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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春桃和夏莲是蜜娘身边的心腹丫头, 她二人伺候她日久,自然了解关蕙卿的为人,以及她和李冠的私情, 现下听说是她来了,二人都不喜。

    夏莲脾气爆些,遂道:“咱们家和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况且李家和我们关系更近, 若是因为她惹的李家不快倒是不好, 小姐,此事你全然当不知道,我出去说就是。”

    蜜娘笑道:“你说的是这个理儿,你也不必去,让二门上的小丫头去打发就是,横竖说我不在家。你悄悄的在一旁看看她是什么光景, 若能打听一二也成。”

    若是她的贴身丫头出去, 无论见不见都会被记恨, 如果拒绝了她, 日后怕是李冠记恨,如果不拒绝她, 有恻隐之心,多指了什么路,那吴氏和李夫人怕是对她也视为眼中钉,怎么做都是错,那么李家的破事她是不会参与的。

    二门的小丫头子听了夏莲的话, 赶紧出去搪塞, 夏莲则悄悄跟在身后看。

    阮府门外

    一辆青呢马车停在此处, 门口站着一妙龄女子, 她身着一身淡青色的素衣,头上别着一朵同色绢花,手上只松松的带着一个玉镯,那镯子水头倒是很好。

    此妙龄女子正是关蕙卿,她身边跟着的说着丫髻的女孩儿很是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若说关蕙卿身上穿的是绸衣,这女孩身上穿的衣裳浆洗的发白,虽然未曾打补丁,可衣裳又偏大,穿在她身上,活似小孩偷穿大人衣裳似的。

    别说是夏莲,就连二门传话的小丫头子都看出关蕙卿主仆处境不妙,但定二奶奶治家头一条就是不能狗眼看人低,尤其是在京中,待人要有礼,便是恶客,也不能给嘴脸别人看。

    故而这叫丹草的小丫头,出来只是笑着陪不是:“对不住了,这位小姐,我们小姐今日不在家中。”

    关蕙卿咬咬牙,从袖口拿出几十个大钱递给丹草:“这位姐姐,求你请你们小姐出来,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告知于她。”

    丹草没收这钱,反而道:“这位姑娘你有何事说给我听也是一样,我们小姐是真的不在家里。”

    “我是真的有事。”关蕙卿素来心高气傲,从不求人,今日眼中含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只可惜抛媚眼给瞎子看了,丹草心道我也是在江陵就买来的,我娘是二奶奶陪房,我虽然年纪小,但你这姓关的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

    因此丹草依旧摇头:“这位姑娘,我们小姐真的不在家中,我还有差事呢,就先进去了。”

    丹草转身告辞,关蕙卿身边的小姑娘气的跳脚:“小姨,你看她滑不溜丢的很。分明是瞧不起咱们,不愿意出来相见。”

    “盼儿,不许多嘴,咱们遭了难,好歹你也该长记性了。”关蕙卿长吁短叹起来。

    她爹娘前两年相继而亡,未婚夫等不了她守孝又退了亲事,偏姐姐也命薄,今年害了病,临死前把体己给了自己,让她带着盼姐儿逃出来,谁知道半路被家奴把钱财偷了个干净,还好她身上有些以前李冠送的首饰贴身藏着,才一路坐船到京。

    现在的她已经走投无路,姐夫不是个好东西,若是回家必定会卖了她和盼姐儿,尤其是他生意落拓后,家中能卖则卖,若姐姐不死,怕也是让她卖了。

    在京里她头一个要找的自然是李家,只可惜李家大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正好她昨儿在此地看到阮嘉定了,便尾随着来,也想让蜜娘看着曾经的份上多接济一分。

    只是没想到蜜娘丝毫不讲感情。

    好歹她们也认识啊。

    夏莲跟随了一路,发现关蕙卿住的地方很是简陋,身边只有个年老的老妈子伺候,过的入不敷出。

    若说以前蜜娘会乐得看笑话,故意让关蕙卿闹上门去,但是现在她觉得关蕙卿也未尝不是个可怜人,她到如今这个地步,一来是她自己爹娘放任子女,并不严厉教导,在李家都没信儿的情况下,居然允许女儿私相授受,二来也是她自己太信任李冠了。

    “以后就这样吧,不管就是了,我不是什么慈悲人,横竖也与我无关。”

    落井下石她不会,但是接济她也不会。

    殊不知前世她的处境比她难上万倍,有时候饿的不行甚至还去树林里找吃的,湖广多蛇,有一次差点被毒蛇咬了,后来她居然学会分辨蛇了,哪一种有毒,哪一种没毒。甚至有一次吃烤蘑菇,因为不会分辨,在家里中毒了,晕了好几天,侥幸没死。

    至少关蕙卿还有下人伺候,手里约莫还有点银钱。

    甚至去找李冠,都比找她合适。

    关蕙卿的日子很难过,她一个弱质闺秀毫无求生技能,反而是她外甥女盼姐儿,从小跟着行商的爹,比她还成,居然打探到李冠府上了。

    “姨母,我们见到那人就好了。”

    “嗯,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人瞧不起我。”关蕙卿暗自决定,今日她所受到的一切侮辱,都来自于她失宠于李冠。

    什么阮蜜娘,还有姐夫,这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她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六月是沈家太太祝寿,沈家大爷今年二十八岁,已经轮值内阁了,可谓是前途无量,更兼他本是宰辅的孙儿,父亲也是高官,沈家门庭若市。

    蜜娘原本准备不去的,但四娘五娘亲自来家里喊她,于是她也只好去了。

    上了马车后,五娘有些闷闷不乐,她心道:怪道人家都说什么嫁人是第二次投胎,三姑娘以前算什么,不过是二房的庶女,亲娘早死,嫡姐也不喜欢她,但这妮子恁是瞄准了二姐夫这个金龟婿。

    二姐是瀚海公嫡长女,论身份比做皇后的长姐还要尊贵,这门亲事真是千挑万选也不为过,就是姐姐命不好,嫁过去没几年就死了。

    即便是再娶,也有无数名门闺秀等着这位二姐夫沈慕谦挑选,但沈家长辈为了孙子却挑选了阮家人作为继母。

    真是便宜三娘了。

    五娘眼神晦暗不明,她那夫婿听闻性格很是温和,学问也不错,原本她还很高兴的,但是和沈慕谦比起来又差的太远了。

    况且,那张静之和三姐还勾搭过,这是她之后才知晓的,如今婚也退不成,她心里不知道如何恨是好。

    可她没有退路了,勋贵越发只是富贵闲人,文臣才是主流。

    四娘倒是很高兴,一个劲儿的道:“你近来都关在家中,不知晓近来京中的新鲜事吧。”

    “我哪有你消息灵通,你说给我听就是了。”

    “榕溪公主想嫁给锦乡侯世子,你猜怎么着,被世子拒绝了,听说公主想寻短见,被人救下来。现在锦乡侯无法,让儿子出去外边避一避。”

    锦乡侯世子?那不是前世周福柔的夫君么?

    难道就是这个时候被周福柔所救吗?可这辈子范玉真已经入宫了,阮家还会送人进去么?

    其实包括上辈子周福柔之所以能嫁给锦乡侯世子,全是因为皇后不遗余力的帮忙,但这辈子她若是不进宫,锦乡侯府还会明媒正娶周福柔么?

    这辈子改变的事情太多了,就像上辈子关蕙卿成功嫁入李家,这辈子却进李家门做小都很难。

    在她们说话时节,人就到了沈家,阮三娘早已不是之前在阮家那幅惫懒淡漠的样子,她始终脸上挂着浅笑,不疾不徐的和每个来的人寒暄,站着替太婆婆续茶,时不时还要凑个趣儿,她身后还站着几个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这些应该是沈慕谦的妾。

    在这里五娘的眼神又亮了不少,至少张静之家风不错,男子四十方纳妾,她不必进门就这么多小妖精怵在跟前。

    蜜娘暗自随族中姐妹在一旁坐着,简夫人今日也带着简月华来了,简月华再次出现在交际圈中,整个人大变样,她不仅沉稳多了,还多了一份少女的柔美可人。

    这大概是花大功夫□□了的。

    这位简夫人倒还真是个能人。

    很多人非常在意别人的看法,被人议论一次就心态失衡,从此被击垮,殊不知只要你有很大转变,以前的事儿人家记得的就不多了,没人会一直揪着你的过去,除非是你死对头,否则大多数人就是人云亦云。

    有简夫人的面子在,简月华是座上宾,沈大太太和简夫人关系也很好,二人说话非常熟稔,沈太太也有意抬举简月华,还道:“这样的好姑娘,这样的好针线,竟比我年轻的时候做的还好。”

    大家又是一齐夸,简月华刚想露出点得意,但见祖母脸色丝毫不敢造次。

    五娘见不得这样,小声对蜜娘道:“咱们出去走走。”

    说起来五娘和皇后虽为亲姐妹,倒是两个极端,五娘喜怒皆摆在脸上,不喜欢就说出来,喜欢就高高兴兴的,大概就是那种你是她的敌人,全天下都知道你和她不对付。比之皇后那种天天姑娘家都是姐妹,其实口惠而实不至来的好多了。

    大概是蜜娘和五娘不在一个锅里吃饭,没什么利益冲突,反而还能说说心里话。

    五娘边走边道:“我本以为三姐多享福,不曾想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当年我听二姐姐说过,二姐夫房里有个叫澜翠的与别人与众不同,她是姐夫心尖尖上的人,二姐因此百般生气又无可奈何。今日三姐那后头带出来的就有四个,没带出来的通房姑娘又不知道有多少个。之前种种,我已经不再想,只盼日后我能平安顺遂。”

    她说完,又看向蜜娘:“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倒是还好,许的那户人家四十无子方纳妾,总归不敢闹太过。可你要嫁给东安侯府去,你不常在勋贵里走动不知道,他们家的爷们就是那世子夫人申氏,那般悍妒的人家出身,都要摆一个做样子。更别提他们家老二老三了,我以前去过东安侯府,方家那位四公子身边绯袖和碧裳,那可是顶尖的人物。”

    “是吗?”蜜娘在说着话,眼里已经冒了寒气了。

    方惟彦正好从假山经过,打了个冷颤,他自然懂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当人提到方家四公子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停驻脚步。

    正好听到蜜娘那句“是吗”,让他大呼冤枉。

    又听她笑道:“他就是有了,我又能如何,我身份低,又没有口齿,又笨笨的,只能忍下了。日后,我没有别的想头,就怕是被欺负了,那时候还请姐姐救我。”

    这话让方惟彦汗毛都竖起来了。

    阮太后出了名的狠角色,现在的崔贵妃看起来张牙舞爪,可比起她还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可不是那种虚张声势之人,等你反应过来,那个得罪过她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个人非常能绷住,一直到皇帝驾崩,她垂帘听政,才会声色俱厉些,在先帝在的时候从来不失态。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她却没有。

    方惟彦很想出来解释一二,但出来时,两位姑娘已经走远了。

    五娘见蜜娘这样说,不免道:“你放心吧,我和四丫头不同,她是个糊涂人,三姐呢,你也看到了,和我们素来并不十分清静。我若能帮你,肯定帮你。”

    这话蜜娘没当真,五娘也是随口一说,她俩属于关系泛泛之交,女孩子们很会区别其中不同。

    比如蜜娘能和郭瑶玉吐槽,但不能当着五娘的面吐槽。

    但若是成了婚,连身边的人都不能说,要不然大家觉得她太厉害了。

    沈家不知道打哪儿请的厨子,手艺非常好,普普通通的寿面竟然十分好吃,蜜娘悄悄的和定二奶奶道:“咱们回家也这么做着吃。”

    唐氏在旁听到了,她就是个喜好显摆的人,在阮老夫人面前尚好,在旁人面前最喜充能干,故而凑过来道:“婶子,蜜娘妹妹,这汤头可不寻常啊。汤料倒是极简单,母鸡大骨蹄髈鳝鱼骨头,最要紧的是功夫,至少要炖上一天,等汤发白了,再加上用秘制五花肉焖煮的酱汁。”

    “原来如此,我们平日吃面左不过用鸡汤,倒是没这么复杂。”定二奶奶笑道。

    她没有丝毫的羞怯。

    这点令在场夫人点头,都知道阮嘉定是户部主事,做官也没几年,阮家光景肯定也不是很好,但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家底,大家反而觉得朴实可爱。

    石夫人又看着吃相非常好的蜜娘,心里暗道可惜。

    另一边,方惟彦和几位世家公子哥坐在一处,方惟彦为人处世都没的说,诸衙内都十分佩服他的为人,男人们聚在一起,刚开始还正襟危坐,到了后边不是说青楼哪位姑娘好,就是说象姑馆的哪位清俊男子好,颇为放浪形骸。

    以前置身于此,方惟彦含笑听着,这也是他的涵养,但现在有些不耐烦,尤其是蜜娘那边。

    自从年后,他就没见到她了,惊鸿一瞥,她好像比之前又长高了点。

    他现在对她的感觉很复杂,前世的君臣关系,这辈子的夫妻关系,他明明知道她肯定不是表面上表现的那般,却又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

    “哎哎哎,听闻沈老太太最喜丝竹管弦之声,不少大家小姐都准备弹奏祝寿的,咱们到时候也去听。”

    有人虽然意动,嘴上却还道:“这怕是不好吧。”

    衙内们虽然平素喜欢眠花宿柳,但是对官家千金还是非常尊敬的,就像是妻妾之分一样,妻子是拿来敬着的,妾侍是延续香火可以亵玩的,二者本质不同。

    其中有个胆子大的道:“我们又不看到人家长什么样,那老夫人过寿的那个花厅旁有个清音轩,咱们去那儿就成。”

    大家都觉得好主意。

    这大雍的婚事虽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有的人家疼子女的,若是某位衙内觉得不错也可以差媒人去打听。

    席毕,姑娘们都在一处,阮三娘笑着对沈老夫人道:“我们今日来的几位姑娘个个都是国手,她们有的擅长月琴有的擅长古筝有的擅长琵琶。只是我有个要求,由老祖宗您来分派曲目如何?若是赢了的,老寿星今日可要拿些贵重的彩头来。”

    蜜娘这才知道四娘五娘为何拼命拉她来,她看向这两位,四娘讪笑,五娘则道:“咱们阮家全靠你了。”

    四娘心思不在琴棋书画上,五娘吃不了苦,二人都会一点,但都没有蜜娘这般精通。

    “你们呀……”

    四娘笑:“我可是听你娘说了,你从不落下的,这都弹了多少年了,怕她们做甚。”

    蜜娘对自己的琵琶当然很有信心,姑娘们一齐上前抽签,其中也有简月华,简月华随父母在扬州长大,一手琵琶很拿的出手。

    她为了这次出头,简直是下了苦功夫,看到蜜娘后,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乡巴佬,也敢同她比。

    头一个出场的是个圆脸小姑娘,她有些紧张,但是坐定之后却弹的很流畅,她弹的是《阳春白雪》,一去弹罢,沈老夫人笑道:“真是弹的很好。”

    第二个也是弹的《阳春白雪》,花架子很多,姿势很好看,但却是花架子,弹错了好几个音。

    李冠也颇通音律,不免道:“错了五个调。”

    但沈老夫人还是依旧鼓励她,那姑娘抱着月琴还觉得挺美的。

    之后又陆续有三人弹了,水平还不错,但是在蜜娘看来并不高深,大约到《寒鸭戏水》这个地步已经算很少了。

    马上就该蜜娘上了,她先福了一声,阮三娘笑着对沈老夫人道:“这是我族妹。”

    大家了解了,原来是阮家人,先打量了她一眼,瞬时觉得耀目,如灼灼明月一般,款款而来,她今日的打扮并不如在场的姑娘那么华贵考究,可那股子气度和美丽却让人无法忽略,简简单单的月华裙让她宛如仙女下凡。

    简月华自知容貌不比她差,且她今日穿的是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头上虽然只插了三根碧玉簪,但每根都是价值连城,故而,见蜜娘这样,心生不屑,又道我准备弹《霸王卸甲》,这曲子怕是沈老夫人本人都弹不出,她是特地请了名师教导的,故而才压轴。

    谁知道蜜娘调了一下琵琶,方起势开始弹奏,一开始她就以《百花争艳》开始,简月华就暗道不好,之后立马变调至《汉宫秋月》,沈老夫人一下就精神了。

    她对周围的人道:“真没想到我还能听到失传的陈隋古音。”

    定二奶奶无比骄傲的望着女儿,且看蜜娘又以一曲《塞上曲》结束。

    她之琴音融合了个人强烈的情感进去,直把在清音轩的衙内们都听的如痴如醉,方惟彦都忍不住在心中叫好,这弹的实在是好。

    以至于最后简月华期待压轴的《霸王卸甲》,大家反响虽然不错,但不及上一首。

    “恭喜惟彦兄了,寻觅一位佳人。”石公子打听了半天,原来已经有主了,人家还是方惟彦的未婚妻,虽然有些闷闷不乐,但依旧还是很有风度的恭喜方惟彦。

    诸人都赞他好福气,即便不知道这姑娘容貌,但是琵琶弹的这么好,也足见其悟性很高,不知道是怎样灵透蕙质兰心的姑娘。

    方惟彦也没想到蜜娘的琵琶弹的这么好,他当然听妹妹方雅晴提过蜜娘很擅长弹琵琶,但没想到好到这个地步。

    每当他觉得他已经算了解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又会给她带来惊喜。

    简月华又一次输了,蜜娘赢了彩头,不过还是由衷称赞了简月华一句:“你的《霸王卸甲》弹的不错。”

    这一次简月华不再撒泼,她虽然脸色有点不好看,却还能稳的住,说了句:“多谢。”又转身看简夫人,见简夫人微微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

    祖母是真的狠,她今日若是又发火了,怕是被关一辈子,到了及笄往外一嫁,故而,她不敢造次。

    蜜娘得了一枝点翠紫莲华胜,这是佩戴在额前的首饰,非常华美。

    “娘,您替我收着。”

    定二奶奶骄傲道:“好。”

    这是她女儿凭真材实料赢的,谁都看得出来,她没有什么显赫背景,也家无恒产延请名师,但她就是弹出了那也好听的琵琶。

    母女俩高高兴兴的出来,连唐氏都打趣蜜娘:“真真是个妙人,可惜你是个大忙人,请你你总不来。今日算是来对了吧?你这是力压群雄啊。”

    蜜娘笑道:“我的好嫂子,你可别寒碜我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过玩笑几句,上马车后,蜜娘忽然就想起五娘说的方惟彦身边的什么绯袖碧裳,名字倒是取的挺好听的。

    他看起来倒是很正派的样子,可要是花花肠子多的话,她就,她就……

    蜜娘如此想着,下了马车刚坐定,就听二门的小丫头丹草传话:“小姐,方姑爷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只是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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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小婿再过几个月就要准备秋闱了, 特准备闭门苦读,若您和阮姑娘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让常寿告诉我。”方惟彦指着身后跟着的小幺儿对定二奶奶道。

    定二奶奶本来就对方惟彦满意, 见他办事无不妥帖,现在这般顾及她们,她笑的简直都合不拢嘴:“难为你事事记挂着我们。”

    方惟彦忙道:“这也是应该的, 我家中妹妹也在备嫁, 难得出门, 不免憋闷的慌,她让我替她买一些爱看的书,我想问问阮姑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书,我替她送来。”

    都是过来人,定二奶奶一眼就看清楚他的来意。

    但她也并非古板之人,缓缓笑道 :“那你自己去问她。”

    方惟彦见达到目的, 心里也不免高兴, 同时又有点忐忑。

    蜜娘刚回家, 好不容易想躺一会儿, 又来出来见人,心底暗自抱怨他来的不是时候, 出来时,虽然也笑着,但是略带疲惫。

    没想到她一出来,他居然立马站了起来,倒是吓了蜜娘一大跳。

    “怎么了, 是有很要紧的事情同我说吗?发生什么事儿了?”

    方惟彦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 远没有方才他在定二奶奶面前游刃有余, 于是沉吟了一下, 才道:“是雅晴托我替她买书,我想问你有没有想看的书,我替你弄来。再过几个月我要参加秋闱,怕是闭门不出,没空过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蜜娘松了口气:“你给我的那箱书我都没看完呢,成日不是做绣件还得写字还得练琴,到了晚上想多看一会儿,她们几个丫头就押着我歇息。”

    “你每天这么累呀。”方惟彦不自觉心疼起来。

    其实这不过是蜜娘推脱之词,她心道,你天天头悬梁锥刺股,听你娘说你除了偶尔出来应酬,几乎都是从鸡鸣开始学到深更半夜,这样你居然还还说我累。

    但蜜娘还是大言不惭的点头,很是委屈道:“有时候为了做女红,晚上做到深更半夜,早上头还晕。”

    方惟彦有点急:“那怎么办呢?你要不要也和我一样吃补品,近来我在服用红参。”他前世虽然及第,但这辈子想科名在一甲中,须拼尽全力,故而又要重头再来。

    有时候精神不济时,他多饮用参汤。

    看他着急这样,蜜娘忙道:“不碍事的,你别急。我平常也极少吃补品,哪里像你是天天都要用头脑的人。”

    方惟彦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笑了笑,后来又拿出腰侧的荷包递给她道:“这荷包被雅晴看上,她非要跟我抢,这里都有点脱线了,能不能劳烦你替我补上两针。”

    蜜娘看荷包的样子倒似经常佩戴的,心里有些甜蜜,可又想起他房里那几个丫头,不免道:“你又不是没有针线上的人,巴巴的倒是拿来我这里缝补。”

    终于问到戏肉上来了,方惟彦苦恼道:“我成日早晚都待在书房,平日也就常寿和福全俩个伺候,他们毛手毛脚的,你看我这头发今儿还是我自己梳的。”

    “不会吧?”蜜娘狐疑的看着方惟彦,他这样的侯门公子一看就是簇拥很多的样子。

    方惟彦很肯定的点头:“是真的。”

    姑娘家们都随手带着针线包,蜜娘心里不知怎么还有点开心,再看看他丰神俊朗的样子,把桌上的荷包拿过来,一边找相似的线,一边道:“那你要跟你娘说,让你房里伺候的丫头们上点心,这还好只是平日里的穿戴。若是去考场了,丢三落四,如何是好?”

    “其实我一贯也不大要她们伺候的。”说出来后,方惟彦松了一口气。

    这话蜜娘就不信了,她似笑非笑的看了方惟彦一眼,冷哼了一声。

    其实方惟彦平素都是别人有事找他出主意的那种,故而他常常以足智多谋,被称为衙内里的头号人物,现在却在蜜娘面前总是这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蜜娘~”

    “啊?”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么正式的喊自己的名字,蜜娘用剪子把线头剪掉,才道:“你现在没必要跟我说这些,我也不在意啊。”

    不在意才是真的……见鬼了。

    方惟彦笑道:“蜜姐儿~”

    “傻乎乎的,荷包给你了。”蜜娘把刚缝好的荷包递给他。

    一直到拿到荷包,方惟彦都没听到蜜娘嘴里说相信他,或者怎么样,但就是这样勾的人痒痒的。

    蜜娘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虽然方惟彦今天来这里说了些保证的话,她要是真的相信,那日后就容易被人摆布了。

    你怎么说的不重要,你怎么做才重要。

    方惟彦悻悻地回到侯府,先去侯夫人徐氏处请安,徐氏近几日妇人病犯了,正躺在美人榻上歇息。

    “儿子给太太请安。”

    徐氏听到方惟彦的声音就立马有了精神:“你今日去了沈家,也累了,过会子在我这里用些茶点就去歇息吧。”

    “是。”方惟彦又关心的看着徐氏道:“您身子如何了?”

    徐氏笑道:“我好的很,今日已经比昨日好多了。怎么样,今日沈家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方惟彦想起蜜娘了,忙对徐氏道:“今日各家千金在沈家老夫人面前献艺,阮姑娘她拔得头筹,儿子没想到她琵琶弹的极好,本想送一柄琵琶给她,她说不必,儿子这就回来了。”

    “你呀你……”徐氏心道儿子虽然平日在外处事滴水不漏,但还是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

    “娘,可是儿子做的不妥?”方惟彦故作虚心。

    徐氏就急道:“你巴巴的去人家阮家,说送琵琶又不送,到时候蜜姐儿肯定以为你在消遣他,以为你是口惠而实不至。我那库房里正好有一把名贵的天竺小叶紫檀做的琵琶,你拿去送他就是。”

    方惟彦摇头:“这样好的琵琶,还是留给雅晴吧,等我有空了去买一把红木的也不差。”

    儿子何时这般抠搜了,徐氏简直不能忍:“你妹妹到现在弹的七零八落,不过勉强充个才女,连你叶表妹那病弱之躯都比不得,让你送去,你就送去吧。”

    方惟彦这才二话没说的收下。

    他再出来时,深觉自己机灵,又想起他今日都那番保证了,她还那样,只把人的心都一直提着,没个准话,故而才想起送琵琶这招。

    兴许看着这琵琶的份上,她也该知道自己对她的用心了。

    又说方惟彦回来时,方雅晴正和金淑琴并绯袖碧裳在一起说话,方惟彦这里一共有四个大丫头绯袖碧裳书香墨香,这四人中绯袖碧裳是一等丫头,书香墨香是二等。

    金淑琴和绯袖关系最好不过了,方雅晴和金淑琴关系也好,几人常常在一起说话做做针线。

    “近来昼长夜短,总睡不踏实。偏我得了千步香,以前时常有热症,近来倒是没得了。”方雅晴笑道。

    金淑琴“哦”了一声,才道:“这千步香听闻是贡品,能薰人肌骨,不生百病,倒是不易得。”

    方雅晴点头:“这是我哥哥的那位送给我的,说这是我们亲家老爷从折色银中折的,都是很名贵的香料,只是她用不上,她自个儿也擅长制香,我哪里还有一种香颜色和冰雪一样洁白,听说是她从西域那里学来的,叫什么羯布罗香。”

    大家都好奇洁白如冰雪一般是什么样的,方雅晴只好差人去拿来,金淑琴家中也做南北行当,她对香料不陌生。但是这般雅致的倒是极少见过,可见制香人的玲珑心思。

    “这倒是不错,可见其心思了。”金淑琴赞道。

    方雅晴得意道:“那是,她不仅制香制的好,无论是女红还是读书写字就没有一样是不行的。”说罢,她看着绯袖道:“不仅如此,性子也极好,日后你们可是有福气了。”

    朱门绣户长大的女孩儿哪里能不知道这些丫头们是做什么用的,虽然未曾过明路,但是有暖床的作用的,绯袖碧裳就是这样的作用,到时候太太们再赐她们一个姑娘的出身,碰到一个好的主母,再生下一儿半女,富贵无止境了。

    “咳咳。”

    众人听到门外男子的清咳声,金淑琴立马反应过来要告辞,方雅晴立马起身:“是我四哥回来了。”

    绯袖几人也起身端茶倒水,就跟伺候老爷一样。

    方惟彦进来后,见这里有洁白如雪的香,拿起来闻了闻:“这倒是好香,你从哪儿得的?”

    方雅晴打趣:“自然是从我的好嫂嫂那里得的,上个月我去她们家里去了一次,她那里好些精致的玩意儿都是她自己做的,我说我睡不好,有热症,她就送了两种香给我了。”

    嫂子这俩个字他爱听。

    不过,方惟彦对绯袖碧裳道:“如今只有几个月我就要会试了,我已准备去龙岩寺苦读,你们就先去耳房歇下,我房里的东西先不要动。”

    丫鬟们守夜也是寻常,但方惟彦这般说道,让绯袖和碧裳都是一愣。

    金淑琴在外听到这一句,也是愣住。

    不管如何,主子有命,她们做丫头的只得听从,舍不得从房里搬出去,那就说明她们有上位的野心。

    即便内心有这个野心,也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会被认为不安份。

    方雅晴倒是小声道:“你这刚从阮家回来,就疏远丫头们,旁人会怎么看嫂子呢?我看她并不是个不能容人的人啊。”

    其实方雅晴当然也很喜欢蜜娘,她虽然和金淑琴关系不错,但是深知金淑琴为人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并不真心实意待人,且城府颇深。但是比起嫂子来,她当然更看重哥哥了,若是现在就被传出哥哥被辖制住了,旁人还以为哥哥没刚性儿呢。

    方惟彦立马道:“这和她无关,她闺阁女儿,我怎好和她说这些。只是我现下大了,又要读书,清静些反而好。”

    “难不成是她们闹什么了?”方雅晴看了不远处的绯袖和碧裳一眼,这二人她也知道,并不相合,都想压对方一头。

    方惟彦笑道:“此时没有,将来未必没有。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用意,如今一切以功名为重。”

    方雅晴意味深长道:“四哥,你房里的事我也管不着,不过,她们不过是些丫头,玩意儿似的,和正妻有巨大鸿沟,我就怕你是弄巧成拙。分明蜜娘她不是那种人,你倒是枉作小人了。”

    方惟彦看着一脸觉得自己什么都懂的妹妹,他真的想说一句,年轻人你不要觉得你自己什么都懂。

    他就是枉作小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取得她信任。

    **

    乡试在即,阮十一已经闭门读书,尚四叔的儿子阮玉念正好跟在阮嘉定身边做事,倒是填补了阮十一的空缺。

    十一哥办事从来不遗余力,很得众人喜欢,性子又热忱,为人也好,在阮嘉定身边更是得用,但阮玉念却是个被尚四奶奶宠溺长大的,受不得半点气。

    定二奶奶都忍不住摇头:“他的气性也太大了,我倒是不担心别的,若是他和人斗气有个三长两短了,那算谁的。”

    “没事儿,有正经的差事还有我玉信哥呢,还有隆二伯在呢。”阮玉信是隆二伯的儿子,今年也十四了,倒是很机灵。

    定二奶奶道:“你以为我是怕我们被牵累,不,我呀,是心疼你四伯母,她就独独这个儿子。你尚四伯他在外边可是置了好几房且,儿子女儿不知道凡几。”

    蜜娘心道,尚四伯母是何等厉害的人,现在唯一寄托却只能在儿子身上。

    丈夫靠不住,即便自己再强,似乎都只能指望儿子了。

    蜜娘打了个冷颤,她可不能变成这样。

    但像定二奶奶这样能和丈夫一直和和美美的是少数,多数人能够维持相敬如宾都很不错了,男人们哪个不期望升官发财死老婆。

    又听定二奶奶道:“马上就要京察了,我得去李家一趟,正好我新制了一些泡菜,很是开胃,也好去那里坐坐。”

    “也好,那我也跟着去吧。正好去看看李夫人,她每逢夏日就身子骨不大舒坦,上个月得了好东西还特地送给我。”蜜娘说到这里还打了个哈欠。

    京里其实晚上并不热,白天蜜娘这里有冰,因此没受什么太大影响。

    “也好。”定二奶奶知晓李夫人是很喜欢蜜娘的,但是蜜娘在家绣嫁妆,因此也没怎么出门,女儿怕是也不耐在家了,憋的狠了。

    没想到到李府的时候,蜜娘掀开轿帘往外看了一下,居然看到了方惟彦。

    春桃眼尖也看到了,好奇道:“为何这么多士子都站在李府的门口?”

    “这叫行卷,士子们乡试会试前都会四处行卷,若是有被哪位官员夸奖了,那就算是有了名声,只要有名气即便没中,但也能获得官员们的青睐。”

    她爹当年就是因为以搏击知府闻名,后来被铁御史称赞,闻名京都,甚至上达天听,故而科名很高,中了二甲。

    春桃不解:“那为何方公子也在此,按照他的家世不该登堂入室吗?”

    蜜娘笑道:“那你也要看这是什么地方啊,吏部可是铨选官员之地,一个小小的吏部考功司郎中都可以给外官脸色看,这可是吏部左侍郎的府邸。况且,勋贵和文臣总是有些差距的。”

    就拿现在勋贵家的姑娘都嫁文臣就知道其中奥秘了,甚至很多文官都是跟文臣联姻,不愿意跟勋贵联姻。皇后的亲妹子阮五娘嫁的也只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阮三娘嫁到沈家看起来身份贵重,但据说沈家更想和同乡成婚。

    当朝首辅选的女婿,都是同乡进士的儿子。

    实权者是文官,勋贵大多富贵闲人。

    这次进李家,并不是露珠来接的她,派了个脸生的婆子过来。蜜娘和定二奶奶对视了一眼,觉得奇怪,进去了正房之后,只见李夫人正躺在榻上。

    “夫人,您怎么了?要不要紧。”蜜娘赶紧上前去。

    李夫人一看是蜜娘和定二奶奶仿佛遇到知音一般,“你们可总算来了,我是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歹你们来了,我也心安了。”

    “您这是怎么了?”定二奶奶似乎想到了什么。

    能让李夫人烦恼的绝对不是官场或者李覃的事情,肯定是李冠的事。

    李夫人屏退下人,蜜娘也悄悄跟着露珠出去了,如此,李夫人才道:“我那个孽障可真是天生的多情种子,他欠下的债倒让我来还。为着这事儿我是吃不好睡不安稳。”

    “那关蕙卿居然找上门来了,那孽障起先把人安排在外边,你猜怎么着,被我那儿媳妇发现了,我那媳妇儿倒是个体贴的,说想把人接进来。可这叫怎么回事儿呢……”

    定二奶奶讶异:“这关小姐到底是大公子先生的女儿,又是名儒之女,若是做了妾侍,旁人又如何看待?”

    李夫人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不是让别人说我们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

    即便是娶二房,那也不能娶这般的啊。

    关蕙卿的父亲是在湖广很有名的大儒,很受人敬重,这样的人遗孤更要好生照料,偏这畜生居然行了周公之礼,那关蕙卿也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如此不检点,这可如何是好。

    她要送关蕙卿出去,又怕影响李冠,毕竟明年二月会试,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事情影响到科举就不好了。

    儿媳妇吴氏又把人请了进来,她暂时先把关蕙卿放在身边,并不愿意她做二房。

    李夫人身边得用的人不少,但出主意的不多,尤其是定二奶奶算是个有奇谋的人,之前李冠能定下吴氏,就是她出的主意。

    果然,定二奶奶笑道:“本来您的家务事,我不该说什么,只是我们也不是旁人。若要我看,既然您府上大奶奶已经做出决断来了,您又何必再阻挡。”

    吴氏绝对不是什么天真小姑娘,她甚至还非常贤惠,她会真的让关蕙卿这个身份地位还很不错的人做二房吗?恐怕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若关蕙卿一直养在外室,吴氏指不定哪天去了,关蕙卿就被扶正了,可若是她本来进门就是做妾的,以李家的身份而言,要扶正很难,李冠连和爹娘对抗要娶关蕙卿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妾侍扶正。

    李夫人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这个道理,只是这妻妾不和是乱家之源啊。”

    关蕙卿从前就喜欢使小性子,爱辖制李冠,这次又因为李冠没娶她,对她万分愧疚可怜,且她也不是一个能够真的服从主母的人,不像那些通房丫头们,本来就是做丫头的出身,反正起点低,不会如何。

    定二奶奶呷了一口茶,心道,还好我女儿没有嫁到你们家,否则,今日两难的局面就是我女儿了。

    在次间的蜜娘也听露珠说了,不禁道:“就是说关蕙卿本来是在外边,之后被接进来了。”

    “是啊,她也是傻,我们大奶奶可不是好相与的,接她进来,她还真的进来了。要我说还不如就在外边住着呢,真贤惠的那是菩萨。”露珠撇嘴。

    蜜娘哪里管李家这堆破事,她只道:“我方才进来时看到好些士子,都是来行卷的吗?若是可以,能不能请你关照一个人啊。”

    露珠讶异道:“谁啊?”

    要知道蜜娘可是那种从来不走后门,非常正直可靠的人,现在居然要关照别人,真是稀奇。

    蜜娘小声道:“就是方惟彦。”

    “咦,这不是你未婚夫?”露珠坏笑。

    露珠的爹在李家做管事,这点权利还是有的,更何况露珠知道李覃还是很欣赏蜜娘的,想必她的未婚夫才学也不会差。

    “那你答不答应?”蜜娘问道。

    露珠捂嘴偷笑:“放心,这就替你办事去。”

    烈日炎炎,士子们书袋里都是放的一沓文章,方惟彦也是如此,他拿的也都是趁手的文章,今日行卷完就去阮家送琵琶,送完就去龙岩寺。

    她前后一直有人在抱怨:“这天气也太热了,我都站不住了。”

    “是啊,一身臭汗进去,到时候如何呢?”

    “各位兄台我不怕等,就怕连李侍郎的面都见不到。”

    大家一齐叹气。

    方惟彦倒是镇定自若,谁都要经历这个过程的。

    只是在这里等的很乏力,他原本不想来,因为考什么题目他早就经历过一遭,但是他的座师一心一意为他好,特地让他过来行卷,他也是没办法。

    就在此时,李府的大门重新开了,有个小幺儿特地过来方惟彦身边道:“方公子,您请随小的过来。”

    方惟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今日真没通关节,一起来的师兄还道:“惟彦兄,你不是说你和李家不熟的吗?”

    “是啊,怎么人家来叫你。”

    “惟彦,进去后可要替我们美言几句。”

    ……

    走进了门,只见一戴着方巾模样,穿着元宝服的管事道:“方公子请吧,您可不要让我失望,我可是冒着得罪别的士子的风险请您进来的。”

    方惟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走后门了,不禁问道:“管事如此看好在下吗?”

    李家管事清咳了一声,方道:“小的是受阮姑娘之托,她今日正好在府上。”

    咦,居然是她。

    露珠远远看了方惟彦一眼,只见他一袭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相貌也分外英俊。

    在回廊的时候不禁和身边的小丫鬟道:“喏,你看到方才那位公子了没有?那可是侯府公子,今年不过十九岁,才学也很不错。这可是阮姑娘未来的姑爷,不错吧。”

    小丫头羡慕道:“阮姑娘那样的好模样,配这样的人才算是不委屈她了。”

    露珠笑道:“可不是,我听说侯夫人也很喜欢他,又有家私,又有家世,相貌堂堂,才学又高。若他中了举人,明年又中了进士,咱们阮姑娘,明年一嫁过去就是官夫人咯。”

    ……

    站在柱子后的关蕙卿听了个正着,她嘴里忍不住发苦,现在她妾身未明,阮蜜娘却要嫁到侯府了。

    亏以前她还瞧不上她。

    人最不喜欢的是曾经比你差的人,现在超过了你,以后,可能差距会越来越大。

    她的外甥女盼儿不喜道:“小姨,你不是说她爹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怎么能在李府这样大的面子,还能嫁的这么好?”

    关蕙卿语塞。

    曾经她根本不把阮蜜娘放在眼里,她是大儒的女儿,身份比她那举人爹高,嫁妆也比她多,差点就是侍郎的儿媳妇了,现在她苟延残喘,求的只是个安身立命之处,当二房都成,这样都成了奢望。

    却说方惟彦见了李覃之后,李覃本是漫不经心,但是看完之后,却大为改观,心道,此子真乃奇才,文笔之老辣,将来怕是我都不能及了。

    又看方惟彦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谈吐不俗,更是大赞:“老夫就在金銮殿上再和你相遇了。”

    金銮殿相会,那就是殿试了。

    周围人都纷纷记下方惟彦的名字,方惟彦不疾不徐,又带着少年人的脆爽道:“学生谢过大冢宰指教。”

    说罢,也不耽误别人的功夫就告辞了,但走出门之后,才犯难。

    他小厮常寿还不知道,连忙道:“公子,咱们赶紧去阮家吧,等会儿还要赶去龙岩寺呢。”

    “可是阮姑娘就在李府啊?我若是去阮家,她万一以为我是因为她引荐才送琵琶的,我又如何是好呢?”方惟彦很怕蜜娘误会他。

    常寿摸摸头,我的个乖乖,方才叫一品官您都面不改色,侃侃而谈,为了这么点小事倒是着急上火。

    “常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她会不会误会我。”方惟彦皱眉。

    常寿缩了缩脖子,我的天爷,您还问起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彦彦子:我该怎么样表示我真的只是单纯送琵琶的呢。感谢在2022-06-23 23:28:23~2022-06-25 00:0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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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天儿越发热了, 我家里还有俩个混世魔王,这就回去了。您也要多保重身子,平日若是没事, 也来我们府上,大家一伴说说话也是好的。蜜娘总说想您,我近来也学着做菜, 您不嫌弃就来我们家里玩。”定二奶奶拉着李夫人的手, 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了。

    一天天的真的是糟心, 儿大不由娘啊。

    定二奶奶自己也有俩个儿子,若有一个跟李冠这样的,她都受不住。

    李夫人笑道:“好,今天还多谢你们过来看我。”

    随即,蜜娘随着定二奶奶出去,正欲上马车时, 忽然见到方惟彦跑过来了, 他这个人原本一向风度翩翩, 郎艳独绝之人, 居然满头大汗。

    “本来打算在这里行卷后,就去你们府上送琵琶给你, 但是知道你在这里,就在这儿等着了。”

    蜜娘看了他小厮拿着的一把琵琶,又看着满头大汗的他,内心一股暖流滑过,她拿出帕子递给他:“这么毒的太阳, 你怎么就不知道去马车上避一避。”

    方惟彦笑道:“我怕没看到你, 再者我今日还要赶去龙岩寺, 就在此处等也是好的。”

    “傻子。”

    这话说的很是温柔, 方惟彦都愣住了。

    她见他不擦汗,又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这样热的天,你这豆大的汗珠,仔细迷了眼睛。”

    方惟彦接过她的帕子,不忍用它擦汗,只是道:“好,既然送到你手上了,我也放了心,此去龙岩寺一别数日,你要好好保重。”

    蜜娘没想到他是去龙岩寺读书,又看他只拿着帕子不搽,最终还是忍不住从他手里夺回帕子,替他细细的把汗都揩去。

    定二奶奶咳嗽了一声,她虽然站在不远处,不欲打扰,但女儿的动作出格了,不符合闺中女儿的矜持,虽说定了亲,但毕竟没过门。

    蜜娘听到她娘咳嗽,连忙放下手,有些讪讪的回头对她娘一笑,又对方惟彦道:“我先祝提前祝你金榜题名,独占鳌头,但是也要留心自己的身子,龙岩寺冬日十分苦寒,非一般人能够受的住的。”

    不知怎地,方惟彦听了这些话,觉得方才站在那里等她,又闷又热就跟随风飘散一样,仿佛清风拂过。

    他“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因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蜜娘笑:“不要‘嗯’,要真的记到心里去。我要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方惟彦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却见她亲自抱着琵琶,走了几步,又转头对他一笑:“快去吧,一路顺风。”

    方惟彦方重重点头:“好。”

    一直等阮家的马车走了,常寿才催方惟彦:“四爷,快些走吧,再不走怕是天黑都到不了了。”

    “知道了。”方惟彦这才上马车。

    **

    蜜娘到家后,就迫不及待的试了试这柄新琵琶,她弹了一曲西江月,下人们都听的如痴如醉,白芷笑道:“小姐,奴婢听了这曲子,总觉得莫名的令人觉得欢喜。”

    “这就是乐曲的精髓之所在了,能让人心旷神怡。”

    春桃偷偷捂嘴笑道:“那就是说小姐现在心情很好咯。”

    夏莲也飞眼过来:“那还用说,咱们姑爷这么好,为了送一把琵琶,人都快烤焦了,这样的良人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

    “你们几个小丫头真是贫嘴贫舌的。”蜜娘冷哼一声。

    “害羞咯,咱们快些给小姐上点心来。”

    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的躲出去。

    她们都是日后跟着蜜娘要陪嫁出去的,蜜娘待她们一贯都不错,同时也是真心关心她们,不会总自矜小姐身份。

    但要她们做到绝对忠心,蜜娘也不指望。

    天下之人谁无私心,连她爹,如果让他老人家在她和弟弟中间选,肯定是选弟弟。故而,用一切严苛手段,什么恩威并施,什么打板子这些手段来威赫他们都是不可取的。

    这天下良禽择木而栖,你若好了,愿意为你做事,供你差使的人,不胜烦几,你若不好了,你平日为人就是再好,对人就是再不错,也会被人抛弃。

    当然,也不能毫无手段,否则人人都觉得你可欺。

    蜜娘一般会提醒几次,若是一直做不好或者偷摸拐拿触及底线,那就悄默声的卖出去,也不会惊动别人,但知道的人,必定会非常警醒。

    国公府很快又办了一场婚事,阮四姑娘就要嫁给贺廷兰了,这次蜜娘就没去了,她近来迷上那种毛茸茸的绣法,正做的起劲呢,尤其是她在绣一幅白狐狸在红梅树下玩耍的场景,根本哪儿也不想去。

    定二奶奶也随她去了,三日回门定二奶奶有些不舒坦,想让阮嘉定去,阮嘉定却不去。

    她倒是奇了:“你怎么不去了?”

    阮嘉定觑了蜜娘一眼,蜜娘知机离开,方才听阮嘉定道:“这位贺世子之前向我提过亲,我没有同意,我再过去,这不是很尴尬吗?”

    定二奶奶没料到还有这一遭,她皱眉:“你怎么之前没跟我说过。”

    “后来不是和东安侯府定了亲吗?我知道这南平伯府和东安侯府是姻亲,我说出来做什么,这样不是两下尴尬吗?”阮嘉定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儿子还小,女婿半子也。

    方惟彦的才学实在是很好,人品更是贵重,二话不说花几千两,只为救一个未婚妻,还不是身份高贵之人,足以看出他的人品非常好。

    这个时候阮嘉定就更不能对妻女说这些,反正贺廷兰最后也定了国公府的四丫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提起反而更好。

    定二奶奶方才知晓有这个渊源,倒也明白了:“既如此,你不去就推脱有事就成,只这事儿别让蜜娘知道。她对女婿很是上心,若是因为这件事膈应也不好了,还不如当成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和南平伯府也好相处。”

    到底南平伯府是东安侯府姻亲,南平伯夫人是东安侯的亲妹妹,两家总有往来,本来现在各自嫁娶两不相干。若是多嘴说了,反而带出点痕迹来,就不好了。

    夫妻二人故而都瞒着蜜娘,蜜娘也不知道贺廷兰的心思。

    十一哥每日学到深更半夜,周氏还要端饭送茶,跟着发愁,让蜜娘看的也是胆战心惊,这科举说的是累考生,殊不知身边的人也跟着累。

    周氏还悄悄同蜜娘道:“你哥哥其实学的很躁,一直说他读不进去,还不如跟着定二叔身边做事,日后等定二叔往上升,他也水涨船高,日后去国子监读书再等候补也不是不成。”

    这话蜜娘也听阮嘉定提起过,阮十一今年虽然才二十几岁,但是志不在科举,难得沉下心来,做学问的人一定要沉得下心来,就如方惟彦这样能去寺里忍受清苦,静下心来读书。

    但当着周氏的面,蜜娘劝道:“不管成不成的,既然已经有了顺天府籍,就在京里考,万一中了呢。俗话说有时候三分看人,七分看命。”

    “妹妹安慰的是。”周氏看着丈夫这样,也实在是觉得受苦。

    但科举也实在是太难了。

    她羡慕的看着蜜娘:“我听说方家姑爷学问极好,就是你十一哥看了也是赞不绝口,妹妹兴许明年嫁过去就不必似我这样跟干锅烧油似的熬着了。我现下既是日日为你十一哥担心,又想着在老家的你那小侄儿,就盼着哪一天尘埃落定,我这心才落到实处。”

    蜜娘情知读书这种事情也是无人能帮忙的,这都要靠各人的悟性和刻苦程度罢了。

    前世方惟彦能进翰林院,就是二甲出身,甚至非常年轻,这是别人一辈子可望而不可求的,也是蜜娘同意的原因。

    科举实在是太难了,能出头者寥寥无几,饶是阮嘉定都三十岁了才中进士。

    另外一边李夫人为了让儿子专心在科举上,便同李冠讲起了条件:“关丫头在我这里,我只把她当女儿养着,绝不会亏待她。等你考完,我再让她开脸,你媳妇儿是个贤惠的,只是这女人哪个没有醋意,到时候内宅不宁,岂非是好事。你若天天在后宅断案,又如何能做好学问呢?”

    李冠一听母亲松口,立马就高兴起来,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晓吴氏虽然大度,但女人嘛,有几个是真佛。

    “儿子多谢母亲成全。”

    李夫人把脸一板:“那你近来可不能和她从往过甚,否则,别人怎么看她呢!”

    李冠又笑道:“儿子省得。”

    就像李夫人知道关蕙卿进门之后,后院绝对不会平静,但若是由她来处理关蕙卿,儿子恨的绝对是她,既这样还不如交给吴氏,吴氏若是个贤惠的,妻妾相安,若吴氏并不贤惠,她也自然有手段,她这个做婆婆的稳坐钓鱼台就成,何必亲自下场呢。

    所以说定二奶奶的话还是有道理,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是吴氏接进来的,就让她处理就好了。

    至于吴氏处理的不好,她再敲打一二。

    当然,吴氏也颇知道分寸,她很清楚妻妾相争只是内宅之事,但是万一影响到李冠的前程,那她就是自寻死路了。

    她的知情识趣,这令李夫人更加满意了。

    着急的唯独只有关蕙卿一个人,但是有李夫人派孙姨娘看着,孙姨娘是个机灵人,拿大饼哄着她,让关蕙卿终于沉寂下来,以待来日。

    李冠也悄悄同关蕙卿见了一面,他承诺:“夫人答应我了,等我明年中了进士,就好好替我们操办。”

    “这是真的吗?”关蕙卿喜道。

    李冠点头:“这是真的,你和我情分不同,我必定不会苛待你。至于你的外甥女,将来替她寻一门亲事,你就放心吧。”

    关蕙卿甚至喜极而泣:“好,那冠郎你要好好的考,这样才有咱们的将来。”

    虽说关蕙卿并非聪明人,但是她和李冠相处的时日实在是太长了,她们认识的时间甚至是吴氏的好几倍,再者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已经最火热之时被分开,愈发想念对方。

    李冠拥她入怀:“你知道的,我一向只想娶你,只是吴氏一向没有大错,也是贤惠端方之人,你放心。”

    即便关蕙卿对吴氏没什么感觉,但现在她也察觉到有些东西悄悄变了,以前李冠会顾忌她,现在可以在她的面前说吴氏的好话。

    人的变化也许就在一瞬间,她经历过绝望,她认为改变命运的唯一办法就是牢牢抓住李冠,大概在别的方面她缺一根弦,但是在李冠身上用的功夫,她比别人深。

    在她不在李冠身边的那几年,李冠已经和另一个女人生儿育女,肌肤相亲同床共枕,而且那个人比她身份更高,家世更强,甚至处事还颇得李冠看重。

    关蕙卿瞬间柔顺一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冠郎,你放心,我会一直在此等着你的,不管多久我都等着。”

    ……

    京都的冬日来的很快,从夏天似乎都不经过冬天,雪便若飞絮般下下来了,方惟彦正在龙岩寺奋笔疾书,似乎如修道之人偶得天机,故而天地万物都不在话下。

    常寿和福全提着食盒进来,也不敢打搅,生怕这样一打搅,就把他的思路打断了。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方惟彦才停笔,见小厮们立在此处,笑道:“摆饭吧。”

    常寿连忙机灵的过来摆饭,几碟小菜已经是温温的,方惟彦却毫无所觉,闷头吃了一碗饭才道:“今日我去向住持大师告辞,明日就回家去。”

    常寿和福全都极为高兴,主子在这里受苦,他们做小人的也要陪着,龙岩寺的房舍就跟雪洞似的,四少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挺喜欢这里的。

    天天喝苦丁茶,吃的是清粥小菜也甘之如饴。

    况且此番回去为了科举,若能一举乡试中了,那他们这些跟在四少爷身边伺候的人也会水涨船高。

    方惟彦回来时,徐氏正带着女儿方雅晴在婆母翁老夫人这里说话,翁老夫人下手坐着一位中年女子,她额前的华胜用红宝石和蓝宝石点缀,华贵无比,嘴唇涂的红红的,连手指也染的如蔻丹一般,此时她正同一位年轻妇人说话。

    这年轻妇人生的秀美可人,身形高挑,两靥生辉,肌肤柔腻,看起来貌美非常,这位便是方家三少爷方惟廷之妻乡君。

    “老三这次怎么还没回来?”华贵女子正是方家的三姑太太方芙蓉。

    听闻翁老夫人生她的时候,府上的芙蓉花开遍了,故而才取名芙蓉。

    乡君也颇有些担心:“我也不知晓。”但又旋即笑道:“不过姑姑放心,三少爷是最孝顺不过了的,为了咱们侯府是殚精竭虑,办事不敢有丝毫马虎。要我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要做官容易,但三少爷却总是说他要多出息日后为老夫人争光。”

    徐氏在心里冷笑,就方惟廷那样,纯粹是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假装说什么打理家业,纯粹没脸罢了。

    那死去的丁姨娘这个三儿子就是个心比天高的货色,娶的一个老婆也是一样的,不过是郡王的玄孙女,一个庶出姑娘,她的那点嫁妆多是虚张声势,却天天在这里摆出一幅皇家贵女的款。

    翁老夫人倒是很喜欢听这话,又同小女儿方芙蓉道:“老三是个孝顺的。”

    方芙蓉点头:“娘说的是,他现在总算是想通了,要我说不拘捐个什么同知也不是不成,何必那样辛苦,和寒门子弟去争名夺利,我是最不喜那样的。”

    这话完全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就是说的方惟彦,但徐氏还不能反驳,她刚进门的时候不知道方芙蓉的厉害,反驳过一两次,后来处处被针对,主要是侯爷和老夫人拉偏架,她即便有万分手段也抵不过人家偏心。

    方雅晴却听不下去了,她笑道:“三姑母说的极是,只是当年宋真宗都亲自写《劝学诗》说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咱们勋贵人家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爵位继承,若是再不读书,难不成都吃闲饭不成。”

    “住嘴,你懂什么道理。你知道为何皇帝每次选一甲前三都喜寒门子弟吗?就是因为寒门子弟读书艰难,方才给予他们好处。而勋贵人家本就富贵至极,还要和寒门子弟去争利,那也太贪心了。”

    方芙蓉的大道理向来一套一套的,徐氏心道女儿太沉不住气了,不禁对方雅晴道:“还不对你姑母道歉,你小孩儿家家的知道什么。”

    说罢,徐氏又对方芙蓉陪笑:“你侄女儿不懂事,三妹妹还请见谅。”

    方芙蓉冷哼一声:“我早就听说雅晴针线不大好,这姑娘家读书认字不过是不做睁眼瞎罢了,最紧要的还是女红管家,嫂子可别本末倒置了。”

    说完她也笑了:“我也是一片好心,嫂子千万别放在心上。”

    翁老夫人一贯宠溺女儿,听了这话,不仅不觉得她说错,反而觉得她十分有见识,还对叶佳音和金淑琴金淑惠姐妹道:“听你们三姑母的,她年轻的时候一嫁过去邹家,那可是做着宗妇。姑娘家最不紧要的就是什么诗词歌赋,那些不过是皮毛,最重要的还是管家女红。”

    叶佳音不以为然,但面上并不表露,只是看了徐氏一眼,金淑琴倒是很赞同翁老夫人所说。

    因为她心里对徐氏替方惟彦说亲很不以为然,居然是看到人家弹琵琶会画画就定下人,根本不看这样寒门小户出身能不能在侯府这样的人家过活。

    那姑娘也忒厉害,还没进门就挑唆表哥把房里伺候了好几年的姑娘赶了出去,就会小鼻子小眼睛的辖制人。

    方雅晴非常委屈,都差点苦出来了,徐氏的那三位儿媳世子夫人申氏、二少爷的夫人于氏再有三少爷的夫人乡君都在看徐氏的笑话。

    尤其是申氏和于氏,受到感触最深,她们的丈夫和徐氏真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她们本人进门,也一直是徐氏管家,她还是婆婆,她们不知道受了多少气,难得来了个姑太太这样的镇山太岁,压的徐氏喘不过气来,她们可太愿意看这个笑话了。

    就在此时,外面传话说方惟彦回来了,正过来请安。

    徐氏再也顾不得什么别人的机锋了,方雅晴也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有哥哥在,就没人敢欺负她们。

    翁老夫人听闻方惟彦回来也是很高兴,还道:“都是自家人,让惟彦直接进来。”

    众人看向门口,只见方惟彦一身白狐裘,头发上束着金冠,墨绿色的绦子垂在两侧,越发显得他郎艳独绝,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只见他利落的对长辈们行礼:“惟彦拜见祖母、母亲和姑母,这些日子让你们费心了。”

    翁老夫人忙道:“快起来快起来,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吧,要我说在家就很好,何必去那似雪洞般的地儿住去。”

    方惟彦好脾气的也不反驳,只是陪着老夫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道:“上次去行卷,李大人看在岳父面子上指点了我几句,过两日章试在即,儿子想去阮府上问问岳父经验。”

    徐氏虽然心里有些不得意,但是想想人家阮嘉定是前科二甲进士出身,科名还很靠前,大概会试在即,也只有亲人才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好,那你去吧。”徐氏说完,才看到翁老夫人脸色不好。

    方惟彦含笑对翁老夫人道:“孙儿在龙岩寺为祖母求了平安长寿符,这是主持大师亲自赐予,愿祖母康健长寿。”

    如此,翁老夫人才喜笑颜开。

    而走出屋子里的方惟彦才摇摇头,屋子里女人实在是太多了,是非也多,每个人脸色变幻莫测,他娘和妹妹自从小姑姑回来就一直处于弱势,哎。

    有时候,他想还不如去阮家,阮家单门独户,反而清静极了。

    大家族都说什么守望相助,但斗起来哪个不是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他过来阮府的时候,蜜娘正算着日子:“还有三天就要乡试了吧,我许久没出门,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

    夏莲笑道:“您说的是,就只有三天了,十一少奶奶这几日天天提心吊胆,我们看着都累。”

    “也不知道他如何了。”蜜娘托腮看着窗外。

    却听丹草跑来道:“方姑爷今日上门了,被老爷拉去书房说话了。”

    夏莲和春桃都很为蜜娘高兴,连忙催促她:“小姐,您不是缝了好些荷包,要选几个出来啊。”

    蜜娘推了她们俩一下:“你们想做红娘啊,我还不想做崔莺莺呢。”

    话虽如此,但是见到方惟彦的时候,她拿出了自己近来毛茸茸的大作,有红梅下的白狐狸,还有森林奔跑的小鹿,再有梅兰竹菊四君子,尤其是蟹菊的花瓣,跟真花似的,竹子旁还有一只黑白分明的貔貅……

    “好不好看?”

    这句话仿佛一下就击中他的心房,她既不问他学的如何,也不问他为何要去那般辛苦的地方,只是拿这样可爱的荷包给他看。

    他笑了。

    “好看,很是可爱,很有趣味,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蜜娘急需别人分享她这些好看的物件儿,连忙道:“那你最喜欢哪一个?”

    方惟彦故意逗她:“那我是不是喜欢哪一个就能挑哪一个啊?”

    “这……”蜜娘有点纠结,这些可都是她精心画了绣出来的,一个都不想送人。

    看她这样,方惟彦又觉得心中的阮太后消失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可可爱爱的小姑娘阮蜜娘。

    他朗声笑:“放心,你自己留着,日后哪个用旧了,再给我就是。”

    蜜娘也不好意思道:“不是我要自个儿留着,是因为我做针线都做的不能透气了。等以后你愿意戴哪个,我就送你哪个。”

    以后去婆家这些所谓手艺活还得展示给大家,她还得当门面充数,如果送一个给方惟彦,代表着她势必还得再做一个。

    但方惟彦听的潜台词就是日后嫁到他们家,再给自己戴,顿时心情大好。

    其实也不难理解,即便没什么感情,但是俊男美女谈吐都不俗,人也有趣,就是这样看着对方,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过几日我十一哥也要参加秋闱,到时候我会去送他,你到时候能不能过来,我有东西送给你。”蜜娘大胆的咬唇看着他。

    方惟彦惊讶:“送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被卖了个关子的方惟彦,越发心如猫抓似的。

    好容易到了那一日,蜜娘也早早到了,她率先看到了简月华,简月华也自然看到她了,还冷哼一声。

    她得知简月华和当朝首辅的二公子定亲了,这可是一扫她之前所有的阴霾,当然,这也离不开简夫人的财力和简大人的权利,总之,简月华现在属于显摆阶段,今日过来也是来送她未婚夫进考场的。

    她似乎跟蜀州的人学过变脸似的,方才看到自己还不屑一顾,在看到一锦衣公子过来时,又立马一脸温婉笑意,蜜娘看的直挑眉。

    路过自己身边时,简月华还道:“哎呀,对不住了,这次解元有人了。”

    方惟彦正走过来,准备问她送什么的,蜜娘却看着他道:“你一定要争气啊,争取拿个解元回来。”

    啊?

    完全不知道蜜娘在说什么。

    不过,好在蜜娘心态还不错,压下自己久违的好胜心,方道:“我刚才胡说的,别当真了。”

    方惟彦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她会送什么给自己?可是她仿佛什么都没带啊。

    蜜娘看方惟彦呆愣愣的样子,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方惟彦这才失笑,他以前从没这么呆过,现在总算体会到为何有人说女人会勾魂。

    尤其是面前这位,最会吊胃口了。

    “我想知道你要送什么给我?”方惟彦自觉自己现在摆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样子出来,遮掩方才他的犯傻。

    还有种反客为主的犀利感。

    蜜娘笑着带他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歪着头笑道:“你把手伸出来。”

    方惟彦乖乖伸出手,心道,应该是平安符或者是络子玉佩什么的,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不让别人失望。

    却没想到,蜜娘把他的手拉进黑色的帷帽里,蜜娘低下头,亲了他手掌心一下。

    就好像一只还未长成的小乳雀窝在他的手心里,有点濡湿,又酥酥麻麻的感觉。

    蜜娘拨开帷帽,笑靥如花的看着他说道:“如何,我送的东西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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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直隶学子进了考场之后, 蜜娘也上了马车,让下人牵车往郭瑶玉家中去,郭瑶玉嫁的那户人家, 原籍在无锡,相当于是郭瑶玉嫁过去就是自己当家做主,也正因为如此, 蜜娘才敢独自去她家。

    郭瑶玉运气不错, 一嫁过去就有了身孕, 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了。

    “这女子啊,能进门就有身孕,若是一举得男,就不会有压力了。”周氏若有所思的对蜜娘道。

    就像她本人,虽然亲上做亲,但是真正站稳脚跟, 还是生了儿子之后。

    恰逢蜜娘明年就要嫁了, 以前没人同她说这些, 周氏和蜜娘关系向来非常好, 从未红过脸,一时有感而发。

    蜜娘当然知道周氏说的是金玉良言, 就凭她们上次去看吴氏,人家听说吴氏生了女儿,都停顿了一下,方才道:“生女儿也挺好。”

    这种表情非常微妙。

    但足以见到世人对生儿子的执着,这也怪世情所至, 只有男子才能撑起家业, 女子立女户者, 都难以生存。男人做鳏夫无人说什么, 女子若为寡妇则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尽管蜜娘不以为然,可也不得不承认周氏说的是有道理的话。

    “嫂子说的我都记下了。”

    再见郭瑶玉时,她的丫头子正在敲核桃,她一袭红色的石榴裙,肚子看起来已经很大了,正坐在炕上,见蜜娘进来,就要起身。

    “你我之间何必讲这个虚礼,我是来看你的,再劳动你了反而不好。”

    郭瑶玉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氏知趣的去次间吃茶和点心,留她们姐妹说话。

    “你怎么样了呢?郭伯母回了江陵,你身边又没个长辈,若是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我们家寻我就是。”

    为了郭瑶仙的婚事,郭夫人把小女儿带回去了。

    郭瑶玉点头:“多谢你了,我还有个嫂子在这里,相互好歹也能帮衬,只是她一直没有生育,并不懂这些事。到时候还要劳烦你娘了,真不知道如何谢你才好。”

    蜜娘一幅“你怎么如此见外”的表情看着她,“这有什么,这不是应该的么?”

    “嗳,你怎么样啊?”郭瑶玉看着她。

    蜜娘莫名的很:“我不是就在家里关着,能怎么样啊。”

    郭瑶玉却突然神神秘秘的道:“我听说李夫人曾经想让你去做儿媳妇,怎么你那时又没同意?”

    “你这说什么啊,没有的事儿,你在哪里听说的。”蜜娘连忙否认。

    郭瑶玉见她正襟危坐,才道:“是我的不是了。”

    “你这是听谁说的啊?”蜜娘认真问道。

    郭瑶玉想了想:“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反正有这样的传言,不过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我是听我家相公说李大人很得圣上看重,将来怕是要入阁的。”

    所以,郭瑶玉觉得非常可惜。

    平心而论,文臣之家还是多和文臣之家联姻,郭瑶玉觉得蜜娘父亲是新科进士,和李家关系也亲近,既然有那个机会,又为何不嫁。

    蜜娘笑道:“人生富贵还是贫困本就是有定数的,我虽然不信命,但也知道天下好事,哪里能都占尽了。”

    “也是,横竖方公子还年轻,若是这次中了,明年再连捷,你嫁过去就是进士娘子了。”

    看着郭瑶玉满嘴的人情世故,过了一会儿开始事无巨细的说起了她肚子里的宝宝云云,蜜娘耐心听了一会儿方才告辞。

    回到家中,定二奶奶还笑:“怎么这么累的样子?快来娘这里歇会儿,娘熬了当归鸡蛋,要记得吃啊,姑娘家就得补气血。”

    蜜娘有点不开心:“郭姐姐现在一肚子的人情世故,要不就是丈夫和肚子里的孩子,女儿虽然知晓成亲了正常,可是女儿就是成亲了,也不愿意天天围着丈夫儿子转。要不就是拼命生儿子,弄秘方,看的我心惊胆战。”

    “但是过日子就是这样,没那么多风花雪月诗情画意,有的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过,也要看你遇到的人如何。”定二奶奶到现在也说不上对夫妻之间相处多有经验。

    不过,她只是觉得蜜娘读过书,方姑爷也才学很好,都读书的人才有话说。

    夫妻之间虽然不需要多么诗情画意,但也必须有共同的话说,

    “况且——”她看着女儿:“人也并非一成不变,他若是古板,你也可以改变他契合你不就好啦。”

    蜜娘这才觉得这句话说到她的心里去了,不过,她还是替方惟彦说好话:“我看他也不是个古板的人。”

    定二奶奶觉得好笑,连道:“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乡试考生们进去考的第一天就下了一场雪,考生们自然冷的苦不堪言,但是最煎熬的还是考生的家人们。

    周氏埋怨自己:“天儿这么冷,带进去的馍馍糕饼早就冷了,我也真是,让她带了千层糕,那糕点是用猪油做的,这么冷的天,那猪油冻住了腻味的紧,不知道你十一哥会不会吃了反胃,要真是没考好,就是我的罪过了。”

    蜜娘忙道:“嫂子不必忧心,我看没事儿的。除了千层糕嫂子不是还备下了旁的吃的吗?况且十一哥以前也不是没有考过,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听蜜娘这么一提,周氏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同时又奇怪道:“方公子不是也科考了吗?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啊。”

    蜜娘是真不担心,听了周氏这话,也道:“俗话说三十少进士,五十老明经,他今年不过十九岁,就是考不中也算不得什么,况且折戟在乡试的士子多的是,即便过了乡试,明年还有会试,也不一定能中,真是关关难过啊。”

    然而蜜娘也是真的不太担心方惟彦,他看起来就比阮十一能沉下心来,一个大家公子能搬去龙岩寺苦读数月,摒弃一切杂念,就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像她爹当年中举都二十好几了,会试都是考了两次才考上,这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

    “你说的是,倒是我急功近利了。”周氏感叹。

    虽说住在婶婶家里不错,但这心总是提心吊胆的,没个着落,总是吃不下睡不着。

    当然,也不独独是蜜娘她们,再有方惟彦的家人们也是担心的不得了,东安侯都难得问了徐氏一句:“彦儿那里,可有把握?也要派人错眼不见的盯着,别冒了风寒。”

    徐氏笑道:“侯爷说的是,这些早就准备好了。至于有没有把握,亲家夫人同我说,李大人说明年金銮殿上再和他相见,他的老师也说他火候已到,只是他到底年少,即便不中,我想也没什么。”

    东安侯奇道:“你做娘的倒是想的开?”

    自古老夫少妻,东安侯倒是很疼徐氏这后妻,徐氏不禁摇头:“我倒不是想的开,只是他即便不中,左不过再有三年,况且,明年他娶妻,有了妻室,我这个做娘的,也不必再多操心了,只有惟钧那里我看顾些就是了,岂不是好事?”

    东安侯感叹:“这日子真是过得快,我还记得惟彦小时候,有一次失火,府内大乱,他却镇定自若,还对我说怕宵小作乱,让我在吉祥缸附近作乱,没想到一下就长大了。”

    “可不是吗?他聪明的紧,又顾全大局,有了他我不知道省了多少心。”徐氏提到这里也深深动情。

    东安侯有些讪讪的,毕竟府里世子爵位给了丁氏的长子,其实他并不喜欢老大的性子,太过于阴鸷沉闷,但当时只有丁氏生了儿子,那时他已经三十多了,又有原配沈氏曾经把老大抱在膝下养着,丁氏的可怜楚楚,他就让老大做了世子。

    谁知后来续弦,徐氏也那么争气。

    现在他也五十多岁的人了,日后终究要走的,身后事他管不了了,也只希望儿子们自立了。

    他就是这样,一直想平衡丁氏余子和徐氏的关系,但平衡不了,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徐氏早知晓这一点,于是,没有让方惟彦内耗,而是早早让他读书,也幸好他实在是聪明,读书远超一般人,这让徐氏看到了曙光。

    但从东安侯处出来时,她远远不如在东安侯那里表现的那么镇定,回房后,就跪在偏房供的香案前,为儿子祝祷。

    “佛祖保佑惟彦此番一定要中,这样我们娘几个后半辈子才有依靠。”

    说完又敲了半个时辰的木鱼,方才回到房里。

    方雅晴已经在房里等着了,她也是来陪着徐氏的,并且告诉徐氏道:“我听福全说今日蜜娘还特意去送哥哥,说起来她还是挺上心的。”

    “那是,你哥哥待她也不薄啊,近来可是常常跑阮府。”徐氏酸溜溜的道。

    方雅晴笑道:“怪道人家说,自古婆媳不相合,之前您多看重蜜娘啊,如今倒好,也挑她们的不是了。”

    徐氏清咳一声:“什么挑不是,我这可不是挑不是。”

    说完,方雅晴看了天色已晚,有些担忧道:“不知道哥哥如何了?”

    天色阴沉沉的,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方惟彦睡在考房内,周围磨牙打呼,还有点蜡烛奋笔疾书的比比皆是。

    他运气好,没有分到臭号房,这种考场经历前世经历过,这一世再重返此地,心情又不一样了。

    虽然此时又飘起了鹅毛大雪,但他还是感觉手心的温暖,和那笑靥如花的面容。

    她是在期盼自己考中解元吗?

    如果他真的中了解元,她又该如何对自己呢,会不会再亲他一下?

    一向浅眠的他,居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当然彻夜难眠的还有简月华,她说了一门好亲事,未来公公由东阁大学士荣升建极殿大学士,丈夫年轻倜傥,这让简月华觉得以前受的磨难都是值得的。

    “小姐,您睡不着吗?是不是肚子饿了,要不要奴婢拿些点心来。”

    简月华不耐烦道:“不必,祖母说过晚上不许吃东西。”

    “是。”丫鬟小心翼翼的。

    但简月华又有倾诉欲,不免笑道:“你说王公子若是解元,阮胖子岂不是气死可?”

    丫鬟心里无语,阮姑娘分明是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没有小姐这么苗条,但是她纤秾合度,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的美貌所震慑。

    但对简月华还要附和简月华道:“您说的是,那侯府公子怎比得上首辅公子呢。”

    简月华冷哼一声:“方家的人真是瞎了眼,居然挑个小门小户出身的,你看那阮蜜娘穷酸的跟什么似的。”她虽然在外边变了很多,但私底下依然如此,没什么太大改变。

    “那阮姑娘哪里能和您比,她是哪里都比不得。”

    “以后差距会越来越大,方惟彦虽然侯门公子,但也没什么用。”

    但蜜娘是根本不在意简月华怎么想,倒不是她靠着前世判断,而是简月华身上和张夫人一样,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那种优越感内全部依靠的是简夫人和简大人,她们本人所有的优势都是靠着别人,并不是她们本人到了什么地步。

    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天下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乡试考完后,阮十一是被抬回家的,天气太冷,考的已经是筋疲力尽,一旁的阮玉信见状,越发排斥科举。

    隆二伯去接的十一哥回来的,他倒也看到了方惟彦还道:“不愧是大家子弟,惟彦走出来风采依旧,并没有半点折损风度的事情。”

    阮嘉定捏须而笑:“他的学问已然很不错了,便看他这次如何吧。”

    但阮十一却很不好,他的压力太大了,加上总认为自己学问学的不够扎实,简直是急火攻心,直接病了,周氏平日生意上很爽利,但是她所有的一切寄托希望都还是在阮十一身上,因此阮十一一病,周氏也瞬时也是成日揪心。

    还得定二奶奶找大夫过来诊治,只听说要休养就一切无碍,但阮十一却丧失了科举的信心。

    阮嘉定是怎么劝阮十一都不行,其实阮十一今年也才二十四岁,年纪并不大,但是他已经经历两次乡试了。

    “十一郎,你还年轻,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连秀才都不是呢。你放开心胸,再待来日,如何?”

    阮嘉定可谓是苦口婆心。

    隆二伯也是跟着劝:“你像我这个年纪,你不想考了,也就罢了,这样年轻,你定二叔替你弄了顺天府籍多不容易,这才一次,你就放弃了,对得起你爹娘吗?”

    这般阮十一才放松些,也露出点笑影。

    蜜娘看的心有戚戚焉。

    却说东安侯府的人也在打探方惟彦考的如何,方惟彦都是淡淡的,他三哥方惟廷松了一口气,认为方惟彦肯定没考好,还道:“你还年轻,我听说朝廷的那些考官们总是想对年轻人磨练一二。”

    方惟廷连府试都没过,就因为如此觉得羞,还去外地去了一趟,当然,他在外地也并没有读书,反而胡天海地了一番,秦楼楚馆几乎都逛遍了。

    他和贺廷兰是同道之人,在女色中不大节制,但因为成婚没多久,还对妻子乡君在感兴趣的阶段,也想先生下嫡子,故而没带女人回府。

    现在看方惟彦从考场出来,神情淡然,不免心中高兴极了,嘴上还要假意安慰。

    方惟彦也不反驳,“三哥说的是。”

    他们的对话有心人当然也听到了,金家人一贯以出手大方在侯府有着好人缘,金姨妈听闻此事,遂对金淑琴姐妹道:“你们姨母对你表哥十分看重,这次若她难过,你们该去安抚一二才好。”

    金淑琴笑道:“娘说的是。不过如今还没张榜,谁又知道四表哥有没有中,也许没中呢。”

    金姨妈点头:“倒是好着相了。”

    母女二人说完,金淑琴又看向妹妹金淑惠道:“你总是窝在家中做什么?姨母好几回提到你了,你也该出去散散心才是。”

    金淑惠却摇头:“姐姐,我只是为你不值罢了。”

    金淑琴顿时失色:“淑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金淑惠又埋头在一张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金姨妈唯有叹息。

    小时候,金家蒙难,淑惠年纪小,却不似现在这般,很是喜欢哭,她本就丧夫,无力管小女儿,就把她放在妹妹那里。妹妹那个时候疼惜她,对淑惠视如己出,方惟彦也对她很好,甚至有一日看方惟彦陪着金淑惠过家家,还主动问方惟彦说娶不娶淑惠,那孩子应是。

    但偏偏淑琴是长女,她更愿意撮合淑琴和方惟彦,只可惜最后妹妹从外边选了一位姑娘。

    自此以后,淑琴能轻松调整自己的状态,还是常去找方雅晴或者去翁老夫人处奉承,淑惠就不肯去了。

    但金姨妈寄人篱下,家里的顶梁柱还是个婢生子,也并不上进,哪里有什么背景去指责妹妹怎么做。况且,那只是小时候的一句玩笑话,谁会当真呢。

    **

    “发榜啦,发榜啦。”

    举子们个个都涌去看榜,蜜娘家里也早早派人去了。

    周氏和阮十一二人都很忐忑,甚至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开玩笑了,但蜜娘心里清楚,就阮十一这样的状态,恐怕是真的没中,因为他实在是过于害怕。

    一个人到害怕的程度,必定是学的不算太好。

    这不是淡定不谈,淡定的人其实代表胸有成竹。

    好一会儿,才见虎子从外跑进来道:“恭喜二爷二奶奶,咱们姑爷中了顺天府乡试的五经魁。”

    乡试前五名才称为经魁,虽然方惟彦并不是解元,但是是五经魁也已经很不错了。

    蜜娘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定二奶奶虽然想顾忌阮十一的心情,但是孰轻孰重她还是知道的,尤其是女婿更亲近,她忙对阮嘉定道:“咱们这就去侯府道喜吧。”

    “好,让他们备好礼,咱们这就去。”阮嘉定很是高兴。

    周氏悄悄的问虎子:“有没有十一少爷的名字?”

    虎子委婉道:“我仿佛没有看到。”

    这时阮嘉定也只好安慰阮十一:“别灰心,下次再来就是。”

    说完,又问虎子:“你再去看看副榜有没有。”

    虎子垂头不语,显然他看了的。

    倒是阮十一苦笑:“二叔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肯定不成,日后一定苦读。”

    大家看他蹒跚着脚步进去,但都无能为力。

    尤其是阮嘉定他自己就经历过数次落榜,唯独有坚韧不拔的意志,方才能百炼成钢,也只能自己开解自己才行。

    却说方惟彦也是等在家中,气氛很紧张,东安侯专程在家,等待张榜,世子方惟昌一贯沉默,她现在已经代替父亲在五军都督府领职,身上一股肃杀之气。

    二少爷方惟时生的非常瘦削,精明外露,他呷了一口茶,似乎嫌弃茶不太好,皱了皱眉头。

    唯有方三少方惟廷很是闲适,那天看方惟彦脸色就不好,今日爹特地在家等着,若是没中,那就实在是扫兴的很。

    他翘着二郎腿,拿了一根银牙簪剔牙,被东安侯瞪了一眼,才正襟危坐。

    大概也只有方惟均是真的为亲兄长担心了,看报喜的小厮还未来,他甚至还走出去转了半天。

    “五弟,坐下吧。”方惟彦让他坐下。

    方惟廷也笑道:“是啊,老五你别晃了,晃的哥哥我头疼。”

    终于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饶是老成的东安侯都立马起身,小厮们更是进来报喜:“侯爷,咱们四公子乡试经魁。”

    果然有衙役们过来,侯府大开中门,只见来人道:“庚辰科直隶乡试第三名,顺天府方惟彦。”

    方惟均喜的手足舞蹈:“我哥哥是举人了,我哥哥是举人了……”

    东安侯也忙道:“快,快拿赏钱来,再让夫人准备宴席,请戏班子过来。”

    ……

    女人们听了这个消息之后,都上前恭喜徐氏,徐氏抹泪:“真是没想到老天有眼,彦儿这孩子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连平日一向想压她一头的小姑子方芙蓉都不说什么风凉话了。

    又说亲朋好友们纷纷上门,东安侯府是热闹非凡,更别提方惟彦本人了,一天听到的溢美之词比以前都多,他却没什么喜悦之情。

    她是希望自己拿解元的,但是他没有拿到,不知道她会不会失望?

    正想着,听闻阮嘉定夫妻上门,东安侯亲自请进门来。

    阮嘉定笑道:“侯爷,恭喜你了,四公子不愧是名门子弟。”

    东安侯心情很好的道:“同喜同喜。”

    蜜娘得知本次的解元郎则是简月华的未婚夫张敖的时候,也没什么遗憾,春桃她们不平,蜜娘还道:“只要能中举就好了,何必在意那么多,她愿意得意就得意吧。”

    她甚至道:“你们也少提这个,要是嫂子听到了也不好。”

    今日是方惟彦大喜说说没什么,日后若是经常提起,就怕周氏她们觉得在显摆,人有时候在得意时,更虚谦虚谨慎。

    春桃吐吐舌头:“知道了,我们也是为小姐您高兴呢。”

    “知道,所以这个月的月钱咱们房伺候的人都多加一倍工钱,你去开我的钱匣子。”

    几个丫头都高兴的很。

    一直到过年,阮十一才恢复以前的样子,周氏心情也好了许多,这次定二奶奶投的那几个铺子的银钱也送来了,还超出预期,关键是阮嘉定京察全是上等,又有工部尚书曹大人要了他过去,并且非常赏识他,故而连升两级,现在阮嘉定是正五品工部都水司郎中。

    这放在以前,阮嘉定想都不敢想。

    蜜娘喜道:“爹爹以前就对治水十分擅长,如今正是做本行,我看工部虽然不如户部,但是爹爹喜欢,岂不是更美。”

    阮嘉定抚须:“我不过是报答曹大人的知遇之恩,日后敢不尽力而为?”

    他升官之后,徐氏自然得意,还对方惟彦道:“我说什么,你这媳妇没选错吧,她爹这才三年就升官了,还连跳两级。现在是京官正五品,不知那些之前笑话我的人,还有什么脸笑话。”

    方惟彦也为岳父高兴,“听说岳父他老人家献了一本《治水经》给曹大人,曹大人十分看好他,硬是举荐他。”

    “这就是你的运气了,日后若是你岳父官做的更大,也能互相帮衬。”

    简月华是没想到方惟彦输给她未婚夫了,但是蜜娘的爹却胜过她爹,他爹到现在还只是举人,其实也不是说她爹比不上蜜娘的爹,而是她爹今年才二十几岁,这个年纪能考中举人都已经是很不错了。

    但她还是很不爽。

    简夫人倒是很高兴,这证明她女儿没选错人。

    虽然现在女儿一家不愿意和她往来,但是她也能心下稍安了,她虽然离开了她,但是她也过的很好,若是她没有离开,兴许女儿就嫁给吴家那个小商人了。

    方惟彦送了厚礼过来,他现在有了举人功名,明年即将会试,自然与众不同。

    当然,他来这里的目的也是想见蜜娘一面。

    再次见面虽然相隔几个月,但蜜娘还是那般巧笑倩兮,她递了个荷包给他:“喏,这是我最新绣的荷包,祝贺你中举。”

    方惟彦却懊恼:“可是我并未中解元,辜负了你的期望。”

    蜜娘没想到他对自己随口一句话都那么在意,不禁道:“这已经很好了,我才不在意什么解元呢,我将来的夫君太好了,那岂不是好些女子都要同我抢,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夫君?

    她是在说自己吗?

    方惟彦看向蜜娘:“岳父升官了,我也祝贺你。”

    他眸中清亮,眸子黑白分明,一抬眸又仿佛蕴藏了无数的能量能给人安定。

    蜜娘和他对视一眼,方惟彦只觉得她眼带媚意,水光点点,娇弱的可以让人采摘一般,再看时,她又恢复如常。

    “我……”方惟彦一出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昨日参加文会还口若悬河,此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想起那日那个暧昧又令人欢喜的手心之吻……

    蜜娘却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害羞又柔媚的看了他一眼,鼓励的看着他:“你还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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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我, 我……”方惟彦还是低头没说话。

    似乎一遇到蜜娘,他脑子转的就没那么快了,他好恨自己这样。又觉得难怪她前世圣宠不衰, 真是天生能吸人魂魄之人,饶是他都不可幸免。

    蜜娘见他这样,也不逗他了, 只道:“我知晓你的心意, 也多谢你来看我。我们就坐下说说话吧, 其实听到你考中了,我这心就踏实了,你就不必再熬了。”

    这话说的实在,方惟彦也顺道坐下:“是啊,下个月就是会试,伸头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 若是熬过了还好, 若过不了, 也还是得熬。”

    多少人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哪一个人不是如此,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男子若无功名立世,妻儿都会受到欺负。

    蜜娘暗自点头,方惟彦的心态还是比阮十一强太多了, 阮十一也不过就考了两次, 已经灰心丧气, 听周氏说学起来反而心不在焉, 晚上还总是做噩梦。

    不过,蜜娘还是劝他:“反正下个月才考,你只能松快这几日了,就别想科举的事了,等松快完了,再安心参加会试。”

    其实二人终究还不是很熟,蜜娘把他之前送来的书拿起一本出来,向他请教了几句,才恍然:“原来如此。”

    方惟彦看她这样正正经经的,也很上心的教了一炷香的功夫,蜜娘才道:“我看外边宴席要开了,你且去吧,若是让他们等着就不好了。”

    说完不拖泥带水的走了,只剩下方惟彦有些怅然若失。

    他觉得自己太不解风情,也太不会讨小姑娘喜欢了,所以蜜娘才会如此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蜜娘其实很满意方惟彦这样的表现,要是他太油滑了,反而让她觉得这个人不诚实,这样也挺好。

    今日是阮嘉定的好日子,他虽然想表现出谦虚来,但所来之人都热情的很,阮嘉定也喝了不少酒,作为准女婿的方惟彦也在一旁吃酒,往来者多羡慕他有如此佳婿,十九岁的举人也不多见啊。

    年过完,湖广不少举子也来府上拜谒,阮嘉定上衙时便让隆二伯和阮十一招待,都是读书人,往来自在,阮家又很客气,来者都送上十两银子作为见面礼。

    因为阮嘉定升官,俸禄多了,定二奶奶在人情往来方面向来大方,从不抠搜。

    丈夫官位升了,比起什么嫁妆多更拿的出手,就像计春芳虽然嫁妆多,但父亲商户出身,还是矮其他嫂子们一大截,虽然样样周全还被人诟病。

    所以这也是定二奶奶虽然知晓陶家家风好,陶夫人是难得的婆婆,但商户人家,也无读书种子,女儿嫁进去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出嫁前姑娘家区别不大,出嫁后,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自古夫荣妻贵,像她本是孤女,就因为丈夫出息,本家嫡支都不敢小瞧她。

    现下女婿已经是举子了,若中进士再为官,女儿嫁过去就是官夫人。

    虽说方家乃侯府,一入侯门深似海,但女婿有官身,在家说话声音都大,这样女儿的地位也会高。

    这样的话以前定二奶奶方在心里,但女儿即将及笄,她得一一告知。

    蜜娘听了她娘的话,很是赞同:“虽然咱们不爱慕虚荣,但如果能找好的,为何要就差的呢。”

    “你说的是啊。哦,对了,我前儿去公府拜年,看到四丫头回娘家了,她神色可不算太好,正跟二太太跟前哭呢,我听说是南平伯世子太过风流,她一介填房镇不住场子,那些妾侍通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定二奶奶是听的心有戚戚焉。

    她家没妾侍,蜜娘生活的这么单纯,日后可如何是好?

    蜜娘却道:“以四姑娘的性子而言,没什么大能为,她才该进宫,身份在那里,相貌平平无奇,性子碌碌无为,也不会有什么宠爱,反而在宫里还没人惹你。”

    这世上最不被针对的人就是平庸碌碌无为之人。

    偏范玉真这样的姑娘,本是七窍玲珑心,除了身子骨有点虚,其余时候都很不错,做大家主母反而能撑场,相貌也够好,即便嫁给风流人,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母女二人叹了口气。

    及至会试,方惟彦会试中了第八十名,之后殿试联捷,以二甲头名得以赐进士出身。

    “方惟彦真是可惜了,妥妥的状元之才,只因元辅要扶持自己的儿子,让他从一甲掉到二甲去了。”

    “元辅还真是偏私。”

    “就是,这张敖是元辅之子是状元,探花是吏部左侍郎李覃的儿子,榜眼则捡漏。”

    都知道殿试考官要以圈尖点直叉五等来标识试卷优劣,当时殿试呈上来的十份试卷,读卷官在读卷时,第一轮判方惟彦第一,第二轮则是第四。

    最后,永隆帝亲口道:“元辅为政之肱骨,朕照顾元辅之子应当。”

    故而张敖被提到第一,至于方惟彦就到第四了。

    也就是二甲头名,赐进士出身。

    这并没有出乎方惟彦的意料,元辅张炜此时正受宠幸,威势比皇帝还大,皇上也很给他面子,至于李覃因为和张炜是乡党,其子李冠也才名俱佳。

    但东安侯简直欣喜若狂,徐氏更是与有荣焉,方惟彦本人倒是很低调,进了翰林院做庶吉士。

    这辈子好像除了娶阮氏,其余都没怎么变,尤其是看到进士登科录上写着都是一样的,见第一行就写的是方惟彦贯锦衣卫军籍浙江绍兴府会稽县,顺天府学生,治易经字季英行四,年二十,正月初六生,曾祖灵,追赠太子太傅,祖父已故东安侯,父汝霖东安侯,再有前母阮氏,母徐氏。

    另有一行,写着祖慈下,附上一书兄京卫指挥使司镇抚惟昌,二兄惟时,三兄仪宾惟钧,五弟惟钧,这些都是前世耳熟能详的,只有最下方写的是聘阮氏,这和前世不同。

    当然,他自个儿忽略了他前世是二甲第二十名,这辈子是二甲头名。

    只记得前世是娶董氏,这辈子写的是聘阮氏。

    蜜娘当然也很为方惟彦高兴,家中也正式开始筹备她们的婚事了,采购婚嫁用品,都是阮十一去办的,本来定二奶奶是想让隆二伯去办,但他主动请缨,定二奶奶只好应允了。

    置办嫁妆准备的是一千两银子,她们都不是那种虚张声势的人家,蜜娘也不希望为了嫁妆掏空家里。

    但周氏和阮十一添了五百两,他们夫妻俩在京中换籍读书,又靠着阮嘉定的身份开铺子,受阮嘉定夫妻照拂颇多,这点钱根本都不算多。

    再有公府添妆,还有阮玉信的爹尚四伯本在江南经商,儿子在阮嘉定身边跟着他在六部当差,他不仅添了八百里,还亲自带着阮十一为蜜娘置办嫁妆。

    就在阮府紧锣密鼓的准备婚事的时候,关蕙卿也顺理成章的开了脸,不过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只是在家里摆了几桌酒。

    李夫人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妻妾失和这是最不成的,至少不能让外人看笑话了,李冠如今是探花郎,吴氏妥协,没从中生事,她也要给儿媳妇这个脸。

    吴氏因为上次生产后,她本人又有些着急,时常行经完刚过就行房事,以至于经期回潮,得了落红之症。

    现在关蕙卿宠爱非常,她也不是别的婢子小妾,而是李冠青梅竹马,是正经的二房,吴氏都不能把她怎么样。

    殊不知关蕙卿也有她的郁闷,虽说她如愿和李冠厮守一起,但是她是妾侍,还得时常去站规矩,她用的什么都是吴氏给她的,按着月例领钱。李冠并非真的宠妾灭妻,他虽然宠爱她,但是和吴氏也有情分。

    期间吴氏为了拢住李冠,也把陪嫁丫头开了脸拢人,也逐渐对李冠的情死心了。

    她开始一心一意调理身子,但关蕙卿居然在她之前有了身孕。

    比起吴氏的劳心劳力管家,关蕙卿每日就是吟诗作赋,李冠私下还贴补她,她除了等李冠过来就是歇着,看起来比吴氏更文弱的她居然有身孕也是稳稳当当的。

    定二奶奶就教女儿:“你进门后,千万别抢着管家,这管家三年猫憎狗嫌,你看那关蕙卿为何有孕那么快,就是不操心,你吃再多的补药都比你心宽来的强。”

    蜜娘失笑,旁人关心的是李家妻妾斗争,她娘倒好,关心的是人家怎么有孕。

    “好,我知晓了。”

    她只好应承。

    再过两个月,她就要出嫁了,在家里待的日子一天少过一天。

    十一哥已经从江南回来了,定二奶奶和周氏带着蜜娘看嫁妆,一共六十六台,这已经是花费了家人所有的心血了。

    蜜娘亲自出来谢过阮十一,阮十一摆手:“快别这样,都说一家子人,何必说这些。再说了,定二叔自小就待我好,当年没有定二叔我连秀才都拿不到,如今能在京里见世面,已经比以前强不少了。”

    他这出去走了一趟,倒是整个人似脱胎换骨一般。

    定二奶奶笑道:“这还不够,你叔叔私下跟我说你样样都好,你若能做官,就是个好官,这天下多个好官,就少一个贪官,岂不是好事。你也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若是真的不成,只要上副榜,咱们就进国子监,你叔叔再去吏部找人,怎么着也能做官,你看容先生不就是如此吗?所以别灰心。”

    男人都希望走仕途,但仕途不好走。

    可定二奶奶也只好这么鼓励他了,因为实在是也不知道如何说了。

    总不能看着阮十一一直这么痛苦吧,一点盼头都没有。

    阮十一倒是想的开:“婶子别想这么多,若下次我考不中,我就去学刑名师爷,日后不拘在叔叔幕下还是在哪里,都能做事。”

    既然他想开了,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

    几人正说着,又说李夫人过来了,她是特地来添妆的,还把儿媳妇吴氏也带来了。定二奶奶带着蜜娘出去见客。

    “啧啧,转眼就要成亲了,我那时候看到她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呢。现在看看,她比我还高了,真是个大姑娘了。”

    李夫人很是感慨,她到现在依旧觉得没有娶蜜娘非常遗憾。

    否则等蜜娘及笄后,现在李冠又中了探花,郎才女貌不知道多好。

    有蜜娘在,哪里会有关蕙卿站脚的地方。

    但现在也只有把叹息埋在心里,笑着让人把他的添妆拿进来。

    李夫人也是大手笔,这一送就是六抬箱子,定二奶奶连忙推辞道:“您这是太多了,万万使不得。”

    “什么使不得,我送给我的弟子,也不是给你的。”李夫人还状似生气的样子。

    吴氏笑道:“阮夫人,阮妹妹快收下吧,好歹是我们太太的一片心意。”

    定二奶奶这才让蜜娘来行礼道谢,蜜娘忙上前道:“您对我的爱护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回报,只盼着您日后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我的好姑娘。”李夫人真是爱她爱到心里去了。

    大家都知道蜜娘很讨人喜欢,周氏甚至还从定二奶奶那里知晓,李夫人当年是想让她做儿媳妇的,只是那时都知道李冠有了心爱的女子,后来才从李夫人那里搬出来。

    没想到一直到现在,李夫人还是真的疼她。

    蜜娘忍不住也回抱李夫人,“夫人一直疼我,我都知道的。我现在就是再忙,也会练琵琶,日后定然不坠夫人名声。”

    见李夫人和蜜娘依依不舍,吴氏心中有些醋意,她婆婆对她倒是平平,对外人好,可见人都是远香近臭,若这阮蜜娘真的进门了,婆媳之间哪里又会这般好呢。

    好在吴氏素来也是见过场面的人,她笑道:“阮家姑爷同我们爷是同年,我们爷一贯也说他学问好,人才好,日后这无论是从我们俩家原先的交情,再有这现下方姑爷和我们爷的交情,真真是亲上更加亲了呢。”

    大家一听都笑了,都觉得更亲近了。

    在此,吴氏也送了添妆来,她比着李夫人的一半送来的。

    蜜娘又起身行礼,谢过吴氏,特地回房拿了她做的抹额和荷包,她笑道:“本来是想以后送给的,但您二位对我这般好,我就提前先送了。”

    她做的女红向来与众不同,非常的清新灵动,是那种你看了觉得以前戴的都特别俗气的那种。

    送李夫人的是绯红色的抹额,上边绣的是白鹤仙子,那白鹤仙子正翩翩起舞,身畔还站着几只仙鹤,显得非常高贵,颜色也很正。

    且是用绸布做的,这个时节戴最好了。

    李夫人爱不释手:“这是怎么想出来的?怎么也冰丝丝的。”

    “是用薄荷泡过,因为知道您怕热,所以做之前就用薄荷水泡过,后来又浸了香。我头一次见您,总觉得您像一个人,但总想不起来,后来您教我弹琵琶的时候,我才有了印象,就像天上的白鹤仙子一样。”

    这白鹤素来有吉祥长寿的意思,但李夫人年纪也并不是很大,因为画了了美丽的白鹤仙女,有一种缥缈美丽空灵之感,绯红做底色,却又有富贵气象。

    李夫人听了更是道:“我现在就戴着。”

    蜜娘亲手替她戴上,服服帖帖,就是现在夏天戴了也不会不舒服。

    至于吴氏,她则送的是一个穿肚兜的白胖小娃娃在啃石榴,一看就是寓意多子多福。

    虽然直白,但是真的特别可爱,这让吴氏不得不赞叹蜜娘的心思,实在是太巧了,听说她很会画画,她画的画格外与众不同,并非传统的石榴花开或者传统的团纹,全都是她自个儿画,画完了之后方才做的,从来不和别人重复花样子。

    李夫人戴着抹额回去,她丈夫李覃正好在家,老夫老妻对座,难得李覃看她额头的绯红色,映衬的李夫人皮肤白皙,那白鹤仙子更显高贵典雅。

    他道:“你平素就该戴这样的抹额,之前那些折枝画什么莲花的,样子虽然好看,反而让你显老了。”

    李夫人抿嘴直笑:“针线上的人虽然不错,但她们并没有学过画儿,哪里有这个心思,我看《山海经》里也只有白鹤童子,并没有什么白鹤仙子,这自然不是一般人送的,这是阮家姑娘送给我的。”

    “哦,原来是她。”李覃恍然大悟。

    有这样灵巧的心思,肯定也是个非常灵巧的姑娘。

    李夫人道:“她娘也真会挑女婿,方惟彦二十岁就二甲传胪,日后必定前途无量。上次蜜娘被承恩公夫人送进宫,方惟彦可是下大力帮人,人品也真好。”

    “不过,说起来也是蜜娘讨人喜欢,我……”

    李覃知道老妻的心思,连忙道:“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你何必总是耿耿于怀。”

    “知道了,知道了。”李夫人抚摸着额头上的抹额,越发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

    “娘,您别吃醋,女儿给您留的都是最好的。”蜜娘捂嘴偷笑。

    她娘方才看到自己送给李夫人的抹额,很有些醋意,蜜娘当然做最好的给娘了,只是一直密密的藏着,这什么好东西呀,一旦弄得全天下皆知,反而就没什么期待了。

    就像这几次方惟彦上门,她都不见了。

    就是要这样,以前能看的到,现在是看不到也吃不到。

    这样愈发让他牵肠挂肚才好。

    定二奶奶也心疼女儿:“也别太累了。”

    “知道,有不少是身边几个丫头替我做的,只有送给长辈和关系最亲近的荷包才是我做的。”蜜娘也有分寸。

    母女二人正说话时,外边敲锣打鼓,甚至还有放炮仗的声音,喜乐奏的震天响。

    丹草从外进来道:“是简家送嫁妆,要送去元辅的府上呢,嫁妆一百八十八抬,说声十里红妆也不为过了。”

    蜜娘惊讶:“简月华不是才十三岁吗?怎么这么早就嫁人。”

    定二奶奶不屑道:“大概是为了压你一头吧,况且十三岁也不算很早,你认识的陶家姑娘不就是十三岁嫁到洛家的。”

    “就为了压我一头,就这样……”

    蜜娘不可置信。

    她的嫁妆虽然不算很多,但是因为李夫人婆媳二人又添妆,再有计春芳郭瑶玉等人添妆,凑够了七十六抬,已经算很不错了。

    定二奶奶摸了摸女儿的头:“世人总这样,什么都爱比较。”

    简家孙女儿就在蜜娘出嫁前一个月顺利嫁入张家,她那丰厚的嫁妆简直惊呆了整个京中的人,饶是翁老夫人同女儿私下提起都啧啧称奇。

    “你那位姨母随手这么一拔毫毛,那就是快两百抬嫁妆,听说怕超过公主,因此挤在一起,那箱子能有半人高。你看着多吧,可在你那姨母那里,又算得了什么。”

    方芙蓉也是侯门贵女,出嫁一百零八抬嫁妆已经是够让人眼热了,两百抬嫁妆,这真是难以想象。

    她呷了口冰樱桃酥酪,好奇道:“她怎么那么多钱呢?”

    翁老夫人笑道:“她也是苦熬出来的,罢了,我看惟彦的媳妇下个月进门,不知道也是不是这么多?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方芙蓉摇头:“那倒是未必,我听说阮家姑娘是个好辖制人,心情太强的人,要我说父母子女能有什么仇恨,那阮夫人就是姨母的女儿,姨母一片慈母心,难不成还要人下跪不成。这样说起来,大嫂找的这媳妇儿也是个糊涂人,只顾自己痛快。”

    她和徐氏一向不和,又感叹:“那阮姑娘听说也就相貌好点,女人再好看的容颜,给不了什么帮忙,十天也就厌了。惟彦现在二甲头名,什么媳妇说不了,偏偏就要娶她为媳妇。若是娶了简月华,惟彦可就得了快两百抬嫁妆,他日后总要分家出去的,又有简家扶持,又有钱开道多好啊。”

    “先等等,看阮家和你姨母之间关系如何吧。”翁老夫人道。

    方芙蓉颔首,翁家现在门庭凋零,她母亲依靠的人便是她这位妹妹简夫人,方芙蓉大归,虽然有她娘撑腰,但是她娘早就上了春秋,若是她娘走了,嫂子当家,她又何去何从。

    因此,她和简夫人那里走动颇多。

    如何对待惟彦媳妇,如果是她和姨母和好如初,即便她不喜欢嫂子,但也能容忍一二,但若是她不识抬举,那就别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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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庶吉士们在翰林院由翰林院的饱学鸿儒之士学教习三年, 散馆后再另行授官,方惟彦在其中自然很受瞩目,但他从不以科名自矜身份, 反而处处谦逊,教习师也很看好他。

    而一甲前三的张敖李冠等人,都已经授予了官职, 张敖刚刚成婚, 自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只恨不得一日看尽长安花。

    方惟彦发喜帖的时候,大家都笑:“张状元刚成婚,方亚元又要成婚了,咱们真是喝不完的喜酒。”

    翰林院修撰陈同卓是他的房师,当时就是他推荐方惟彦为经魁的,也因为如此, 方惟彦进翰林院后, 很受陈同卓的照拂。

    在陈修撰心里, 方惟彦才是名副其实的状元, 张敖和李冠都是关节考生,只是元辅势大, 大家并不敢多说什么罢了。

    故而,一听说方惟彦要成婚了,很是捧场:“那我肯定去。”

    李冠和阮家关系一向不错,他和方惟彦也是同年,故而笑道:“季英兄, 你这婚事啊, 我都不知道往哪边去了。”

    众人好奇, 连一向鼻孔朝天的张敖都忍不住问道:“这是何故?”

    这李冠方道:“季英兄岳父是我救命恩人, 当年我还是少年时,差点坠入冰窟内,他正要参加乡试,见有人落水,毫不犹疑跳下去救我。后来,我母亲教阮姑娘琵琶,我们俩家正是亲如一家。但我又和季英兄是同年,你们说说我该往哪边去?”

    大家不知道还有这缘故,方惟彦却知道李冠是特意说出来抬高蜜娘身份的。

    要知道大家虽然捧着张敖,但是对李冠更热络,原因就是人家爹是吏部侍郎,吏部铨选天下,外官入京的三四品官还要看一个吏部小官的脸色。

    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个道理。

    方惟彦笑道:“既如此,你就两边都来,上午去阮家送嫁,送完正好到我们方家再吃酒。岂不是两下便宜。”

    又有人咦了一声:“令岳父可是工部郎中阮嘉定?”

    方惟彦点头:“正是。”

    “哟,这可巧了,嘉定兄和我同科,他和京里瀚海公承恩公府俱是一族,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却又搏强直击,在我们那一科中非常有名望,也很是热心。”

    所谓的望族只是点缀,最重要的还是人家看你有没有关系,有李覃的关系,所谓江陵望族就是点缀。

    方惟彦笑道:“岳父大人向来如此,大司空曹大人十分赏识我岳父为人,这次亲自出面做保山。”

    众人都羡慕不已,还道:“方兄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可不是……”

    从翰林院下衙之后,方惟彦悄悄去了阮家一趟,阮家已经开始搭喜棚了,毕竟很快就要成婚了,喜棚得先搭起来。

    这个时候阮嘉定还未回来,他是曹大人信任之人,本人对治水非常有举措,因此很是上心。定二奶奶正安排老家来的客人,见他过来,忙笑道:“我的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岳母,近来天儿太热,蜜娘又不能出去,我寻了一本书准备给她,她循礼也不能和我相见,因此就麻烦您了。”方惟彦其实很想见蜜娘的。

    定二奶奶为他的体贴更增添了一丝好感,她并不古板,反而道:“她就在后罩房里歇息,你亲自给她去。”

    啊?

    方惟彦可不愿意蜜娘知道书中玄机。

    但定二奶奶都这么催促了,他也没办法,只好去了后院。此时蜜娘因为在家,天气太热,头发全都盘上去了,一个乳白色绣牡丹的抹胸,外罩着纱裙,胸前露出一大片白皙。

    反正也没人看,她自己在榻上歇息。

    但方惟彦不知道啊,他进来时看到蜜娘如此穿着,第一反应就是往外出去。

    蜜娘也没想到他竟然来了,瞬时坐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方惟彦总觉得恍若隔世,好几个月没见着面,现在再见她,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笑道:“我是怕你在家憋闷,选了一本游记来送给你,本是准备让岳母给你,但岳母说她忙,让我亲自过来给你。”

    “原来如此。”蜜娘含笑看着他,又接过书,刚翻了几页,就觉得不对劲。

    这里边夹的居然是银票,约莫有五千两之多,而且新旧不一,应该是方惟彦自己的体己。

    蜜娘问道:“这是什么?”

    方惟彦解释道:“我知晓你是最正直的,但人靠衣装马靠鞍,到时候送嫁妆,若是有人言三语四的,怎生是好。”

    他不是怕新娘子嫁妆少,而是不愿意蜜娘被人说闲话。

    若非简月华那一百八十八抬嫁妆闪瞎了祖母翁老夫人的眼,翁老夫人也不会亲自喊他过去试探一二。

    蜜娘听到这里,把银票推回给他:“你拿回去吧,我不怕别人言三语四。我爹娘替我筹备的嫁妆已经很用心了,我也并不觉得少,我爹本就只是个五品官,若是弄那么多的嫁妆别人才觉得有问题。”

    “蜜娘,你……”方惟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他很快认错:“对不住,我知晓了。”

    其实方惟彦做的没错,甚至非常贴心,世人都生了一双势利眼,尤其是越靠近名利场,越是如此,谁都不可幸免。

    但蜜娘不想这般,她温柔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不是那种假清高,只是这个钱给我若做了嫁妆,这样我会良心不安的。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传出去了,旁人只怕说的更狠,我就更百口莫辩。”

    “那你就先收下,反正过门了,我也会给你的。”方惟彦理所当然。

    蜜娘心道,你总算上道了。

    但还是假意推辞一二,什么无功不受禄云云,方惟彦道:“自古夫妻一体,虽然还未成亲,但不过是几天的事情,早给和迟给又有什么区别呢?”

    蜜娘忍不住拿出帕子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再抬眸,眼睛水汪汪的,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既然你这么说了,就暂时放这里吧。”

    看蜜娘终于接了过去,方惟彦才松了一口气。

    在接钱的时候,她手指故意碰了碰他,方惟彦反应过来时,蜜娘手已经抽回去了。

    蜜娘也适时关心他:“听爹说你现在在翰林院做庶吉士,馆课多不多?”

    不是中了进士就一本万利,教习师还会每日布置馆课,有的松一点的还好,有的学士非常严格,大家不得不熬夜才行。

    但这对于方惟彦而言,并不算难,反而得心应手,他轻松的笑笑:“还好,不是很多,学士也是爱护我们。”

    “这样就好,反正我是不想看你那般辛苦的,有一句话怎么说来这‘悔教夫婿觅封侯’,我只希望你平安顺遂。”

    这话方惟彦爱听,家里母亲妹妹们都恨不得他一下为官做宰,从来没想过其中要付出多少,又有多艰辛。

    他又听到蜜娘嘴里说出“夫婿”二字,更觉得受用。

    “我也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那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即便想成就大事,也要先保住命再提其他。否则,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这也是蜜娘一贯的信念,别说什么谁一辈子都这样,任何人只要想改变,都不是没有机会的。

    方惟彦想,此女真是心智坚韧,寻常妇人大多数宁可死也不愿意受辱,她却能想着时时翻盘,若为男子,不知又有怎样的一番出息。

    偏在此时,蜜娘推了推他:“天色已晚,你家去吧,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她肚子都饿了,也不想和方惟彦说话了。

    人一饿,就莫名情绪很低落。

    方惟彦见她杏核眼中有股忧愁,忙说了个笑话给她听,“昨儿晚上我写文章写的入了迷,准备拿杯子吃茶,却不曾想拿的是砚台,嘴到今天还有墨色,还好没喝下去,拿到唇边才发现。”

    蜜娘听了捂嘴直笑,但笑完又气道:“你的丫头小厮都不在身边伺候么?若真的灌了墨汁,可如何是好?”

    方惟彦摇头:“天儿太晚了,我自不必让他们服侍,再者丫头们晚上并不在我房里伺候。”

    说完,还苦兮兮的看着她:“所以,要请娘子快些过门了。”

    蜜娘脸一红,啐了他一口:“谁是你娘子,我才不是呢,我现在是阮蜜娘,哼。”

    方惟彦越发觉得心痒痒,只是蜜娘催他快些走,他又实在不好留。

    却说这日方惟彦走了之后,晚上家中迎来了一位贵客简夫人,她表情很温和,拿了一份礼单给定二奶奶瞧,还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做大人的,总该知道女人嫁妆的重要性吧。”

    自从知道方惟彦拿了五千两来,女儿都没做嫁妆,她看着简夫人的礼单,笑了笑,又推回去:“不必了,我们不是朝令夕改之人。”

    简夫人身边的婆子又劝了一句,定二奶奶依旧态度强硬,坚决不受。

    故而,蜜娘送嫁妆去东安侯府时,翁老夫人翻了翻礼单,才七十几抬,瞬时脸色就变了,方芙蓉立马讥笑的看着徐氏:“大嫂,好歹惟彦也是我们府上的嫡长子啊,这嫁妆也忒少了,若不够,我凑些,怎么也要八十抬才够看啊。”

    徐氏看着身边挺拔的儿子,怕儿子难过,因此虽然心里有些发酸,但还是维护儿媳妇:“我们是看中她的人,倒也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方惟彦看了一眼小姑姑方芙蓉,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但稍纵即逝,唯独只有申氏看到了,但再看时发现方惟彦依旧表情很欢喜的模样,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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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简月华已经嫁到张家半个月了, 张敖是状元,父亲又是元辅,简月华嫁妆丰厚, 家世也好,更兼有得力能干的嬷嬷在身旁帮忙,很是顺心如意。

    尤其是知道蜜娘嫁妆只有七十六抬时, 更是笑出了声:“我听说东安侯老夫人说方惟彦的娘特地修缮了个宅院给他们住, 为了压她们家老三一头, 还特地叫凤梧院,她就这么点嫁妆,能铺满那凤梧院吗?”

    宫嬷嬷清咳了一声:“二爷要回来了。”

    如此,简月华才收敛起了笑。

    张敖今年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时,他回来见简月华已经在候着她了, 倒是很高兴:“怎么在这里等我, 用膳了么?”

    “还没有, 本是要去太太那里, 外边说您回来了,我就等着。”简月华笑。

    张敖对此很受用, 在简月华的服侍下,退了大衣裳,换上常服,夫妻二人共同用膳。张敖是湖广人,家中用的多是从湖广请来的厨子, 而简月华却自小从扬州长大, 吃的是淮扬菜, 后来跟着简夫人, 简夫人从不碰湖广菜,都是请的无锡厨子。

    因此简月华是有些吃不惯,但是也不敢多说,只略略喝了点汤,就专心服侍张敖用膳。

    用完膳,张敖才道:“过几日是我们翰林院同僚方惟彦的婚事,你和东安侯府也有亲戚关系,可是也要去的?”

    简月华却点头:“我是自然要去的,我祖母母亲都去的。”

    “嗯,那就早些去吧。”张敖想起曾经听过的简夫人和阮夫人的事情,又问道:“现在不知道令祖母和阮家关系如何?”

    提起这个,简月华有点尴尬,依她平日的性子,当然要大骂阮夫人上不得高台盘,是个寒酸货,但她在张敖面前还得保持形象,故而只是强笑道:“平日里也不怎么往来,我祖母大小事要忙,阮夫人大抵也很忙。”

    张敖颔首:“也是,我们湖广女子都是刚性子,都不肯服输。”

    简月华无语。

    这算什么刚性子,不过是不孝顺罢了。

    但她知道刚成婚,祖母就嘱咐她,让她一定要恭顺些,站稳脚跟再慢慢露出手段来,因此就附和几句。

    用完膳,张敖就被人叫了出去,他在外当然也有红粉知己,但那些粉头□□在简月华看来,并不构成什么威胁,因此也稳坐钓鱼台,并不介意。

    宫嬷嬷也赞道:“二奶奶这样才好,等您身子长开些,再慢慢的生个大胖小子,渐渐的站稳了脚跟,男人的心就慢慢从外面回家里来了。现在就由着他们闹吧,反正外面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嬷嬷说的我知道。”对简月华而言,她对张敖这个未婚夫再满意不过了,他身份够高,她夫荣妻贵,出去也有面子,况且张敖在家对她很尊重,这就很好了。

    她如此懂道理,宫嬷嬷和四周的丫头们也俱是松了一口气。

    简月华看她们这样,也觉得可笑,她们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却说蜜娘要出嫁一事,宫里的范玉真赏赐了新婚贺礼过来,范玉真当年在宫中一开始被封为美人,但她也颇为得宠,已经从美人升为正三品婕妤了。

    虽然还没有身孕,但蜜娘反而觉得范玉真聪慧,现在有孕可不一定胎儿能保的住,即便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养的活,况且,她上头还有皇后妃嫔昭仪在,孩子怕是要给别人做嫁衣,还不如不生。

    崔贵妃虽然傲慢,但也不至于像对丽淑媛那样下狠手,况且范玉真比丽淑媛聪明太多。

    “范婕妤赏了彩缎和一对白玉如意。”

    蜜娘和定二奶奶对视一眼,连道:“没想到她还颇顾旧情。”

    这几年承恩公府的那位三公子也早已娶了他人,五姑娘出嫁了,但因为张静之这一科并未中,五娘和她往来也少了许多。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不想来往。

    很快就到了出阁前一天,蜜娘最后一天在家里和家人们用膳,桌上摆着的是蜜娘平日最喜欢吃的菜,大家都没有说话,就怕一忍不住,谁就哭了出来。

    最不舍的人大概是定二奶奶了,她之所以变的更像一个人,而不是冷血动物,都是女儿带来的,她们曾经相依为命,女儿帮了她不知凡几,现在要出阁,简直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要剜去她的心头肉一样。

    “吃吧,这是糯米肉圆,平日里天天喊着要吃,今日娘特地做的。”

    最后还是定二奶奶先开了口。

    蜜娘咬了一口,却怎么咽也咽不下去,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阮嘉定跟没看到女儿的眼泪似的,干巴巴的道:“日后在侯府怕是吃不到咱们湖广的菜了,想吃了就回来吃。”

    “嗯……”

    顿时,女人们都抹着眼泪,周氏想起了平日里在家,但凡她有不高兴的时候都是蜜娘开导她,她们在一起做针线,一起说话,偶尔蜜娘讲几个笑话,弹琵琶给她们听,之前大家还都觉得蜜娘应该早些嫁过去,现在又觉得出嫁的日子太快了。

    快到她们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情来不及做了,但日子早就过去了。

    蜜娘拿出帕子擦泪,却觉得越擦越多。

    “爹,娘,我若是想回家了,你们去接我好不好?”她还是很想爹娘。

    爹爹看到好吃的,永远舍不得吃,特地带回来给她和弟弟吃,他自己除了官服,就是那几件常服,却把钱都给她做嫁妆,生怕被人瞧不起女儿。娘更是不必说,永远站在自己这边,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她。

    再有两个弟弟,虽然年纪小,平日吵闹大声了,还被她训斥,但是他们依旧最黏着她这个姐姐,每次送个点心,送个荷包过去,这二人都乐的不行。

    还有周氏和十一哥,虽然不是亲哥哥嫂子,但也相处的极好,再有隆二伯,上下打点,连阮玉信都替她跑过腿。

    她非常舍不得这个家。

    前世的她爹娘过世后,就好像一直泡在冰窖里,好容易这辈子一直待在暖和的地方,这就又要出去了。

    但她也知道,人就跟小鸟一样,长大了要自己学会飞,不能总在父母的翅膀下长大,她终究要成家,和另一个人过自己的人生。

    就像娘说的,她不嫁难道能一辈子待在家中,两位弟弟迟早也会长大,他们心疼自己的姐姐,难不成弟媳妇不会嫌弃吗?爹娘年纪大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偏疼哪一边,另一边都不会服气。

    难道日后要她看弟弟和弟媳妇们的脸色过日子吗?

    那就更憋屈了。

    所以,蜜娘难过了一阵,反而开始想明日自己过门之后的事情了。

    用罢饭,郭瑶玉来了,她坐完月子没几个月,人倒是养的不错,她见蜜娘眼圈红红的,顿时就理解了:“我那时候出嫁,也是这样,又期待,又彷徨不安。”

    “是啊。”蜜娘其实已经平静下来了,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血冷的太快了。

    因为她自己也知道,比起这种无谓的哭泣,她在婆家过的更好,才能让爹娘放心。

    郭瑶玉苦笑:“瑶仙要是像你这样有主意,肯定日子会好过多了。”

    “瑶仙如何了?”蜜娘近来因为出嫁,也是事情多,都不知晓郭瑶仙近况。

    郭瑶玉摇头:“我爹要将她嫁给我以前的表姐夫,我那表姐留下个六岁的孩子,却过世了,日子过的很不好。但我表姐夫的才华很被我父亲欣赏,一直说他有不世之材,虽然现在穷困潦倒,但我爹看中他的人品,因此,我父亲要将瑶仙嫁过去。”

    “那瑶仙自己同意吗?”虽然蜜娘觉得郭伯父为人仗义,甚至曾经还挺羡慕王素敏的。

    王素敏因为定了郭家这门亲事,后来她母亲过世,郭家怕她被后母磋磨甚至提前接她到家来,那时郭瑶玉和郭瑶仙姐妹还看王素敏不爽。

    郭家很厚道,但郭瑶仙的婚事说起来也太不为女儿着想了。

    试问哪个女人想跟人家当填房。

    郭瑶玉摇头:“就是不同意又如何呢,她若是说出来倒好了,偏她也是个没性子的。我说了也没用,一个是我的表姐夫,一个是我爹,我怎么劝呢。”

    说到底儿女婚姻大事郭瑶玉管不了妹妹,但郭伯父执意如此,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蜜娘道:“若是我大概不依的,这世上有多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呢,我数也数不过来。”

    “罢了,明日是你的好日子,我也不该说这些话。”

    “你的心我是知道的。”

    女人嫁人之后,就不再是只能顾忌自己了,郭瑶玉单门独户过日子还算是好些的,像计春芳那样家里六七个兄弟的人家,妯娌们也多,彼此龃龉不断,计春芳要想出门难的很。

    郭瑶玉也是一时有感而发,看到蜜娘拒绝了李家,她甚是可惜,但人家嫁的方惟彦二十岁就二甲传胪,听闻若非张敖暗通关节,方惟彦就是状元了,在他们那一科,人家真才实学都还是认方惟彦。

    她是上次蜜娘送嫁妆去方家时,阮婶婶让她跟周氏一起去了方家,见到方惟彦本人后,她方才知道有多么出色,那通身的气派,还有那似宋玉卫阶一般的相貌,还有侯府的富贵气象,看起来比李冠还要出色。

    若是妹妹能嫁给这样的人该多好,但凡妹妹有主意些,爹也不会按着她的头嫁,他爹现在也是礼部主客司郎中,要寻一门好亲事还是可以的。

    女子三从四德学那么多,到最后害了自己。

    像蜜娘这样能为自己争取的,敢于说不的人,反而获得了好姻缘,郭瑶玉很是唏嘘。

    等郭瑶玉走后,蜜娘梳洗完了,春桃替她梳着头发,一边梳一边道:“姐儿头发可真好,乌黑油亮又多,奴婢从未见过这么一把好头发的姑娘。”

    蜜娘笑道:“那也是养出来的。”

    前世为了维持纤细的体态,常年不吃饭,晚上饿的烧心,头发白了不少,每次都要染上鬓发,那种乌黑的汁液,她如今想起来都想吐。

    陪嫁的人就是这四个大丫头,再有陈康一家子。

    夏莲春桃是准备去侯府再挑人,或放出去或者留在府里伺候就再说,至于紫苏白芷年纪还小,倒是不必多虑。

    这时,只听门口清咳一声,蜜娘抬头望去,居然是定二奶奶过来了,她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过来的。

    蜜娘道:“娘亲,晚上人家吃的那么饱,我不想喝了。”

    “这是安神汤,今晚早点睡,明日还得早起呢。”说罢,又让丫头们出去,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一样。

    蜜娘接过安神汤,随意喝了几口,就见定二奶奶期期艾艾道:“这是那什么……你要好好看看。娘今日陪你睡,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娘。”

    这居然是避火图,也难怪定二奶奶觉得不好意思了,蜜娘打了个哈欠,丢在一边:“我不必看了。”

    “傻孩子,你不看怎么成?”定二奶奶一向对女儿百依百顺,现在见她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撂挑子,忙道:“来,我教你。”

    听亲娘说这个,蜜娘听的昏昏欲睡,一会儿居然睡着了。

    气的定二奶奶不行,但是又怕吵醒女儿,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女儿居然掉链子了,要知道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鱼水之欢,若是房事不谐,那以后可是很痛苦的。

    正埋怨时,见女儿抱着她,小脸蛋因为睡熟了红扑扑的,一看就睡的很香。

    她的心又软的一塌糊涂,睡吧,好好睡着。

    回来时,见一向好眠的阮嘉定居然也没睡,她还奇道:“怎么还没睡?”

    阮嘉定挠挠头:“也睡不着,大概是太热了吧。”

    丈夫说的当然是遮掩的话,昨儿更热,他是倒头就睡,今天哪里是睡不着,分明就是想着女儿呢。

    定二奶奶没有揭穿丈夫的谎言,因为她也睡不着。

    大概宅子里唯一睡的着的人就是蜜娘了。

    至于东安侯府,已经四处张灯结彩,蜜娘的嫁妆已经送了过来,其实七十六抬一点也不少,徐氏还不高兴道:“老二的媳妇于氏当年进门才六十六抬嫁妆,也没人说什么,老三那还是个乡君,出嫁也不过八十二抬,好些还是旧的,箱子都轻飘飘的,蜜娘的嫁妆分明在京里也算丰厚了,怎么就点了你那小姑姑的眼?”

    方惟彦褪下新郎服,出来后听他娘这般说,不禁道:“这有什么,她要说就只管说去,明日蜜娘就要进门了,她就是没嫁妆进门,也照样比那些所谓嫁妆丰厚的人好多了。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没本事的人才盯着这三瓜两枣,见天儿的说。”

    “是啊,还挑什么旁支嫡支,我说这世上的人也太会挑了。”徐氏摊手表示不解。

    方惟彦笑道:“这多半是那些没见识的人弄出来的,阮家嫡□□些恩荫捐官的,难道就比蜜娘爹爹正经两榜进士出身的好?”

    徐氏点头:“就是这个理,还有挑人家嫡庶的,阮家庶房的女儿做皇后,谁敢挑剔什么?简夫人还是填房出身,谁又小看她了。你那位同年张敖还是元辅的庶子,还比他大哥受宠多了。”

    “您说的正是这个道理,小姑姑把嫁妆看的天大,若非是侯府撑腰,她那些嫁妆哪里能带回来。”大家哪里调什么嫡庶旁支主支,其实都是看权利大小。

    偏有些人想不清楚。

    天底下的官员,越靠近皇上的,官位即便低,也无数人奉承,因为越靠近权利中心。

    “好了,你也早些歇息,明天还要去接新娘子。”

    难得方惟彦这样平日淡淡的人,居然满脸笑意,还狠狠点了一下头:“儿子这就去歇息,娘也早些送,儿子送娘出去吧。”

    徐氏让他止步:“不必了。”

    走出几步了,看儿子嘴角还挂着笑容,徐氏对身边伺候的人道:“许久没见过惟彦这么开心了,这孩子从小就喜怒不形于色。”

    “这还不是您挑的人好,一眼就相中了阮姑娘,将来进门,您也有个帮手了。”

    见徐氏一行人走远了,方惟彦回到房里躺下,很是高兴。

    她……她明天就要来了。

    **

    天一灰蒙蒙亮,蜜娘就打着哈欠,让人扶着从床上扶起来用花瓣牛乳沐浴,这大概是她重生以来最奢靡的一次了。

    之后换上常服后,就有喜娘带全福娘子来绞脸,这全福娘子请的是阮嘉定同僚的夫人,她一见面蜜娘就道:“真真是个美人胚子,这脸也太嫩了,我都怕弄红了。”

    定二奶奶笑道:“您的手艺我们还是信的。”

    只见她往上扑了一层粉,再用红色的两根线,交叉成十字型,将一根线的一端用手牵着,另一边让线贴在脸上,蜜娘疼的龇牙咧嘴也不敢说话,但效果还是很好的,细碎的额发汗毛鬓角都修理的整整齐齐,皮肤仿佛更亮了。

    梳头发可以让插戴婆梳,但是新娘妆,蜜娘却坚持自己化。

    原因很简单,那些插戴婆的手法,她并不是很喜欢,她要如何更美,没人比她自己知道,眉毛要如何画,唇脂该涂什么颜色,甚至粉和胭脂怎么上,没人比她更懂。

    插戴婆有些踟蹰的看了定二奶奶一眼,定二奶奶却道:“那就让她自个儿画吧,您不知晓,她擅长画美人,自个儿也会化。”

    插戴婆还有点不服气,虽然不敢直接表露出来,暗地里道,户部侍郎的女儿成亲都是我去梳妆的,难不成我还不如一个小丫头不成?

    没想到头发梳好后,她见这小姑娘手法娴熟,很快就画好了,再换上嫁衣之后,插戴婆都惊呆了。

    “真是没想到姑娘技艺居然如此精湛。”

    蜜娘淡淡的,那是前世为了争宠必要,否则,她也不爱敷粉梳妆。

    今日花的是牡丹花开妆,整个人明艳照人,却又带着几分少女的柔媚,屋里没有一个人不被她的美貌震慑住的。

    平日不饰脂粉,都已经肌肤光丽,顾盼生辉,如今妆扮好了,更添倾国之色,论起容貌,无人敢掠其左右。

    屋内今日放了很多冰,因为怕蜜娘热着,凉丝丝的。

    方才这里围着不少人,等梳妆完毕后,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蜜娘和身边伺候的丫头。

    阮家今日也是贵客盈门,尤其是太阳出来后,相好的郭瑶玉计春芳都结伴而来,传授不少坐花轿的招数。

    “千万别吃味道大的韭菜和葱蒜,否则嘴里说话一股气味,也不能喝太多水,出恭就不方便……”

    蜜娘觉得这一切都很新奇,但同时又是上辈子没有经历过的。

    “春桃,你让厨下跟我做些白米糕来。”

    计春芳见蜜娘一幅淡然的样子,不由问道:“蜜娘,今日是你成婚,怎么脸上都没什么喜色啊?”

    蜜娘笑道:“现在就开始笑,我怕去婆家脸都笑僵了。”

    虽说方惟彦人真的不错,但是和家里的人相比还是有区别的,她会害怕,不是害怕未来的婆家不好,而是害怕自己在这个家的时日太短了,以前她埋怨日子过的太长,巴不得快快长大,现在又觉得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多好。

    方惟彦倒是很高兴,一路吹锣打鼓,甚至在给玉涵玉恒俩个小舅子红包时出手都非常大方,蜜娘已经盖上了红盖头,被阮十一背上花轿。

    方家的迎亲队伍很是热闹,关蕙卿在内宅都听到唢呐的声音,忙问道:“今儿又是谁成亲了?”

    小丫头出去外头问了问,才回来道:“是方家迎亲队伍,蜿蜒数十里呢。”

    关蕙卿心道,居然她都有这样的排场,诚然她知晓今日阮蜜娘出嫁,却没想到她这样风光,不必出去看,光听声音都能听到。

    同时,一辆青呢马车内里的姑娘也看到了这一幕,她问道:“这是谁家娶妻啊,这么大的排场?”

    那人笑道:“姑娘得亏还是在阮家长大的,怎么不知道这了,这是我们阮家那个叫蜜姐儿的姑娘,要嫁给东安侯的儿子呢,这位公子可了不得了,二十岁就中了进士,更是个英俊的少年郎。”

    周福柔喃喃:“真是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大造化。”

    一时又忍不住道:“都说我也有大造化,可为何我要被送进宫做女官?难不成我要一辈子老死深宫不出来。”

    这些蜜娘都不知道了,因为她已经饿的想啃手里的苹果了,却还没有到东安侯府。

    春桃还高兴道:“咱们姑爷又让人往西边绕了一圈,这样就更热闹了。”

    蜜娘都绝望了,心道这方惟彦平日也不是这么喜欢显摆的人啊,还挺低调的,怎么现在这样显摆,不行了,她真的好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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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 花轿才落轿,只听得外面又奏乐,炮仗齐鸣, 蜜娘是那种平日听到炮仗声太大了,定二奶奶都会帮她捂耳朵的人,因为她特别怕鞭炮声, 最怕鞭炮炸到脸上, 但现在只得硬着头皮等着。

    轿门卸了之后, 有个五六岁的盛装幼女上前轻轻拉蜜娘衣袖三下,这样的小姑娘被称为“出嫁小娘”,蜜娘在数到三之后,才被丫头们搀扶着出轿子。

    出轿门第一步要先跨马鞍,步红毡,之后再由喜娘扶着去喜堂, 也就是拜亲的地方。

    方惟彦自从蜜娘从花轿出来后, 他提起的心就落到原处了。

    二人一左一右, 蜜娘透过盖头底下看到旁边站的人的红色的衣摆, 莫名松了口气,只听赞礼者喊:“行苗见礼, 奏乐。”

    然后就是不停的行礼,蜜娘平日饶是不动声色之后,都快被这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折磨疯了, 饥肠辘辘, 头上的首饰又多又重, 嫁衣她为了美观还绣了不少珍珠在上, 非常繁复又重,还得保持仪态万千。

    原本定二奶奶还嘱咐蜜娘,说拜堂时要抢在前头跪,这代表日后在家里的地位,但她真的在乎不了那么多了,一切就跟提线木偶一样。

    起身走出去时,一条彩球绸由方惟彦亲自递到她面前,前面有两小厮捧着龙凤烛在前导,蜜娘正接过时,肚子忽然一响,她明显看到方惟彦递彩球绸的手顿了一下,蜜娘羞的不行,只听方惟彦道:“且再忍忍,入了洞房,马上揭了喜帕,换妆的时候,就有吃的了。”

    “好。”蜜娘答的有点委屈。

    前方摆着五张麻袋,不停有人换动,新娘子须脚不沾地,且五张麻袋意味着“传宗接代”“五代见面”的意思。

    终于被扶进了一个院子后,春桃小声在耳边道:“小姐,这里就是‘凤梧院’了。”

    “凤梧院”的缘故蜜娘早就知道了,原本徐氏为儿子选的是枕霞院,听说那里极是清幽安静,还自带一个小花园,正是个好去处,但被方家归宁的那位小姑奶奶搅黄了,公然给了方惟彦三哥方惟廷成婚用。

    徐氏因为不服气,故而用了凤梧院做院名,意思就是凤栖梧枝,即便是我儿子即便住的地方不好,但照样能上天眷顾,前途无量。

    入了洞房后,按照男左女右坐在床沿上,这就是俗称坐床。

    全福娘子拿来秤杆,笑着对方惟彦道:“请四爷揭盖头。”

    方惟彦毫不犹豫的轻挑一下,盖头滑落下来,喜娘收好后。

    蜜娘还准备她仔细看看自己这妆容,多惊艳一会儿,不曾经方惟彦道:“既如此,我先出去,你们伺候新娘换妆。”

    又低头对她道:“我让他们送茶果子来。”

    他是真的担心把蜜娘饿坏了,蜜娘却小声道:“你不看看我吗?”

    虽然很饿,但是精心化的妆可不能浪费,否则,马上要换衣裳妆容出去,他就看不到了。

    方惟彦这才反应过来,他微微弯下身子,再看她今日着凤冠霞帔,明艳照人,一双翦水秋瞳盈盈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他心里去了,琼鼻樱唇,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尤其是笑起来,嘴角隐隐有梨涡。

    这让他想起了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场景,怪道古人说有闭月羞花之美,以前我总觉得言过其实,如今才算见到真人了。

    “很美。”

    他在她耳边仿佛呢喃似的说道。

    蜜娘顿时脸一红,她没想到这个呆子也会这般。

    方惟彦顿时又体贴道:“我先出去了,你慢慢儿的换好衣裳,别急。”

    慢慢儿的意思就是让她先填饱肚子再出去,只是没说出来,蜜娘不由得点头,“知道了。”

    他一出去,夏莲就忙道:“小姐,奴婢替您更衣。”

    “好。”

    新娘子要穿的衣裳几乎都是红色的,褪去大红喜服,蜜娘换上一套累珠叠纱正红茜裙,内里是乳白色的百子榴花缎内衬,腰间用稍浅的烟霞色软烟罗系上,发髻上取下大冠,头上用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牡丹分心。

    一丫头拿着靶镜,蜜娘则对着小镜子补妆,尤其是流汗最多的鼻子处,用罗兰粉按压实了,又把头发不整齐的地方重新梳拢了一下。

    只听外边有个仆妇送了茶果子来,这些茶果子分外精致,且没什么大气味,蜜娘让人拿了红封给她。

    那仆妇喜道:“多谢四奶奶了。”

    蜜娘笑了笑,就着茶水,一连吃了好几个,剩下的让春桃夏莲几个分了。

    “先垫巴一下肚子,等会儿还有的忙。”

    上辈子她没有这样被人明媒正娶过,也不知晓这些繁文缛节。

    比如此时她才知晓原来入了洞房,不是就安静等丈夫回来,而是要换妆再去拜见长辈,按照亲疏辈分依次见礼。

    长辈会给红封和给新人贺礼,晚辈则由新人给红封。

    这也是蜜娘更加看重这次衣裳梳妆的缘故,之前盖头藏着,揭了盖头也只有喜娘和方惟彦看到她,这个时候可不一样,这是真正和方家人见面了。

    不多时,徐氏身边的嬷嬷来请蜜娘过去,蜜娘重新上了口脂,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方才带丫鬟们出去。

    一路走来,下人们无不露出惊艳之色,有人甚至因为看的入迷还撞到了一起。

    因为新娘子成婚当日是不能多言语的,故而蜜娘忍住笑容,只抿了抿唇。

    美人不能只看脸,还得看仪态谈吐气质,这些比之脸更重要。

    蜜娘的仪态就更不必说了,因为前世常常跳舞,以至于这辈子很难改掉走路垫脚尖的习惯,所以走路时,旁人看她总有一种书上写的翩若惊鸿宛若蛟龙之感。

    夏日昼长夜短,此时天色还有亮光,但内厅已经开始点烛火了,方惟彦正去外面的宴宾客的地方喝了不少酒水,但他还不能喝醉,因为马上就要和蜜娘再向长辈们敬酒。

    不远处,只见一丽人施施然过来,不是蜜娘又是哪个。

    蜜娘见他专程候着自己,心中不由觉得贴心,二人来不及多话,就被婆子们催着进门。

    这是侯府内堂,专门请的是非常亲近的亲戚长辈同窗以及好友等,但即便如此,大概都摆了十桌左右。

    不知道谁喊:“新娘子来咯。”

    在男方这边,大家平日里见到方惟彦多,但是见到蜜娘的人就少,况且,自从定亲,蜜娘几乎是没有来过了,她也不属于侯府交际圈里的,很多人都不认识她。

    殊不知花厅里众人也是引颈相看,只见门口走进一对璧人,男子貌若卫阶,女子貌若杨妃,郎才女貌无比相配。

    只见一相貌端庄的女子走了过来,她二十来岁的年纪,长相清秀,很有大家主母气象,只听方惟彦介绍道:“这是大嫂。”

    蜜娘连忙行礼,知道这是方惟彦长嫂申氏,也是东安侯世子夫人。

    这申氏虽然未曾见过面,但也是久仰大名,听说她家里有四十无子方纳妾的传统,故而当年侯府世子选申氏是徐氏喜闻乐见的。

    若申氏生不出儿子来,世子方惟昌又不能纳妾,那他的世子之位迟早要回到嫡房手中。

    这桩婚事是翁老夫人亲自保媒,她老人家娘家翁家算是蜀中望族,翁家祖上和申家也算世交,后来,因为翁家渐渐落魄,申家却很出息,偏申氏因为此条家训很难嫁门当户对的男子,翁老夫人才提出让方惟昌娶申氏。

    好在申氏倒也争气,进门生了俩个儿子一个女儿,徐氏拿她没有办法。

    就在她观察申氏的同时,申氏也看向蜜娘。

    之前她不知道为何徐氏能一眼看中阮家姑娘,都说是因为相貌,如今盛装打扮,确实无人能及。

    申氏笑道:“弟妹跟我来吧。”

    她道:“咱们本家亲戚太多,明天正式相见再不迟,今日先见过舅舅舅母姨母等人。”

    “麻烦嫂子了。”

    正所谓娘亲舅大,方惟彦的舅舅徐中懋也快到知天命的年龄,如今已经在京中监察院任官,他身量中等,体格偏瘦,为人倒是一脸温和的样子,至于舅母徐夫人虽然带着笑,但很严厉的样子。

    方惟彦带着蜜娘一起行礼,这二人给了丰厚的红封,徐舅母还送了一对翡翠镯子给她。

    大家都若有似无的在打量新娘子的一举一动,方家本籍浙江,今日就来了不少浙籍官员,他们都非常重视乡谊,成婚联姻几乎都是找本省人,像侯府的第三代中大奶奶申氏二奶奶于氏都是浙籍,连三奶奶是王府乡君,其嫡母也是浙籍出身。

    甚至连翁老夫人当年都是因为其父任浙江总督,才有这门婚事的。

    故而徐氏另辟蹊径找的这门亲事,着实让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好蜜娘行礼如仪,接着又拜见了姑父姑母南平伯夫妻,南平伯夫人见蜜娘这样,眼里硬生生把嫌恶逼了去,这妮子倒是厉害的紧,先勾着自己的儿子,又勾着自己的侄儿,偏一脚踏两只船,还能有这样盛大的婚事。

    倒是她那儿媳妇,堂堂的公府小姐,还是嫡支出身的,站在她身边,倒像是被比下去了一样。

    亲戚们就跟走马灯似的,蜜娘头先还记下几个,后来就懒得再记了,她发誓,一辈子都没有磕过这么多头,甚至脸色都微微有点不好看了,上辈子自从进宫后,就再没如此了,做新娘子也太受罪了。

    殊不知方家二奶奶和三奶奶脸色都不太好看呢,徐氏操办她们婚事的时候,虽然热闹,但也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比如拜见长辈,都是次日见的,也只见了几位女眷。

    徐氏是有意为儿子媳妇做脸,东安侯则是觉得对不住方惟彦,毕竟方惟彦是嫡长子,却只能自己考科举,自立门户,不能继承爵位,因此也有意为儿子作脸。

    碰巧方惟彦又觉得蜜娘嫁给他,被家里某些人指指点点,让他觉得蜜娘受苦,也高调起来。

    请了他几位座师,还有翰林院同僚,甚至连张敖这样的衙内都过来吃酒,更加声势壮大。

    简夫人和其夫也在其中,蜜娘和她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言语,若说简夫人对定二奶奶还有母女之情在,那她对蜜娘没什么感情,甚至觉得她小小年纪却很是难缠。她二人之间这般平淡,但是让想看热闹的人松了一口气。

    之后又是一对中年男女过来。

    “这是我的座师和师母。”方惟彦亲自替蜜娘介绍。

    他的座师是礼部尚书陆如法,陆夫人笑道:“如此佳人,惟彦真是好福气。”

    蜜娘微微害羞一笑,脸上还多了一抹酡红,但行礼姿态非常优美,陆夫人看的都出神了。她其实相貌也常常被人夸好看,但如今才见到真正的美女。

    按照惯例家中归宁的小姑姑和徐氏的姐姐金姨妈都应该在,她们虽然都没了丈夫,但是把左边位置空出来,独坐右边就成,今日却没见她们的人,也是奇怪。

    来不及多问就到了敬酒这个环节,蜜娘只对女眷们敬了一次酒,就去了另一个地方吃酒,留下方惟彦独自敬酒,这其中也有男女大防在。

    正所谓新婚三天无大小,大家都道:“方才怎么不让弟妹过来敬酒啊,你们这洞房我肯定是要闹的。”

    方惟彦心道,今日可是把陈年的女儿红拿出来了,你们怕是都喝的东倒西歪,哪里有空来闹我的洞房。

    至于贺廷兰,自从方惟彦考中进士之后,又逐渐和他熟络起来,但想起方才看到的蜜娘,也狠狠忍住了,他的神情,方惟彦一览无遗,心中暗恨。

    新娘宴席要由四名女子陪宴劝食,桌上的人还没认熟悉,又要去厨房行“亲割礼”,就是喜娘要陪新娘到厨房捞粉丝,摸泥鳅等等,显示新娘子厨艺好。

    饶是蜜娘这样精力旺盛的人,到最后实在是笑不出来了,别说是她了,就是身边几个干粗活的丫头都忍不住叫苦了。

    “四奶奶,咱们现在可以回房了。”春桃有气无力道。

    “好,回去吧。”蜜娘已经是浑身酸痛,整个人简直是快散架了,成亲实在是太累了。

    方惟彦今日却春风得意,一共敬了几十杯酒都神采奕奕,外面的欢声笑语,这些都和金家母女无关。

    金姨妈是寡妇,这样的场合她向来不想去,她青年丧夫,新寡之时就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参加婚宴,以至于后来她早已守了多年寡,却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金淑琴向来怕热,况且近来她相看了一户人家,也不好出去走动,金淑惠一直在书桌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忽然烟花的亮光照亮个整个屋子,金家母女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外面。

    “你姨娘为了你们表兄的婚事,可是办的比世子的都盛大,你看老夫人和他们家姑太太都气不过,但侯爷同意了。”

    金姨妈笑道:“这家里女人甭管怎么折腾,还得听男人的话。”

    别看平日翁老夫人好像说什么侯爷都听,抑或者是姑太太作威作福,但是这家里真正的当家人还是东安侯。

    金淑惠道:“姨娘也真是的,大局已定,怎么还想和世子争?”

    金姨妈还是为妹妹说话:“你姨娘是正妻,她生的儿子却什么都捞不到,你惟彦表哥也就罢了,他能自个儿中进士,可惟钧日后能怎么样呢?难不成日后还要惟钧仰人鼻息。”

    当着女儿的面,金姨妈没好意思说,徐氏进门可是和丁姨娘斗的非常厉害的,丁姨娘虽然只是个姨娘,但是当初妹妹嫁进来之前,她是能当半个家的,甚至能当整个家,小姑太太为何和丁姨娘几个儿子关系不错,就是丁姨娘帮了她不少忙。

    但照徐氏本人看来,她是正妻,儿子却要在庶出儿子手下过活,且她和丁氏的关系,世子一脉的人肯定会报复,她就是不对付他们,日后侯爷没了,她们孤儿寡母指望谁呢?

    金姨妈自己就是寡妇,最能明白这种心情。

    金淑惠还是摇头:“可女儿想四表哥现在出息了,就好好的过日子不成吗?到时候闹的鸡飞蛋打,恐怕连四表哥都要受牵连。”

    人就败在一个贪欲上,金姨妈素来知道小女儿极有主见,家中长女虽然八面玲珑,但很怕事,小女儿却像个侠女一样的性格,金姨妈秉性柔弱,也没有再争论下去了。

    金淑琴打圆场:“今日是四表哥的好日子,咱们就别说的叫人听见了。”

    如此,金淑惠才不多说话。

    **

    凤梧院里,几个丫头们也看到盛大的烟花了,仿佛黑夜变成白日一样,绯袖愣愣的望着天上:“可真好看啊。”

    碧裳冷笑:“这烟花稍纵即逝,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你,喜欢这样的东西。”

    绯袖见她如此,不免道:“你这是怎么了?”

    “还没进门就辖制起四爷来,这下进了门,日后又不知道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呢?”碧裳感叹了一句。

    以前绯袖手艺出众,人又灵巧,性子宽厚,碧裳还嫉妒,现在看来,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一样是人家的眼中钉。

    她又道:“我倒也罢了,平日虽然不服你,但你对四爷那是最上心的,服侍的最好的,难不成将来也要被打发出去?”

    大家都不想出凤梧院,出去是什么日子,想也能想到。

    就在碧裳说完话时,门外有了响动,只听有人道:四奶奶回来了。

    绯袖忙起身拉着碧裳的手道:“走吧,我们去伺候着,难道主子进门,我们几个人躲懒,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又怎么说我们呢!”

    碧裳又讥讽道:“只怕咱们去伺候,人家还觉得咱们上杆子呢。”

    “好了好了,别说了,快去吧。”绯袖对书香使了个眼色,不欲再让碧裳说下去。

    书香也上来劝碧裳:“好姐姐,咱们快去吧。”

    蜜娘进门时,见有几个丫头提着上前出迎,听为首的丫头道:“四奶奶,奴婢绯袖接您进来。”

    蜜娘听到绯袖的名字,听周氏送嫁妆来时说过,方惟彦院子里伺候的大丫头就是绯袖和碧裳,于是她道:“原来是绯袖姑娘,春桃,发赏。”

    对什么人给什么红包,春桃和夏莲就是再累也不会搞错,绯袖几个大丫头们赏钱都给的很丰厚,当然,这些副小姐们也未必看得上这点赏钱。

    但是这一进门就给赏,那就代表谁是主谁是仆。

    正房内手臂粗的龙凤烛正点着,烛台把整个寝房照的很明亮,绯袖这才看清楚新奶奶的面容,这也太好看了,她神情淡淡的,并不急着口腹蜜剑拉拢关系,也不摆架子,只是这样寻常的样子,并不怎么说话。

    一时,又听外边说四爷回来了。

    倏地,见她站了起来,看到四爷的那一刻,笑容仿佛明珠暗夜生辉。

    “夫君。”

    她迎了上去,方惟彦见她过来,连忙道:“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又对绯袖道:“你们让小厨房端些饭菜来,我吃了太多的酒,胃里不舒坦。”

    蜜娘见他维护自己,故而笑道:“还好,之前换妆时,吃了点茶果子,好多了。”又在他身上嗅了嗅:“是不是吃了太多的酒?”

    “怎么,熏到你了吗?”方惟彦其实没喝多少酒,兑了不少水在酒杯里,但是他喜欢和蜜娘拉家常,因为她平日不怎么拉家常。

    蜜娘摇头:“酒的味道混合着松叶的香味,不难闻,倒是难得清雅。”

    夜已深,俗话说灯下看美人,愈发好看,方惟彦年少时苦学,发誓不受任何诱惑迷了心智,到后来和蜜娘定亲,洁身自好,因此难得和姑娘家靠的这么近。

    蜜娘知晓今日还得喝交杯酒,还要洗漱,才能去床上亲近,现在看他的模样,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先指挥下人摆放东西,方惟彦遂靠在床上看着她。

    其实,蜜娘也是头次见他放诞的模样,特地绕到他跟前蹲下道:“你这样子好像个风流公子一样。”

    她就这样轻轻的看着你的眼睛,但是又跟无数的小勾子似的。

    饶是碧裳见多识广都没有见到这样的,她本以为这位新奶奶是个小性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为难人,小家子气的,也没像金淑琴和叶佳音那样以前成天往这里跑,就等四爷回来说话,对她们这些丫头们倒是都讨好拉拢。

    她都不是,她似乎没有想和一开始就要名声,看着很随意,但四爷回来时,她扑向四爷的样子,眼里好像一下有了光,现在也是方才还在做自己的事,一转头又蹲下来说话。

    就像那种随时随地都在撩拨人,但又若即若离一样。

    方惟彦想摸摸她粉嘟嘟的脸蛋,蜜娘又偷笑着作势离开:“饭还没来呢?我先去那里坐下。”

    方惟彦生气,但又怕别人听见,所以压低声音道:“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说是我要吃饭的,你倒好,还……”

    “可是我今天好累了……”蜜娘软乎乎的撒娇,用脸轻轻蹭了蹭他的脸庞。

    方惟彦愣在当场,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发麻了,嗓子也有点发哑:“我扶你去美人榻上歪歪吧,今日也确实累到你了,你放心,我把她们都打发出去,别人不会知晓你在歇息的。”

    蜜娘乖的如五六岁般的小姑娘一样,用纯真的大眼睛看着他,声音糯糯的道:“我什么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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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小案上摆了几道小菜, 蜜火腿、假牛乳、梨炒鸡、八宝豆腐,虾米炒鲜韭摆中间,蜜娘和方惟彦一人一碗银鱼粥。

    别小看这几道小菜, 真是样样都费功夫,端看这假牛乳,是用鸡蛋清拌蜜酒娘, 要打发好了才能上锅蒸, 火候也很重要, 这蛋清的多寡火候的迟早都会影响口感。

    银鱼粥也难得,它有一雅号叫冰鲜,加了鸡汤、火腿汤炖成鱼糜,再用之前浸泡过一天的米用小火慢炖,才得这一小钵。

    “如何?”方惟彦怕她用不惯。

    蜜娘笑道:“好吃。”

    晚上本来就不宜吃太过于肥腻,清粥小菜有荤有素就很好了, 她吃饭时没有刻意慢条斯理或者生怕发出声音觉得不文雅, 只是和平日一样用膳。

    因为这些菜再好吃都比不上娘亲做的鲊胡椒, 但也胜在鲜美好吃。

    吃了小半碗粥, 方惟彦见她停箸,又吩咐人撤了桌子, 屋里凉丝丝的,尽管六月已经开始很热了,但这里却非常凉爽,仔细一看,四处都摆着冰盆。

    绯袖拿来一个青花瓷小酒壶, 再有用红绳系着两个小盏, 金盏里装的是琥珀色的酒, 大家暧昧的看着他们, 方惟彦和蜜娘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拿了酒杯。

    “四爷和四奶奶且站近些,这酒可不能洒出来。”

    方惟彦含笑:“我站近些就是。”

    非常给蜜娘面子。

    这让绯袖和一众丫头们心里别是滋味了,四爷常以养生惜福为主,晚上甚至只喝几口米粥,并不多用,今日还陪着四奶奶向小厨房要菜,这一顿就打赏厨房二三两银子去。

    二人凑的近,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听到,这种耳鬓厮磨之感确实非常容易生了情愫。

    喜酒不辣,还微微带着甜,就好像蜜娘这个人一样。

    吃完酒,二人大眼瞪小眼,都不好意思迈出那一步,但方惟彦到底是主人家,又是男子,他自觉不能作女儿状,故而对丫头们道:“先去备下水来我们沐浴。”

    绯袖和碧裳忙应是。

    春桃和夏莲现在还只是陪嫁过来的丫鬟,不了解侯府的安排,只能跟在绯袖碧裳后边问,绯袖还好,碧裳向来脾气不好,回答她们也是硬邦邦的。

    春桃夏莲也知道小姐初来乍到,她们作为陪嫁丫头先站稳脚跟再说,因此不敢和绯袖碧裳争锋,碧裳见状微微有些得意。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蜜娘并不敢洗太久,她用香胰子去了身上的汗味后,就让人服侍换衣裳,她的肚兜是自己亲自绣的花,浅绿色香云纱的料子上绣的是才露尖尖角的粉色的花骨朵,外罩一件白色纱裙。

    再加上她身形玲珑有致,乌黑的鬓发垂下,美人出浴,实在是令人想入非非。

    方惟彦也换上寝衣,正好进来,下人们知机退下。

    蜜娘正要起身迎他,却是一个趔趄,方惟彦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脚崴了?”

    “不是,好像是跪青了。”

    方惟彦扶着她坐下,只见蜜娘把裤管拉起来,膝盖果真青黑一片,看着触目惊心。蜜娘可不是那种有苦非要咽下去的人,她们家亲戚太多,明天还有本家亲戚要见礼,她是真的受不住了,即便知晓这是她们本身要做的,但也要她心疼一二。

    再者她肤色极其白润,有时候手稍微捏重些都会红,更遑论是今日磕头跪拜。

    但她又看着方惟彦道:“你和我跪了一样,你是不是也这般,我看看?”

    旋即又要作势挽他的裤管,方惟彦忙道:“我无事,我们家好歹也是武将世家,我也是自小学骑射。只你这里……我去找药油。”

    “不好,我不喜欢闻药油的味道。”蜜娘摇头。

    方惟彦皱眉:“那要不要揉揉?”

    蜜娘笑着点头,“好。”

    二人顺势去了床上,床上放了一床蚕丝被,不知道是不是生怕她俩不睡同一个被窝,故而只放一床被子。

    她的双腿很修长,脚没裹,大大方方的伸着,脚指甲透着粉色,莹润白皙,只是膝盖那里的青黑色有些碍眼,他替她揉的时候,难免心思有几分旖旎。

    “明日我们要做什么?”蜜娘好整以暇的看着方惟彦。

    “拜见本家亲戚,还有老家的亲戚。之后你就跟着太太,看太太有什么吩咐。”

    “哦。”

    见她噘着嘴的模样,方惟彦笑道:“怎么了?”

    蜜娘摇头:“没什么,还是不敢相信我都嫁人啦,我居然成了别人的妻子。”

    她又对他招招手,“别提我揉了,我替你也揉揉手。”

    这就叫礼尚往来么?

    方惟彦觉得她真的鲜活,非常的鲜活,凡是不以利益为目的,而以本心为目的,这才像个真正的人。

    “别揉了,我不用。”方惟彦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

    往下看去更是血脉喷张,肚兜上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更是让人想入非非。他的耳畔有浅浅的呼吸,如兰芳气息喷洒在脸上,沁入心脾。

    龙凤烛正“噼里啪啦”的烧着,今夜都要点着,只见她头发松垮垮的散落在鸳鸯戏水的红缎枕头上,肩头露了出来,如白壁一般,整个脖颈弧线优美,他犹豫了一会儿,将她搂在怀里,抱了个满怀。

    她整具身子宛若冰肌玉骨,入手时顿觉绵。

    蜜娘想起前世因为常年节食,行房事后之后一两天都会下/体微微有血,又自觉有些害怕,一时觉得自己身体养好,本该享受鱼水之欢,一时又害怕起来。

    察觉到蜜娘的异样,方惟彦尽管也有些紧张,还是安抚道:“我知晓你琵琶弹的很好,你看看我的指法对不对?”

    他不疾不徐的在蜜娘身上如弹奏琵琶一般,让她逐渐开始眼角柔媚,面带春色,方才俯身采撷,蜜娘的蜜唇被他噙住,他对她异常有耐心,这让蜜娘很感动,一个男人愿意这样在床上取悦你,这是很不容易的。

    只听她“嘤咛”一声,方惟彦才开始一振。

    炙热之物抵着她的时候,他还能哄着她:“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她们都知晓今夜洞房必定要成的,否则两口子都没脸,若头一夜都不成,这就是开了个不好的头,若是鱼水之欢十分和谐,那就是好兆头。

    外面春桃和夏莲守着,绯袖和碧裳也在一旁坐着,她们都不敢离开。

    万一内里要水,她们不守着,岂不是她们的罪过。

    碧裳也暗自打量着新奶奶带来的丫头,春桃和夏莲都很干练,今日是阮家大喜,她二人都是穿着红色的比夹陪着白色的波棱裙,头上一人别着绢花和一枝小金簪,一对金丁香,手上春桃则带着系着红线的银镯子,夏莲戴的是一对玉镯。

    这二人夏莲稍微胖点,春桃出挑些,都是要许配人家的年纪了,不知道是不是选其中一个做通房伺候。

    她又看了绯袖一眼,绯袖正眼观鼻鼻观心。

    和碧裳不同,绯袖颇识时务,比起挑鼻子竖眼的碧裳,阮家跟过来陪嫁的下人也都更喜欢和绯袖打交道。

    这也不过是大家彼此第一印象罢了。

    这是个不眠之夜,丫鬟们担心,殊不知徐氏也才刚刚坐下来,这么多亲戚要招待,礼数还不能错,她身边只有方雅晴能帮衬一二,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许多事情她还没办法出面,至于申氏,她是有才干,但徐氏不放心让她帮忙。

    让她做个门面就不错了,还要把核心权交出去这不能。

    现在她还是侯夫人呢,就把权交出去,日后谁还把她当回事。

    “惟彦和他媳妇都歇下了吗?你替我去看看。”徐氏也很担心。

    儿子洁身自好,固然很好,但若是在新娘子面前露怯了就不好了,这涉及到男人尊严的问题。

    唐嬷嬷诧异道:“您是让奴婢去听房吗?”

    徐氏咳了两声:“你就远远看着,若是叫了水你就回来,若不是你去打听一二。我们好歹也是大家子,怎会如此。”

    唐嬷嬷这才笑道:“奴婢这就去。”

    屋内正一室春,蜜娘察觉到平日脾气非常好的方惟彦竟然也开始狠厉起来,之前对她百般温存体贴,之后就如疯狼啃小羊一般。

    “嘶,疼……”

    她搂住他的脖子,得到的却是温柔了不到一息的功夫,立马大开大合让她酥麻入了骨髓一般,仿若神魂不在。

    屋内女子的如黄莺般婉转轻啼,又带着些许缠绵,让站的最近的春桃听了个正着,她虽然还是黄花大闺女,但是知道自己背负的使命。小姐临出嫁时,定二奶奶就说让她一定要促成此事,否则起头不开好,日后日子也不会顺。

    但听到这样的声音,她也不小了,解人事之人,自然高兴。

    唐嬷嬷正过来的时候,方惟彦已经停不下来了,若是可以,他今夜不眠不休都成,但是见她已是浑身瘫软,连根小拇指也动不了了,不由怜惜道:“我来叫水,让她们服侍你。”

    “送热水进来。”方惟彦朗声道。

    唐嬷嬷拍了拍胸口,她运气真好,一来就结束了,否则她这个老婆子再多等一会儿就鸡鸣要起身了。

    ……

    蜜娘被他抱着到浴桶里,深觉好不丢脸,日后她也要让他也动弹不得才好,只是迷迷糊糊的想着居然因为太累倦又极致的舒适,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虎狼之言。

    胳膊太酸了,但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怎么也要满足你们的三更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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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凤梧院冰多, 尤其是正房内,冰多的甚至有凉意,蜜娘在家虽然也有冰, 但是到不了这样奢侈的地步,况且京中不像湖广夏天跟火炉似的,她真的睡的特别舒服, 再有方惟彦睡相很乖, 她浅浅的把腿搁在他身上, 他居然一点都不在意。

    要知道在家里,她娘说她睡相差,只有在外人面前,她才会睡的非常规矩。

    诚然,蜜娘也不是那种真的傻乎乎的睡过去,因为她没必要扮弱智, 有时候她只是为了气氛更好点, 但真的活的像个孩童, 怕是方惟彦就是人品再好也消受不了。

    她嫁了人, 只希望俩个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他帮她, 她也会帮他,而不是为了找个男妈妈来照看她。

    自鸣钟到正点响了一下的时候,蜜娘就从床上坐起来了,其实方惟彦也是在床上假寐,他每日都是卯出一刻起床(五点十五分左右), 今日睡到卯出三刻(六点左右)已经是晚了。

    但他也不想吵醒蜜娘, 毕竟昨儿她也是累极, 连在浴盆里沐浴完都没办法起身, 还是自己抱到床上的。

    可他又知道今日还得同不少人见面,还要拜见祖母侯爷太太兄嫂弟弟妹妹们,若是去的晚了,人家不会说男人怎么样,都会说女人惫懒。

    正在纠结要不要喊蜜娘的时候,她坐起来了,方惟彦也装作刚醒来的样子:“你醒了?”

    蜜娘点头:“嗯,要起来了,若是迟了被人笑话就不好了。”

    她全身裸露着,方惟彦艰难的挪开眼,蜜娘则下床找亵衣亵裤,还好春桃丫头细心,都是放在旁边的绣凳上,她在系肚兜的时候,扭了扭身子:“过来帮我系呀。”

    方惟彦看着她白皙的背,有些天马行空道,这个背跟玉板似的。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太无聊了。

    随手替她打了个结,蜜娘摸了摸:“你替我系好看一点啊,把绳子拉一拉,日后我总不能这样让下人看到我这样吧。”

    “好~您说的都对。”方惟彦好脾气的替她系上。

    蜜娘转过身子搂了他一下,她发现他真的情绪很平和,她最怕那种很容易一下暴怒的男人,一个人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那就是个无能狂怒者,这种男人别说做事了,做人都有问题。

    而方惟彦是真的不怎么生气,并非他天生是受气包,而是他觉得有些事情生气没用,要想办法解决才行。

    二人换好内衣,才摇铃,外面的丫头们鱼贯而入,春桃和夏莲熟稔的替蜜娘熨烫好衣裳,其实有些衣裳看起来好看,都是熨烫的好,这样才没有一丝褶皱。

    今日换上的是杨妃色绣金条纹长春花对襟纱衣,洗完脸后,蜜娘自己开始往脸上捯饬,丫鬟梦替她梳头。

    伺候方惟彦的是绯袖和书香,这二人也是伺候惯他起居的人,但比起春桃和夏莲的干练远远不如了,这大家子的丫鬟养的比小家子姑娘还要娇贵,碧裳昨儿半夜回去,今早就起不来。

    不像春桃和夏莲惦记蜜娘要穿什么用什么,今日还得在亲戚们面前头一次光明正大的见面,不能有任何的冒失。

    在蜜娘这里,做事情一开始可以不会,不会可以学,但如果手脚太笨,做事情太不用心,她是会直接跟牙婆退货的,大家都不容易,因此阮家的下人们手脚非常麻利,紫苏和白芷都已经开始收拾床铺了。

    人少个个精干,虽然春桃和夏莲她们没有侯府的丫头生的体面,也不如她们有见识气派,但作为丫头服侍主子来说,她们能干太多。

    蜜娘也是一个不喜欢磨蹭的人,梳妆特别快,抿口脂的时候,方惟彦还在梳头发,她径直走过去对书香道:“我来吧,你们先去准备,我们马上就要过去给老太太和太太奶奶们请安。”

    还真别说,平日大家都夸绯袖手巧,但是和蜜娘比起来是差远了,她手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把冠戴上去,还把一缕头发编了细小的辫子别上去,以前方惟彦梳头发前面都是勒的非常紧,现在却松了很多,人也仿佛轻松了不少。

    腰上佩玉的络子,蜜娘也不满意,让紫苏捧了她那装络子的匣子来:“我在家里替你打了好些,你这络子我觉得有些俗气了。”

    方惟彦的络子是绯袖和碧裳打的,但多为碧裳打,绯袖心道碧裳活计极好,新奶奶这么说也太看不起人了,但见绯袖看紫苏的匣子,又十分服气了。

    她的络子都是配合节气和人的性格,像方惟彦这样的文人,你若戴什么攒心梅花,就不合时宜,他是男子又有志于仕途的,该佩戴些金边鲤鱼,骏马奔驰,抑或者是兰竹之花,颜色还不能厚重,要清雅。

    络子的颜色要搭配衣裳,今日他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中间系着乳白色的宽腰带,正中镶嵌一块美玉,很有世家子弟的模样。

    “好,这样就极好了。”

    蜜娘自然也是盛妆打扮,她顶头上插着花树,这又叫金银珠花树头钗,在正前方再装饰了宝惦莲台,左右两边又各自插了两根凤鸟步摇钗。

    更别提手上戴着的镶金白玉镯,耳朵上戴着银镀金芙蓉玉石耳环,这芙蓉石透着粉色,状若水滴,顾盼间,只觉得容貌更加娇媚。

    方惟彦笑道:“走吧。”

    翁老夫人住松鹤堂,方惟彦和蜜娘要坐马车过去,方惟彦扶着她上去后,他也顺道上来,二人顺理成章的在马车里手牵手。

    男人和女人,有过肌肤之亲和没有过肌肤之亲还是不同。

    蜜娘的手修长,指尖圆润,手指修剪的整整齐齐的。

    他忍不住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蜜娘看他亲自己的手,有些酥酥麻麻的,不由小声问道:“我昨儿有没有失礼啊?”

    方惟彦摇头:“并未失礼。”

    他看蜜娘满脸担心,连忙道:“你不必担心,有我在,你就不必怕。”

    “可我不想你事事帮我,这样虽然能让我觉得很安心,可你也是晚辈,一次两次解围还可,时日长了,长辈们又如何说你呢。我不愿意这样,我希望你我之前能相互扶持,否则,我怕我被你养废了,这样,你哪日要人手帮忙的时候,我都没法子。”她睁着翦水秋瞳,眸光却很坚定。

    方惟彦不料她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天下女子谁不希望男子娇宠万分,她却想的是相互扶持,这让他吃惊之余,不免道:“你是要做我的贤内助吗?”

    蜜娘却摇头。

    “如果你所谓的贤内助是老妈子那样我做不到,但我们可以在诗文上相互切磋,互相对对方做的事情包容欣赏,在对方遇到困难的时候,竭力帮忙出主意。”

    方惟彦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他笑道:“我明白了,这样也挺好。”不过,他又突然笑了。

    蜜娘奇道:“你笑什么?”

    “我是笑谁敢把你当老妈子啊,有这么好看的老妈子吗?”

    看他打趣自己,蜜娘上前要撕他的嘴,方惟彦躲闪灵活的很,打闹之间,方惟彦觉得自己心中以前藏的那些不平和不高兴都散了许多。

    等他们二人到了松鹤堂的时候,已经快巳时了,蜜娘担心道:“完了,早知道早些起身的。”

    正堂早已是都坐满了人,蜜娘和方惟彦进来时,都觉得眼花缭乱,女眷们争奇斗艳,方惟彦对他们稀松平常,蜜娘很多人都是头一次见,殊不知很多人也对她更好奇。

    只见昨日见过的申氏起身笑道:“可算是来了,老夫人,让她们给您敬茶吧。”

    翁老夫人笑的很淡,面前的人又摆上了蒲团,蜜娘又是磕头敬茶,翁老夫人当然不会在吃茶的事情上难为蜜娘,她若这么做了,打的不是蜜娘的脸,而是方惟彦的脸。

    况且她辈分在此,若是自己失了礼数,反而是她自己不尊重。

    之后便是给公婆请安,公公东安侯是头一次相见,昨日蒙着盖头,并没有看的真人,只见他很是魁梧的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也保养得宜。

    东安侯见这姑娘很有气度,几乎不必说话,站在那里就是众人的焦点。

    他捏须嘱咐:“你们结发为夫妻,当同心同德。”

    蜜娘和方惟彦异口同声答是。

    再就是方惟彦的小姑姑,这个妇人衣着华贵考究,脸上似笑非笑,徐氏暗自着急,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但方芙蓉只笑了一声,倒是痛快的吃了茶,“起来吧。”

    她也没那么傻,她兄长和方惟彦都在这儿呢,当众刁难新媳妇,谁都会说她是个搅家精,想做什么事情,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发难啊。

    方惟彦知晓蜜娘膝盖昨儿跪久了有淤青,在她起身时,比丫头们还快,体贴的扶了一把,这个小动作旁人都没在意,新婚燕尔,这样温存体贴谁都有过的。

    甚至徐氏还很高兴,觉得方惟彦会疼人。

    蜜娘被方惟彦扶了一下,显然很开心,她二人之间这种碰触暧昧感,方芙蓉由于坐的近,看的一清二楚。

    但蜜娘因为方惟彦手放她背后,她怕长辈看着说她不庄重,所以对他使了个眼神。

    正所谓做者无意,看者有心,方芙蓉新寡没多久,本来她多骄傲的一个人,因为没有孩子,丈夫死了,虽然母亲哥哥依旧对她不错,但这些都弥补不了她没有依仗寄人篱下的事实,甚至她认为蜜娘方才对方惟彦使眼色,好像就是在嘲笑她“你看看这老寡妇没男人要,你就别在她面前让她羡慕了”。

    顿时,方芙蓉就来气了,站起来指着蜜娘道:“你方才对彦儿使什么眼色?长辈在的地方,恭恭敬敬的就行,何必这样妖妖调调,当着长辈的面就敢打眼色,你的妇德都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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