娘家支招居然也独霸皇上恩宠。
而且也不趁着她被禁足送人给皇上,现在她崔氏当家,哪里容许皇后那里再出威胁。
皇上赏了碧螺春过来,崔贵妃让人都斟上给这里的妃嫔们喝,不免在想下一步路了,皇后无能也无子,却忝居中宫,甚至还把丽淑媛的妹妹弄到她身边,这是要做什么?
公开和她撕破脸吗?
“明日本宫要给皇后娘娘请安,今日不免有些疲倦要早些歇息,诸位妹妹请了。”
众妃连忙告辞,等她们走完,才听心腹宫女附耳道:“娘娘,国舅夫人递了牌子过来。”
“他们不是上个月刚打了牌子进宫,罢了,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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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芬回房时,正好看到蜜娘过来,她在宫里伺候多年,早就练就了喜行不怒于色,虽然生□□后不肯听她的,但是完全没表现出来。
这几日她和阮姑娘一起做针线,她说是请教她,反而跟她画了不少花样子。
宫里少的就是这种新鲜花样,若是讨得主子们欢喜了,可是很露脸的事情,但她二人除了针线上交流,就没有。
“芬姑姑,今日我画了个花样子,你呀可以送给皇后娘娘。”
清芬拿过来看了一眼,是画的恩爱无比的鸳鸯戏水,她笑道:“那也多谢你了。”
“谢我做什么,其实我是想送给芬姑姑的,娘娘什么没有,咱们女子若能得一心人,该是多好的事情啊!”蜜娘观察了清芬几天,她前世知道清芬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后来蜜娘偶然得知听说她是勾引皇上,又害皇后生病,被郑豆娘下了狠手,在壶口放了足足十倍的巴豆。
当然,即便没有前世的了解,她也会选清芬下手。
一个人喜欢什么,虽然不说,但是动作神态都能动心弦。
像她的花样子,清芬更喜欢并蒂莲,喜鹊登梅这种成双成对的。
明显就是耐不住寂寞,开始思春了。
不过皇后也真是的,居然为郑豆娘安排她日后嫁人,也不替清芬着想。
好歹清芬是她进宫就伺候她的人。
清芬听到蜜娘这么说,脸一红:“姑娘怎么这样打趣我们,我们这些人是一辈子女仆的命。”
蜜娘笑道:“哪有,我听说娘娘要把豆娘许配到外面官家做正头诰命。她只是掖庭出身,她姐姐若非娘娘,只是淑媛,你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怕是嫁的更好,你怎么还瞒我。”
清芬苦笑:“我哪里敢瞒着姑娘。”
“不是把,我们在外头的人家十一二岁议亲都是晚的了,姐姐都二十岁了,娘娘就没为您做什么打算吗?”蜜娘故作惊讶。
清芬听的有些心烦意乱:“我们做奴婢的,一切都是主子的,怎么敢去想自己的事情,我们怎么样,都是主子说了算。”
蜜娘捻了个线头,不免道:“芬姑姑还是得为自己想想。你知道的我母亲在阮老夫人那里还能说的上话,姐姐若是信我,我若能过年回家,过年的时候就让我娘去和外祖母说,就说有人想求娶姐姐,也总比在宫里熬着。”
“这…”虽然清芬想为自己谋条后路,但是她和蜜娘不熟,怕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故而,她摇头说不必了。
又听蜜娘道:“你还等娘娘安排你呢,我实话跟你说话你现在出去,还能嫁个初婚的,再过几年出去就成填房了。我若不是有事求到姑姑头上,我绝不会冒险跟你说这么多的。”
有利益交换?清芬这才觉得有点靠谱,人跟人之间有利益的往来才觉得踏实,否则别人不会白帮你的忙。
她瞬间精神一震:“姑娘想要我做什么?若是损害娘娘的事儿我可不会做。”
蜜娘笑道:“我当然是为我的事情,你也看的出来,我是定了亲的人,进宫完全是陪太子读书。如今崔贵妃如此势大,我是不愿待在宫里的,我看皇后娘娘也不会抬举别人,这样即便真的按照承恩公夫人的话去挣,这样得罪了皇后,又会被贵妃折磨,我是不愿意趟浑水的。”
清芬懂了:“那姑娘是想出宫?”
蜜娘点头:“自然是,不过芬姑姑你放心,只要我回去了,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办妥。我再待一年,左不过是晚些出宫,只不过我不想趟浑水,但你的年纪,可就等不了了。”
清芬觉得她完全说到自己心里去了。
她没有理由不答应,但是阮姑娘和范姑娘不能同时操作回去,否则承恩公夫人怕是要找她麻烦。
“姑娘既然为我着想,我也会替姑娘好好办事。只是范姑娘那里我怕是人微言轻了,她若也回去了,承恩公夫人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蜜娘遗憾道:“那也是没办法了。”
清芬心中瞬时轻快不少。
蜜娘走回院里,她想自己大概一辈子也成不了皇后嘴里那种女人要互相帮助,女人一定要同情女人的人了。
还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挡了她的道,她都要铲飞她。
所以,范玉真这里,她只是爱莫能助,况且,范玉真和皇后太亲密了,她可不能告诉范玉真她在挖皇后墙角。
也不会傻傻的和她一样,真的等皇后安排。
大概她很自私,但是没办法,和前世一样,她只能护好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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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蜜娘回来的时候, 范玉真还没回来,紫苏忙对蜜娘道:“范姑娘陪皇后娘娘去御花园散心去了,娘娘原本也打发人来问您, 但我们说您做针线不便出去了,娘娘只带了范姑娘去。”
紫苏在说的时候还有点委屈,小姐对皇后也确实有点不上心, 且看范姑娘那才真真明白, 小姐也太淡泊名利了。
蜜娘知道丫头们不平, 她和范玉真都是一起进来的,但是范玉真已经能陪皇后去御花园了,且关系更为亲密,她却关系疏远,还没什么存在感。
要知道虽然范姑娘是阮家嫡亲的表姑娘,可她家姑娘到底姓阮, 这还是自家人呢!
过了好一会儿, 范玉真才从外面回来, 她其实是个清冷的姑娘, 平日里也是多有一种孤高感,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现在却满脸霞光, 遮都遮不住的喜悦之情,一看就知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但范玉真也知道低调,只是浅浅问了蜜娘几句,问她在做什么云云,蜜娘也无意打探。
恰逢清芬听说皇后回来, 又近身伺候着, 她本来还想找理由让蜜娘回去, 正不知道如何开口, 没想到机会来了。
正好流苏和郑豆娘在抱怨:“娘娘好心带范姑娘出去,她倒好,平日里看着矜持,没曾想皇上同她说了几句话,她就晕头转向了。”
郑豆娘笑道:“好了,你别提了,娘娘不让我们这么说。况且,范姑娘和我们娘娘还是亲戚关系。”
“若真把我们娘娘当姐姐,就该和五姑娘一样,别妄图染指姐夫。”
清芬在旁连忙道:“流苏,你说这人和人怎么还不一样呢?阮姑娘身边的人都说她想家,还说什么怕她婆家怪罪不去请安云云,她自个也想回去,偏范姑娘倒是甘之如饴。”
“哦,是吗?阮姑娘想回家去。”
这还真是想不到,因为阮蜜娘虽然没有裹脚,但她容貌风华绝代,连宠冠六宫的崔贵妃也比不得,范玉真在她面前显得小家子气,唯独皇后娘娘虽然气度取胜,可论及娇艳欲滴,风华无双,还得这位阮姑娘。
况且,她父亲两榜进士,听说和吏部侍郎关系极好,眼下仕途正好,底下还有两个兄弟,可以说若她进宫,只要得宠,宫外还有人扶持。
且她的模样,看起来也好生养,若是她有了身孕,以她的身份怕是要封主位。
若她是个武官的女儿还好说,她是文官的女儿,皇上就是看在她的家世份上也不会封个修媛什么的,怕是封妃都指日可待。
这样,即便她进宫,威胁最大的反而是皇后娘娘。
阮家到时候会支持无子的皇后,还是有宠爱有皇子的妃嫔,这很难说。
清芬见流苏表情松动,故而又道:“是啊,还问我何时能回去,她想回去过年。我说现在娘娘即便知道了,还要去崔贵妃那里通气,才能拿了牌子出去,好容易才把她稳下来。”
流苏不禁道:“也不是一定要去崔贵妃那里说的,我们娘娘到底是皇后,送妹子出宫,谁又敢说什么。”
“这不太好吧…”清芬拉了拉流苏的袖子:“万一被崔贵妃知道就不好了。”
一听到崔贵妃,流苏遂道:“怕她做什么,皇上今日可是待咱们娘娘敬重的很,我不信她敢冒犯中宫。”
清芬点头:“那我们一起跟娘娘说,明早就送她家去,再迟就过年了。如若过年,皇上要来,就不太好了。”
要是阮蜜娘留下来,这就更头大了,范玉真诗文俱佳,风致楚楚,气若幽兰,已经和皇上搭话了,再来个阮蜜娘,皇后都没立锥之地了,简直成了拉皮条的了。
宫里一般晚膳吃的很早,皇后这里的菜色还不错,就是蜜娘想她娘做的菜色了,还有方惟彦那里,不知道他想的什么法子让她出去。
范玉真却有点吃不惯,国公府吃的饮食十分精致,燕窝粥当水喝,但在宫里吃鸡蛋都是有份例的。
她们吃的饭菜不错还是因为在皇后这里,饶是如此,范玉真依旧觉得没有公府好。
但是公府那样是积攒了好几辈子的财富,且一门二公,范玉真也知道他们府上看起来光鲜,但是再过些年头,怕是也入不敷出了。
阮老夫人非常疼她,她那里一应用度都是和阮老夫人差不多的,在这里就有些吃不惯了。
用完膳,蜜娘幽幽叹道:“我爹娘大概已经在家里置办年货了。”
对这种事情范玉真没什么触动,她在阮家待遇再好,但也是外姓人,外姓人是不能祭祖的。
所以每次过年就是她的伤心之处,热闹都是她们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在宫里反而大家一处,都是可怜人。
故而她还安慰蜜娘:“你也不要太惦记家里了,宫里虽然规矩多,但咱们姑娘家大了,将来也不能在家里过一辈子啊。”
蜜娘听到她的语气,感觉她现在已经不把宫里当洪水猛兽了。
昨天她和范玉真说话,她还是犹犹豫豫的,她既是怕被殉葬,但又觉得皇后很好,她年岁也大了,回去外祖母也不知道会不会许她一门好亲事,因此犹豫不决。
今天态度有点奇怪。
蜜娘笑道:“嗯,你说的对。哦,对了,听说你们去御花园了,怎么样,宫里出门是不是都前呼后拥啊?”
范玉真觉得好笑:“娘娘向来都简朴自持,主动减了自己的份例,不过你说的对,确实排场很大。”
至于见皇上的事情,她就没说了,毕竟万一蜜娘和她留下来,她可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如果没留下来,从宫里出去了,她会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不会让别人知道。
皇上是那样的清俊,他博学多才,连自己随意说的一个生僻的典故都知道,又勤政爱民,还特别像个孩子。
要去处理政务,还对皇后说撒娇不想去。
范玉真生平还没遇到这样的男子,只觉得和他说一句话,她的心砰砰跳的都要飞出来了。
这份隐秘她想永远藏着。
甚至她侥幸的想,以皇上的人品,绝不会是让妃嫔殉葬之人。
蜜娘见她陷入思绪,知道她今天见到皇帝了,范玉真虽然不说,但是她身边几个丫头也不是锯了嘴的葫芦。
尤其是宫中伴驾不是小事,满是瞒不住的,尤其是谁和皇上多说了几句话,赏赐了什么,都有人去捧热灶。
看范玉真这个样子,怕是被皇帝所吸引了。
人总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也不看看丽淑媛前车之鉴就在前面。
她也是从乐妓到后妃的,能够有丽这个封号,想必曾经也是受宠的,但是她的死何曾泛起什么涟漪。
崔贵妃依旧复宠,只是让大家意识到崔贵妃更得宠罢了。
别说什么指望皇上爱你一个,有没有这样的皇帝,有,百中无一,先弟独宠当今太后一人,可谓是古今难得有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只是这情谊背后有无限危机,太后的弟弟四处侵占良田,进宫淫辱宫女,仗着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听说小时候还偷坐龙椅。
当今皇上几乎一亲政,就变相软禁太后,别看太后看似地位崇高,实则早就隔绝内外,皇帝天天请安,大肆给太后过寿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太后还得看皇上脸色,而且皇上对太后对她的管束早就不耐烦了。
这个宫里母子不是母子,夫妻不是夫妻,男人只有一个,但所有人都争这一个人,甚至他死了,你还得殉葬。
别以为自己最特殊,成祖的陆贵妃还生了三个儿子,宠冠后宫,还不是一样被殉葬了。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就是唯一。
人人都期待自己是让浪子回头的那位,可惜人大部分人都是浪子的过客。
但是转念想范玉真的身份,有阮老夫人在的时候还好,若她不在了,也不知道阮家会配什么人。
四姑娘还嫁给贺廷兰那样的人,也许她想拼搏一把呢!
其实以范玉真的聪慧,要找依靠还不如找承恩公幼子,承恩公夫人虽然不同意,但她拿出几分手段来,未尝不可。
况且到时候都要分家的,范玉真做个当家夫人,至少不必时时刻刻在宫里担心性命啊!
可范玉真哪里想这么多,她已经开始无限放大皇帝的好处了,蜜娘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看天色已晚,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夜半时分,流苏守夜时,便在阮皇后耳边提起此事,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奴婢听说阮姑娘很是想家,说过年了想家去,还偷偷哭了好几场,是清芬说宫里不能哭,那阮姑娘委屈的很,所以今日咱们让她去御花园,她红肿着眼睛,不愿让人看笑话。”
“既如此,我明天问问她,她若愿意回去,那也好。”阮皇后说完又叹道:“这宫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她们花骨朵似的,能和父母亲人团聚,又何苦来。”
流苏虽然讨厌范玉真,也想送她出去,但是想起清芬说的承恩公夫人的吩咐,她到底不敢拂逆。
就像清芬说的,娘娘这身子骨若能怀上最好,若怀不上,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把阮姑娘送回去,一来是把一个强敌送回去了,二来也是阮姑娘自己要求的。但范玉真从来没有说过她要出宫,反而今天那个样子,若是被送出宫去了,阮家肯定觉得是皇后娘娘容不下人。
况且听清芬的意思是阮老夫人在和承恩公夫人打擂台,若是范玉真回去了,就很有可能嫁给娘娘的弟弟。
要知道那位小三爷可是准备走仕途的,岂能娶个孤女。
虽然不能一下把人全部送出去,能送出去一个,也是为娘娘分忧。
于是流苏又道:“可那位范姑娘听闻住的很开心,奴婢劝您就不要一起问了,否则您这样范姑娘还以为您要赶她回去呢。”
想起今日的场景,阮皇后点头:“她这些日子陪我,倒真是算得上蕙质兰心了。也罢,她想留在宫里,就留宫里吧。”
其实,皇后是受不了承恩公夫人的谆谆恳求,甚至她都要以下跪的方式来强逼自己同意,以皇后本人而言,她不愿意任何人进宫受罪。
这个皇宫就像个鸟笼子一样,关住了所有人。
不知道为何有人这般想进来呢?这令她想起了丽淑媛,还是那样鲜活的面孔,却活生生的就不在了。
……
到了次日一早,蜜娘穿戴整齐后准备和范玉真一起去跟皇后请安,不料流苏过来道:“阮姑娘,娘娘有话要问你。”
蜜娘大概知道清芬把事情办成了,她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谨慎的跟着流苏去了。
范玉真不禁问蜜娘的丫头:“皇后娘娘怎么单独召见了阮妹妹?这是为何?”
紫苏心道,你被娘娘单独留下来,我们小姐也从来都没说什么呀!但面上紫苏还是装作一脸无辜:“这我们就不知晓了,我们姑娘昨儿一直在做针线活,好像也没出去啊。”
“那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紫苏也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阮皇后晨起正在花瓶里插花,这是个西洋来的水晶瓶子,造价不菲,装上这栀子花倒真的是显得纯净。
她打扮的也素雅,头上仅仅用一朵浅绿色的绢花点缀,除此之外旁的什么都不用。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祝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起来吧。”阮皇后看着她。
蜜娘笑着站起来,她之前有意隐藏自己的容貌,今日早上起来,少量涂脂抹粉了之后,容光更胜之前。这让阮皇后见状都不由得自惭形秽,她感叹自己虽然也才二十多岁,还算很年轻,可和真正的小姑娘比起来,还真的是有人老珠黄之感。
可蜜娘倒也不觉得皇后老了,女人就是五十岁也有五十岁的漂亮,十几岁最多就是皮肤更好点,可二十岁三十岁的风韵也更美。
“娘娘喊臣女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阮皇后笑道:“我听说你想家了?想回家去,是不是?”
蜜娘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如牡丹中的雨露一般,更显得她娇艳几分,她又抬眸道:“臣女虽然也想陪皇后娘娘,但是家中母亲身子骨一向不好,我长这么大,从未和我母亲分开,故而十分想念,这又在年节下了,是我同爹娘在京中过的第一个年,还请娘娘体恤。”
这听起来还真的是想回家去,阮皇后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让清芬陪你家去,年节下也带些节礼回去。”
蜜娘听了大喜过望:“臣女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清芬笑道:“不若奴婢这就带着阮姑娘出去一趟,早点回去也早点和家人团聚。至于崔贵妃那里……”
流苏也是故作紧张道:“万一贵妃阻挡怎么办?”
“无事,拿我宫里的腰牌出去就是。”阮皇后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失宠,只是崔贵妃更受宠,但皇上现在还处于对皇后算是比较敬重的嫡妻,这点主还能作。
蜜娘感激道:“臣女多谢娘娘,祝娘娘日后平安喜乐。”
出了正殿,清芬对着蜜娘点头:“阮姑娘赶紧收拾行李吧。”
“好。”
蜜娘回到西院就对留守的紫苏笑了笑:“快些收拾东西,我们随芬姑姑回家去。”
在一旁的范玉真听说蜜娘要出去了,惊讶的站了起来:“你要回去,怎么不和我商量,我们是一起进来的呀?”
“我也不知晓啊,是皇后娘娘问我想不想家,我说我想家,故而娘娘就让我回去了,你平日在娘娘身边伺候笔墨,难不成你就没和娘娘说的。”蜜娘其实也是服了她。
范玉真忙起身道:“我也要和娘娘说去。”
“去吧去吧。”蜜娘催促她去,要不然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了。
可是走到门口,范玉真又犹豫了,她是真的要回去吗?回去了外祖母又会许她一门什么亲事,大舅母不喜欢她,肯定也不会让她嫁给表哥。但即使表哥,也比不得天子。
就在她犹豫的一息,清芬已经过来了:“阮姑娘,咱们走吧。”
她见范玉真站在门口,复而又道:“范姑娘,我们娘娘今日在做早课不便打扰。过会子崔贵妃还要来请安,您今日就别出门了吧。”
她可不想这俩人都出去,到时候都不好同承恩公夫人交代了,蜜娘也只好遗憾的看了范玉真一眼。
另外一旁的崔贵妃正坐在肩與过来,昨日她娘家人进宫来,就是为了替东安侯的人说项,说是他们家的未婚妻被阮皇后召进宫,人家想让自己的未婚妻回家,送了不少银子过来,这对崔贵妃而言小菜一碟。
要说皇后家里也真是造孽,做这种缺德事,就跟村口的拍花子的人牙子们没什么区别。
那些人牙子哪个不是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什么送去地主家里做丫头,日后穿金戴银不必愁,什么给小姐做伴读,给大小爷做丫头日后升姨娘如何,其实全部都是卖进窑子里的。
要不说这些人是缺了大德的,没曾想堂堂阮家居然也做出这种事情来,把人家定了婚的人也非要送进来,真是造孽。
若是人家夫家差点就算了,可人家嫁的也是侯府,这样被捉弄,不是得罪一大片人。
皇后那个病猫何时这般厉害了。
不过,出宫去了也好,听说皇上昨儿和皇后的表妹谈论诗词歌赋,相貌据看到的人说,那可真是不俗。
正想着,见到清芬带着一位姑娘正走出来,这些人后面跟着几个丫头,她拍了拍肩與叫停,清芬显然也看到她了,连忙拉着蜜娘跪下。
蜜娘当然认得崔贵妃,前世就是她差点害死自己,还好这女人最后被她反杀了。
她很了解崔贵妃,这个人过于跋扈,也太过相信她就是皇帝最宠的,常常拿着鸡毛当令箭,做事不留任何分寸,任何被皇上看上的女人,或者皇上多召了几次的,她就会开始寻错,把皇上作为她的私有物品。
也许,前期天子觉得和她是情趣,但后来她似乎大权在握,已经杀上瘾了,整个人都扭曲了,再有更获天子喜爱的新人出现,她被挑下也是很正常。
“你们这是去哪儿?宫里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拿出去。”
清芬笑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这是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给阮姑娘的,奴婢也是奉娘娘旨意。”
崔贵妃冷哼一声,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用她说,这人就可以出去了,可这样别人会不会觉得她没有办成事儿呢。
要不要折腾一二,再向东安侯府再要银钱来。
这样也显出她的本事来。
“阮姑娘?抬起头来。”崔贵妃懒洋洋的道。
蜜娘缓缓抬起头来,还浅笑了一下,让崔贵妃都恍了神,这位姑娘实在是生的太美了,崔贵妃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再也不想再为难一下或者怎么样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皇上去皇后那里次数少兴许还没有发现如此美人,若是发现了,怕又是劲敌。丽淑媛一个乐府妓子,尚且因为相貌风情能承宠,这位阮姑娘简直就是胜于她百倍,她要是进宫了,绝对是劲敌。
“好了,你们赶紧走吧。”崔贵妃冷哼一声就走了。
这让清芬都很诧异:“真没想到崔贵妃难得不找麻烦。”
蜜娘心道,她巴不得后宫就她一个女人,还找自己麻烦,把自己留下来,留给皇上么?她还没那么傻。
出了宫门,蜜娘就笑着对清芬说:“我能出来多亏了你,等到了我家里,你的事情我一定会让我母亲留心。”
却说此时方惟彦却是一大早就在阮家了,他同阮嘉定和定二奶奶都道:“昨儿已经和崔国舅家说好了,只要崔贵妃发话了,阮姑娘大概明天就能回来了,请您二位放心。”
定二奶奶知道要说动国舅家,那可不容易,指不定费了多少银钱,又费了多少口舌和人力,亏他还巴巴的早上过来特地告诉她们。
这个女婿,她真的没有选错。
“惟彦,真是多亏你了。”
方惟彦却摇头:“无事,您别放心上,既然日后要成一家人,本就应该彼此互助。”
正说着话,却听门口的秋菊道:“二爷二奶奶还有方公子,我们姑娘回来啦。”
这么快回来了?方惟彦昨天打听的消息说最早也要明日。
却见蜜娘不仅回来,身后还得了赏赐,清芬到底是皇后身边的姑姑,气派很大,还对定二奶奶道:“我们娘娘很喜欢阮姑娘呢。”
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方惟彦还在想这个时候能回来绝非是崔贵妃做的。又听说范玉真还在宫中,大家瞬时都看着蜜娘。
等清芬姑姑走了,蜜娘才和大家说私房话,当然也没有避开方惟彦。
“我是请请芬姑姑替我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又体恤我,这才让我回来。”
这是春秋笔法,在场的人当然知道要说动皇后身边的大姑姑可不容易,还能让皇后主动放人,更是很难,也不知道她如何说动的清芬姑姑,可见其本事。
定二奶奶内心很欣喜于女儿的本事,但还是不由道:“蜜娘,就是你不自个儿想主意,惟彦也替你打通了关节,准备让崔贵妃替你说话的。”
蜜娘又欣喜的看着方惟彦,见方惟彦点头了,才觉得方惟彦真的可靠。也就是说她如果失败劝说清芬,其实还是可以出来的,有人一直在帮她,真的好幸福。
“多谢你了。”蜜娘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但最终汇聚成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彦崽:不用谢,这样的宫斗人才,赶紧来我家吧。
虽然英雄救美很好,但靠自己救出自己的小蜜娘更好。感谢在2022-06-17 20:00:38~2022-06-18 23:1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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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是不是花了很多钱才请动崔贵妃的?”
阮嘉定和定二奶奶难得开明一次, 让蜜娘和方惟彦单独说话,方惟彦还准备安慰她一二的,没想到蜜娘一见此处无人, 倒是问起这个来了。
他愕然:“还好,也不是很多,内宦收的比崔贵妃更多。”
再怎么说崔贵妃也只是个后妃, 对朝政大事干涉不了, 而司礼监太监, 掌印太监这些是内臣,在皇上面前能说的上话的人,有官员求官位,在他们那里,没有一万两免开尊口,相较之下, 崔贵妃那里两千两银子就能搞定。
蜜娘噘嘴:“还是贵了。”不过她又笑道:“虽说如此, 还是要谢你为我费心。”
“这也没什么, 我知晓你不愿意进宫去, 所以能帮则帮。若崔贵妃那里说不上话,我母亲过年进宫时, 也会替你说话的。”方惟彦认真道。
但是,他又很骄傲的看着她:“可你凭自己就能回来,这比什么都强。”
蜜娘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会心疼钱打了水漂。”
方惟彦母子就是再有钱,可这钱也不是白来的,虽说这也能代表方惟彦对她的心意, 但是蜜娘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 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你素来是个明白人, 怎么说这样舍本逐末的话来。”
俗话说这男人对你好不好,不是在嘴上体贴几句就是好,端看他舍不舍得在你身上花钱,舍不舍得为你付出。
从她进门到现在,方惟彦再也没有说过任何办事的麻烦,更没有展现自己的多么不容易,反而很心平气和。
听到他说人比什么都重要,蜜娘难得认错:“倒是我着相了。其实宫里有什么好的,就是再亭台楼宇,对我而言金窝银窝还不如我自己的狗窝呢,睡着踏实舒服。”
方惟彦深以为然:“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此心安处是吾乡。”
就像他自己最后位极人臣,依旧有很多不得已之处,难以对外人道。甚至朝堂局势举步维艰,纵使你有万般才能都只能中庸行之。
若他说怎么最好,当然是如《黄冈竹楼记》中所言:公退之暇,被鹤氅衣,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虑。
“不过,话虽如此,人活在世上,总不能一直出世,不入世又如何出世呢?”这意思就是你想过隐士的生活,想过的没有任何人打扰,那也是要有本钱的,就像人没有功名在身上,你就是家财万贯,也会被人掠夺去,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要不然行商的为何都要找靠山,这也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情。
所以想万事不愁专门享福,年轻的时候还得努力呀!
否则,天天想着享福,却不努力,怕只能过的贫困潦倒。
方惟彦难得说了句俏皮话:“你是不是怕我日后不出去做事,养不起你?”
蜜娘做了个鬼脸,“阿弥陀佛,我的这点小心思都被你摸透了。”
方惟彦放声大笑。
她明明才从宫里回来,但是却不提起宫里的事情,也不提她怎么艰辛的出来,却还安慰自己,劝自己入世和出世,到末了,又这样的鲜活,哪个漂亮的姑娘家会做鬼脸,也只有她这样实实在在的大美人,做起鬼脸来,反而非常非常的可爱。
但见她神情疲惫,方惟彦又要告辞:“你这样早回来,又折腾了这么十来天,怕是也累了,我这就告辞,你好好在家歇一歇。”
“好,只是我在宫里闲来无事做了个荷包,只怕你不喜欢,又怕不合规矩,不敢给你,只先给你看看,日后再给你如何?”蜜娘从袖口拿出一个荷包来。
这是一个天水蓝的荷包,荷包上绣了一只白猫,猫眼睛是蓝色的,像是一只胡姬幻化成的波斯猫,这波斯猫脚底下还踩着一个藤球,很是俏皮可爱。
方惟彦端详了一下,见蜜娘没有如她说的想要回的样子,他头一回大胆道:“我们都定了亲,你送我荷包怎么就不合规矩呢,我看再合规矩不过了。”
蜜娘心道,这个呆子总算开窍了。
她笑道:“你喜欢那你拿去,只是你不许送人。”
“这你放心。”
拿了荷包回去的方惟彦高兴的很,他一回家先去徐氏那里请安,徐氏还很急:“亲家无事吧?且让他们不要着急。”
方惟彦略带些骄傲道:“我才刚坐下,阮姑娘就从宫里回来了,听说她请了皇后身边的姑姑帮腔,娘娘体恤她年纪小,还送了不少节礼回来。”
“哦,是吗?真是阿弥陀佛。”徐氏说完,又骂道:“这承恩公夫人真是缺了八辈子德了。”
但其实徐氏心里也不是没觉得女子太漂亮了,是不是一件太打眼的事情,反而给儿子惹祸。不过,这也不是人家姑娘愿意,正因为太出色了,所以很是点眼,她也同意儿子去疏通关系把人救出来,就是没想到这孩子自己出来了。
她问道:“那另一位进宫的姑娘也回来了么?”
方惟彦摇头。
“那看来她就……”剩下来的话徐氏没再说了,但方惟彦懂,那位姑娘过完年了,如果她不出意外就要献给皇帝了。
这就和方惟彦无关了,他回去房里之后,特地找来一个匣子,正准备把蜜娘送的荷包锁上。他现在还不敢戴出去,倒不是旁的,如果他现在戴出去,旁人肯定会怪蜜娘不守规矩,这对蜜娘而言不是好事,他虽然拿到手了就想佩戴,但却不能给别人带来不便。
却没想到正好被进门的方雅晴眼尖的看到了,她一看到那只猫咪,就喜欢的抢了过来。
“四哥,你这荷包不像是针线上的人做的,她们做的不是花儿就是朵儿,要不就是福禄寿,我看这是不是你身边那个叫绯袖的丫头做的。”
东安侯府当然也有针线上的人,但侯府主子多,做的东西哪里敢玩什么新奇花样,到了换季的时候,一个个的忙的已有的针线活都做不完,像方雅晴她们身上穿的,都是叫外面的裁缝进来做的。
她自己总是做不下来,况且身边有会绣活的丫头,横竖不过做几针,徐氏一味娇宠女儿,哪里忍心让她受这个苦,不过是随意绣些花儿朵儿还算可以,甚至到现在让她做一双鞋子,她都叫苦连天。
但她虽然不喜做,可却喜欢鲜亮的活计。
反正哥哥一向都让着她。
却不曾想这次方惟彦道:“这并不是绯袖做的,你还给我吧,我要放着。”
“不是绯袖做的,难道是——”方雅晴忽然想起了什么。
方惟彦阻止道:“别说出来,给我就是。”
既然猜到是谁了,方雅晴当然就笑眯眯的还给他,但也在他书房里淘换了一件贵的物件儿才罢休。
“哥哥,你也真是的,以前你什么都给我,现在呀,就要给另一个人了。”但是方雅晴又很高兴,她也很喜欢蜜娘。
方惟彦笑了笑,并不和妹妹斗嘴。
方雅晴又叹道:“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想的,哪家大归的姑娘像小姑姑这般的,她要养小戏子怎么不自己花钱,偏要从公中走账,老太太也太疼她了。那栖霞院是娘准备给你和我嫂子准备的婚房,全府上下哪个不知道,她和老太太倒是会选,一选就选了那里,她一个人能住下那么大的院子吗?”
一个做长辈的,丝毫不体恤侄子,回到娘家还作威作福,这就让方雅晴很看不惯了。
“你少说几句吧,长辈们再如何那是长辈的事。”倒不是方惟彦老实和善,而是家中老太太偏心,方雅晴虽然说的义愤填膺,但她手段不够。
方雅晴却不理解,还埋怨道:“哥哥总是这般的老好人,这样的厚道。昨儿她们还在那里嚼舌根说蜜娘进宫了又如何的,你倒是以德报怨。”
方惟彦笑:“你也太操心了,这些人闲了就人长人短的说些闲话,我若是女子,自然还能和她们斗斗嘴,但我是男儿,平日面都见不到,难不成我还要亲自打上门找她们吵架不成?”
可方雅晴还是觉得哥哥软弱,不免又道:“哥哥仁厚,嫂子又是那样的娇憨单纯,以后我若是嫁出去了,你们可怎么办呀!惟钧又是个毛孩子,什么都不懂。”
说完还一幅很是忧国忧民的样子,看的方惟彦肚子都笑疼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蜜娘回来歇息了一会儿,醒来时,定二奶奶正在她房里做针线,这个场景很像当年她重生回来见到娘的场景。
她起身来,定二奶奶也连忙过来道:“怎么不多睡会,肚子饿不饿,我让夏莲给你端饭来。”
蜜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撒娇道:“有点饿了,我想就在炕桌上吃,娘您也陪我。”
不过四菜一汤,都是定二奶奶亲自做的,尤其是鲊胡椒里用卤肥肠和酸萝卜丁,简直够下三碗饭不在话下,一份清炒豌豆和糍粑鱼块,几乎都是湖广菜色,让蜜娘吃的酣畅淋漓,吃完她才同定二奶奶说起宫里的事情。
“皇上很少来娘娘这里,我们一进宫,宫里就有个妃子被崔贵妃吓死了,听说是她宫里有个宫女手脚不干净,被崔贵妃命人拖下去打了四十板子。”
定二奶奶“啧”了一声:“崔贵妃权利竟然这么大。”
蜜娘点头:“说是协理六宫,我看跟管着六宫也差不多。娘娘身子骨弱,虽然有心为丽淑媛出头,也没办法,倒是送了二百两给丽淑媛的家人,又把她妹子接到身边做宫女。”
“这可不妥。”定二奶奶撇嘴:“虽说娘娘把崔贵妃的把柄抓在手上,但是现在娘娘膝下无子,可不能这么对上。”
蜜娘心道她娘真是高看了皇后了,她压根不是为了拿住崔贵妃的把柄,纯粹是为了她一贯好人的品格罢了,其实蜜娘有时候对阮皇后的感情也很复杂,她确实不是一个坏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也能称为心地善良了。
说她德不配位,也不能够,相比起崔贵妃,皇后还算是很有德行的。
但她就是行事总感觉糊里糊涂的,也就是说缺乏真正的主事的才能,看似悲天悯人,其实真正该可怜的一个没可怜到。不是她说,范玉真本来无父无母就很惨了,你做皇后的真的不想她进宫,可以下旨替她选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的打发她出门,范玉真保管会谢她。
偏偏又让皇帝见着了范玉真,但她又不对范玉真做出认个规划,有一日每一日的这样过着,得过且过,这算什么。
若非自己说动了清芬,清芬又故意在流苏面前达成共识,恐怕不能出来。
要怎么评价呢,大概是个无能的人。
但无能者身居中宫,底下妃嫔一个比一个凶猛,记得前世皇后总告诫大家不要进宫,把宫里说的跟什么似的,可她自己被皇上召着侍寝一次,红光满脸的很。
“娘,对了,我说动那清芬是因为我许诺替她在宫外找一门亲事,再去皇后那里求情。否则她都二十岁了,再晚一点,出来就只能做填房了。”
答应人家的事情不能食言,否则以后谁还和你合作。
定二奶奶恍然大悟:“我是说就冲承恩公夫人那个样子,上次我进宫,承恩公夫人还单独拉着清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她怎么能帮你,原来你以这个为交换条件。好,我知晓了,你放心,我出去寻摸一二。”
蜜娘喜道:“那就拜托娘了,还是要替她寻个可靠些的。”
“这是自然。”
不过,定二奶奶说完,又觉得很奇怪:“你说娘娘没有跟她们打算吗?像这样的心腹姑姑,除非是自己说不嫁了,否则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总要筹谋一二啊。”
蜜娘摇头:“那您想错了。娘娘啊,只为那个丽淑媛的妹子打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倒是对人家挺好,身边的人反而跟忘记了一样,还等人家开口,她们是奴婢,又是姑娘家,怎么跟皇后说她们想嫁人。”
“这就……”定二奶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这种人她也不是没见过,说来有个比方很不恰当,那就是有些男人在外面对谁都很好,在外人眼中是个大好人,但是对妻儿却异常苛刻,大概所有的不好都给了家里人。
兴许她不是坏人,但是作为身边的人,反而受伤更深。
蜜娘就道:“反正娘就替她寻个夫婿,如若您不能进宫,就托阮老夫人去说。”
“那阮老夫人也未必答应啊?”定二奶奶摇头。
“娘,咱们尽力就成。”反正蜜娘只能说帮到这个忙,但若是承恩公夫人阮老夫人从中阻挠,这就不在她的可控范围之内了。
自从蜜娘回来,家里就热闹起来,因错过了郭瑶玉的婚事,蜜娘深以为憾,郭家和她们家的关系因为同在女学读过也走的很近,更何况二人也同为江陵人,都是乡党,她们同吏部左侍郎李覃的关系也十分亲密。
头一次在京中过年,蜜娘跟好婆学剪窗花,别看好婆年纪不小了,可身子骨硬朗的很,她还道:“蜜姐儿,那次你进宫了,方家公子往我们家里跑了好几趟,又是安抚你爹娘,又送东西来,真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人。”
“您说什么呀。”蜜娘还有点害羞。
好婆是过来人,一看就笑:“你还不好意思了,要我说,这么好的夫婿就得看紧了。”
蜜娘摊手:“反正能抢走的,那就不是我的。”
蜜娘长期都有这样的一种心态,一个男人除非非常有利用价值,就像皇帝,她要靠他获取地位,在后宫能活下去,她才会使劲全身功夫,但如果一个人身边莺莺燕燕太多,甚至什么好姐妹勾搭一下就被拉走了的破烂男人,她才不稀罕。
“不过我看方姑爷不是那样的人,他这个人挺正经的。”好婆连忙道。
“方才还喊方公子呢,现在就喊方姑爷了。”
蜜娘啧啧两声,又见周氏端了糯米饭给她吃,还道:“上边撒了糖的,趁热快点吃,要是凉了再吃可就闹肚子了。”
全家人都知道蜜娘最喜吃糯叽叽的食物了,什么糯米饭、糯米包油条还有糍粑,甚至连清水粽都能吃好些,更别提什么煮汤圆炸汤圆都是她的心头好。
见周氏端了这么大的碗,蜜娘忙道:“我可只吃浅浅一点,不吃多。”
周氏还奇了:“平日你可是一碗都不够的人,还每次说定二婶给你吃的少了。”
“哎呀,我等会儿还要留着肚子吃更好的。”蜜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好婆捂嘴直笑:“十一媳妇,你也不看看这是姑娘家长大了,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这是怕长胖呢。”
听好婆这么一说,大家也是打趣起来。
蜜娘只好躲房里去,定二奶奶还不明所以直问蜜娘去哪儿了,听众人说是害羞了,定二奶奶方笑道:“她虽然不是个脸皮薄的,可到底是个小姑娘。”
年节下人人家里都是张灯结彩,阮嘉定带着玉恒在门外贴了新对联,门窗庭院都是洒扫一新,门外的雪也是铲的干干净净的。
蜜娘房里几个丫头拿着板栗在火盆里烤着,北方的冬天虽然外面凛冽,但是屋子里因为烧了炕,竟比湖广的冬日在屋子里还暖和些。
烤熟了的栗子,香糯软弹,再饮一杯香茗,可谓是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当然,这几天也没闲着,定二奶奶托了李夫人郭夫人还有阮嘉定的几位同年的夫人去寻一户人家,最重要的不是门第,而是人品和才干。
毕竟是跟清芬说亲,要说让她嫁到书香门第,当然有些不妥。
怕是日后人家也会嫌弃她。
但她好歹是皇后身边的姑姑,生的还不错,又懂规矩,性情也不错,人也能干。
蜜娘是天天待在家里,她也懒得去国公府了,定二奶奶则带着周氏一共吃了十四天的戏酒,周氏都抱怨:“我是真的起初还觉得挺好的,每天都有宴席,现在真是想吐了,闻到红焖羊肉的味道我就不舒服。”
“来来来,喝点茶解腻,我吩咐厨下做了清粥小菜,娘和十一嫂多少吃点。”蜜娘吩咐厨下送了粥菜来。
定二奶奶这几天可没白跑,她还是很迅速的找了一户不错的人家:“这位容监生也是我们湖广人士,人品很是正直,虽然一直没有中第,但也是举的贡监,虽然和李侍郎认识,但人家也不走后门。他在国子监学问一直都是一等,正在吏部侯缺,他已经来京十年,却从不蝇营狗苟,若非这次他要被授知县的官位,也从不提成婚的事情,生怕耽搁了旁人。”
蜜娘也觉得好:“那您明日进宫,可是要同清芬说一声,若她嫌弃别人官位或者什么的,那您就说尽力了,只能这样了。”
次日,定二奶奶随阮老夫人等人进宫去,她寻了个空隙和清芬递话:“此人开春就要赴任了,姑娘如何想呢?若姑娘点头,我立马就同皇后娘娘那里递话。”
清芬听定二奶奶说话,心道,这人年纪虽然三十有六,但人品好,学问也很好,还成了县官老爷,虽说不算富裕,但他爹娘早已不在,更是初婚头,她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皇上那里别说她了,宫里还住着个范玉真都躁动不安了,皇后娘娘都没有说让人家去侍寝,她一个宫女还有什么指望。
难道她和流苏一样,浑浑噩噩的不成,一辈子在宫里守着皇后。
她虽然对皇后忠心,平日里更愿意为皇后鞍前马后,甚至冒着雨为皇后求恩宠,但是她年纪不小了,别人看她光鲜,但她想找初婚又人品好又当官的可不容易。
转瞬间,她也不矫情:“那就麻烦夫人了。”
定二奶奶暗赞,这姑娘倒是果断,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该如此。
于是,趁着阮皇后问她的空档,定二奶奶笑道:“妾身有一事想麻烦娘娘,不知可否?”
阮皇后讶异,难道是那阮蜜娘还想进宫,她让定二奶奶但说无妨,不料定二奶奶却笑:“方才我看娘娘身边的这位大姑姑好生能干,不知道许了人家没有?”
承恩公夫人皱眉:“嘉定媳妇,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说这个。”
“我不过是听蜜娘提起娘娘仁德,故而才想娘娘的身边人想必也是极好的,就随口一问罢了,若是我失礼了,那妾身先赔不是。”
这就家里几个人在,连丫头都只剩几个心腹了,定二奶奶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不妥的。
阮皇后不乐意见别人打嘴仗,遂问她道:“清芬她未曾许人家,倒是我耽搁了她。”
清芬忙跪下来说不敢,但神情是一脸期盼,阮皇后当然看的出来,于是借坡下驴的问着定二奶奶:“也不知道您认不认识什么人家?”
定二奶奶看了清芬一眼就笑道:“是我们一位同乡,从崇阳县的头名秀才,被举入国子监,年年都是一等,如今外放了知县。因他曾说过不立业就不成家,不想耽误人家姑娘,现在年纪三十有六,虽然大了些,但是人品极好,是有口皆碑的。”
流苏听了不屑的撇嘴,阮皇后也觉得此人年纪太大了,而且偌大年纪才外放个知县,家里也清贫,配不上清芬。
于是,阮皇后笑道:“好,我知晓了。”却再也没有二话。
定二奶奶虽然有些失望,但是皇后娘娘面前她也不敢太过要求,只好笑着应了。
等定二奶奶这些命妇们一走,流苏就骂道:“咱们是什么身份,虽然是宫女,也不是她那破落户能攀扯的,一个监生年纪又大又穷,还好意思在咱们这里说话,若非她走的快,我恨不得一个耳刮子过去了。”
阮皇后笑道:“你这爆炭脾气也该改改了,清芬的事情还是本宫说了算。”
“娘娘,我……”清芬其实想说她想嫁,从小她就受继母磋磨,后来卖进宫里,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因为她不想嫁给人家做续弦填房。可她年纪大了,嫁个人品好的,又有官位的,也没什么不好。
但她也不能太恨嫁,只好婉转道:“奴婢方才听阮夫人说他人品不错。”
“清芬,你放心,这人到底如何,是不是人品好,我会让人替你细细查的。”阮皇后笑道。
但她还是道:“不过,若有好人家就更好了,你也不必着急。”
流苏也笑道:“是啊,豆娘的事情都没办完,你急什么,娘娘保管替你找个如意郎君,你就放心吧。”说完还打趣道:“娘娘,你看她,平日里能干的跟什么似的,在这里头犯傻了,一个破落户把你骗出去,还不知日后过的什么日子呢。”
阮皇后也觉得不急,还道:“好人也要慢慢儿的挑选,清芬,若是真的良缘,我必定赐给你嫁妆。”
清芬却是心下一片悲凉,皇后娘娘现在都不掌权了,她能托谁找?无非就是承恩公夫人,那承恩公夫人别看平日里好像是温和的很,可她对下人们可是不当人看的,她能精心替自己寻什么好亲事,她的亲外甥女范玉真都被她推入火坑,族里的姑娘人家定亲了都被她送来固宠,她怎么会在意自己这只小蚂蚁。
但她还不得不笑着道:“奴婢多谢主子恩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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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如何?”蜜娘问定二奶奶情况。
只见定二奶奶摇头:“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看起来似乎觉得容先生穷酸的样子,那清芬是同意的,只是娘娘那里……”
蜜娘点头:“若娘娘真的替清芬查容先生, 反而我们是不怕的,容大人无论是人品还是学识哪点又差了。就怕娘娘打探的太晚了,不赶紧这事儿, 怕是日后就难得了。”
这年头要找个有良心人品好的男人, 那可不是很容易。
真正那条件好的, 早就被各家抢过去了,又怎么会轮到宫女呢。
定二奶奶道:“既如此,咱们且先等着,路上还在结冰,容监生一时半会也走不成,不过若是他那边迟迟没有消息, 我也要让人家早做打算, 他这去远处赴任, 总得要有人帮着管家才成啊。”
母女二人说了一回此事, 又说今晚去看街上看花灯,这才是重要的事。
至于清芬那里, 定二奶奶都豁出去了一回,也找了个不错的人,已经是完成了对清芬的嘱托,至于答不答应那就是皇后娘娘的事情。
阮嘉定正好进来道:“那花灯可比咱们在武昌的时候看的高多了,各色各样的堆成了山, 照的整个京都都是灯火通明, 今儿个咱们都去。”
蜜娘拍手:“那可就太好了。”
说着就要起身, 恨不得立时就去, 春桃急道:“小祖宗,您到时候出去还得戴帷帽。”
“知道啦。”
京里女眷们轻易是不能见外人,即便出去也要戴上帷帽,这样避免被人窥测。
再者,蜜娘已经定亲了,她能出去走动是家里人疼她,就像郭家的郭瑶玉自从定亲几乎不出门,还是那次她定亲,郭瑶玉才来。
因为出去看花灯,虽然打扮,却不能钗环太多,否则,被贼人看到摸了去,怕是人还没回来,就披头散发了,况且年轻的闺阁姑娘,最好是用绢花绒花等轻巧之物,待日后成婚了,头发都盘起来,又做当家奶奶了,用点翠金饰才合适。
“小姐,您看这样梳可以吧。”春桃看着铜镜对蜜娘道。
蜜娘捏了捏脸上的肉:“过年吃胖了,天天胡吃海塞,好多肉。”
在一旁的夏莲都看不下去了:“您这才是福相呢,我们老家常说这两腮无肉不可交,您这样多好啊,您这么美都一天天的说自己,您看看我的脸,这才是脸上横肉。”
说来奇怪夏莲在湖广时倒还算不胖不瘦的,只来了京里,她又爱吃面食,三顿不落吃馒头,人就跟充气似的,以前的衣服全都穿不上了。
蜜娘告饶:“是我的不是还不成。你也别嫌自己,前儿娘给了我一罐茶,你包些平日吃,这吃茶是可以变瘦些。”
“好,奴婢多谢小姐了。”夏莲倒是很高兴。
她们做丫头的见识不足,小姐博学多才什么都懂,平日里哪里不舒服哪里有事,只管跟小姐说一句,她总有解决的办法。
打扮妥当之后,蜜娘臭美的对铜镜上看了看,白芷进来道:“二奶奶问姑娘收拾妥当没有,她和十一少奶奶正等着呢。”
“好了,好了,这就出去。”
本来公府也请了她们过去,但是阮嘉定和定二奶奶还是想去外边多走动,一年到头,清闲的日子也没几天,元宵过完,想上街也没什么功夫了。
这样的日子孩子们是最高兴的,蜜娘都扒拉着车帘一直向外看着,饶是玉恒这样的少年老成,也忍不住雀跃起来。
到了大前门附近,简直是花灯荟萃,目不暇接,光说的出名字的就有莲花灯、八宝灯、走马灯、美人灯、八角灯、龙灯,还有更多的是数不出名字来的。
定二奶奶笑道:“这灯真好看,这灯楼也搭的好,就像白日似的。”
“谁说不是呢,娘,您看,那里还有舞狮子的,真好看。”
玉恒兄弟俩已经吃上胡饼了,中间还夹着羊肉,玉恒非要给蜜娘吃,蜜娘连忙摆手:“羊肉一股骚味,我真不吃。”
小孩子们什么都适应的快,就像玉恒如今都不怎么爱吃米饭,最喜吃面食,南边的碱面他们还吃不惯,也不能吃很辣的东西。蜜娘的口味却是早就定型了,你要她吃一顿面还好,天天吃,她就吃不下去了。
京里人吃羊肉鹿肉,她也吃不惯。
阮十一不知道从哪儿买的糖葫芦来递给他们,连定二奶奶都有,周氏就笑着对蜜娘道:“你这哥哥这般大了,还是跟小孩子似的。”
“嫂子这是正话反说呢,十一哥这样的郎君又贴心又赤子之心的,打着灯笼都难找。”蜜娘捂嘴偷笑。
倒是被周氏轻轻捶了两下,她姑嫂二人玩闹一番,阮嘉定和阮十一都给她们拿了灯,蜜娘看到一个牡丹花样式的花灯瞬时就走不动道了,定二奶奶又替女儿买下这一盏。一手一盏灯,随着人流,身边的喧闹也觉得烟火气十足。
到了再晚些的时候,女人们一起走百病,大家特意找了一座桥,各点一炷香,蜜娘和春桃夏莲一起拿香走过去,据说走了百病可以祛病除灾。
夏莲指着一处墙道:“那里有钉子,咱们快去摸钉子。”
“好。”
蜜娘提起裙摆跟她们跑着去摸钉,这一晚上也不知道走了几座桥,虽然累些,但是很快活,也察觉不到累,路上也多是女人们的笑声。
宫里今日也很热闹,只可惜这样的场合范玉真却是无缘,她是个无品级的人,皇后娘娘倒是想带她去,但崔贵妃半路讽刺了一番,说的很难听,为了娘娘好,她只好独自在这宫里。
“姑娘,奴婢伺候您歇下吧,今儿十五,娘娘应该是去紫宸殿侍寝,不会回来的。”宫女好心劝着。
她是被皇后拨过来伺候范玉真的,范玉真虽然性子有几分孤傲,但人很聪明,她把身边的人都拢的很好,这小宫女虽然之前在皇后宫里伺候,现在对范玉真也是有几分真心,因此不免也会透露一些宫里的事情。
范玉真点头:“好,我知道了。”
外祖母再疼她,也没有说让她回去,大舅母二舅母自不必说,她对她们而言不过是面上情,范玉真如今是进退维谷,今年她周岁十六了,明年就十七了。听闻太后那里又赐了一个宫女给皇上,皇上并不缺女人。
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她还不如像阮蜜娘那样早早回去了,那她要不要也向皇后求情要回去呢。
只是她和丫头说起这个,那丫头道:“阮姑娘可以说想家,但国公府的人却不是姑娘的家,姑娘现在回去,除非请娘娘赐婚给您和三少爷,本来您和三少爷就是青梅竹马。”
要不然留在宫里,要不然就嫁给三爷,否则嫁出去又能嫁什么好人家,阮家四姑娘自己都嫁个豺狼一般的人,她身子骨也不算很好,想必阮家也不会真心替她找什么人。
可,娘娘对她不错啊。
偏生这么多天,娘娘也一直没问过她,这可如何是好?
“罢了,再等等吧。”
清芬却觉得她一点也不能等了,她站在紫宸殿的外面,内里是皇上和皇后正鸾凤和鸣,皇后娘娘每次承宠都会特别娇弱,一点点疼都忍不住,她就是想塞着耳朵也没办法听见。
今日是她和郑豆娘一起当值,郑豆娘方才在皇上面前很是露脸,但她无欲则刚,她只想替她姐姐报仇,清芬知晓她在暗中一直盯着崔贵妃,这和清芬无关,即便她在娘娘身边说了郑豆娘的什么,娘娘也不会相信。
等皇后承宠完了,后半夜就再东边围房歇下,清芬和郑豆娘才进去服侍。
皇后娘娘浑身都懒洋洋的,仿佛难以动弹。
清芬却越看越难受,你皇后一个月享受两次鱼水之欢都跟什么似的,平日里皇上对你也敬重,可我们为奴为婢的,本来已经够苦了,没家人没丈夫,已经够惨了,为何不能成全我们?既要替我找合适的,那又是何时的事情呢?
清芬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郑豆娘没有错过清芬的表情,暗道皇后娘娘对她那般好,她倒好不信娘娘,反而恨上娘娘了。她察觉一丝不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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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因为走百病走了太多的路,以至于蜜娘她们一家子早上都醒不来,甚至阮嘉定都差点第一日上衙就迟到了。
蜜娘打着哈欠起床来,忍不住还要睡,被紫苏拉了一下:“小姐,您别忘了,今儿要去李家。”
差点忘记了,李冠之妻吴氏前几日生下一位千金,把李夫人喜的不得了,发了话一定要让他们一家子都去,阮嘉定下了衙去就成,没人会苛责他。但女眷们若是去晚了,别人还以为你架子大,尤其是阮家和李家关系还算不错。
“好,我真的已经睡不醒了。”蜜娘迷迷糊糊的任由丫头们穿衣。
以前在宫里是特别惊醒,一点动静就醒过来了,常常睡不好,现在在家天天睡着不想起来,恨不得在床上起不来。
定二奶奶带着蜜娘一同去,小弟玉涵年纪还太小,遂让周氏在家帮忙照看。
为娘的做什么事情都想到女儿前边去,定二奶奶对蜜娘道:“你今儿去是大姑娘了,要谨言慎行,我听说李家那位少奶奶生了女儿之后性情有些古怪,不像之前那般。”
吴氏?
蜜娘不解道:“难道她因为生了女儿不开心吗?这也不是大事,先开花后结果嘛,她看起来也是福相,平日看起来她还能主动替丈夫纳妾,可见也是心胸宽广之辈。”
定二奶奶以前不会同女儿提起这种话,但是现在蜜娘定亲了,她遂道:“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李少爷生的面若冠玉才高八斗对姑娘家更是难得的温存体贴,他这个人只对吴氏露三分手段,她即便以前心里有意中人,怕都会被折服。现下她生了女儿,我前几日去李家看了她,脸上长了蝴蝶斑,肚皮上也一道道的,身边站着的俩个妾,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若生了儿子也就罢了,偏生了女儿,还要再怀着。你说她如何?偏偏还不能嫉妒,就性情古怪些了。”
蜜娘摇头:“妾侍再如何也越不过她去啊。”
妾侍就是再受宠也不会被扶正,这和宫里不同,宫里如果皇后死了或者被废,可以从妃嫔里挑人成为继后,但是官宦人家的妾基本上不能扶正,原配过世,从外头再聘人进来,所以她跟妾侍也没必要生气。
做妾也不容易,大部分还不是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以吴氏只能平日也颇能弹压妾侍,这有什么好怕的。
定二奶奶心道,这就是姑娘家说的话,谁愿意见丈夫和别人同床共枕,孩子大点的还好,重心在儿女身上,但吴氏刚和丈夫感情不错,就有貌美妾侍出来分宠,难以忍受,又不能发作,身心俱疲,自然很是古怪。
人有了感情,总是恨不得对方身体和心都是自己的。
除非相敬如宾,反而还好些,凑合着过日子就成。
母女二人说着就到了李家,李夫人身边的露珠和蜜娘很是相熟,特地出来迎她们进去。
蜜娘笑道:“派个小丫头来就是了,你来做什么?巴巴的跑的也太远了。”
“我们夫人就盼着你来,都打发我问了三遍了,我肯定要出来迎啊。”露珠知道李夫人一向很喜欢蜜娘。
尤其是吴氏近来脾气古怪后,夫人又得知蜜娘拒绝阮家从宫里出来,说了她不贪慕荣华富贵,很是后悔的样子,只是现在大家早已尘埃已定,李夫人之意也不能对别人说,唯独只有身边的她和孙姨娘略知一二。
当然,李夫人也许就是随口说说,毕竟吴氏这位儿媳妇她还是很满意的。
她的家世可不是蜜娘可以比拟的。
很快蜜娘就随母亲去李夫人那里请安,屋内珠翠云集,都是高官夫人,蜜娘她们若非以前的缘故恐怕也进不来,定二奶奶倒是很从容,带着蜜娘略福了一身。
大家谈论的声音一下就静了下来,只见当中的女孩儿一身玉黄色洒银丝袄裙,头上用同色的几朵迎春绢花,云鬓堆起,披散的乌发乌黑油亮,就这样简单的装束,衬出她十分的美丽。
李夫人笑道:“蜜娘,来我这里坐。”
她说完又对众人介绍说这是她的女弟子,从她学过琵琶,一手琵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点上蜜娘是要感激李夫人的,你的上峰是不是在提拔你,就看她把不把她的人脉介绍给你,就像阮皇后,到现在估计都还没有把范玉真介绍给其她人。
“过年怎么没来我们家,你娘说你近来越发不出门了,旁人家里还好说,我家里你可要常来。”
蜜娘笑着应是。
这样美丽又温顺乖巧的小娘子,顿时让气氛热烈起来,今天本来也有其她人带了女儿来,但毫无疑问的说都成了蜜娘的陪衬。
简夫人带着孙女简月华一起来的,以她户部尚书夫人的头衔,在这里当然可以坐在前面一排,她看着李夫人身旁的蜜娘,还有坐在下首的定二奶奶,她们似乎对她和对普通人是一样的,她送的东西她们也没有接受,甚至连一点好奇也没有。
好不容易逃脱婆婆妈妈们中间,等孩子洗三,她才看到那个小婴儿。
“想不想抱抱?”定二奶奶笑道。
蜜娘摇头:“我才不想呢,一个涵哥儿就吵的我天天生气,况且她那么小,就是我想抱,人家也不放心啊。”
小孩子是最不能闻很多其他的气味的,最好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否则很容易生病。
正说着,有位鼻尖上有痣的夫人走了过来,她拉着蜜娘的手对定二奶奶道:“这样标致的模样,我真是爱到心里去了,也不知道许了人家没有?”
简月华看到了这个场景,顿了一下,她看了看这位夫人,这是少司马兵部侍郎石夫人,她仿佛有个儿子没有成婚,石大人敢于任事在朝廷非常有威望,没想到侍郎夫人居然看上她。
居然又是她,上次就是被她截胡了。
有时候人的嫉妒就是来的莫名其妙,事实上蜜娘和简月华几乎都没有说过话,就因为方惟彦的母亲选了蜜娘,她就断定是蜜娘捣鬼。
若她出手整治一个芝麻官的女儿,愿意做马前卒的人可不少,可有祖母护着,她甚至还知道了一件惊天大秘密,愈发认为祖母偏心,而阮蜜娘她们故意欲擒故纵,好让祖母愧疚,日后从祖母这里获得好处。
待石夫人同蜜娘母女说完话,因知道蜜娘定亲了,十分惋惜的走了后,简月华似幽灵一样的出现的蜜娘跟前,蜜娘看了她一眼,见她来着不善,遂道:“姑娘是有事?”
“你们可真厉害,我告诉你,就是你认了亲,也和我有天壤之别,我是简家的大小姐,你们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别想着占便宜,我祖母好心,可是我却不傻,你处处与我为难,暗自做小动作,面上和你娘又故作清高,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我是一清二楚。”
蜜娘知道真相就在眼前,或许简夫人真和自己家有些什么关联,但她见简月华虽然说的大义凛然,声音却和蚊子嗡嗡嗡一样的,看来只是她自己私底下警告。
她此时却嚷嚷了出来:“简小姐,你在说什么?什么故作清高,什么你祖母,我和你们根本都不认识,有本事你就说出来,别没头没脑的说我们。我父亲官位虽然小,可也是朝廷命官,我可从来不敢随便和人家家中认亲。”
众人全部被她的话吸引,简月华一看不妙就要逃,却被蜜娘捉住手腕,狠狠扣住:“你污蔑我们的话一定要道歉,我不信这世道还没天理了。”
她实在是厌恶简家这样了,简家的女儿张夫人对她母亲有偌大的敌意,甚至也差点害死她爹,简夫人又莫名其妙的送什么添妆,还有这个脾气暴戾的简小姐,这些人若是不彻底解决了,一天天的也是烦恼。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简月华尖叫起来,她失控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这一看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姑娘,色厉内荏没什么本事,李夫人连忙出来打圆场,她们家是主家总不希望客人闹出点什么事情来。
蜜娘冷哼一声,这才放开她的手,才道:“果真是人善被人欺。”
她之前是那样甜蜜乖巧的模样,现在却又另有一番主事人的模样,不卑不亢,非常让人欣赏。
定二奶奶上前道:“这是怎么了?”
此时,简夫人闭了闭眼,让丫鬟们把简月华带到一边,这孩子跟着她爹娘都被宠坏了,现在要掰正也难了。
“诸位——”她站了出来,朗声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大家,这件事情若是不说,日后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恐怕你们从别处听到,抑或者是让小辈们不知情,反而误解我。”
定二奶奶见简夫人目光看着她,她素来很少有波动的人,仿佛想到了些什么,脸上露出些怪异来。
“我在嫁到简家之前曾经也嫁过人,此事想必许多人都知道,后来我相公过世,婆家赶我出门,我留了半幅嫁妆给我那女儿。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和翁小姐认识,我二人义结金兰,她在投亲途中病死,临死前拜托我照看她的女儿。”
“原本我想带着她女儿送她去外祖家就好,哪里知道翁家人见到我,遂认我做义女,后来我便以翁家女的身份嫁到了简家。”
“这位阮夫人,便是我的女儿。”
大家看向定二奶奶,蜜娘扶了扶母亲的胳膊,似乎在安慰。
又见简夫人眼泪流了下来:“那时,我不在你身边,想必你吃了很多的苦吧?”
定二奶奶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她心里怎能没有怨恨,她理解她娘一个年轻的寡妇,在夫家又有大伯子觊觎,自然活不下去。可她早已功成名就,却仍旧不愿意伸出一把手来帮她,难道她认为一个觊觎弟媳美色,不顾人伦的大伯子,尖酸刻薄的大娘,会是什么好人?
若非她十八岁那年遇到阮家这样一个傻乎乎的男子,她就要给个老头子做妾。
她十八岁的时候,简夫人早就站稳了脚跟。
现在居然还问她是不是吃了很多的苦,一幅慈母的样子,看着想吐。
众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认亲都懵了,连李夫人都道:“真是没想到简夫人和阮夫人是母女。”
还有人道:“你仔细看她们还都有点像呢。”
李夫人还真的有点后悔,简夫人是真的有钱的主,她之前还认为蜜娘没有吴氏的嫁妆多,到时候嫁去侯府会不会受气,现在看来人生的境遇真的是难以捉摸。
蜜娘也紧张的看着定二奶奶,她不希望定二奶奶再和简夫人往来。
她这个人虽然前世今生都追名逐利,不是什么清风朗月林下之风的人,但是她做事有个原则,她平生最恨又当又立的人。
阮皇后算一个,天天喊着女人帮助女人,皇宫是笼子关住了自由云云,但是论到侍寝,她比谁都享受,论起帮助女人,她坑的女人更多。
人要么你坏就坏到底,你冷血就冷血到底,你简夫人以前没认定二奶奶,人家定二奶奶再艰难也活下来了,现在过的好了,你就上杆子认亲了。
如果她还是在江陵一个乡野村妇,你怎么不派人回去认亲呢?
却见定二奶奶微微笑道:“再多的苦也熬过来了,如今我有儿有女,过的很好。”
简夫人用帕子擦了一下泪水:“你大概是怪我没去找你吧?我那时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她之前的身份是翁家姑娘,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份就得要照顾人家的女儿,再有丈夫的差事也是起起伏伏,她中途还生了几个儿子。
等她真的安定下来,立马就派人去找她,哪里知道是陆大伯骗人,把淑君的堂姐嫁过去冒充。
她想好了,即便定二奶奶骂她,她也认了,她这个做娘的确实对不起她。
蜜娘想定二奶奶会怎么说呢?
周围已经道:“既是母女,就相认了,日后亲亲热热的走动该多好啊。”
“是啊,阮夫人,你母亲也是无可奈何,你要体谅她呀。”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简夫人平日修桥铺路做了那么多善事,现在终于盼来自己的亲女儿了,希望她女儿不要误会她才好呀。”
看,这些人一天到晚就想天天看大团圆结局,这是在做什么,她娘若是说怪,会被认为是不孝,若说不怪,就是说违心之语。
这家人蜜娘真的是受够了,她站在定二奶奶前面道:“论理,我不该在诸位长辈面前说,但我认为事情到此为止就好了。简夫人您当年作为女人要改嫁我们都能理解,这也没什么,任凭是谁在丈夫死后,在夫家受人欺负,也会想逃离的,但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您又何苦揪着不放呢?”
“您现在是简家妇,又儿孙满堂,过的很好,您自个儿都决意忘却过去,重新过新的生活,既然二十多年都不闻不问,以后也就不要再问了。知道的自然了解您不是那样的人,不知道的,该如何编排呢,说您做了大官夫人,却对亲生女儿多年不闻不问,甚至差点饿死街头,这样对大家可都不好啊。”
诛心之论,诛心之论,简夫人看向蜜娘。
又见蜜娘环四周福身:“诸位在场的我拜托大家不要传出去,这样对我们倒是无所谓,可对简夫人,别人该如何想呢?”
几个臭银子就牛天上去了,仿佛就等着她们哭着圆一场母慈女孝,再赏几个臭钱当嫁妆,就居高临下了。老娘连进宫当皇后都不想,还在乎你这点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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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简夫人素来是个十分刚强的人, 她这么多年在商场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此时想扭转局面却是易如反掌,可正待发作时, 蜜娘却拉着定二奶奶朝外面走了,边走还边对李夫人道:“今日我们失礼了,日后早来向您赔罪。”
说罢还对简夫人道:“您日后也不要送嫁妆或者如何了, 还是给这位简姑娘吧, 您现在是简家的人了, 您的钱也都是简家的钱,我们虽然穷,但也知道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娘,走吧。”
定二奶□□也不回的跟着蜜娘上了马车,坐定之后,蜜娘才看向定二奶奶:“娘, 您方才没怪我自作主张吧?”
如果借坡下驴认亲了, 简大人就是面子上也会多照应阮嘉定, 而且简夫人有钱, 手指头缝里露一点都够她们家过一辈子了,她自然知道娘是个有骨气的人, 可就怕娘要为丈夫好儿子考虑呢。
“不怪。”定二奶奶自嘲道:“我总觉得我不是心胸开阔之人。她以前改嫁时,都特地留了一半嫁妆给我,我真正该怪的是大伯和大伯母才对。她一个女人用别人的身份,当然处处受限,我似乎不该苛责她, 可我怎么也原谅不起来。”
蜜娘松了一口气, 复而笑道:“正所谓杀人诛心, 以前我想不通张夫人为何针对您, 大约就是怕简夫人认出您来,进而影响到她。那说明简夫人大抵在知情人面前常常挂着一个慈母的样子,可事实上,她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我揭了她那慈母的面皮,虽然会损失很多,但人活在世上,不能只想到利益。”
“就像司马迁曾经说过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也许定二奶奶不知晓,她在前世早就去了,这辈子虽然据说是廖氏所害,但廖氏一个那样的老实头,能生出害人的心思有可能,但要动手,指不定有人在背后撺掇。后来余家的事情千方百计也要扯上父亲,大概可以推测刚开始想弄死娘,失败之后又怕被人发现,于是在最后又设局害爹。
是啊,只要爹出了事,她们家一辈子还是窝在江陵,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和简夫人认识。
这位张夫人行事非常隐蔽,显然是怕被简夫人知道,大概她以为简夫人会对前头的女儿十分看重。
但若是真疼女儿,怎么可能只用嘴疼,即便你不接她到身边,但是看看她的近况,稍微伸一把手都不会如此。
“娘,您知晓汉武帝的母后王皇后的故事吗?”蜜娘忽然提起这件事。
定二奶奶素来知晓女儿有见识,但不知道她提起此事做甚,遂问道:“是何事?”
“相传这位王皇后在入宫前曾经嫁过一个人,叫金王孙,也生了个女儿叫金俗,但是王皇后的母亲听了术士之言认为她有大造化,于是硬生生的让女儿从金家要回来送入宫中。后来封了美人,又生下几位公主和胶东王刘彻,这刘彻就是后来的汉武帝,王家这女子后来被封为太后。但一直到此时,都没有认民间的女儿,您猜是为什么呢?”
蜜娘看着定二奶奶,有些意有所指。
定二奶奶心道这金俗和她的命运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她娘是丈夫死了才改嫁,王皇后是为了荣华富贵和离,这倒又不一样了。
于是,她道:“大抵是她做了太后,不愿意让人提起过往。”
“是了,此事是被汉武帝的男宠韩嫣发现的,他当即将武帝有个民间姐姐的事情告诉了皇上,武帝亲自迎回姐姐,还封了修成君,太后和女儿见面更是抱头痛哭,仿佛母子情深。可提及此事的韩嫣却被太后深深厌恶,赐死韩嫣。”
听到最后,定二奶奶毛骨悚然。
简夫人那张含泪的模样,让她更是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太后为何要赐死韩嫣,如果真的想和女儿见面,真的想对金俗好,不是应该感激韩嫣吗?怎么会是赐死呢?
定二奶奶道:“金俗好歹还是汉武帝接回去的,那简姑娘对你的态度可不好,还有那张夫人……”
“所以,我就擅作主张了。”蜜娘接了话。
“金俗被汉武帝封为修成君,其女嫁给淮南王太子刘安,儿子也横行京师,娘亲,简夫人的孙女连我也比不过,弟弟们将来也是要靠科举走正道,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求她的。”
定二奶奶失笑:“你这孩子……你以为我会因为荣华富贵就迷了眼睛不成,权势富贵是好东西,可若要有,我早应该把你嫁给李冠,毕竟李家现在还是吏部天官呢。”
不过,她又板起脸道:“你也太厉害了些,要是传出去,人家说你太刚强,女人太刚强,男人和夫家都未必会喜欢啊。”
说完,又强调了一遍:“你是姑娘家啊。”
蜜娘却道:“若是我自己,忍忍就算了,可是我不愿意娘受委屈,娘前半辈子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难道还要在身份上矮别人一头。咱们穷就穷点,况且女儿进宫看了,即便尊贵如皇后,还不是和咱们一样一日三餐,过的还不如您呢,爹爹还只有您一人呢。”
定二奶奶非常感动,甚至感动的无以复加。
“娘,女儿和弟弟们日后都会孝顺你,让你永远不受别人的气,让你以后过好日子。”蜜娘窝进她娘怀中。
而李家却陷入尴尬之中,蜜娘母女是走了,大家的兴奋好奇都看向了简夫人。
今日也有简家相好的人,当然在此处帮腔:“哎,那小姑娘不懂事,不知道母子天性,再怎么样也得相认啊。”
立马有人接话:“是啊,我大雍一向以孝治天下,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就不信简夫人这么好的人,被她说成这样。”
见局势逆转,简夫人也心知肚明,那小姑娘自以为舆论对自己不利,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到最后还是落空。
一人之力怎么能撼动整个官场。
就如她对自己的那些言论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简夫人扶额:“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大家亲亲热热的送她出门,绝口不提方才的事情,但是此事早已经传遍了,连坐月子的吴氏都听说了,还特地问前来探望她的李冠:“我怎么听说阮夫人是简夫人的亲女儿,这是真的吗?”
对于阮夫人,吴氏当然也认识,和自己这夫家有些关系,她婆母经常喊阮夫人说话,公公听说也很看重这位老乡,自然还有阮家那位国色天香的姑娘,任凭谁在她面前都觉得失色。
李冠若有所思:“是,我听说了,不过简夫人当初以翁家女身份出嫁,她带的继女也是翁家的外孙女,阮夫人上京来方才知道有这个缘由的。”
“我怎么听说那位阮姑娘不让她娘认母?”吴氏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不管怎么说简夫人也是定二奶奶的亲娘,人怎么能不认自己的亲娘呢。
她不理解,李冠却能理解:“你不知道阮姑娘为人,她从来不贪慕富贵,为人非常正直。当年在武昌府办诗会,有官家千金买通了评判人,被她揭露出来。”
吴氏听了心里发酸,她嫁到李家来,自然样样都好,李冠温存多情,人也有才,可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夸一位姑娘,还好二人关系尚不错,吴氏含酸:“没想到你对她了解挺多的嘛。”
李冠笑道:“她爹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们家和我们家一向走的很近,我自然是略知一二。”
吴氏虽然想问除此之外的事情呢,你和她关系如何,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嫁到李家饮食上总和李家不算很融合,李家吃菜偏咸辣,她口味偏淡偏甜,再有李冠以前的事情,她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也不是没有听到风声,他那位青梅竹马也便罢了,这位阮姑娘可是很得婆婆的心。
李冠站了起来:“你好生歇着,我先出去了。”
外面还有客人,其中就有刚下衙才来的阮嘉定,李冠正好看到阮嘉定了,连忙上前把此事告知于他。
李冠是很清楚他这位救命恩人的,这位做官上不算很聪明,但是办事能力是有的,听闻工部的大司空曹大人就非常欣赏他,尤其是在治水方面。他趁早把干系说明白:“既然阮姑娘和阮夫人不打算认简夫人,那您还在户部那里和简尚书见面难免尴尬,还不如去工部。”
“这样吗?”阮嘉定虽然和曹司空有些往来,但是现在还未满三年,他也没什么门路,还不若等曹大人日后调他过去。
他倒不是为别的,就是李冠虽然是他救的,但是李冠和他关系一般,现在他出这个主意,阮嘉定还得回家和妻女商量。
即便定二奶奶不认亲娘,那理亏的也不是他们,不是他阮嘉定,既然如此又何须逃避,他这个官又不是简大人提拔的。
李冠点头:“您回去想想,我是先把此事告诉您,以免今日人多口杂,听了些其他的就不好了。”
“那就多谢你了。”阮嘉定笑道。
李冠摆手:“这也不值当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出来要告诉阮嘉定,大抵他隐约觉得阮家这位姑娘实非常人所能及。
在席上吃酒时,阮嘉定四周坐着的人,有的不免风言风语,男人八卦起来,不比女人差。一直回到家,阮嘉定同妻女提起都气:“那个黄郎中话里话外冷嘲热讽说我有个好岳父。”
定二奶奶有些愧疚:“都是我的事情让你被人家说闲话。”
“这也不怪你。”阮嘉定还是心里有数的。
妻子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别人不知道他是一清二楚,她那样的孱弱,那天下着雨,她跑进来说她要被家里人送给人做妾,让他救她。
他知道娶她是很不登对的,甚至和家里都闹翻了,但他就是不忍心她受苦。
蜜娘眼泪都流下来,她一直觉得她爹有点迂腐,有时候还有点胆小,还容易摇头草,但是大事上他永远都以娘为主。
“她不接你娘去,也没人怪她,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但是她那么有钱,四处铺路造桥,手下能人异士无数,仅仅派个人去照看你娘,你娘也不会到之前那个地步。”
阮嘉定很是心疼妻子。
她那样的瘦弱,那样的苍白,有时候下一场雨,他都怕她被淋走了。
“过去种种不必再提,简家的人大抵也是不想我们凑过去的,日后大家形同陌路就好。没有简家,咱们也走过来了。”定二奶奶笑。
她很幸福,丈夫女儿所有人都站在她这一边。
蜜娘狠狠点头,又俏皮的对她爹道:“简夫人现在也快五十岁了,才成户部尚书的夫人,我就不信我爹再过二十年就不能位极人臣。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咱们何必现在就攀附富贵,况且简家有五个儿子,他自己的儿子都未必个个能帮衬到,又能帮我爹什么。”
阮嘉定摸了摸自己刚蓄的一把胡须,也憧憬起来,他何时才能位极人臣哟!
老爹在畅想的时候,定二奶奶忍不住看着丈夫,一脸柔情蜜意。
蜜娘在旁看的觉得身上有点冷,赶紧进去了,留爹娘在此。
简夫人回去后,正好看的丈夫简大人,她笑道:“老爷。”
简老爷点了点头:“你回来了。”又关心道:“你无事吧?”
显然他知道这件事情了,简夫人摇头:“我没想到这个场合闹开了,这样也好,她们并不想我们打扰,我们也就不要打扰了吧。”
谁知道简大人听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的这位夫人就是这样,她是个狠人,那年他在滁州当知府的时候,滁州干旱,他这位夫人一个人出去,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米粮来救了百姓,挽回了他的官声。
后来他才知道,她差点被强盗掳去。
但她没吭过一声,从来没说辛苦,夫妻二人互相扶持二十多年,早已不是简单的夫妻之情,甚至是比亲人还亲。
这个女人拿得起也放的下。
简大人也尊重她:“既然如此,日后就这样吧。”
“嗯,月华这孩子要好好的在家反省了,今日的事都是她惹出来的,她母亲太过纵容她,我们以前一直在外地,现在到了说婆家的时候,若是还这样,岂不是让人看笑话,日后就是嫁到人家家里去,怕也是闹得不得安生。”
家务事向来是简夫人说了算,简大人点头:“我知晓了。”
张夫人当然从简月华里得知此事,她没想到定二奶奶一家非常平静,不来认亲也就罢了,也不走动,简直根本没把简家放在眼里。她私心人文陆淑君心里藏奸,但又松了一口气,同时又隐约对比起来好像显得她贪慕富贵了。
尽管没人这么说,但她自己做贼心虚,因为她和简夫人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简夫人对她比亲生女儿还要好,享尽了荣华富贵,即便是她亲娘在世,也不一定有简夫人这么能干,能给她一百八十台的嫁妆,再有个当大员的继父。
而真正简夫人的女儿却不稀罕这一切。
还拒绝和简夫人走动。
此事过后,两家都平静下来,简大人和阮嘉定也是一如寻常,并没有任何超出常人的部分。
倒是东安侯府方惟彦听到蜜娘居然是简夫人的外孙女,还有点想不通,前世简家被抄家,简家最后的财产据说被永隆帝全部入了皇贵妃的私库。
前世从来也没人说过蜜娘和简家有什么关系,她和李家还算有点渊源,当初有风言风语说李冠爱慕贤妃,也就是阮太后。
前世他和李冠是同年,同时在翰林院为官,平日李冠有风流探花郎的美誉,妻子也是青梅竹马之女,平日他谨言慎行,也从来不仗着父亲官位如何,但是在贤妃封皇贵妃时,他却异常激烈,甚至还被廷仗也为皇贵妃说话。
当然,皇贵妃也从来不回应,甚至连一丝抚慰也没有。
方惟彦再想起这辈子的蜜娘,她对人简直没话说,并不贪慕富贵,也很有骨气,虽然娘在蜜娘不让定二奶奶认简夫人这件事情上认为她性情太过刚强,但方惟彦却能从中发掘蜜娘替她母亲保存自尊的方式。
兴许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认回简夫人,皆大欢喜,阮家人也跟着享福,偏偏就有人不愿意,听闻定二奶奶从小父母双亡,过的非常辛苦,简夫人对外人都那般舍得,对亲女儿却不闻不问,人家过好了,才要认亲。
简家那个女孩子也时常欺负蜜娘,认为蜜娘矮她们一等。
故而,她大抵是孝顺母亲,怕认了亲反而遭罪,所以索性做了恶人。
只是因为她如此刚强,祖母作为简夫人名义上的姐姐就颇有微词,她娘则认为简夫人那么大方,为何不能圆滑一点。
这世上很多人是你不喜欢,但你又必须打交道的,没什么深仇大恨,就该最大利益化,显然蜜娘有点太书生气,太板正了,若是个男人,可以受人钦佩,是个有风骨的,女人太要强了,却不是什么好事。
徐氏就对方惟彦说的:“真是人不可貌相,我本以为她是个活泛的人,没曾想性子这样强,听说把简夫人堵的说不出话来。”
“娘,人生来就有很多种,我看她平日性情平和,大抵是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况且,为何简夫人权势大,她们就一定要够着去呢,这趋利避害虽然是每个人的本能,但总有人就是不屑那些。难不成日后儿子万一落魄了,您不希望您媳妇和儿子患难与共,反而希望她攀高枝?”
徐氏这才明白:“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替她说话,放心,我就这么一说。老太太为了她给了我不少脸子看,话里话外说我招了她进来,你知道的老太太是翁家人,她娘家人唯一混的好的也就是她这位妹子了。我知道你这个人向来厚道,就因为这事,你祖母就作主把我看好的院子给了老三,他今年成婚抢了你的院子,我知晓你也不生气,可我这做娘的……”
方惟彦摇头:“娘,天要欲其亡,必先欲其疯狂。”
“千里搭凉棚,总有散的那一日,祖母她老人家明年古稀之岁,父亲也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谁知道这侯府还能不能长久住下去呢。”
这似乎是儿子唯一一次露出些锋芒来,徐氏有些心惊:“彦儿,你在说什么呢?”
方惟彦又恢复道以往那温润的模样:“儿子并未说什么。”
“罢了,我看阮家这小姑娘年纪还小,她不知道这世上的事并非非黑即白,等她进门了,我再好生□□一番。”徐氏本人对蜜娘没什么看法,这个儿媳妇是她挑的,应该说她一眼就看中了。
全天下大概没人不喜欢她,也正因为如此,徐氏才力排众议选她做媳妇。
蜜娘可没料到她的事情会在未来婆家闹出这么多风波,以至于婚房都被人抢了,她正想着张夫人的事情,“现在咱们位卑,但也不能不盯着她,不能说因为咱们现在没事就放过她。爹,娘,女儿甚至怀疑当年廖氏要给您下药的事情怕都是有她的手笔在。”
这才是重点,张夫人虽然以前的证据很难找,余大忠本人也确实有犯事,她是顺手推舟再让阮嘉定去不成京中赶考。
定二奶奶深以为然:“嗯,我们会留意的。”
不过,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阮嘉定感叹:“还好没认亲,要是认了亲,一沾染上利益,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蜜娘笑道:“您知道这个道理就好,反正咱们平日做好防范,不过,您现在是朝廷命官了,她也不能向之前那样了。”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又说过了几日后的早晨,天还未大亮,阮家一家人还在睡梦中,却听见有人敲门。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清芬姑姑。
她早已没了以前大姑姑的风光,脸上倒是透露着欣喜的劲儿,定二奶奶和蜜娘都请她进来,她冷的吃了一杯茶,方笑道:“娘娘不同意,我就跪了几天,最后还是出来了。”
定二奶奶和蜜娘都很吃惊:“娘娘有赐你嫁妆吗?”
“没有,娘娘有别的事要忙,不过我有体己。阮夫人,我的婚事就麻烦你了。”清芬知道娘娘对她恨铁不成钢,认为她要去火坑,流苏觉得她天真,认为宫外的日子比宫里的更苦,还说她嫁个又老又穷酸的男人肯定会后悔的。
至于娘娘为何没赏赐嫁妆,大概忘记了,因为她出宫时,郑豆娘被皇上看中了,皇上让郑豆娘侍寝,郑豆娘不愿意,娘娘则去跟皇上求情,说郑豆娘要嫁出去宫外,闹的人仰马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定二奶奶难以置信,她们家的丫头日后成婚,或多或少都要赏赐一份嫁妆,这是给丫头的体面,更何况是清芬这样的,皇后居然嫁妆都没赏赐。
蜜娘却一哂,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在咱们这位娘娘身上,不算稀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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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傍晚, 阮嘉定亲自上门去跟容监生说了,容监生是个守信之人,尽管这些日子也有不少人在跟他说亲, 甚至他本家都有人在说亲,但因为先允诺了阮家,故而在等。
“容兄, 我来告诉你一件好事, 宫里的娘娘同意了, 姜姑娘已经从宫里出来。如果你同意,就尽早把婚事办了,这样你外放也有个人照看。姜姑娘也是十分通情达理之人,并不要走完六礼,一切从简。”阮嘉定笑道。
容监生大喜。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容监生因为要赴任, 在京中也没有宅子, 只好借本家的一位亲戚家办的婚事。
定二奶奶倒是很讲究, 还请了梳妆的婆子来, 她自个儿送了一套头面给清芬,清芬这么多年积攒的体己其实也并没有多少。皇后娘娘没什么实权, 讨好她的人也不多,有不少还是以前刚进宫时月俸存下来的,还有她出宫时,同乡作为皇帝身边的小太监送了她二百两,满打满算也不过五百两银子。
这也太可笑了, 皇帝身边一个都不能近身伺候的小太监随手能拿二百两银子出来, 皇后身边的大姑姑, 存到现在也不过三百多两银子。
“姜姐姐, 你的嫁妆我娘说现成买怕是贵的很,就先从我这里匀一些被褥毯子过去,你们是要去外地的,就都置办了些简便能带上路的,还买了一房下人并两个丫头子给你。”蜜娘也真是觉得清芬可怜。
比起叫她芬姑姑,蜜娘更愿意叫她自己的姓,姜姓。
清芬感动的无以复加:“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原本以为不管如何,皇后娘娘看在她们主仆多年的份上也该赏些银子,至少会让人置办些。当初,她在娘娘身边伺候的不可谓不尽心了,娘娘对她就跟对落水狗似的。
反而不过是以为相互利用的阮家,却为自己归置的这样妥当。
蜜娘摇头:“那就别说了,你要这么想,皇后能放你出来就不容易了。有的宫婢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都要在宫里,娘娘能放你出来就不错了。”
“可有的宫婢还成了皇上的妃子呢。”清芬知晓宫里的女人就是两条路最好走,要么成为皇上的宫妃要么外放,最差的就是一辈子做奴婢,没任何盼头。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失言,不免道:“这也轮不到我,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范姑娘这样的都在宫里不尴不尬的过着呢。”
范玉真?蜜娘大概也猜到她的处境,但范玉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她现在只是还看不透皇后,把皇后当好人,等她反应过来了,怕是不会任人宰割,再有这种局面的。
不过十来日的功夫,清芬就从阮家出嫁,她一身红色的嫁衣,一顶轿子就送到了容家,揭了盖头,二人互相都很满意。
容监生虽然三十六岁,但是并不显得老,反而有读书人特有的气质,眼神清亮,清芬本来就生的很漂亮,又兼做了多年的大丫头,气质很沉稳端庄,也持家有道。
两下都很满意,三日回门回的是阮家,她认认真真的跟定二奶奶磕了头。
男人把体己都给了他,对她很是敬重,也不嫌弃她为奴为婢,再一外放,她就是官太太了,这比在宫里自由多了。
定二奶奶笑道:“你不必行如此大礼,现在才刚开始,日后的日子还要你自己过呢。但你放心,这门亲事是我提议的,若日后他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就是。”
清芬羞涩一笑。
很快容家夫妻二人就要启程,启程前,清芬送了个玉佛给蜜娘,说是她刚进宫时,得到贵人的赏赐,后来能被赐给皇后娘娘身边也多亏了这位贵人,这枚玉佛被清芬视为祥瑞之物,她身无长物,本来已经麻烦蜜娘她们够多了,也唯独只有这枚玉佛送给她。
蜜娘见推辞不过,才收下。
宫中流苏仍旧气愤不已:“这清芬以前看她也是个明白了,现在看她被人三言两语哄骗去了,我听说那男人还借的别人的宅子成婚,日后她又能过什么好日子呢,可惜她不相信您。她原来就想着攀高枝,只可惜皇帝看不上她,她要是有豆娘这样,本本分分的,该多好。”
皇上想纳郑豆娘为妃,可惜她死命不从,一心说不愿意对不起皇后娘娘。
皇上虽然也不是什么好性子,但也不是强迫女人的人,又有阮皇后去救她,郑豆娘现在回到皇后的坤宁宫中,已经代替清芬成了大姑姑。
阮皇后淡淡的道:“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
“娘娘真是重感情,她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您从来没有为难过她。”流苏还是不平。
范玉真在旁听的却是很无语,她是知晓清芬的,对阮皇后算得上伺候的非常周到了,对宫里的人也和气,皇后娘娘穿不惯宫人做的贴身衣裳,流苏被皇后宠的小女孩似的,皇后娘娘贴身的活计都是清芬做的,没日没夜的熬着。
要说赏钱也很少,因为皇后节俭,以身作则,又不掌权,清芬她们的赏钱也少,远远比不了崔贵妃身边的丫头,收红包收到手软。就这样,郑豆娘来了之后,她都没有立身之处,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要为郑豆娘寻一门极好的亲事,对清芬却置之不理。
现在有人替清芬说一门婚事,清芬自己都同意,皇后却不同意,清芬闹了一场,反而跟落水狗似的被打了出去,听说只有她曾经的老乡一位小太监知道她要出去,送了二百两银子,范玉真想送些银子给她,但是又忌惮皇后,到底没给。
有时候她想皇后和皇后身边的都喜欢什么人呢,喜欢完全依附于皇后的人,不能有任何抱怨,不能有任何欲望。
可人无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总有自己的欲望的。
至此清芬就随同丈夫出京了,之后又是方惟彦的三哥方惟廷大婚,蜜娘就道:“女儿不能去了,还劳烦娘过去一趟。”
“这是自然,两家有姻亲,我总是要去的。但听说这位方三爷抢了你们的婚房,我就生气,天下哪有这样做哥哥的,你还没进门呢,就给你下马威。宗室又如何,乡君不过是郡王玄孙女,论起来也没有高到哪里去。”定二奶奶很气。
蜜娘劝道:“罢了,听说他们家姑奶奶回来了,这姑嫂之间斗法,咱们外人就不知道缘故了。只要日子过的好,就是地处偏远些,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如果俩口子感情不好,就是住在金屋银屋也未必恩爱。”
“话虽如此,但若是能够住好点的院子,为何不住呢?”有些事情不必争,有些事情还是要争的。
蜜娘就道:“您也不看看东安侯老夫人是谁?那可是简夫人的姐姐。”
定二奶奶冷笑:“早知道这门亲事不做也罢。”
“前儿您还夸方惟彦好来着。”蜜娘忍笑。
定二奶奶这下没话说了,总而言之她对方惟彦是十分满意的。
东安侯府今日很是热闹,但这热闹不达徐氏眼底,这只是庶子,也不是她亲生儿子,还仗着老太太的淫威抢了自己儿子的院子,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丁氏是个难缠的,她那三个儿子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世子夫人申氏只比徐氏小几岁,她二十来许人,平日里端的是贤惠模样,她是老太太亲自带着世子去申家求娶的,看重她兄弟多门风好,申氏容貌仅仅算秀丽,平日也并不肯多言语,但徐氏并不敢小觑她。
就凭她回家一段时日后,申氏管家管的妥妥当当的,滴水不漏,任何刺都挑不出来,足以证明她的能为了。
就是这样,徐氏就十分忌惮。
“太太,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老太太打发人来说要请您过去陪客人们说话。”
徐氏看她毕恭毕敬的样子,和气的笑道:“都有谁来了?”
申氏恭敬道:“有瀚海公夫人、南平伯夫人、锦乡侯夫人并西川伯夫人再有简夫人还有各处姻亲都来了。”
“好,我们一道去吧,这桩婚事筹备可多亏你了。”徐氏不紧不慢的看着申氏道。
她因为记恨老太太把自家儿子的婚房给了老三,心里生着闷气,哪里肯出力,于是交给了申氏,申氏倒是办的井井有条,听说老太太那里就夸了她好几回。
难得她还能不骄不躁,在自己面前也从来没有露出取而代之的样子。
申氏笑着道不敢。
徐氏进去时,笑容满面的同众人说话,正好此时定二奶奶过来,两亲家见面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徐氏问起蜜娘怎么没来?
定二奶奶就道:“她大了,姑娘家当以贞静为主,我怎么能让她出来,让人冲撞了就不好了。”
“倒是这个理,雅晴也是在家做女红。”
徐氏自然要给亲家面子,知道定二奶奶同简家的恩怨,特地分开来坐,定二奶奶经蜜娘提醒,不仅对简夫人没有半点孺慕之情,反而畏惧如虎。
她这番情态看在旁人眼中,自然又另有一番思量。
旁人都说是定二奶奶不想认简夫人,现在看来怕是说不定另有隐情,听说简家孙小姐跋扈非常,闹的定二奶奶的女儿不得安生,人家是怕了她们,故而才不想打交道。
东安侯老夫人却是不放过定二奶奶,还道:“阮夫人不若来我这里坐着,咱们娘几个也好说说话,说起来,惟廷的婚事过了,明年就是惟彦的婚事了。”
显然,在东安侯老夫人看来,她年纪大,辈分高,位尊,如果能促成简夫人母女和解也是她的功德一件。
有些人总是这样,拿别人的事情做自己的人情,东安侯老夫人想的是她从中的作用,她到时候多么有脸面。
定二奶奶婉拒了:“多谢您老挂念,我坐着这里顶好的。况且我今日还有事,过会子还得回去,以免兴师动众。”
自然定二奶奶也不是轻易就范的,她上次带女儿出去走亲访友才发现其实女儿行情还不错,也不是非侯府不可,尤其是婚房被抢,定二奶奶还是很生气的,现在东安侯老夫人若是借着此事日后敲打女儿,这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一般人到了这个地步就该停下来,东安侯老夫人却要再劝,得亏徐氏从中道:“老太太,戏班子来了,咱们先过去吧。”
这位老夫人才消停。
简夫人心里也很难受,她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但被自己的女儿厌恶,她虽然面上不在意,但是心底有说不出的委屈。
这场婚事办的颇为热闹,方惟彦正含笑站在几个兄弟身边迎亲,看起来亲密无间,没有任何疏远。
南平伯世子贺廷兰也来了,他笑着拍着方惟廷的肩膀道:“好小子,今日可要跟哥哥们一醉方休啊。”
方惟廷哈哈大笑,指着方惟彦道:“明年惟彦的婚事,表兄能灌他,我才服你。”
最近这段时日,贺廷兰虽然和方惟彦也有往来,但明显不如以前,方惟彦也心知肚明,二人不过是面子情,因此听了方惟廷的话也只是笑笑。
其实方惟廷私下和方惟彦关系并不是势同水火,反而还不错,方惟廷就比方惟彦大三岁,他的婚事其实也颇为坎坷,和这位乡君的婚事是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了,只可惜这位乡君先是祖母过世后来嫡母过世,守了好几年孝才嫁进来。
郡王的玄孙女,名头很好听,实际没什么作用。
郡王宗藩在永隆帝亲政后,几乎就是跟养猪似的养着了,以前的宗室还有军权,现在全部归官员手上,现在唯一能听见宗室的声音就是平日于民夺利,闹的民不聊生,被官员弹劾。
自然这名头还是很好听的,他也被封为仪宾。
在面上是比方惟彦的亲事好,但是不能只看外不看里,家中就他和方惟彦在科举上有进益,但方惟彦娶的是新科进士的女儿,人家岳父三十岁就中了进士,日后前途无量,且儿子还很小,以后官场上靠的是提携,只要他手里有人脉,都会先介绍给女婿方惟彦。
且都说人家阮家是小官,但是人家能中进士,还和吏部左侍郎李覃关系匪浅,这可比什么侯门子弟要有出息多了。大雍以文御武,别说武将要听文官指挥,就是侯门之人,多为富贵闲人,还比不得文官实权大。
当然,这些潜在的不是一般人能够看到的,大家只会看嫁妆厚不厚,姑娘家世如何,好不好生养。
“不愧是王子王孙,这嫁妆多的手都插不进去,整整八十八抬,可真不少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方惟廷难得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定二奶奶提前离场,徐氏当然知道人家是怕留下来生是非,不禁私下同方惟彦抱怨道:“像这样人家家里的家务事,多少人避都避不开,你祖母倒好,上杆子的恨不得按着牛喝水。”
她很是担心,现在就这般了,若是蜜娘进了门,老太太又会怎样的排斥,到时候连累惟彦也被排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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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定二奶奶早早的回来了,身上出了一身汗,一回来就躺在美人榻上,小丫头子帮着捶腿,不一会儿蜜娘过来时,她娘方睁开眼。
“你们先下去吧。”
蜜娘坐在她娘身畔,不免道:“您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
定二奶奶看着女儿,笑了笑:“我有些不舒服就提前回来了。”
“我还忘记说了呢,今日国公府送了请柬来,说三姑娘的婚事定下了,下个月就出嫁。”蜜娘把喜帖拿来递给定二奶奶。
提起婚事,定二奶奶就头疼,她道:“我看侯府那老夫人是个难缠的,今日居然想让我和简夫人和好,私下说说我倒不在意,偏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老妇人老心不老,蜜娘我就怕因为我的事,到时候让你难做。都是我的事,拖累了你。”
蜜娘连忙道:“娘,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在我心里,您和爹爹比什么臭男人重要多了。若没有你们,何来蜜娘今日,您想我又不是金子银子,哪里能让人人都喜欢我,这天下间,婆家人不喜欢儿媳妇孙媳妇的才是常态。况且,就连金子银子都有人嫌弃俗气的,您若这么想,我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成了方家的傀儡。”
说到这里,她又安慰她娘:“还好那老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侯夫人徐氏和她关系也不好,否则,她们关系都好了,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话把定二奶奶逗笑了,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呀,就知道变着法儿的安慰我,世人都说生儿子好,可我有你这个闺女,不知道多好。”
母女俩总是这样,与其说是母女,更像是最知心的朋友。
接下来,蜜娘就一直在家里做绣件,这次的绣件就不是简单的荷包帕子了,尤其是嫁衣,听说新娘子如果能穿上自己绣的嫁衣,一辈子都会平安顺遂,她不敢有一丝马虎。
说是还有一年多出嫁,看起来日子很长,但是置办嫁妆,做绣件儿,饶是这般还觉得不够,这些日子蜜娘什么都不必做,反正就是养着,除了做绣活就歇息。
三姑娘在几个月后出嫁了,阮家三姑娘嫁的是她的姐夫沈慕谦,听闻阮家除了把曾经二姑娘的嫁妆都给了她之外,又置办了一份两千两的嫁妆。蜜娘本来不想去的,但是她绣嫁妆绣的头晕晕沉沉的,如果不借这个由头,她是没办法出门的。
为了出门透气,蜜娘遂跟着定二奶奶还有周氏一道去瀚海公府。
今日本来是三姑娘的大喜之日,她却依旧是一幅晚娘面孔,并不怎么高兴,人依旧懒懒的,蜜娘和她一向不是很熟,也无话可说,倒是出来次间看到五姑娘了。
五姑娘近来定了亲事,阮家本家的姑娘都在打趣她,蜜娘也凑趣道:“怎么我没听说,怎么这样快?”
有人笑道:“咱们五姑娘定的是张家的公子。”
张家的公子?蜜娘看向五娘,五娘难得没有平日的高傲,有些腼腆道:“是大理寺少卿张家。”
作为皇后亲妹妹,五姑娘行情非常好,张家,等等该不会是三姑娘之前为她自己打算的那户人家吧,若是这样,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那可先要祝贺你了。”蜜娘笑道。
五姑娘有点不好意思:“这也没什么,咱们这些人不过早晚的问题。”
她们都默契的没有提起一个人,范玉真。
蜜娘心道,范玉真这入宫也有半年了,不知道如何了?
殊不知范玉真察觉到她仿佛被软禁似的,她能够每日去请安,还陪着皇后抄写佛经,但是除此之外就不能去任何地方,以前皇后还带她去御花园,现在皇后自己都时常病病歪歪的,也管不了她了。
范玉真也有私下陪阮皇后的时候,委婉提过自己的处境,阮皇后却没说什么。
她只是要她教郑豆娘读书识字,这让范玉真非常无语,皇后话说的很冠冕堂皇,什么相亲相爱,什么姑娘家互相帮助,但她都十六岁了,前途未卜,去留不定,她哪里有那个闲心教一个小宫女。
这样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终于让范玉真决定出手。
很快机会就来了,流苏生了病,范玉真自告奋勇的在皇后身边伺候,今日皇上要来,故而皇后娘娘打扮一新。
“玉真,你下去吧,这里有豆娘就好。”
范玉真仰着头道:“娘娘……”
“你还有事吗?无事的话就下去吧。”阮皇后心想,再过几日就端阳了,娘进宫时,就让她把范表妹带回家吧。
否则这样主不主奴不奴的日子也着实令她难受。
她会赏她一大笔嫁妆,也会让母亲替她找一门好亲事的。
但是她想的很美好,却很难实现了,因为就在皇帝来皇后的这日,西院忽然响起琴声,琴声如诉如泣,正弹到兴致之处,琴声却断了。
天子当时没说什么,之后让人打探一番,后来天子肇封范玉真为正四品美人。
皇后听闻之后,亲自去问了范玉真:“若我为你替皇上求情,把你放出宫去,再嫁一良人,可好?”
范玉真简直跟听天方夜谭一样,这话你之前同我说我还信了,现在马后炮,谁信你呀!再有,你说你能帮我寻一良人,还不是托承恩公夫人,那人自来不喜我,又会替我许什么好人家。
这话我听听就罢了,否则就跟清芬一样,蹉跎许久了。
清芬作为皇后身边的大姑姑,出去时光秃秃的,更何况是自己。
于是,范玉真梨花带雨的哭道:“娘娘,自古君无戏言,您又何必陷皇上于不义之处呢。”
阮皇后愕然。
范玉真被封了美人的消息传出后,蜜娘也是愣了一会儿,前世可没有一个姓范的嫔妃,上辈子范玉真也没有进宫过,这辈子被承恩公夫人送进宫里,若阮皇后早早提拔,兴许范玉真存一分感恩之心,但现在范玉真难得自己出头了,必定和她不是一路人。
只不过承恩公夫人打的是去母留子的法子,她又有点担心范玉真了,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够警醒她才好。
正想着,有二门上的小丫头进来道:“姑娘,有一位关姑娘来寻你,说她和你认得。”
关姑娘?蜜娘心道,难不成是关慧卿么?她居然来京里了,她找自己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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