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徐氏真的没想到方芙蓉这个时候居然发难, 还公然说蜜娘妖妖调调,她看蜜娘无一处不好,方才行礼时, 端茶到自己面前还特地小声对自己说辛苦,这样的姑娘分明很好。现在方芙蓉对儿媳妇发难,未必不是冲着她来的, 一旁的方雅晴也忍不住揪紧了帕子。
方雅晴和叶佳音还有金家两位姑娘坐在一处, 叶佳音面上有些担心, 金淑琴和金淑惠却心思各异,金淑琴心道,若我嫁给表哥,今日怕被此发难的人是我了,但若真是我,我又该如何应对呢?又庆幸此事还好没成。
她妹妹金淑惠却有些鄙夷蜜娘, 刚成婚何必在长辈这里大喇喇的表现你们感情多好, 本来你嫁进来之前就差表哥把屋里人迁出去, 就已经是全府皆知了, 这样辖制别人的侄儿,也怪道这姑太太生气了。
像她和姐姐还是客居在此, 那姑太太怎么就对她们客客气气的呢。
至于申氏于氏乡君三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她们当然知晓为了迎娶阮氏进门,徐氏前面把婚宴办的有多盛大,现在这一幕就有多打脸。
大多数人都是好整以暇的看蜜娘怎么办?
若这姑太太是个陌生人,蜜娘有成千上万的法子对付她, 但当面来这一出, 若惶惶不安, 毕竟会被认为是个软弱可欺的人, 谁人都可以欺负你,若是当场同姑太太吵起来,那有理的也会变成没理。
本来没有的事情,也会变得好像她真的不庄重。
有些事情你没做,但你闹的起劲,回应的起劲,别人反而认为你有问题。
电光火石之间,蜜娘笑吟吟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姑太太这是要我们多斟一次茶呢,郎君,你说是吧?”
方惟彦笑道:“是啊。”又对方才斟茶的丫头道:“你去给姑太太再斟一杯茶来。”
谈笑间,仿佛并不放在心上。
东安侯见状不禁点头,这样揭过去就好。
翁老夫人也非常意外女儿如此表现,她虽然不喜徐氏,认为她作为填房也太厉害了些,选的孙媳妇也不是她中意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纵容方芙蓉这样失礼,尤其是东安侯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她们这样的人家,胳膊肘折了还要往袖里藏,还好这新妇知趣。
故而翁老夫人清咳一声,提醒女儿借驴下坡,方芙蓉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失态,但人总是这样,有时候不争赢就觉得自己输了,她能在府里待遇好,也是她这脾气不饶人大家都怕她,她看向那新妇,那新妇居然挑衅的看了她一眼。
她气不打一处来,大声挥手:“我不要喝你们的茶,我也不认你们。”
翁老夫人忍不住亲自下场:“芙蓉,昨儿没歇好吗?火气这么大。”
方芙蓉还觉得委屈,她娘怎么帮着外人,方才难道没看到那新妇正挑衅她吗?她这番恶劣的话,竟让大家吓了一跳,东安侯也没想到曾经明媚的妹妹变成这样,惟彦和他媳妇都已经要掩过去了,她又来。
端茶的小丫头更是为难,脸上的表情都差点哭出来。
此时,蜜娘心里可太高兴了,她故作忧心道:“姑太太可以对我们这做侄儿媳妇的不喜,那倒也没什么,横竖我不过是外人,但我家郎君乃朝廷命官,他做人一向有口皆碑,您这样闹着不认他,知道的说您是身子骨不好,不知道的,您这言语第二日就要被御史记下,到时候我大不了回阮家,可我这苦命的夫君呐~~”
“我这苦命的夫君啊~”蜜娘跟念喏似的。
一阵唱念俱佳,方惟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徐氏闻言却是心里一喜,是啊,她怎么忘记惟彦前程的事情。这姑太太欺负惟彦时,用翁老太太的孝道压着,徐氏和方惟彦不得不从,但即便孝道再重要,可一个家族男子的前程更为重要,这才是重点。
面上却难为的对东安侯道:“侯爷,这可是委屈了孩子了,刚进门就这般,我是没脸了,我怎么见亲家呀。还有外面那些言官,又该如何说我们惟彦啊,若惟彦真的有事了,咱们家里还有谁能考中进士呢?”
东安侯站起来拧起眉头,世子也觉得方芙蓉这样闹的不成样子,正欲发话时,只听翁老夫人很快方芙蓉身边的丫头打眼色:“你们快扶着姑太太回去,服用两颗清心丸。”
局面完全反转了,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方芙蓉,瞬时就被两位仆妇钳制的不能动了。
她被扶下去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懵的,她毕竟不是真泼妇,方才被这阮氏吵的头疼,还没反应过来,没想到直接就被扶下去了。
她想挣开下人,天气又热,扭了几下,反而满身的汗,顿时满脸通红,下人们看她这样也交头接耳,互相嘀咕,这位姑太太真是的,平日在府里就吆三喝四,钱袋子守的紧,事情却多,现在欺负起新奶奶来了,不成体统,活该被抬下去。
蜜娘又捂嘴,露出一副惊恐状,方惟彦赶紧上前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怕。”蜜娘暗中盯着方芙蓉离去的背影,心道,你既然上杆子送死,就别怪我了,今天只是先让你丢个脸,哼。
很快正堂气氛恢复如初,申氏自不敢像方芙蓉那样画虎不成反类犬,她还没那么蠢,于氏更不敢小瞧了她,方才唱念俱佳,尤其是让整个堂内的下人们眼神都不自觉对方芙蓉怒目而视。
现在又笑意吟吟,仿佛丝毫不受影响,谁还会觉得她有问题?
大家只看到结果是方芙蓉被下人送回房,也只看到方芙蓉一个大归的妇人,敢挑府上最出息少爷的不是,连侯爷看到她都脸色铁青。但这新妇却仪态如常,姿态优美,说话妥帖,出手大方,谁会分派她的不是。
“二嫂。”
“四弟妹。”
听说于氏也是大家出身,和申氏的端庄不同,她个头并不高,唇边有一颗痣,皮肤白净,很有江南女子的调调,官话中都带着吴侬软语。
三嫂乡君是个相貌姣好的女子,她对自己的眼神带着探究,似乎在比较一样。
蜜娘清楚是为什么,当初三房抢了方惟彦的新房,她们又是前后脚进门,不像申氏和于氏已经进门多年,年龄上也有差距,比较不起来。
申氏今年二十五,于氏二十三左右,乡君和她年龄相仿。
倒是三爷方惟廷,笑眯眯的,看起来和方惟彦关系更好些。
当然前面这三人都是不同母的兄长,即便所谓面上亲近,也是有限的,到方惟均这里,他是方惟彦亲弟弟,年纪不大,人也生的瘦,但是方才姑太太发难时,他差点站出来为兄长说话,脸上很是气愤,倒是讲义气。
蜜娘给他的礼物也厚些,方惟彦笑道:“这是我五弟,他现在在书院读书。”
“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的模样,你哥哥昨儿同我说你学问极好,我就特地准备了这个节节高升的络子,还望你日后能和你哥哥一起为朝廷办事。”
方惟彦暗道,我昨晚可没提过惟钧如何。
但方惟均却很高兴,他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享受哥哥母亲姐姐的宠爱,但又不希望别人把她当小孩子看待。
为朝廷办事这样的话,家里从来没人对他说过,现在嫂子无疑是很看的起他,况且嫂子这样漂亮这么温柔,受到虎姑婆的责骂还面色未改,只是为哥哥鸣不平。
他顿时对蜜娘心生好感:“多谢嫂子,也祝你和四哥白头偕老。”
“那就承你吉言啦。”蜜娘和方惟彦甜蜜对视一眼。
方惟彦还有几个小兄弟,都是妾侍所出,有的还在襁褓,这些人虽然是泛泛一面,蜜娘依旧礼数周到,还抱了一下在襁褓的孩子,夸了一句长的真好。
再在金姨妈这里,金姨妈为人慈爱温和,和方家那位姑太太是两个极端。
至于姑娘们这里,方惟彦就不好过来了,方雅晴忙上前跟蜜娘介绍起来,方雅晴下边还有两个妹妹,年纪都不大,穿着一样的鹅黄衫子,再有就是姑表妹叶佳音、金家两位姨表妹,叶佳音身材有些孱弱,人倒是有一股别人难以企及的才气。
“这是我表姐,学名淑琴,这是表妹淑惠。”
金淑琴和金淑惠敛衽行礼,蜜娘见金淑琴有些圆润,礼数很周到,看起来颇为面善,金淑惠则是看起来平平。
不过金淑惠显然没想过这阮蜜娘这般好看,不仅好看,还多了几分楚楚风致,是男人们喜欢的款。
再有方家族里的亲戚,这样一圈下来,蜜娘依旧能够撑住,她虽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出身,但也是家里教养的女儿,今儿被人公开发难,不仅脸上没有怨气,反而行事四平八稳,长辈们就是以前没见过她的,也顿生好感。
饶是申氏这样和徐氏有些不对付的人,都得承认,新妇不是一般人。
方惟彦更是觉得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大户人家最要的就是脸面,方芙蓉被几个婆子扭送回去,早就没脸了,这府上还有谁瞧的起她。
他看着蜜娘,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她来了,真好。
作者有话说:
蜜娘也是个唱作俱佳的好手,心理素质非常强大。感谢在2022-06-30 22:45:53~2022-07-01 15:0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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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这是红枣乌鸡汤, 女人喝了最好。”徐氏笑眯眯的看着蜜娘,示意她吃补品。
已经请完安了,翁老夫人的女儿今儿好大个没脸, 连东安侯都对妹妹有了微词,男子们常在外宅,许多事情也不知道内里到底如何, 偶有听说, 但没实真看到, 到底不会觉得如何。况且,平日方芙蓉在哥哥侄子面前也不是这样。
今日却是暴露无遗,这点蜜娘太清楚不过了,大部分男人若是看个年轻姑娘生气,会觉得生机勃勃,娇俏动人, 看个半老徐娘, 神态扭曲就会觉得厌恶。
方芙蓉自以为站在制高点, 用长辈的身份压制她们的同时, 又在新婚头一天说她妖妖调调,若是受不住的, 怕是头一日寻死都有可能。
既然她自己都以最卑劣的方式对她,那就不要怪她了。
她美滋滋的喝完一盅红枣乌鸡汤,才觉得人都有力气了,又对徐氏道谢:“倒是偏了您的好东西。”
作为儿媳妇,有这样一个婆婆还是很好的。
徐氏一脸慈爱的看着她, 方雅晴保证她娘从来都没有这么慈爱的看着她。
“今日请完安就没什么大事了, 咱们娘几个在这里好好说话, 我也和你说说家里的规矩。”
蜜娘恭敬道:“是。”
徐氏莞尔:“你也不必太过严肃, 没事儿的。”
方雅晴也点头:“是啊,嫂子,你别担心,有我帮你。”
“那就多谢妹妹了。”
徐氏喜欢看她们姑嫂和睦的样子,不禁到:“家中老夫人高寿,对小辈们也慈爱,只是姑太太是她最心爱的小女儿,在闺阁里就养的骄纵,老夫人对她看重,也难免偏疼几分。今日咱们是有惊无险,日后你到底是小辈,和她闹将开来也不好。”
“哪里是嫂子的问题,嫂子分明避开她了,是她非要找茬。”方雅晴嘴里对方芙蓉可没什么好话。
徐氏呵斥道:“你姑姑也是你说得的。”
蜜娘大概就了解徐氏母女对方芙蓉的看法,她心里了然,嘴里还要打圆场:“太太就原谅妹妹这一次,妹妹也是为了我口不择言,俗话说姑嫂亲赛黄金,妹妹处处为我着想,便是有什么不是,太太只怪我就是。”
这话说的方雅晴很是受用,徐氏也只好道:“罢罢罢,这就算了,只是这侯门里,虽说有我照应,但总有照料不到的地方,你也要自己多听多看。”
其实今日也很出乎徐氏的意料,她本以为儿媳妇是那种面对今天状况手足无措的,没想到今天应对的这么好,让侯爷看到他妹妹的真实本色,这就是意外收获了。
蜜娘笑道:“我年轻也不懂什么,日后还要多请教太太,多问问妹妹。”
“除了老夫人那里,世子夫人倒是个周全人,她生了二子一女,都是她亲生的。你二嫂于氏为人贤良淑德,一向只听你二哥的,是个以夫为天的好女子,三嫂乡君至今还无子,她也喜诗书,日后你们倒是可以说到一起去。至于惟钧还有几个小兄弟年纪都还小,一时也见不到面。”
听别人说话,不能只听字面意思,就比如说大奶奶申氏是个周全人,意思是她滑不溜丢,抓不到把柄,特地点出她子女都是她自己生的,说明申氏对后宅掌控很牢。说二奶奶于氏以夫为天,大概就是说她一味愚钝,只听丈夫的,自己无半点主张。
至于三奶奶乡君,徐氏特地点出她无子,说明这个问题三奶奶最在意。
别人就不足为虑。
蜜娘很快就道:“您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
“嗯,明日还要回门,你也累吧,早些回去歇息吧。”
其实这个时候还没到中午,但这也是徐氏的体贴,蜜娘笑着告辞,方雅晴要送她,蜜娘让她止步:“不必相送,我先走了。”
甫一出去,就看到了方惟彦身边伺候的常寿,他连忙上前来:“四爷让小的在这里等候奶奶呢。”
蜜娘笑道:“辛苦你了,春桃看赏。”
常寿连忙摆手:“使不得四奶奶,昨儿您已经给赏钱了。”
“昨儿给了,今儿给也是喜钱啊,拿着吧,你们也沾沾喜气。”
春桃抓了把钱给他,常寿心道这四奶奶倒是会做人,人也事儿不多。
回到凤梧院时,方惟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进门后,这里还有个中年妇人,遍身绫罗,穿金戴银的,只听方惟均笑着介绍:“这是我奶娘连妈妈。”
原来是他奶娘,据说但凡大户人家乳母和小主人关系都很亲近,前世在宫里皇帝给自己的乳母封了一品夫人,对他奶兄也是恩赏有加。
听闻不少小主子比起和生母的关系,反而和乳母更亲密。
如此,蜜娘笑道:“原来是连妈妈,头次见面,倒是没什么准备。”又嗔怪的对方惟彦道:“你怎么不早些同我说。”
方惟彦表情是少有的闲适:“这有什么,连妈妈不是外人。”
连妈妈也是个乖觉的,立马上前夸道:“昨儿我就听满堂的宾客就没有不夸奶奶的,年纪小小的,竟这般周到。今儿一看,模样也这样好,我们哥儿真真是娶个了好媳妇。”
“妈妈是哪里话,快些坐下吃茶,我年轻,又是才进门,什么都不懂,还要请教您呢。”蜜娘笑。
说完,又对春桃道:“你去把我娘家带回来的那对红玛瑙手镯,再有选两匹牡丹穿花的杭绸拿来送给连妈妈。”
红玛瑙手镯可是贵重物事啊,连妈妈连忙推辞。
蜜娘笑道:“俗话说礼轻情意重,虽说我以前不知道您,但看我们爷被您养的这样好,可见您下的功夫不少,虽说我家里乃寒门小户出身,但这点道理还懂,人若不知道感恩,将来就是为官做宰,便是别人不说什么,自己良心也过不去啊。”
方惟彦也没想过蜜娘出手这样大方,因为平日去阮家时,她的日子其实过的也不算富裕,甚至很符合穷京官的称呼了,但她却是在人情往来丝毫不小气,甚至算得上是很大方了。
春桃很快把一对红玛瑙手镯拿了来,这是用黄花梨做的小方匣子装的,当着连妈妈的面打开,连妈妈看了一眼,她也是生了一双富贵眼,一看就知道名贵无比。
再有那两匹牡丹穿花的杭绸更是精致华贵。
“多谢四奶奶,哎呀这缎子真好。”连妈妈觉得还真是好东西。
本来以为新奶奶打发点普通绸缎,一对金手镯算多的了,没想到她还真是大方。
方惟彦笑道对蜜娘道:“我这院子里以前托连妈妈管着,今日她老人家说什么都不肯管了,说是少奶奶进门了,怎么还有她管的份儿,我说你不是这种人。”说完又对连妈妈道:“您看她不是这种人吧?”
蜜娘心道,你小子不愧是三十岁就能入阁的人,这话说的人家连妈妈骑虎难下,人家不交钥匙都得交了。
你可真是厉害,还做的滴水不漏。
这连妈妈也知道这是主子发话了,还玩三推三辞的戏码,不由假意道:“哥儿这是说哪里的话,我看四奶奶样样都好,我这个老婆子懂什么,况且我近来身子也不大好,你奶哥哥让我照顾孙子,我正愁两边这样扯着不好,正好四奶奶进门了,真真是太好了。”
“妈妈……”方惟彦还想再劝。
连妈妈忙道:“哥儿,您也大了,外头那些事我老婆子不懂,绯袖几个是丫头子,这院子里有了女主人,就该让咱们四奶奶管,也名正言顺。”
方惟彦考虑了半天,才点头:“好,那就麻烦妈妈交给四奶奶管了。”
连妈妈如释重负:“这可就太好了,明儿等四奶奶回门了,我就来跟奶奶交代。”她又看了看日头:“我这就先出去了,四爷和四奶奶要用罢午膳了,这累了几天了,好歹要好好吃一顿正餐。”
蜜娘要起身送,连妈妈笑道:“不必劳烦四奶奶,我这就出去,您就等着用膳吧。”
等连妈妈走后,蜜娘让春桃夏莲先下去歇着,让紫苏白芷上膳,午膳倒是很丰富,不过二人也就几道菜色,蜜娘挥手让下人下去。
下人们一走,她就轻轻捶了他一下:“我让你当着我的面弄鬼。”
被打的方惟彦一点也不疼,他还道:“明儿你回娘家可不许说我的坏话啊,我的体己我的院子可是立马就上交了。”
“本来就该交给我,这还成了你的优点了不是?”蜜娘冷哼一声。
方惟彦立马认错:“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快用膳吧。”
蜜娘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饿,方才在太太那里吃了好大一盅红枣乌鸡汤,我都已经吃的饱饱的了。”
“我不信,让我摸摸肚子。”
“你说什么啊?你好色啊。”
蜜娘觉得方惟彦跟变了个人似的,她还心道,一晚上脑子就开窍了。
方惟彦还觉得莫名呢,“你在想什么?我就是看看你肚子饱没饱,你真是想太多。”
“哼,你这个人……”蜜娘觉得这人跟芝麻馅儿似的,看起来比谁都好,比谁都温和,但其实内里黑心的很。
“尝尝这个玉兰笋片,很好吃的,还有这道炸鳗鱼,可是要好好品尝呀。”方惟彦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又觉得分外可爱,低头替她夹菜。
不知道是菜色太好吃了,还是蜜娘被他劝着吃菜,居然还多添了一碗饭。
虽然现在蜜娘不需要像前世那样变得非常纤细,但是她也不想变胖,于是懊恼到:“都是你害的我这样的,真是的,我要是胖成小猪了,看你怎么办?”
方惟彦这点倒是很尊重她,连忙道:“那我以后不这样了,我是怕你不好意思吃饭,但是今日又这样的累,若是不吃好,怎么有精神。不是想让你变胖的,你放心,以后真的不会这样了。”
他说的很认真,蜜娘倒不好意思了,因为她觉得他很是细心,比她遇见的好多男人都要细心,他会发现自己可能并不那么有钱的时候主动把体己交给她,也会在她进门后亲自把家交给她,更会怕她在婆家放不开吃不好,跟她夹菜。
于是,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你真好。”
用完午膳后,方惟彦让蜜娘在美人榻上歪了歪,蜜娘抱着他的手睡很快就睡着了。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方惟彦也是失笑,今天早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居然还能呼呼大睡,一点事儿也没有,似乎根本都没放在心上。
我的小妻子,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蜜娘是真的没当回事儿,她也是真的累了,又有美男子陪坐身侧,她安安心心的一下就睡着了,哪里会有什么负担。
桃花坞里方芙蓉正发着火,伺候的下人瑟瑟发抖,都不敢上前劝。
还是方芙蓉的心腹贞娘子过来道:“姑太太摔了碗,你们不会再去弄点菜来,还有,你们不知道每日这个时候咱们姑太太要熬一碗补汤的。”
今日出了大丑,姑太太气的发抖,下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以前她在邹家做当家夫人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小气,不知道是不是寡妇爱财,她对钱财看的很紧,对下人的打赏也少,下人是又怕又惧,都巴不得去伺候别的主子。
“贞娘子,不是我们不去,这厨房的人哪个不是长了一双势利眼,一碟鸡蛋羹都要两百钱,这个月咱们的份例都用的差不多了。您说要厨房里熬的紫河车,得放僻静些的地方熬煮,那还得去外头开药呢。”
丫鬟们的意思很清楚,你得给钱啊。
贞娘子从钱匣子里称了银子递给她们:“拿去,好好的,别让旁人知道了。”
下人从桃花坞出去,三三两两走一起道:“昨儿我们没有出去,我听说各房去凤梧院的丫头婆子们,四奶奶都是抓一大把钱。都说人家寒酸,我今儿看四奶奶够大方了。”
“是啊,连妈妈得了一对红玛瑙手镯呢,都说四奶奶好,就凤梧院那个碧裳,是个爆炭脾气,又在凤梧院里把别人都不放在眼里,咱们四奶奶进门都容的下她,还给她和绯袖赏钱,真是心胸宽广。我都想去给新奶奶请安呢。”
“得了吧,咱们还是认真干活吧,姑太太还等着进补呢。”
“好好好。”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这个月不仅一文钱月例都没有,还因为说伺候姑太太不周到,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俸,三个月的银米。”
……
紫河车熬好的时候,方芙蓉才肯喝,她自从过了三十岁之后,每日都会服用养颜的补药,燕窝都只是拿来漱口,反正在娘家住着,一应份例从她娘那里出,偶尔买些药材需要自己花费,才拿钱出来。
贞娘子塞了个蜜饯给她:“小姐,吃吧。”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喊她小姐,仿佛她从来没有嫁出去一样。
方芙蓉塞了一颗在嘴里,问着贞娘子:“我回来后,除了老夫人,还有人过来吗?”
贞娘子摇头:“没有,但是我想大概是怕太太生气吧。”她之前是方芙蓉的陪嫁,后来做了邹姑爷的通房,邹姑爷过世后,他的妾侍们大多数不是被邹家人卖了,就是青灯古佛一辈子,只有她被方芙蓉带回家来。
就凭这个,在所有人都埋汰方芙蓉的时候,她依旧觉得方芙蓉很好。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今日那小娼妇作死,也怪我自己没忍住。”方芙蓉笑了笑。
贞娘子摇头:“您不要这么说,您作为长辈教训她也是应该的。只是日后也该在人少的地方说上几句便罢了,说到底太太最是护短,侯爷虽然看重您这个妹妹,但是四爷的出息让侯爷增光不少,自然有些地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何必困在一时。”
她这也是劝方芙蓉看清形势,四爷现在在翰林院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庶吉士,但翰林院素来有储相之称,况且,他还这么年轻,即便日后侯爷不在了,他凭借自己也能走的远,
方芙蓉难过道:“我也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只是今日见他和阮氏那样你侬我侬,我就想起当初我新婚时和郎君的模样,可惜我什么都没了……”
**
睡了个昏天暗地之后,再醒来时,蜜娘发现太阳已经落山了,方惟彦一只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正翻着书在看,也不知道看什么看的那么起劲。
她捏了捏他的手,嗓子有些干:“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觉得我睡了好久啊?”
“睡了俩个时辰,要不要喝点水?”方惟彦见她睡眼惺忪,嗓子沙哑,主动问道。
蜜娘笑着重重点头:“好。”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蜜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睡着时,有没有什么事情啊?”
方惟彦摊手:“有,大部分都是什么小丫头还有别院的婆子们说是要给你磕头,看到是我,都失望的很,觉得没赏钱,都讪讪的走了。”
蜜娘捂嘴直笑:“对不住啦,用你的钱让我做了好人。”
“不过,你也别给习惯,这升米仇斗米恩,日后日子还长着呢。”方惟彦好心道。
就怕你做善事,做了十次,只要有一次没做到,就会被人骂。
蜜娘狡黠到:“放心吧,成日家的给我哪里来那么些钱,不过就是新婚图个吉利罢了。对自己人,是心交之,对外人不过是以利诱之,最重要的人都要用心。”
说到最后,她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
方惟彦看了看天色,这天色还亮堂着呢,一点也没黑。
中午还说我色,他心道,她才是小色女。
惯会说这些让人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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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新婚夫妻第二夜要干的事情, 当然是——数钱了。
头一天实在是太累了,还得完成洞房的任务,这第二天, 就松快多了,下午歇息了几个时辰,太阳刚一落山, 蜜娘就开始亲自拿出册子来登记造册。
她对方惟彦道:“咱们现在成家了, 就不能再让太太操心, 把人家送的礼记下来,下次回送些什么翻一翻册子也就一目了然了。”
“说的在理。”方惟彦看着她的财迷样,也觉得可爱……
紫苏把大家送的礼一一捧来先给蜜娘过目,一边说也是一边报着:“舅老爷家送的红封是二百两银票另有旧窑十样锦的茶盅,大姑太太送的红封也是二百两,另送菊瓣翡翠茶盅一套, 金姨妈送的红封二百两, 再有一对象牙梳, 小姑太太送的是五两金子……”
这抠门的脸方惟彦都忍不住道:“小姑太太只送了五两金子?”
那可是个有钱的主, 翁老夫人的钱多半给了她,只有拨出一小部分给表妹叶佳音用, 她去岁生辰,徐氏虽然不喜欢她,但也从私房凑了几十两给她开宴,更别提这五两金子还是金锞子,是那种过年时长辈们送人的金锞子。
蜜娘只是笑了笑:“送多少都是人家的心意, 我们怎可挑剔人家。”
这话说的言不由衷, 方惟彦心道这人真是说话做事都让人抓不到把柄, 即便今日和小姑姑撕了一场, 也是嘴里多好话。
但他却道:“倒不是这个,就是觉得这样礼数不周罢了。”
“她礼数不周那是她的事儿,咱们只做到咱们该做的,旁人知道了也不干咱们的事儿。”蜜娘才懒得替方芙蓉周全呢。
这府上哪里来的什么秘密,她当着好几个丫头的面说出去,尤其是碧裳书香几个曾经方惟彦的丫头们都在,难保不传出去。
传出去丢脸的人是方芙蓉,那不是很好。
碧裳其实心情也很复杂,她们在这内里伺候,但因不是四奶奶的人,四奶奶除了让她们端茶递水也不差遣其她的,又听说连妈妈准备要把院子交给她管,还是四爷亲口吩咐的,她们日后都要受她管着,就有些害怕。
她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四奶奶脾性如何,她没有像大奶奶申氏那样进门就立威,她手下只有丑丫头才能存活,世子那位通房的相貌,连清秀都算不上,每逢大奶奶身子不方便,世子才会去那丫头房里。
这么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虽说申氏给的份例不缺,但她还要低眉顺目的伺候,过的那叫一个压抑。
甚至据小道消息称,世子每次去她那儿后,大奶奶都会送一碗避子汤来。
想想不寒而栗,避子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碧裳小时候是伺候侯爷身边的芳姨娘的,她见过芳姨娘喝避子汤的,每次喝完都疼的死去活来。
之前听闻世子的上峰送过美婢来,后来又听说是偷东西,被卖去了窑子。
故而,碧裳想若是四奶奶和大奶奶一样,她们这些手底下的人可怎么活?
“好,终于登记造册完了,你们提水进来吧,也早些梳洗完歇息。”蜜娘自己做事也是从来都很快,不会一直拖着人。
春桃带着下人们出去,复而又提水进来给方惟彦和蜜娘梳洗,泡在浴桶中无比的惬意,方家所用的澡豆器具都是精美之物,热水汩汩,紫苏生了一双巧手,她手掌绵软,但却有力气,因此她蜜娘按摩起来,顿时觉得四肢百骸都舒坦的紧。
起身后,蜜娘换上寝衣,打了个哈欠。
早已在床边坐着看书的方惟彦惊奇到:“怎么了,又困了?”
蜜娘不好意思道:“你家凉快许多,天凉就好歇息。”这也是实话,她在家里常常热的睡不着,最大原因是冰不够多,不是埋怨家里,而是本身就是这个情况。
方惟彦听了笑道:“那就好,我还怕你认床睡不着呢,这是好事。”
“旁人有择床的毛病,我却没有,我年少时搬了好几回家,若是这样择床,我怕是到哪里都过的不安稳了。”
这话说的寻常,方惟彦却听出其中心酸。
只是蜜娘不欲多说,反而道:“我看金姨妈出手大方,她倒是极慈爱的。”
方惟彦点头:“金家近来虽然当家人不在了,但是忠心老仆还在,生意虽然损了些,但也还好,只要金家那哥儿懂事,等他成亲了,自然能自立门户。”
“这倒也是,不过她们现在最紧要的还是金家姐儿的婚事。”蜜娘发现金淑琴比她年纪还大两岁,都快十八岁的年纪了,哪家姑娘留这么久,她不知道金家女儿是不是另有安排。
金家和自家婆婆是姐妹,像方芙蓉她可以不顾着,因为本身立场不同,即便她对方芙蓉摇尾乞怜,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但金家把女儿留着,若不是嫁给方惟彦,不知道是不是要嫁给方惟均呢?
这也不怪蜜娘这般想,正常的姑娘家十五及笄二嫁,十一二岁开始议亲,若是因为守孝还有其她原因,也很少有超过十八岁的。
方惟彦笑道:“这横竖与咱们无关了。”
金姨妈在这里住的目的当然也是想女儿嫁给贵族子弟,原本最佳人选是她,但是现在他成婚了,自然不会还是他,可若要嫁个好的,也并非那么容易。
但这至少也是徐氏应该考虑的事情,方惟彦还对蜜娘道:“金家一贯住的远,平日往来也并不多,你不必太在意。”
这就是说金家也不必放在心上,蜜娘得了他这句准话也心下了然,如果徐氏真的想不遗余力的帮她姐姐,那么金淑琴就该嫁给方惟彦才是,而并非从外头挑选了她过来。
二人又说了三两句闲话,蜜娘止不住的瞌睡,方惟彦还纳闷身边人怎么没反应了,再看着丫头睡的瓷实了,他笑了笑,下床吹了蜡烛,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到了次日,方惟彦带着蜜娘去徐氏那里,三朝回门要早些回去,午时之前要回来,不能错了时辰。
徐氏殷切叮嘱蜜娘让她代她想阮嘉定定二奶奶问好,又准备了丰厚的回礼,如此二人才出去。
一出东安侯府,方惟彦在外骑马,她带着丫头们坐在马车上。
夏莲很是感慨:“咱们才来侯府没几日,倒像是过了许多日似的。”
不仅仅是她,就是春桃几个也有同感,蜜娘笑道:“万事开头难,咱们几个刚开这里,自然是不习惯,觉得什么都难,你越觉得难的时候,日子就越难挨,日后日子顺了,也就好了。”
春桃连忙点头:“小姐,不,四奶奶说的有道理。”
夏莲更是美滋滋道:“今日那连妈妈还要交权呢,日后四奶奶管着院子,别处咱们不提,自家院子里,就是咱们奶奶当家了。”
“只是管我们自己的院子罢了,况且家里还是太太在管,现在说管家也太早了些,你们也别太高兴了。”即便没有徐氏,还有申氏在呢。
夏莲听了还有些不高兴,蜜娘笑道:“瞧你这能挂油壶的嘴,管家哪里那么容易啊,这么一大家子人,什么都不知道就上去管家,绝对得罪人,这才几天呢。”
这话蜜娘回家后,同定二奶奶说了,定二奶奶也同意:“你是难得的明白人,人啊还是不要太好高骛远了。姑爷看重你,但他是男人,日后天天上衙,你在府里还是跟你的妯娌们你婆婆小姑子打交道的多,管家可是个得罪人的活。”
“就是说呢,人可以看不清别人,但要看清楚自己。姑爷走的是科举仕途,又不承袭爵位,迟早是要搬出来的,这侯府横竖和你们无关,你只高高挂起,不必理会就是了,何必还要去管这档子事情。”
定二奶奶和别的爹娘不同,旁的人关心的是她和丈夫相处的如何,她关心的是女儿在婆家处境。
至于不问女儿女婿相处如何,是因为早就知道这姑爷对女儿很不错了。
蜜娘笑道:“您说的是。”她说完,又把方芙蓉为难她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有些不可思议:“我真是没想到侯府也有这样没体统的人。她说我妖妖调调,又说我旁若无人的和惟彦使眼神,可我分明就不是那样,她就是要对付我,也不该如此啊。真是的,虽然她被我气走了,也出了丑,可我若是反应慢点,怕就是在方家都待不下去了,我绝对不想轻易放过她。”
女儿的性子定二奶奶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怕她做出什么大事来,不禁道:“你要做什么,也得先看看值不值得,可别舍本逐末,姑爷才是重点。她一个寡妇失业的人,你和她较劲做什么。”
蜜娘摇头:“我恐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然,蜜娘在说完这些重要事情后,就开始搂着定二奶奶撒娇:“女儿想到家里住,天天陪着娘亲。”
“哎呦呦,我可不用你陪,你俩个弟弟现如今都读书去了,我在家里乐得自在。你这个混世魔王回来,我就难过咯。”定二奶奶用手指头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蜜娘知道娘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也为她高兴,弟弟们读书都上进,爹爹也是五品官了,后宅也没什么人,她终于可以歇息一二了。
不过,她从袖口拿了八百两递给她娘,“您拿着吧,家里为了我几乎是倾家荡产,我现在一应俱全,可您和我爹还有弟弟们要用钱啊,就拿着吧。难不成日后还去钱庄借钱,这点钱我既然拿的出来,您就千万不要客气。”
本想推辞的定二奶奶,听了女儿这一番话也就收下了。
她道:“咱们家里正好有老家过来参加你大婚的人,带了好些土产来,我们一家人吃不了多少,你带些回去。还有我看你婆婆素来喜欢精巧之物,你尚四伯送了我一把刺木香菊轻罗菱扇,我用着还不如蒲扇呢,你且带回去送给你婆婆。”
“娘,您净说什么大实话。”她真的要笑死了。
很难想象她婆婆用大蒲扇。
母女俩说的起劲,定二奶奶又有点舍不得女儿了,但是她还得张罗茶点,女儿女婿回门,不能像以前女儿那样在家里那样随意。
前边的方惟彦和阮家人都相处的极好,阮嘉定不必说,本就是热心人,是非常随和非常好相处的人,而且翁婿二人同是两榜进士,都在京为官,且阮嘉定年纪也就比方惟彦大了十几岁,他身上还带着股少年不服输的样子,和方惟彦很说的上话。
更别提阮十一,隆二伯都是有秀才功名,尚四伯是生意人,最是八面玲珑。
甚至方惟彦觉得在妻子家,反而很轻松,人也少,事情也少,大家谈的最多的还是怎么办好差事,天气如何,没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即便再好,也要回自己府上,蜜娘也是一样,她喜欢待在娘家,可又不得不回去,定二奶奶狠心扒拉下她牵着自己衣袖,自己也有些哽咽的对方惟彦道:“姑爷,我们姐儿就交给你了。”
“蜜娘,我们回去吧,下次再回来看爹娘。”方惟彦弯下身子耐心的同蜜娘道。
蜜娘依依不舍的看了爹娘一眼,定二奶奶朝她挥挥手,她这才由方惟彦扶着上马车。
回程的路上,蜜娘才觉得她是真正的嫁给了方惟彦,日后再回来就不一样了,她有了婆家,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小家庭,和娘一样,相夫教子,就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
正午阳光正热,她却忽然笑了,带着的美好的寄望。
今生的她爹娘还在,送自己出嫁,置办了那样好的嫁妆,婆婆喜欢她,丈夫也对她不错,人也上进,已经是前世做梦都梦梦不到的好日子了。
马车帘被风吹起,蜜娘笑着往外看过去,此时马车已经途径一间书屋,她惊鸿一瞥和一年轻男子对视了一眼,她瞬时惊涛骇浪,连忙放下帘子。
这么多年,想起这个人,她就害怕。
一直到下马车,蜜娘看到方惟彦才恢复如常,方惟彦本身就很细心,察觉到蜜娘神情低落,以为她想家,还道:“放心,若是有空我肯定会带你回来的。”
蜜娘甜甜一笑:“知道了,多谢你了。”
夫妻二人回去先去见了徐氏,蜜娘把定二奶奶托她送给徐氏的扇子拿来送给她:“我娘说这柄扇子给您正合适。”
徐氏见了果真喜欢,还不好意思道:“难为你娘,什么都想起我来。”
她见蜜娘和方惟彦面色都有些疲惫,也不多话,让她们回去歇息。
回到院里后,连妈妈紧赶慢赶的过来了,蜜娘笑道:“您老也太急了。”
管院子油水多,这方惟彦平日多数时日都在衙门,他的份例是用不完的,多少好东西,连妈妈和绯袖碧裳那几个大丫头平日里可都是油光水滑的。但她也知道见好就收,方惟彦已经发话了,四奶奶给她那么多好处,她若是还赖着,怕第一个收拾她的就是太太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蜜娘接手却是毫不犹豫,他的丫头和方惟彦的丫头们一起就有十来个,她不是那种喜欢训话的人,故而,连妈妈把人喊齐全了之后,她只是坐着打量众人。
“如今四爷成了婚,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这整个侯府是太太在管,但我们院子里的事儿,我既然做了这个四奶奶,就不能推诿。诸位以前如何,我既往不咎,但现在,既然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我只有一条,平安无事就好。”
连妈妈忙跟着抬桩:“四奶奶真是宽宏大量。”
碧裳在心底冷哼一声,暗骂老狐狸。
蜜娘笑道:“现在我来亲自拿花名册对人,咱们先认识一二。”
每一个回话的人,她都深深的看一眼,然后把她多大,擅长什么现在做什么,家里有什么人在府里当差,几乎是说话的瞬间就在册子上记住。
大家都被她看的发毛,几乎不敢动弹。
但蜜娘不以为意,她先看着绯袖道:“你擅长针线,我身边的春桃夏莲都擅长针线,这样就重叠了,不如这样,你就先管着茶水,若有客人来,你就斟茶就是。”
这倒是个轻省活儿,而且四奶奶说的也是这个道理,要那么些做针线的,谁去做其他的事情。
绯袖连爷们身边的姑娘还没挣上,现在最怕的就是四奶奶对付她,没曾想分到了一处好活,她笑道:“多谢奶奶,多谢奶奶。”
“不必谢,日后你管茶房,旁的事情就不与你相干,若人少你就歇一会儿,若人多,就要麻烦你多劳动些。”蜜娘和绯袖碧裳也没什么仇恨,况且,她们这样的丫头派来伺候方惟彦,肯定都有些想头,这也很正常。
府里年轻的丫头多,少爷们却少,出息的少爷更少,能做姨娘也总比去外头好,外头若是许一门好亲也就罢了,若是出去了被爹娘再卖一次,或者府里家生子无缘无故被打发出去,体面什么都没了,配个什么鳏夫庄头或者跟侯爷那么老的人做小老婆,算是完了。
那么方惟彦就是唯一选择。
可理解归理解,这不代表她会把自己的丈夫拱手相让,这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能一上来就把人家伺候多年的大丫头嫁出去,那太司马昭之心了,况且有的可造之材留在身边也可以做臂膀。
故而,先远远的调开。
第二个是碧裳,这是个刺儿头,有名的暴烈脾气,但是生的倒是真美,容貌胜过绯袖,若说绯袖是柔顺的解语花,那碧裳就是带刺的玫瑰了。
这样的刺儿头,你若压的狠了,引起轩然大波反而不好,而且碧裳也并没有当面对她不恭敬,蜜娘笑道:“紫苏和白芷是我陪嫁来的人,她们年纪不大,也不太懂侯府的规矩,你就先教着她们。”
碧裳心知肚明,这是新奶奶在分化她们这些旧人,怕她们这些旧人串通一气。
但她又能怎么样呢,还是得同意,况且让她教奶奶身边的丫头,也是给她体面,她只好乖乖谢恩。
绯袖感激的看了碧裳一眼,还好她这个时候没有闹出来,否则新奶奶虽然年轻,但她是主子,又在新婚时,四爷想必也会跟她撑腰。她就是名声不好听点,可人家是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奶奶,她们可是还要在四奶奶手底下讨生活的。
而书香墨香调到她身边做三等丫头,平日里允许进屋伺候。
书香墨香闻言大喜。
再有其他人,调到就不是那么大了,一切萧规曹随。
还有家中规矩是怎样的,蜜娘又请教连妈妈,连妈妈也不敢藏私,一直到天擦黑,蜜娘才道:“看我,真是不好意思,妈妈今日就留下陪我和你儿子一起吃饭吧。”
连妈妈笑道:“若是旁的时候,奴婢自然愿意留下来,但您和四爷才新婚,这怕是不成。”
“好,日后再请妈妈来。墨香,替我送客,书香你去找你春桃姐姐把我从娘家带来的一些土产分些给连妈妈。”
书香墨香能够被四奶奶放在身边,一心图表现,办事也利落多了。
墨香送连妈妈出去的时候,连妈妈还好心对她道:“你们几个小丫头子平日跟着碧裳那小蹄子偷懒,可四爷常年不着家,他就是在家也只是晚上回来歇息,我自然不好说什么,可如今四奶奶可不是那种成日家由着你们的人,若是偷懒被打发走了,老婆子我可不会替你们说话的。”
“妈妈您放心吧,方才夏莲姐姐同我们都说了,四奶奶喜欢手脚麻利,认真做事的人,只要认真做事,她不会为难旁人的。”
“你们知道就好。”
……
夜了,蜜娘躺在方惟彦胸口,戳了戳他胸口,方惟彦不由笑道:“小管家婆,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亲热亲热。”蜜娘埋在他胸口笑。
方惟彦咳嗽了好几声,胸膛的声音把蜜娘耳朵都要震聋了,“你这个小妖女……”
“嘻嘻。”蜜娘正欲往前爬时,却听门外有人急着敲门。
方惟彦心道,谁这么大煞风景,于是朗声道:“什么事?”
“三爷,不好了,老夫人病重,人事不省了。”来传话的人十分着急。
蜜娘立马坐了起来,看着愣住的方惟彦:“怎么了?”
他看着一脸关心的蜜娘,摇头道:“没事。”
但他虽然嘴上说没事,但心里很清楚,前世许多事情就是从翁老夫人病重开始的,这几日的开心让他忘记了,侯府互相倾轧,就是从此时开始。
许多事情仿佛改变了,又仿佛回到了原点。
不,绝对不会回到原点。
他紧紧抱着蜜娘,蜜娘都被他的热情抱迷糊了,还拍拍他的背:“惟彦,我们去松鹤堂看祖母吧,她肯定没事的。”
她以为方惟彦最担心的是翁老夫人,毕竟这是他亲祖母。
却没想到方惟彦抱着她道:“我最不希望你有事。”
这是他重生回来最大的变数,他即便文章做的炉火纯青,依旧被关节状元挤下去,除了蜜娘这个变数,否则,他都觉得这辈子毫无变化。
他不想再像前世一样,即便位高权重,却依旧是孤家寡人。
这辈子,他有点贪心,既想要有家人,也想要做到人臣。
可蜜娘不理解,她想自己和方惟彦感情也没那么深吧,怎么他这样的珍爱自己,好像生怕自己有闪失一样。
她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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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原本新婚要经常穿红的, 但是因为翁老夫人病重,蜜娘特地换了一身藕荷色的攀襟褂子,下面配合一条珍珠水波纹的裙子, 外面再罩一层素禅纱衣,增加一种朦胧美感。
但是她已经无暇自顾欣赏了,让下人提了灯笼, 她随着方惟彦一起去。
夜风有点大, 方惟彦拿了件披风递给她:“别冻着自己。”
蜜娘点头:“我无事。”
因为住的太远, 半夜等下人套车来太慢了,方惟彦和蜜娘商量快步走着去,蜜娘自然同意。得益于她一双天足,走路对小脚女人而言很痛苦,但是对于蜜娘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方惟彦牵着她的手一道走,蜜娘有些感慨道:“我才刚进门你祖母就病重, 别人说闲话怎么办?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想, 可别人未必不会这么想。”
这世上的人就没几个盼着你好的, 尤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越是这样的事情就越容易被人夸大。
方惟彦显然也想到这一层,不禁道:“你放心, 她不敢说的,如果祖母真的有事,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她。到时候我娘管着家,她不傻。”
翁老夫人如果过世,徐氏和她关系一般, 凭什么要养她, 给口饭吃, 庇护一二就已经不错了, 至于方芙蓉常年偏帮的丁姨娘那一脉的人,他们还没掌权呢!
如果东安侯寿命和老侯爷一样,至少也还有十几年的活头,只要侯爷在,徐氏在这府里就是太太,申氏就是想管家,也没门。
“可她不是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蜜娘很是担忧,哪个人身上背负这样的罪名,简直就是被栽赃,还没法子反抗。
就像时下男子娶妻还有五不娶,什么丧妇长女不娶,简直是无妄之灾。难道有娘在身边的姑娘的教养,就一定比没有娘的姑娘教养好么?那也未必。
方惟彦安慰她道:“别怕,实在不行以后我们搬出去过。”
她看着方惟彦,很不明白,为何他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们分明只是比陌生人还强一些啊。
但她也决不允许她们俩是被人灰溜溜的赶出去的,想到这里,她看了方惟彦一眼,下了决心。
不管千难万险,她也不能让他因为娶了她就沦落不好的境地。
“不许你为了我说话,我自有解决的法子,况且现在也只是我的猜测,也许她并不这样说呢!”
方惟彦觉得这三天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好在蜜娘冷静,不像一般妇人自乱阵脚。
她们走在半路,遇到三房的马车,这就是住的近的好处,她们走了半天,还是人家三房快。
蜜娘拉了拉方惟彦的袖子:“咱们俩跑他们前头去,比一比,好不好?”
她身上好像永远这样,不服输,非常鲜活,从来没有愁眉苦脸的时候。
和她在一起,从来没有烦恼。
一向看起来老成的方惟彦,内心也疯狂起来,居然头一次嘴比脑子快,“好,咱们跑着去。”
他牵着她,一起跑着走,倒是跟着的下人急的不得了,小声道:“四爷和四奶奶哟,可别跑太快了。”
风吹在耳畔,方惟彦甚至还有些畅快,蜜娘笑道:“你说咱们像不像私奔?”
方惟彦耳根一红:“别混说。”
“哼,假正经。”
但是她也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妥当,毕竟人家祖母正病着呢,她连忙捂嘴:“是我方才太孟浪了,我不是故意的。”
方惟彦对翁老夫人真的没什么感情,小时候抱他在膝下养着也多半是为了辖制徐氏,但那在他不娶叶佳音后,所有的假象就已经撕破了。
他的新院子若非翁老夫人纵容,小姑姑就是再巧舌如簧,也不会让给三哥。这么多年,他若非在读书上有点进益,他们的日子又将何去何从?
丁姨娘的三个儿子个个都是翁老夫人精挑细选的,怎么到了他就一定要娶孤女出身的表妹呢!
他都已经不跟他们争了,准备走科举仕途,还不放过他。不是他嫌弃叶表妹,不说旁的,叶佳音身子骨素来孱弱,又是孤女,可能连子嗣都没有,祖母这样做是真的太过分了。
但也因为如此,没有也叶表妹结成亲,就这样,翁老夫人对他有了埋怨。
方惟彦又不是个贱人,别人对他这般,他还上杆子贴热脸去。
他们这样的人家,亲情淡漠,不过面上装个好样子罢了。
紧赶慢赶,二人到的时候,三房的人还没赶到,蜜娘和方惟彦在门口互相整理衣冠,但她们额头上的汗一看就知道一听消息就跑来了。
屋内听到女子尖利的声音:“娘啊,早上我来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午时一过您就不好了,家里是不是出灾星了?”
蜜娘和方惟彦对视一眼,看看,这还真的被她猜对了。
她们进来时,徐氏松了一口气:“你们倒是来的快,我们也刚来没多久。”
“太太,祖母这是怎么了?”方惟彦快步进来问起。
徐氏领着她们夫妻过来床边,此时,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除了世子出去请大夫了,其余人都在这里。
翁老夫人居然嘴歪口斜,有点像中风的症候。
蜜娘乖觉站在于氏旁边,她是孙媳妇一辈的,越过几位嫂子去献殷勤,别人看了反而以为她冒进。
于氏看了她一眼,暗道可惜,这姑娘运气不好,一进门长辈就生病,偏偏还惹了姑太太,就是没事儿也给她安个刑克的罪名。
这府里人多,谁有点三长两短怕是都要算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于氏还有点同情蜜娘,她和申氏不同,申氏是世子夫人,徐氏所有三长两短,她便额手称庆,立马可以管家,还是名正言顺。
而于氏这里就得不到什么好处了,她虽然知道丈夫时常背后骂徐氏老不死的老虔婆,但是她对丁姨娘也没有什么更深的感情。
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当然知道妻妾那点事情,你丁姨娘就是千伶百俐,但不是正经主子,人家正经主子进门,你就该退一射之地。
否则,徐氏进门了,丁姨娘还管着半个家,老太太给个枣儿你还真当自己人正头奶奶了。
所以于氏很矛盾,侯府孙媳妇中,大嫂房里没有庶子女,老三媳妇没有身孕,老四媳妇也才刚进门,只有她和申氏前后脚进门,申氏房里清净,她这房里庶子庶女一大堆,个个千伶百俐,比她亲儿子女儿还要受宠。她本就被申氏常年衬托衬托的跟失败者似的,下人都会在背后偷偷说她不如申氏。
所以,其实申氏斗赢了,她也没什么好处,依然是仰人鼻息,申氏斗输了,她也是仰人鼻息。况且翁老夫人对重孙辈的孩子都不怎么关注,徐氏也不是她亲婆婆,她那后院都是二爷说了算。于氏恨死那些妾侍和那些会讨巧的庶出孩子了,因此她对徐氏很是矛盾。
她虽然听从丈夫的话,事事以申氏马首为瞻,但同时又觉得如果自己是徐氏,看着丈夫心爱的姨娘的儿子继承家业,自己的儿子反而成了旁支,这口气她可是忍受不了的。
因此,她很矛盾。
所以她并不如申氏那样卯足了劲和徐氏对着干,不过她想申氏行事很有分寸,姑太太祸水东引的事情,申氏没有直接指使,但给徐氏添堵还是可以的。
要说申氏虽然不管家,但是看着分明,翁老夫人是实打实的财主,其次就是东安侯私,他不愿意折腾爵位,但是又自觉对不住徐氏的儿子,于是私底下已经是准备把他的私房和公中财五五分给方惟彦兄弟。
这让申氏如何能忍?
即便丈夫日后袭爵,分到手里的少了许多,东安侯若过世了,一场丧事办下来,还剩多少银子?
除此之外还有家中未长成的小兄弟们娶妻嫁人,哪一样都要钱。
但丈夫的两个兄弟,都靠不住,二弟三弟都是花钱的主,没什么出息,最出息的方惟彦,却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她深恨公爹做事不地道,既然给了世子的爵位,也该多为世子考虑一番。因此她对此事是乐见其成,其实于氏还真错怪了申氏,申氏也才刚刚知道翁老夫人病倒的消息,才赶来没一会儿。
指使方芙蓉就更不可能了,她这个人情绪不受控制,和她合作,可能日后还会被她坑。
但要她站出来替蜜娘说话也不可能,昨日那表现说明这位四弟妹可不像三弟妹那样,虽然有些心计,但成不了大事,四弟妹三言两语和姑太太交谈中占了上峰,唱念俱佳又豁的出去,偏偏也很得方惟彦的欢心,这样的人才是大敌。
若有她相助徐氏,兴许世子的爵位都保不住了,故而,她如何会替蜜娘说话。
东安侯急的走来走去:“世子怎么还没来?”
蜜娘不太记得东安侯老夫人这个时候还在不在,因为在前世而言,这实在是一个不太重要的人物,她对徐氏了解一点儿还是偶尔别的命妇进宫讲的一些新鲜事,她才能听个一鳞半爪。
再有就是方惟彦前世没入阁的原因实在是太奇葩,她才记住。
徐氏则责问翁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道:“老太太下半晌我都来见过还好好儿的,怎么就突然嘴歪口斜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其实徐氏是不太相信翁老夫人是自己病的,她老人家上个月还去登山,比自己身体还好,怎么可能突然就病了。
若是叶佳音突然病了,还能说正常,她常年生病,喝药跟喝水一样。
偏偏是翁老夫人,她敲打丫头们。
回话的叫荣心,是翁老夫人一日都离不得的人,她哭道:“今日中午老太太还去佛堂敲了半个时辰的木鱼,她老人家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奴婢们伺候她午睡,后来……后来……”她看了方芙蓉一眼。
方惟彦忙道:“后来如何?你快说。若是有半句虚言,全部拖下去打板子。”
方芙蓉吓的一凛,她还没等丫头说,就立马道:“还不是因为你媳妇昨儿气着老夫人了,我便来看看,没曾想我这才刚到房里呢,就有人说老夫人病倒了。不是我说你啊,惟彦,你说自从你媳妇儿进门就出了多少事。”
“我看不尽然,姑姑何不让荣心把话说话。”方惟彦看向跪着的荣心:“你不必看谁,只要如实说出来就好,你若不说出来,便是老太太醒了,我们也不会饶过你。”
这是方惟彦头一次这么声色俱厉,他平常养气功夫很少,非常少会动气,甚至蜜娘都没见过他生气。
没想到此时,他会站出来。
有他这一嗓子,东安侯也觉得有鬼,连忙对荣心道:“你快说。”
荣心缩了缩头,又平静的道:“姑太太进去看老夫人,奴婢们都守在外边,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后来奴婢进去,老太太就这个样子了。”
说实话荣心也是暗恨方芙蓉,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搞出这样的阵仗来,自己不仅不认错,还反而推到新进府的四奶奶身上。
大家大概都听懂了荣心的意思,这事儿多半跟方芙蓉有关。
方芙蓉先声夺人,只不过她还没想到在这府里,蜜娘虽然刚进门资历浅,但是方惟彦有了功名,虽说现在还只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但翰林院乃储相,她和方惟彦对上,府里的下人多半也更怕方惟彦。
以前方芙蓉偏丁姨娘的儿子们,尤其是世子将来要继承爵位,她并不把方惟彦和方惟均放在眼里,现在她才意识到差距。
她不发一言,东安侯冷哼一声:“母亲若是好了倒好,若不好,你就去白云庵为母亲祈福。”
方芙蓉还要犟嘴,被贞娘扯了扯衣袖,她顿时装死,不发一言。
申氏见状,暗道还好我们和此人毫无瓜葛,否则,她做出的事情牵扯到我们爷就不好了。但同时,她又清楚的发现,方惟彦在家里的地位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
就在大家都各作它想时,世子带着大夫过来了,这是特地从回春堂请的妙手回春的张大夫来的,这位张大夫很有名气,即便蜜娘这般讳疾忌医的人也听过她的名声。
听说吴氏有落红之症,后来能够痊愈都靠这位张大夫。
这位大夫过来,大家都密切的看着床上的翁老夫人,蜜娘是最不希望翁老夫人有事的,虽然方才大家都知道可能和方芙蓉有关,但未必不会算在她身上,更何况,老太太若是真的有事,那方惟彦也得丁忧。
他现在只是庶吉士,若丁忧之后要留在翰林院可就难了。
“这有中风的症状,若有蛇血入药,今晚我炮制好了,下半夜用了就能好起来。”
“新鲜蛇血?”世子皱眉:“我们家里倒是有蛇,只是是条毒蛇,偏生弄蛇的那人家去了。要不要开点麻沸散,把它麻了,再取活血。”
张大夫连忙否定:“不可,不可,最好是没有凝结的血,也不能掺杂质进去,否则,恐怕会对老夫人的病情有碍。”
东安侯到:“不若让人先射死它再取血。”
蜜娘忽然站了出来:“侯爷,让儿媳妇去取血吧。儿媳家乡湖广,多丛林,小时候遇到过蛇,知道怎么对付它们。”
“不可。”方惟彦呵斥道:“你别逞能,到时候反而取血不成。”
世子也觉得不妥:“是啊,我们府上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蛇了,不若让我用箭射吧。”
张大夫皱眉:“万万不可,要是射到蛇胆,反而不好。”
“还是我来吧,我能行。”蜜娘向方惟彦点头。
方惟彦真是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但她坚持,他就不能置之不理:“好,我要跟着你去。”
蜜娘笑着点头:“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取到蛇血给祖母治病。”
世子让人把蛇笼子拿到院子外面,只见蜜娘取下头上的簪子,她转头对方惟彦一笑:“你放心吧,我以前遇到过更毒的竹叶青和火烧根都不怕的。”
“弟妹,小心。”方惟昌也没想到四弟妹这么猛。
“大哥请放心,我不会无的放矢。”
她在笼子打开的那一刻,瞬间用脚撵住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簪子往上径直一插,血蹦到她脸上,她毫不在乎,立马对方惟彦招手:“惟彦,拿碗来,咱们装上。”
蛇血顺利取下,但院子里的小厮管事甚至是世子方惟昌都跟看巨人一样的看着蜜娘。
蜜娘脸上被溅到血了,此时方惟彦正替她擦着,只是一时擦不干净,蜜娘也不在意,她悄悄的道:“老太太若是醒过来了,你也能正常去翰林院了。”
她是很讲义气的,人可以不讲情,因为那太虚无缥缈了,可人要有义,方惟彦对她这么好,她也要报答他的好。
可方惟彦却一路无言,甚至不理她。
一直到半夜,张大夫熬好了药,喂给翁老夫人吃了,她老人家醒了过来,大夫把完脉又开了方子,说再也没有凶险,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蜜娘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是她杀的蛇,取的血,东安侯和徐氏倒是夸了她,但是也提到:“你虽然有孝心,但也不可如此冒险,否则老太太就是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除了他们,妯娌们也都带着探究的语气问她怎么会捕蛇。
“你是大家小姐,怎么会捕蛇啊?”乡君都好奇。
蜜娘却笑道:“这有什么,我虽然出身江陵阮家,但年幼时家道中落,父亲求学,母亲和我时常饿肚子,久而久之就会了,这也没什么。”
乡君对她大为改观,赞叹道:“你真厉害。”
“是啊,你方才说你能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于氏之前觉得她美的不可方物,父亲又是两榜进士,官家千金,丈夫喜欢,婆婆疼爱,觉得她似乎挑不出缺点来,现在见她这样坦荡,又生起几分好感来。
便是对蜜娘如临大敌的申氏,她知晓从今日开始,这阮氏还成了老太太的救命恩人,日后怕是砝码越来越多,但饶是如此,她也是淡淡的夸了几句。
蜜娘深觉得自己这事儿真是一举多得,既帮助了这老夫人,洗刷了自己克亲的名声,又让方惟彦能够安心无忧的去翰林院学差事,不必丁忧,再有也打击了方芙蓉,日后怕是没人会听方芙蓉胡咧咧。
可没想到一回到凤梧院,方惟彦却脸色铁青,她还笑道:“你怎么不夸夸我今日多厉害呀?”
却没想到他把自己横着放腿上,“啪啪啪”的打自己的屁股。
蜜娘都要气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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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你为什么要打我?我可都是为了你。”蜜娘气的想和他打架。
方惟彦冷声道:“我可不要你为了我做什么, 你就是逞能,家里哪里找不出一个杀蛇的人,我竟不知道我竟然娶了个捕蛇人, 日后如果遇到母大虫了,是不是也要央求你去打母大虫啊?”
蜜娘挣扎要和他对着嚷,他一把按住她, 她捶了几下他的大腿:“我何曾要去打母大虫了, 我又不是武松。我也是怕老太太有什么好歹, 那你好不容易在翰林院的差事,到时候没了怎么办?我做事自然是能做我才做,你真的是负心汉。”
方惟彦都被气笑了,把她放下来,指着他自己,不可置信道:“你说我是负心汉?”
蜜娘往枕头上把头一埋, 哼了一声, “你就是。”
她其实心里知道方惟彦是为了她好, 可他不会好好说话呀, 还打她,她又不是小娃娃, 难道他好声好气的说话,她会不听?
看她这个样子,方惟彦心又一软,坐在床榻上叹了一口气:“你若有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被趴在床上的蜜娘用手又打了他一下, 方惟彦还奇怪自己这句话怎么又惹着她了。
蜜娘不顾方才屁股被打, 径直坐起来, 看着他道:“你就光只顾着跟我爹娘交差了?哼,我偏不让你交差。”
说的她都逆反了。
这话也把方惟彦逗笑了:“好,我让你现在去再去捕蛇?”
“你要我去我就无,我偏不去。”
这不就上钩了,方惟彦用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蜜娘说完才发现自己上钩,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但没有想象中他殷殷私语的哄她,蜜娘心道,他该不会偷偷溜出去了吧,她扭头一看,这厮居然在旁惬意的看着书。
看蜜娘翻身看他,方惟彦其实也是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在看他,放下书过来,蜜娘心道,你还是来服软了。
却没想到他径直褪下她的裤子,蜜娘羞到:“做什么呢,方惟彦。”
“替你看看我打成什么样儿了。”方惟彦看到那团如白瓷的肌肤上,红了一片,他心里顿时揪了起来,其实他就是高高提起手,轻轻拍了几下,没想到伤成这样,难怪她这么生气,肯定打疼了。
方惟彦轻声道:“疼吧?我替你拿药油揉揉。”
说着就要起身拿药油,蜜娘却出声阻止:“不用了,药油好大一股臭味,我最不喜欢药油了。还有我因为长的太白了,自小就是稍微用点力,身上就发红。”
“那我就拿百花膏来揉。”
方惟彦说完又道歉:“是我没轻没重了。”
蜜娘抬了抬下巴:“知道就好。”
“但是下次不许冒险,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老太太病情好转对我而言很重要,但是你对我同样很重要。”他认真的对她道。
蜜娘心里知道他是一切为她着想,也放下面子,把他的手拉到自己手上,双手交叉,仿佛心心相印:“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方惟彦见她终于说出日后不会这样,也松了一口气,还赞道:“这才好,后宅的事情你怎么样我不管,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你做的一切肯定都是为了我。可是,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想阮太后前世能出头绝非偶然,这个姑娘胆大心细,性格又好,明明方才气的不行,自己几句好话,她就这样巴心巴肝的,这样的随和。
人的性格比长相还要重要,人的长相再好看十日也看够了,所谓的才情也不能当饭吃,最重要的还是她为人。
他一边替她揉着,见她睡着了,轻笑了一声。
他搂着她也很快进入梦乡。
这俩口子睡的香甜,下人也不敢吵。
但府里其她人却还沉浸在今日这奇幻的一幕,世子方惟昌道:“你说四弟妹乃堂堂阮氏望族出身,她祖上也做过二品官,□□父也做过山东某县县令,你说她为何居然会杀蛇,看起来非常熟稔。”
申氏笑道:“她只是旁支出身,这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你别只看她爹现在做着京官,可之前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这倒也罢了,我看她有勇有谋,四弟娶了她倒是好福气。”
方惟昌很难得夸人,申氏听了颇觉讶异,“你倒是对她高看一眼。”
“虽说日久见人心,但有的人有没有才干,很快就能看出来,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我只怕四弟本意图走科举,他这媳妇若是心太大了,还会撺掇他来和我争这个位置,老爷子本就对太太母子几人多有怜爱,你也并非不知道。”
虽说他被立为世子,但徐氏很有手段,进门后和族亲们关系打的好,又和侯爷感情好,再者方惟彦也靠自己的本事证明,他即便没有这个爵位也是个能力非常出众的人。
侯爷年纪大了,本就偏疼小的,如今又有阮氏进门,再一挑动,怕是爵位改换成别人也不是没可能。
申氏摇头:“这改嗣可不好改。我看侯爷绝无此心,世子就放心吧。要我说最紧要的是小姑姑。”
“她,她怎么了?”方惟昌根本不把方芙蓉看在眼里。
“我找荣心打听了,听说老太太想把私房都留给她呢。”
“这怎么成?老太太当家那么些年,捞的还不是侯府的,我也不想她全给谁,但总要留给我们方家子孙。”晚辈对长辈孝敬,但长辈也要对晚辈慈爱呀。
申氏点头:“谁说不是呢,就是给一半我觉得都多了。到时候若分家,侯爷多照顾惟彦惟钧我们没话说,可底下的弟弟们的嫁娶,还有长辈们的喜丧,哪一样不要钱。家里还要讲怕排场,到时候咱们怎么维持这侯府的体面。”
方惟昌感叹:“你说的倒也是,外人看起来煊赫,府里养着戏班子,人人都体面,可不知道将来如何啊。”
“不管如何,你我二人也是没办法。老二家的同我说老二想捐官,老三怕也是如此,我笔钱现在太太不愿意出,说要等到年底收了租子再提,你说府上哪里就缺这点钱了。”申氏觉得徐氏也够狠的。
当然,她的话也是冠冕堂皇,她的惟彦都是自己考的,没有用家里一分钱,现在方惟彦都能自己考,哥哥们怎能不思进取。
一个知县捐官就要四千两,捐同知至少要八千两往上走。
老二一向心高气傲,怎可委屈做一个知县,家里纵使有这么些钱,徐氏肯定也不会在她管家的时候出。
日后轮到世子袭爵,兄弟们帮了要出血,不帮被人戳脊梁骨。
世子方惟昌冷笑:“太太肯定不愿意出这笔钱,老爷把这爵位给我就已经觉得是给了天大的好处了,哪里还愿意管其他。至于三弟上次没中,想请老爷捐监,老爷说‘你还年轻,你弟弟都能中进士,难不成你不能走科举?’这话你说可不可笑。”
世子夫妻想起这些事儿真是觉得难。
至于二爷方惟时,他则嫌弃于氏的很:“你看看人家阮氏刚进门就知道图表现,为了丈夫敢去杀蛇,现在连老爷都夸太太会娶媳妇,亏你还是老太太替我聘进来的,遇到事情就知道哭哭啼啼的,半点忙都帮不上。”
于氏气鼓鼓的,不敢做声。
倒是方雅晴对她嫂子赞赏颇多,她对徐氏道:“真没想到四嫂还有这一手,可见娘真是娶对人了。我看老爷对小姑姑很是不喜呢。”
“那是,你小姑姑要是再往前凑,你祖母有个三长两短,全家人都得丁忧。方芙蓉,那就是个祸头子。”徐氏深深为自己有识人之明骄傲。
若是旁的姑娘,面对这种场景,早就哭哭啼啼,或者是被动受辱,蜜娘却不同,抓住机会,反应非常灵敏,以徐氏之见,她还没见过反应这么快的人。至于表现太过,徐氏倒是不觉得,人嘛,光靠忍是成不了大事的。
这固然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也有人以此为青云阶。
“老太太近来越发左性,您在她那里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小姑姑又在其中添乱,哎,娘,这下,嫂子进门了,你也有帮手了。”方雅晴还是很高兴嫂子战斗力强。
徐氏笑道:“你说的不错,她确实不错。这才进门几天,多少人都在夸她,但她自个儿却不为所动,不像那等沽名钓誉之徒,反而认为是极正常不过了。我倒也不盼着你嫂子如何帮我,就想她快些有身孕,生个一男半女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罢,又看着方雅晴道:“明年你也要出嫁了,索性你表哥是个温和性子,就好好的过吧。”
提起未婚夫,方雅晴有些迷茫道:“娘,您说表哥怎么和三哥她们亲近,反而和我哥哥疏远,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徐氏感叹:“以前我只觉得你们是姑表亲,你舅母和我一向不错,你也是知晓的,你舅舅仕途正好,嫁回我娘家去总有你的好,只是没想到徐经这孩子亲疏不分。”
但她看着女儿道:“你看看你嫂子,这样难的处境她都能化解,你还是嫁回我的娘家,又有什么好怕的,纵使他是这样的,难不成你就拿他毫无办法?”
“女儿知道了。”方雅晴还比蜜娘年纪大几天,她明年也是要出嫁的新娘子,虽说是嫁到最亲近的舅舅家,但还是害怕。
徐氏拍了拍女儿的背:“你这会子先在我这里歇下,等明儿一早咱们再去看你祖母去。”
翁老夫人在张大夫的妙手回春下,不出三日已经清醒过来,半个月左右就恢复如初,方惟彦下衙回来后,听到如此消息也十分高兴。
“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日日跟着母亲去老夫人那里侍疾。”方惟彦有些歉疚。
他新婚后过了几日,就开始正常去翰林院,因为婚事耽搁了几天,馆课要补上不提,还得新的功课,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好在蜜娘倒是挺惬意。
蜜娘笑道:“也不必我们亲自照料,老太太身边丫头婆子无数,我和太太去只是尽孝心罢了,你不必担心我。哦,对了,老太太这病一好啊,就惦记着让小姑姑尽兴,说是之前憋的她太狠了,夏天正是采莲的节气,让母亲准备船,在咱们园子里采莲呢。”
“哦,小姑姑禁足被解除了?”方惟彦又看蜜娘的样子,不禁道:“她解了禁,于你而言可非好事。”
“没有,她不会的,大概是那日我抓蛇脸上的血吓到她了,她看到我觉得我是个蛮夷,这倒好了,日后她不来烦我,我也不会烦她。”蜜娘早就知道侯爷也不会把妹妹如何,归根究底,还有翁老夫人在,若翁老夫人自己狠心,就该知道怎么做,但翁老夫人宽容了方芙蓉,大家也没办法。
这是现实,许多事情都要从长计议,这不是戏文里,什么狗头铡就来了,家务事本来就很难说的清楚。
蜜娘压根就没把方芙蓉放在眼里,她这些天已经拉拢了桃花坞的一个小丫头做眼线,迟早方芙蓉的把柄会落在她手里,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急。
先卖一个大方的名声,自然有那些想攀高枝的人会出现,慢慢儿的筛出可靠之人,以利诱之,至少先把这府里的关系摸透。她不能总靠婆婆,虽然婆婆对她不错,但人不能总靠着别人,你若半分手段都没有,迟早也是个任人宰割的命。
她的丈夫已经给她话语权,他有官身,很出息,这就够了。
至于日后能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还得看她自己的。
方惟彦既然回来了,二人摆了晚膳,今天春桃拿了鲊胡椒来,这是她娘家人送过来的,蜜娘就好这一口,还让方惟彦尝了一口,结果把方惟彦辣不不行,忙道:“你还真是个辣妹子,这么辣的东西,你一挖就是一大勺。”
“你才知道呀,不过我也知道饮食清淡些还是更好,但有时候嘴里总是没味道,还好我娘时时刻刻记着我。”蜜娘笑。
方惟彦又灌了一杯水下去,问她:“想不想出去走动一二?”
“咦,我能出去么?”蜜娘一听说能出门眼睛都亮了。
方惟彦点头:“这是当然,我好歹现在也在官场上走动,是我的座师陆如法的母亲做寿,我作为学生也该上门道贺呀。”
蜜娘摇头:“怕是你要和同侪们一起去吧,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怎生是好,罢了,还是你自己去吧。”
虽然蜜娘想出去走动,但也不能这样没脸没皮。
方惟彦不以为意:“这也没什么陆学士是我们的主婚人,你去见见师母也是应当的,不止是我,翰林院不少同僚都带夫人去的。不过咱们俩取个巧,早些去了,中午我带你去银楼打几件首饰头面,下个月可就是中秋了。”
原来都是为了自己着想,蜜娘点头:“好,也多谢你为我考虑。”
她的嫁妆都是有数的,许多都是积年的,虽然炸了一遍看起来像新的,但样式一看就是旧的,可她做儿媳妇的不能跟婆婆要这个,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拿了婆婆的,本来做儿媳妇的就矮一截,这样就更矮了。
难为居然被他知晓了,还考虑的这么周全。
方惟彦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这也是应该的。”
他还觉得委屈蜜娘了呢,她对他是豁得出命去的。
这事儿方惟彦同徐氏提一嘴,徐氏自然不会为难,还觉得是正经:“你初入官场,一切还得多仰仗你的座师,你要去陆家走动也是应该的,我身边也不缺你媳妇伺候,你们夫妻俩尽管去就是了。”
“好,儿子先谢过娘了。”方惟彦道。
蜜娘换了身鲜亮点的衣裳,只斜斜的插了两根碧玉簪,显得乌发愈发柔顺,她本身相貌就出色,薄施粉黛更是让她若出水芙蓉一般。
一切梳妆打扮好了,她在方惟彦面前转了个圈:“如何?好不好看?”
见方惟彦温柔的亲了她额头一口,蜜娘才乐不可支。
年轻夫妻一道出门,总有说不完的话,不远处的于氏见状很是羡慕,这些日子她和阮氏常常在翁老夫人那里遇到,阮氏待她非常的恭谨,常常夸她,她有些烦心事偶尔说给她听,她也宽慰她,真是个好人。
“听说是四爷翰林院的掌院学士的母亲过寿,四爷带着四奶奶去呢。”
于氏听丫头说完,不由得道:“真真是一对璧人。”
“您说什么?”丫头还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于氏可一直是世子阵营的。
于氏正色道:“我说是一对璧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四奶奶……”
于氏笑道:“她还总陪我说说话,替我排忧解难呢,你看我那几个嫡亲的妯娌,有哪个瞧的起我的。看着我,躲八尺远。”
丫鬟心道二奶奶真是太单纯了,这四奶奶果真好手段,她这个人不是金淑琴那样再府里的好人缘和谁都好,但是她能看到别人的不容易,倒也不是帮衬什么,就这么和二奶奶多说几句话,二奶奶居然信了她。
她有心替大奶奶多说几句,只见于氏道:“我知晓大嫂平日就对你们好,我不过只有这奶奶的体面,你们都只听她的话,我的话你们也听不得了。”
那丫头连忙跪下认错。
她心知,于氏是个糊涂鬼,好赖不分的人,面软心慈靠不住,听她语气,已经对大奶奶埋怨颇多,她也多说无益。
于氏见她诚心磕头,又道:“你起来吧,只是日后我该做什么,不做什么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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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如法在京多年,也置办了一处大宅子,方惟彦显然是常来陆家家宅,门子一见是他就笑:“原来是方翰林,我们老爷今日还念叨呢。”
方惟彦携蜜娘一道进内室,他也是陆如法几个学生中,不需要通报就可以进的。
他带着蜜娘在花厅,很郑重的对陆学士道:“学生是特地带内子前来拜寿。”
陆如法点头:“让她去你师母那里,今日花园里早来了女眷,让她们一起去说话吧。”
这所有的交际圈都有大圈子和小圈子,方惟彦怕蜜娘不懂,送她到门口的时候道:“这时候你去见的都是陆家亲近的官眷和家人。”
这些弯弯绕绕他怕蜜娘不明白,因此特地提点,蜜娘只有感激的份儿。
本来她听说李冠的夫人吴氏还有简月华都要来,但在场却根本没有看到她们,这大概就是大圈子里的小圈子,蜜娘心道方惟彦远远比她想的更厉害。
他所有的手段都是阳谋,在家族里的地位不是靠蝇营狗苟,而是靠真才实学,在外结交人也是靠政治理念,但同时和执政相反的李冠家也保持相当不错的关系,他很难让人看出情绪来,除了那天他打她的屁股之外,其余时候就是个温和的人。
很少会发脾气,而且对人很周到。
蜜娘敢发誓,伺候她的下人恐怕都没有他这么周到。
“给陆老夫人请安,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在这种上官家里,就不要显能,反而要保持新妇的羞涩和低调乖巧,适时的附和几声就成。
陆夫人对她很是满意,还笑道:“你这性子和惟彦是真相配,都是这样气质如兰。”
蜜娘脸涨红:“我可没您夸的这么好。”
前几天一起用膳,方惟彦还说她是辣妹子。
陆夫人引荐了几位她熟识的夫人,还有陆家自家人,蜜娘一一见礼,又听陆夫人道:“禅丫头怎地还未来?”
只见陆夫人捂嘴直笑:“要么说蝉丫头有福气,当年她那样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在她姐妹里居然是嫁的最好的。”
陆夫人说完,见蜜娘脸色茫然,小声介绍道:“刚刚说的蝉丫头是那位很会写青词的崔大学士之妻,她娘家姓王,和你一般大,和你同月而嫁。”
“哦,这倒是有缘。”蜜娘知道掌院崔大学士,以写青词很得很好,永隆帝最喜欢青词写的好的,这样的官员升迁的也很快。
但崔大学士年纪三十多了,那姑娘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岂不是做继室的。
如此想着,只见一年轻女子进来,她梳着留仙髻,鬓发上钗环样样精美,更兼她容貌绝美,进来时恍若神妃仙子。
蜜娘定睛一看,这还真是个熟人,可能还是个敌人——王三娘。
当年在武昌府时,王大善人请她去参加诗会,结果王家在诗会中作假,被她挑穿了,王家一心想等铁御史走了对付她,后来没想到她爹中了进士,王大善人家还上门求情,真没想到昔日王家那个低调的庶女,居然一跃而上,成了崔大学士的夫人。
王三娘也看到了蜜娘,就阮蜜娘这样的容貌她很难忘怀,祖母曾拿这位阮姑娘的轻浮和过刚易折的事情教过她,当然,因为她当时嚷嚷出来,让父亲官声受到影响。
几乎是第一眼,她就觉得这阮蜜娘和她不是一路人,再听陆夫人介绍她只是个庶吉士的妻子后,王三娘就更不放在眼里了。
蜜娘自然不会上杆子去讨好巴结,对她而言,上杆子的就不是买卖,她这个人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现在去道歉,那不是承认自己做错了。
而蜜娘这幅模样,看在王三娘眼里,又觉得桀骜不逊了。
以至于从陆家出来时,崔缇问她“今日如何呀?”
她微微一笑:“今日倒是遇到一熟人,当年我伯父家办诗会,这姑娘三言两语就让我那嫡姐丢了脸面,而且还闹将了出来,我父亲因此考评都差点受到影响。”
“哦,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崔缇皱眉问道。
王三娘忙道:“别了,那还是小时候不懂事罢了,她也只是争强好胜,并没有其她。”
崔缇笑:“我不过多问一句,既争强好胜,有没有欺负你?”他好容易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看着妻子被羞辱的。
“没有,她和我除了问安就没说过一句话。”王三娘赶紧灭火。
只她身边伺候的丫头快嘴道:“她相公还是翰林院的,只是个庶吉士,叫什么方惟彦,那方夫人在我们夫人面前,还摆着派头。”
王三娘呵斥:“你在说什么,别惹出事情来。”
崔缇眉头愈发紧锁,王三娘顿觉不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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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京中最大的银楼叫宝庆楼, 方惟彦笑着对蜜娘道:“我也是头一次来,要是不好看,你就原谅我则个。”
他手里的体己几乎全部交给蜜娘了, 但蜜娘经常在他荷包里放五十两左右的碎银子,再有两张两百两的银票。
打两幅头面不到五十两,这点银钱方惟彦还是能拿的出来。
“哎呀, 天生丽质, 所以戴什么都好看。”蜜娘得意的抚了抚鬓角, 还安抚方惟彦:“放心吧,我会很快挑选好的。”
方惟彦信以为真,还心道,等出了银楼,再去吃个茶点。
可没想到他真的是信了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蜜娘翻着掌柜送来的花册, 她翻的很慢, 还问他:“你看这个华胜不错吧?”
“你不是说看步摇的吗?”
“哎呀, 随机应变一点嘛, 你也太死板了。”
蜜娘还对掌柜道:“我不想买一幅,可以拼一幅吗?比如这幅里的挑心配这幅里的步摇, 再有你们还有没有好看一些图,拿我瞧瞧。”
掌柜的笑道:“您就放心吧。”
只见蜜娘又拿起一个册子,一个个挑好了,才下了定钱,方惟彦看了看天色:“走吧, 回家吧, 挑了一个下午, 饿不饿?”
“不饿, 那里奉上的点心你一口都没吃,我是全部吃完了,还灌了两壶茶。”蜜娘本就是苦日子过过来的,到哪里都还挺随遇而安的。
方惟彦则道:“我不吃是因为我中午吃了许多酒,还有我前头只有一碟水晶肘子,肘子太腻了,我到现在都不饿。”
提起中午,蜜娘就跟方惟彦说了一件事:“我今儿碰到以前的一个熟人了,和我还有些过节,之前在湖广的时候若非有铁御史,她们家决计要对付我,但我运气不错,铁御史调职后,我爹又中了进士,这事儿才了,不曾想她家女儿居然嫁给了你们翰林院的掌院崔缇。”
提到崔缇,方惟彦才讶异:“原来是他呀。”
“怎么样?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先说说你和崔夫人是什么情况。”
蜜娘就把经过说了一遍,还道:“她家请我们去诗会,结果不公正,好,你既然要咱们抬轿子是不是也要提前同我们说一声?所以,我就闹将了开,当然我也不是无的放矢,一来,我爹要科举,需要借名,有我这样一闹,铁御史自然也觉得我爹清正,我不能说名声对科举完全有用,但肯定也是起到一定的作用的。”
方惟彦上下打量的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几乎是惊涛骇浪起来,在他接触的蜜娘就跟小姑娘没什么两样,喜欢和他拌嘴,还经常噘嘴生气,还怕打雷,但是她又很聪明。
是一种天生的聪明,不是那种少年老成,看起来如老僧入定的聪明,而是非常清灵的那种聪明,就是临变能力很强的那种,且不拘俗套。
就像人家说他们读书人,固然刻苦很重要,但天赋更重要。
尤其是吟诗作赋,想要写的好,都得有天赋。
他觉得蜜娘就是这样的人,转危为安几乎即刻就有对策,绝非什么运气。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她还有点不自在。
今天她不就是看首饰看的时日长一点了么,有必要这样看她吗?
方惟彦笑道:“你若为男子要当官可没我的活路了。”
“我可学不来八股,你也甭抬举我,若我为男子,我好处那可太多了。”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这看的方惟彦越发好奇了:“说说,假如你为男子该如何?”
蜜娘捂嘴笑道:“我若为男子,你就为女子,你性子喜静脾气又好,真真是我的贤妻,哈哈。”
方惟彦不擅长口角,只道:“你真是顽皮,还这样说。”
“本来就是。哎呀,话扯远了,我虽然不是什么阅人无数的人,但那王三娘虽然面上谦虚,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万一吹什么枕旁风了,你可怎么办呢?”蜜娘还是很担心。
如果事情出在她身上,她大不了鱼死网破,或者想办法,但若是牵连到方惟彦身上,她就有点担心了。
方惟彦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现在只是个庶吉士,况且我是陆大学士的门生,他要做什么,总得看陆大学士的面子。”
蜜娘心道,那可未必。
“你放心吧,没事的,官场上除非是涉及到党派争端,利益冲突,否则只是女眷之间的一点事情翻不起什么风浪。崔缇是闽人,和陆大学士有乡谊,他年少时听说极为荒唐,娶的原配早早亡逝,常年混迹于青楼,后来不知怎么倒是发奋读书,后来就进了翰林院,他非常擅长写青词,还崇道,皇上经常和他一起讲道法。”
就是后来崔缇被阮太后上台后,直接流放了,那时崔缇都要入阁了,直接授意流放他。
方惟彦想到这里,看了蜜娘一眼。
蜜娘冷哼一声:“天下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我从来不信。”
即便她重生一回,蜜娘也不相信人可以长生。
全是骗人的玩意儿,不过永隆帝炼丹倒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身体,御医们开药常常中平,那药治不死人,也难得好起来。
但蜜娘对崔缇了解不深,大概听过这样一个人,但是具体不了解。
方惟彦心道他和崔缇本身就有一段恩怨,前世他入翰林院没多久,崔缇时常要写青词给皇上,但写不出来的时候,就让刚入翰林院的三鼎甲写,偏张敖是阁老之子,李冠是吏部左侍郎的儿子,这二人都是通了关节,唯有榜眼和他还有另外一位同僚,被他关在家中写青词,若没写出来就不给饭吃。
他没想到七拐八拐的,崔缇的夫人居然和蜜娘扯上关系了,难道前世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蜜娘要对付崔缇?
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现在的蜜娘,他觉得不像前世的阮太后,大概是嫁给了他的缘故,不必进宫了,所以很有当家主母的气度。
前世那个阮太后简直就像是杀神,睚眦必报到了极点。
现在的蜜娘爱笑,嘴角笑起来甜如蜜,会讲义气,会关心他,也会很孩子气,机灵的时候会大放异彩,但也和普通人似的会生气。
这样就很好。
“走,扶你上车,我们回家去用饭,我肚子有点饿了。”方惟彦道。
蜜娘点头。
晚膳后,二人一人弹奏琵琶,一人吹箫,还合奏了一段,堪称琴瑟和鸣。
这就是娶了个读过书的姑娘的好处,她会在自己说某个成语时会心一笑,会和自己琴瑟和鸣,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知己实在是太难了,而且蜜娘不像旁人的媳妇,与其说是娶妻,不如说娶的老妈子,从头管到脚的那种。
“明日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你自己早点用饭,听到没有?要是困了就回来歪歪,想画画了缺什么颜料,你若不好同娘说,只管让人去我书房拿,我书房好些。”方惟彦亲昵的搂着她道。
蜜娘点头:“好,我知晓了。”
她乍着胆子道:“你总是在床上和我亲近,什么时候去其她地方去亲近?”
方惟彦顿时咳嗽的停不下来。
次日她去徐氏那里请安,晨昏定省一天都不能少,徐氏这里一早就有管事来领对牌,她见了蜜娘就笑:“你且先在这里坐着玩一会儿。”
“太太且忙,不必管我。”
“我忙什么,不过是为了中秋节忙罢了,对了,今日姑太太那边划船采莲,你带着你妹妹和表妹们都去吧。”
“是。”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徐氏偶尔看她一眼,越看越是喜欢,她和婆母还有嫂子们对姑娘家的看法不同。
她们都喜欢那种守拙和安分守己,也许不那么机灵的人,不喜欢有才学的,觉得管家和女红最有用,其余的不学也罢。
但徐氏就觉得姑娘家读过书,有才气,出口成章,腹有诗书气自华,况且她生的美,不那么老成反而是一件好事,就这样娇憨可爱多好。
当然,儿媳妇应对方芙蓉和杀蛇为了儿子,足以让徐氏觉得这媳妇既有心机的一面,又有为了儿子莽撞可爱的地方。
“要不要吃云片糕?”
蜜娘重重点头:“那我就偏了太太的好东西。”
徐氏笑道:“我现在甜的嫌太腻了,正好你们小姑娘吃就太好了。”
其实蜜娘也理解,人过了三十岁就要以保养为主,她当时也是,别说甜食了,所有带油的菜都要用水涮过。
但是嫁给方惟彦没有这样的担心,他说可以抱起三个自己这样的她。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沉稳可靠,很少虚言,她其实知晓娘亲说的男人都不可信,但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却依旧相信,世上总不会所有人都这样。
“太太,吃起来不那么甜,您要不要尝一口?”蜜娘拿起一片喂徐氏。
徐氏轻轻咬了一口,又对她道:“昨日去陆大学士府上如何?”
蜜娘连忙道:“昨儿我去了,才知道原来四爷和陆大学士那么熟,再有陆夫人都是看在四爷面子上,对我十分关照。太太,真想问问您,怎么把四爷养的那般好的,真是出去了,人人都夸。”
“快别给我戴高帽了,都是惟彦他自个儿上进,我顶多也就是行事如此,他可能也是看在眼中吧。”
“那您一定不能藏私,要好好教教我。”
蜜娘如乳燕般看着徐氏,徐氏立马道:“放心吧。”
她都能想象儿子媳妇这样好看的人,生出来的小孙子和小孙女是多么好看的了。
一会儿,申氏带着小儿子和女儿过来了,申氏长子已经住外院了,在读书不便来请安,小儿子才开蒙,再有女儿锦姐儿七岁了,前些日子得了风寒,今儿正好好了,便来给徐氏请安。
其实申氏除了必要请安,一般不会来这里,她时常往老太太那里跑的多。
于氏也带着子女过来,蜜娘看了一眼于氏的大儿子,一双丹凤眼,相貌倒是不错,只是有些蔫蔫的。
徐氏关切的问了几句:“怎么三哥儿这是哪里不舒坦?”
“也没什么事,就是昨儿太阳晒很了。”于氏要怎么说呢,自己儿子也六岁了,也开蒙了一年,人平时比谁都聪明,但就是好玩儿,不愿意去读书,时常想逃学,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这个上头了。
蜜娘看出了她的尴尬,也深深觉得于氏也不容易,虽然和那位二伯子接触不多,但听说他房里不大清静,他可不是喜欢脾气投合的,纯粹就是重□□,最喜那等风骚的,连妈妈说这府里但凡姿色过得去的仆妇,他都沾手。
都说于氏懦弱,但遇到这样的丈夫,婆婆也不是亲婆婆,祖母虽说偶尔替她说一两句,但难堪的还是她自己。
她本来也不是那样性子的人,因此时常还要忍受被妾侍踩到头上来,还被丈夫埋怨。
因此,蜜娘替她解围:“好好儿的回去吃点清凉补就好了,我看这毒太阳昨儿我们去吃酒都受不住。”
徐氏暗道,她这媳妇心也太好了。
于氏在心里更是感激。
蜜娘却没有去拉拢,她帮于氏并非是要她谢什么,她也不是老好人,所以也承担不起于氏的谢。
划船采莲嬉戏,这对蜜娘而言,要在老家乡间才有的场景,但是在侯府园子里就能玩耍,她带着叶佳音和方雅晴坐同一条船上。
方雅晴还抱怨:“金家表姐也真是的,说好了今天来划船的,没想到她们家今天又要搬家去舅舅家里。”
“罢了,她们走了,还有我和你叶表姐陪你啊。”蜜娘笑的分明。
金家大概是因为和方惟彦婚事的不成的缘故,但走的这么突然,大概也是因为翁老夫人的病,况且现在徐舅舅上京了,金姨妈去徐家更名正言顺一些。
叶佳音是个聪明人,听出了弦外之音,她看了蜜娘一眼。
方雅晴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一会儿就忘记了离愁别绪,尤其是摘了一朵荷花之后,闹着要作诗。
三人在船上联句,方雅晴很快败下阵来,蜜娘和叶佳音倒是能对上,叶佳音的诗和蜜娘一样,都很有灵性,甚至蜜娘觉得她看的书比她还多,不由赞叹:“叶姑娘,你的诗倒是极好。”
“四嫂说哪里的话,我倒是见你作的不错。”
每每蜜娘看到叶佳音会想到范玉真,二人都是相似的背景,但东安侯府没有承恩公夫人那种人,把亲戚女儿送进宫去。只不过叶佳音的处境也不算好,她也本来是想许配给方惟彦的,但是没有成,她今年也十七岁了,还未许配人家。
偏翁老夫人年纪大了,又有个方芙蓉成日间的闯祸,家里徐氏也不好插手外甥女的婚事,还更要避嫌,叶佳音真的不知何去何从。
“以前在闺中常常喜欢舞文弄墨,现下成亲了,就没那么多功夫了,但我还是喜欢。虽说这诗和画不能吃不能喝,但总觉得有时候消遣一二也挺好的,我现下有功夫还一天画一幅画,妹妹若是不介意,可以来凤梧院找我。”蜜娘笑道。
叶佳音心道,她倒是个有心胸的,大概是真的没把我们看在眼里,所以无论是对于金淑琴还是对她,她都能平静以待。
她这倒是误会蜜娘了,蜜娘不是相信她自己魅力大,而是相信方惟彦,方惟彦为了科举寒暑不辍,这样的人成婚后如果纳个通房什么的还算正常,若是纳自家表妹,可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
人家就是因为爹娘双亡投奔而来,这样的身份做妾,主不主仆不仆的,那不是看低了人家,而是看低了自己,真心收留人,怎么会让人做妾?日后到官场怎么混。
即便日后蜜娘多年不能生子,最多娶良家子,那可能也是什么佃户的闺女或者落魄人家的女儿,但不可能是叶佳音这样身份的,所以,蜜娘更相信方惟彦。
再说了叶佳音人家也是正经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做妾?
她接触叶佳音下来,觉得她除了身体略微有些不足,品行高洁,诗文出众,人也挺好。
二人听着蝉鸣,丫头们剥着莲子,这里又凉快,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
到了晚膳时,她一个人用的,春桃伺候她甚至沐浴完了,方惟彦都还没回来。
她不解道:“虽然他说过要晚一些,但有必要这么晚吗?”
翰林院一个庶吉士又没什么差事,真的这么晚吗?
殊不知方惟彦和谭麟二人都被关在崔府写青词,门还上了一把锁,谭麟写的青词已经被打回来好几次了,方惟彦也在奋笔疾书。
“方兄,这都多晚了,你饿了吗?”谭麟问方惟彦。
他虽然年已不惑,但是也是榜眼出身,现任编修,崔缇真的是太过分了,他现在满肚子怨言,恨不得和方惟彦倾吐一二。
谁知道方惟彦虽然唇色发白,但还是道:“谭兄还是别抱怨了,我们写完就可以出去了。学士也是爱护我们。”
初入官场,许多事情哪里能由得了自己。
他二人的言谈。自然有人告诉崔缇,崔缇正和王三娘用晚膳,他笑了一声:“这方惟彦倒和她妻子不同,此人蕴藉不立崖异,倒是个可造之材。”
蕴藉不立崖异的意思就是说他胸中虽有丘壑,但并不强出头,能看到朝廷的党派也并不参与其中,非常会隐忍,不是随意招惹别人的人。
王三娘讶异:“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是这般。”
“我看他青词写的极好,日后少不得也要让他为我做事,他又是陆如法的门生,且先看看如何吧。”崔缇捏须笑道。
王三娘心道真是可惜,方惟彦好歹也是有为青年,二十岁中二甲传胪的人,居然娶了个祸头子,那阮蜜娘心思一味的只知道吟诗作赋,懂得文墨却不懂大家子姑娘要的是管家女红是正经。
看她日后也不知道为方惟彦惹多少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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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方惟彦满身疲惫的回来, 等着他的是散发着橘色暖光的屋子还有一个笑吟吟的人,他就觉得什么样的疲劳都散了。
“正在想你何时回来?饿了没有,我让她们摆膳如何?”蜜娘心道还好她使了一两银子让厨下把菜早已备好了, 否则他回来,再去烧菜又得浪费功夫。
“好,麻烦你了。”方惟彦很喜欢看她这样温柔的模样。
蜜娘笑着摇头:“你跟我客气什么, 你常常让我不要客气, 可你却这么客气。”
她当然也看到方惟彦的疲惫了, 可是她并没有非要他一定说出自己的困难来,因为一个新人无论去哪里都会受到排挤,这太正常不过了,官场的门道太多了。
若是一直问他,本来他觉得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如果一直敲边鼓, 搞到最后撂挑子了, 就更不好看了。
当然, 她也相信方惟彦不是这种人。
几碟小菜, 吃起来尤其爽口,方惟彦还多添了一碗饭, 蜜娘高兴道:“这才好,平日你也吃的太少了,晚上比我吃的都少,天天忙的人,还是要吃饱饭才行。”
方惟彦笑道:“好, 都听你的。”
用完膳后, 方惟彦对蜜娘道:“今儿你做什么了?”
蜜娘笑道:“去划船了, 还摘了一朵荷花, 喏,你看,那里还有两个莲蓬。”
顺着她手指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天水碧色的宝瓶里插着粉白相间的荷包,很是清雅,一扫暑热。
瓶子旁放着两个莲蓬,煞是可爱。
“这么有趣啊,有没有被晒到,夏天的太阳可是很毒辣的。”他看向蜜娘。
蜜娘摇头:“当然没有。”但同时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分明她是女子,世俗意义上而言,她应该对方惟彦嘘寒问暖,可并非如此,方惟彦每天都很关心她,关心她做了什么,关心她开不开心,还会嘘寒问暖。
她们俩就像掉了个个,但这种感觉又恰巧是她需要的。
“惟彦,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哦,是崔大学士喊我和谭兄去家中谈论今日馆课,我们聊兴大发,才回来迟了。”
蜜娘上下拉着他看了一遍:“怎么样?他没为难你吧。”
方惟彦摇头:“自然不会,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蜜娘这才放心。
又过了几日,也断断续续的方惟彦会晚回,但时不时也会提早回来,蜜娘也放下心来。
申氏却得知了原委,她娘家堂妹正是嫁给了王三娘的兄弟,俩家有姻亲关系,这回她成婚,申氏也是送了厚礼,正好堂妹有了身孕,她去王家探望时,遇到了归宁的王三娘,二人聊了几句方才知晓方惟彦的事情。
“崔学士也是对他们爱护之意,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嘛!”申氏倒不觉得有什么。
虽说进士在大多数眼中很金贵,但是他的去留还不就是翰林院掌院的一句话,现在方惟彦只是庶吉士,还没有官身,有的熬呢。
就是她家世子,做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三娘笑道:“就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也幸亏是方翰林脾气好,我们爷那个脾气,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您和我也不是旁人,若是那方四奶奶有什么怨言,可要原谅则个。”
申氏的堂妹小申氏笑道:“妹妹这是说哪里的话,谁不知道崔大学士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若肯在皇上面前说一句,抵别人说十句,这要有怨言,我都不知道如何说了。这也是对他们的爱护嘛!”
小申氏母亲早没了,她父亲续娶后母,但却没养着悲伤的性子,反而明快活泼,她爹在任上时和王大人关系不错,俩家结了亲。
进府后,也是行申家女那一套,姨娘全给选胖的,笨笨木木的那种,美其名曰妾侍之责在延绵子嗣,进门就管家,暗中合纵连横,极有手段,王三娘在她身边学过管家,姑嫂感情非常之好,简直受益匪浅。
“听你们这么说我就知晓了,你们也知道我那婆婆是继室,她这个人多心,若是知道咱们有这层关系,肯定喊我过去。自古家和万事兴,可我也不欲让三娘为难啊。”申氏看着王三娘,心道以前那个乖巧,常年垂着头,根本不敢出头的姑娘,谁能知道会鹏程千里,这女人的前程还是在男人身上。
自然,这夫妻关系也要人经营,王三娘进门后,听闻崔大学士遣散了妾侍,头前原配生的两个儿子都让他们敬着王三娘,进门就掌中馈,连王家这种人家在京里如今炙手可热,还真是多亏了王三娘这个好女儿。
王三娘听了,不禁道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申氏已经是世子夫人了,但顶头还有个婆婆,不过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个填房。
“方嫂嫂,我知道你是懂这个道理的,但不清楚的人约莫觉得我们爷是在苛责下属,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还别说几个庶吉士,就是我们家里俩个儿子,我们爷都是严厉苛责,这都是为了他们好。”王三娘笑道。
这就是她不喜欢阮蜜娘的一点,当年纯粹是踩着王家要名声,她那嫡母的确想为姐姐博个名声,能够来参加王家的诗会,本身也应该知道这点,否则,旁人为何要给你个穷举子的女儿递帖子?
况且,只是先提了二娘,并没有损害其她人任何的利益,她却跟个嗜血的狼一样,有点血腥味就一涌而上,还踩你一脚。
更可气的还是传言,说阮嘉定强直搏击知府大人,把阮嘉定塑造成一个不畏强权的人。
你就是过的再不好,也不能用别人的血去暖自己吧。
纯粹就是利欲熏心,什么正直,全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
申氏见王三娘浑然不在意,内心也是唏嘘,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崔缇受宠于陛下,他不论做什么都有人捧,那些御史和科道官员平日里很是积极,现在对崔缇更是不敢出身。
在回程的路上,她突然想,东安侯近来对方惟彦母子几人越发器重,也是因为方惟彦的身份,他在翰林院日后可能为储相,老爷子对这个儿子器重的很,私下都塞了不少钱给方惟彦,但方惟彦若身份越高,徐氏就更不安分了,她一直想方惟彦走科举,方惟均袭爵。
这事儿也不一定不成功,尤其是翁老夫人那里,连方芙蓉那个人都对阮氏客气起来。
到了府里,她没有坐马车,而是一个人静静的想着。
武官没有什么太大的升迁,除非遇到打仗这样的事情,若她们这个爵位被剥夺,在家族中,如何维持生计,最紧要的是,方家本贯锦衣卫军籍,那么她俩个儿子至少有一个要当军丁。
想到这里,她有了主意,但这事儿不能她出头。
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于氏,她忽然心生一计,对身边的丫头道:“我还以为四弟日日那么晚回来,真的是因为翰林院馆课重了,没想到居然是天天被崔大学士关着,不说旁的,听说好几次没写完,还饿肚子。”
“真的啊?四爷这也太可怜了。”
申氏也同情道:“谁说不是呢?都知道他是个好人,只有好人才被欺负。看他把家里人瞒的好好的,苦和罪都让他一个人受了。”
说完摇摇头施施然走了。
这话正好被于氏听了个正着,她本就感激蜜娘时时维护,正不知道如何报答,现在听了这事,立马去了凤梧院。
此时,蜜娘正在画画,她每日都会有所得,有时候一花一木,有时候飞禽走兽,或者是下了一场雨的雨景,随性而为。
听说于氏过来,蜜娘还有点惊诧,连忙让人请了她进来,于氏顾不上吃茶,就把此事说了:“……四弟妹,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蜜娘才恍然大悟,她是说为何有时候一向少食的方惟均居然狼吞虎咽起来,原来是崔缇捣鬼,她眼色一变:“多谢二嫂告诉我,我会仔细问清楚。”
于氏笑道:“这就好,这就好,你既然有了打算,我就放心了。”
……
申氏听丫头来报,于氏往凤梧院走了一趟,唇角微微有了一丝笑意。
她这位弟妹,是个忍不了的人,刚嫁过来就敢给长辈下马威,只可惜这样的手段在内宅还能用,若是挑崔缇对付,恐怕方惟彦这个小翰林都做到头了。
谁知道三五日过去,蜜娘跟无事人似的,照常画画看书,有时候还去徐氏跟前侍奉。
申氏皱眉,不对呀,她怎么能看着方惟彦受苦,难不成她一点都不在意方惟彦?
甚至此事,她还悄悄透露过徐氏听,徐氏据说只是骂骂咧咧,倒是没做什么。唯独阮氏,根本什么都没做。
一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方惟彦同科榜眼编修谭麟,奉命出使乌斯藏王府邸,大雍官员最不愿意去藩王府邸,没有任何用处,况且乌斯藏太偏远了,要再回来可能两年后了。
因此谭麟气的辞官回家。
倒是方惟彦,稳稳当当的在季考中,又得了优异。
他这样老成的人,还悄悄的同蜜娘道:“陆学士跟我透了底,明年散馆,我很有可能留馆,甚至还授编修之责。”
一般庶吉士优异者才会留在翰林院,被授予编修或者检讨职位,蜜娘乐道:“这可太好了。”编修检讨甚至能和封疆大吏平行往来,因为翰林院官职最高也只是正五品,官职不高,但阁辅必出自翰林。
她气道:“肚子没白饿。”
方惟彦笑道:“也就饿了那么几次,后来我学乖了,都带点心进去的。”
蜜娘夸道:“知道啦,也难为你了。”那些人故意指望让于氏传话给她,让她去闹,可她偏偏不上当。
怎么为官做宰,方惟彦不比自己知道,况且,蜜娘自个儿曾经在后宫,为了取悦皇帝,饿肚子饿了几十年呢!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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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你不告诉我, 就是怕我去闹吧,你也藏的太深了。我没那么傻,我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懂你官场上的规矩,也不会贸然插手的。”蜜娘趴在他胸口,她最喜欢闻他身上的香味, 就像他这个人温柔的气质一样。
蜜娘其实挺了解自己的, 霸道又独, 就需要方惟彦这样的人。
方惟彦笑道:“我怕你关心则乱,又怕你担心,这毕竟是我的事情,哪个新人不是要开始做冷板凳的。现在我知道你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日后必定不会对你隐瞒。”
蜜娘倒是无所谓:“至亲至疏夫妻,有时候你也有你的难言之隐, 既然如此, 我何必知道的那么清楚。”说完, 又俏皮一笑:“兴许我也有秘密瞒着你呢。”
方惟彦其实是有点失望的, 他想对蜜娘坦诚一切,但是蜜娘好像很怕他的情意太重, 说什么至亲至疏夫妻的话。
他头一回有点热切道:“我不愿意和你做至亲至疏的夫妻,要和你做最亲的夫妻。”
蜜娘亲了亲他的喉结,在他耳边娇滴滴道:“你要怎么亲近?”
……
满屋一室春光。
早上起来时,不知晓昨日是不是太疯了,蜜娘身上疼, 她推了推方惟彦:“你替我揉揉吧, 你昨儿也太疯了, 我就略加撩拨你就那样。”
“你就不该撩拨我。”方惟彦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是手上还是替她按了起来。
二人折腾半天才起来,今日翰林院休沐,也不必要太早起来。
不必穿官服的时候,蜜娘可着劲儿的替方惟彦打扮,让方惟彦都有点不自在了:“我穿那直缀就挺好的,这样打扮会不会太……”
蜜娘一边替他整理衣裳一边道:“别说了,就这样。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这是《诗经.淇奥》里的,意思是说,有位美貌君子,骨器象牙切磋,翠玉奇石琢磨,器宇轩昂,举止大方,有这样英俊的君子,怎么能不想他呢?
方惟彦很少会觉得自己英俊,现在听蜜娘一说还不好意思,虽然想再听,嘴上还道:“不要这么夸我,皮相有什么好说的。”
蜜娘再一次觉得徐氏把他养的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从内而外的好。
“就要说就要说,《乐府.白石郎曲》中说白石郎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们惟彦就是这样的人,郎艳独绝。”
年轻夫妻,就是这样抱着一天,都不会觉得热。
方惟彦也难以抑制的头一次觉得,从早到晚,就这样不分开也挺好。
当然,这都是不可能的。
他们早上还得去给翁老夫人和徐氏请安,走在路上的时候,蜜娘就忍不住道:“为何不能我们俩待一天。”
她本以为方惟彦会呵斥她,或者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他也回了一句:“我也这么想的。”
带着这样的窃喜,以至于蜜娘嘴角一直上扬。
女眷们都是过来人,哪里会看不出来,新婚夫妻的柔情蜜意谁都有,但是过了这个时期,有的形同陌路都多的是。
翁老夫人对方惟彦道:“看着瘦了。”
方惟彦笑道:“孙儿近来食量大的很,您别担心。”
这是生怕翁老夫人说蜜娘照顾不周,蜜娘是闻一知十的人,当然清楚这些人的想法,男人好了,未必是女人的功劳,但男人哪里不好了,必定是女人的责任。
徐氏抿了一口茶,装不经意道:“怎么不见姑太太?今日请了绣罗阁的人来裁衣裳,那掌柜的说有冻白绸和花软缎,还说今年夏天热,特地带了广纱素罗来,我想姑太太素来喜欢绣罗阁的衣裳,老太太看要不要着人去请?”
一听说有绣罗阁的人道,女眷们都不胜欣喜。
方雅晴小声同蜜娘道:“嫂子,你怕热,干脆选广纱,我选冻白绸,到时候咱们互相匀点。”
虽然徐氏有钱,但这府里人多口舌多,她要太偏心女儿,难免庶女们会说闲话。
也因为如此,方雅晴不敢都选。
蜜娘笑道:“自然可以,我嫁妆里还有我族兄从杭州采买的三梭罗,另外还有那芝麻纱,你等会儿过来,有一匹桃红色的芝麻纱,鲜亮的紧,正适合你。”
“既然是嫂子说的,我就不客气了。”方雅晴本来就喜欢蜜娘,之后她对自己爱护有加,又宽容大度,更是把她当亲姐姐对待。
她们姑嫂客气着,方惟彦见都是女眷,忙要退出,蜜娘要起身送他出去,他道:“你就替我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尽孝,我先走了。”
甫一坐下,听翁老夫人对徐氏道:“你那妹妹脸上长了藓,我让她这几日先休养着,总不能等中秋再出来还是带着藓,若是要替她做衣裳,让人去桃花坞就是了。”
徐氏笑:“您说的是。”
小一辈的儿媳里申氏向来不多言语,于氏向来满腹心事,从不多话,乡君眼下正愁生孩子的事情,都不多言,蜜娘也是随大流。
一时,气氛沉下来,还是翁老夫人道:“说起来,你们二姑妈死的早,留下你们叶家妹妹,前些日子我总睡不好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蜜娘看了叶佳音一眼,她脸微微涨红,大概知晓是什么意思了。
快十八岁的她,终于让翁老夫人想起来,她也要说个人家了。
徐氏劝道:“叶姑娘这里缺了什么,只管有我,您就放心吧。”
以徐氏而言,替外甥女找个人家是小事,只是叶佳音这身子要将养好,再多带出去走几趟,凭侯府的家世,不说寻个什么才貌仙郎,若是个家世清白,上进的好男儿都可,再预备两个陪嫁丫头过去,若是叶佳音不能受生育之苦,让丫头们生也是一样的。
翁老夫人不放心也得放心了,她现在看着面色如常,但是人老了就不能生病,一场病下来,精气神就是再好的人也耗费的没了。
她最放心不下的人是方芙蓉和叶佳音,她最可怜的就是女儿了,青年守寡,小时候让她养了个骄纵性子,以至于和府里众人都不太和气,趁着她能动弹,她的私房要慢点匀出来给方芙蓉。
因为叶佳音的事情,只好拜托徐氏了,她想徐氏和叶佳音一向没什么龃龉,听闻阮氏和佳音也处的好,没什么利益冲突,徐氏也是个要脸的人,断然不会给亲外甥女找个破落户。
她就放心了。
在场众人都没有发现翁老夫人如此想法,只觉得叶佳音年岁大了,也确实到了要出阁的年纪,都养了这么多年,到了最后卡别人就不地道了。
九十九步都走了,到最后一步还让人说闲话不成?
蜜娘也很为叶佳音高兴,她自己前世就是及笄之年无人作主,以至于进宫披荆斩棘,好歹她还有一幅打虎的身体可以熬,叶佳音的身子骨可比不得她,现下有徐氏作主,日后有了归宿也好。
见事情传达到,翁老夫人有些疲倦,众人知机告退。蜜娘要去徐氏处,被徐氏打发回来,还道:“惟彦好容易歇息,你在我这里做什么,快回去陪他吧。”
虽然蜜娘很想回去,但依旧道:“四爷才说让我在您这儿好生尽孝呢。”
“得了,你天天在我这里,哪一日又不曾尽孝不成?快些回去吧。”
蜜娘正欲离开时,只见徐氏身边的唐嬷嬷匆匆从外边过来。
不时,徐氏脸色涨的通红,甚至还拍了一下桌子,气道:“简直混账。”
蜜娘这下彻底走不成了,连忙道:“太太要留心身子啊,天大的事儿也要顾全身子。”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看徐氏气成这样,肯定是一件大事。
“不……”徐氏坐下来之后,更觉得暴怒异常,她没想到自己好心对金家母女,不料会有如此丑闻,还有那徐经,几乎是她最宠爱的侄子,故而这才同意嫂子结了姑表亲。
她看着殷切关怀她的儿媳妇,把人打发了下去,同她道:“金淑琴和徐经那小杂种珠胎暗结,若非是唐妈妈今日碰巧知道,我们又要被瞒在鼓里多久,淑琴我虽然不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但也喜她平素为人最是庄重,他们……”
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蜜娘忍不住在心里同情起方雅晴来,但出了事情,哭天抢地不成,她于是道:“太太,让人把四爷请来吧,咱们好生商量一番。”
“是,你说的是。”徐氏最仰仗的人并非东安侯,而是方惟彦。
方惟彦很快就到了,蜜娘把这事儿同她说了一遍,他十分讶异。前世金淑琴住在自家府上,也是和太医院的小钟太医珠胎暗结,揣着肚子嫁进钟家,因为出了这件事情,把娘的脸都丢尽了。
因为所有人都没想到最重闺誉的金淑琴居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也因为前世的警戒,方惟彦同舅父舅母通了气,让金家人去徐家,毕竟金姨妈回娘家本应该是去徐家更合适,再者舅母持家非常严,徐家人少,没有闲杂人等往来,哪里知晓金淑琴居然和自己这准妹夫勾搭上了。
他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害了妹妹,很是自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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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于方惟彦而言, 他心中虽然有决断,但更想知晓徐氏偏向哪一种解决方式,故而, 他先问徐氏:“太太,您是怎么想的呢?”
在徐氏犹豫的时候,蜜娘却道:“其实我觉得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婚前闹出来, 还可以另选其人, 婚后闹出来,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此人毫无定力,怕是也难成大事。”
方惟彦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毕竟是太太的娘家人,还是嘴下留情的好。
蜜娘却看着他道:“论条件,你比徐经强十倍不止, 你怎么就没有受诱惑呢?我听你房里伺候的丫头们都说了, 她们替你做亵衣的时候, 金淑琴还跑去添几针, 可你怎么就完全不受影响呢?金家那个丫头是有问题,徐经的问题更大, 这点定力都没有,我看除非他一辈子有爹娘看着,否则也难成大事,妹妹跟着他反而受苦。”
说完,她又看向徐氏:“太太, 您不能再犹豫了。若是为了咱们家面子, 就牺牲妹妹的幸福, 那才叫不好。”
徐氏不免道:“你说的是很容易, 但姑娘家退婚了,怎么还好说下家?”
她当然知晓这事儿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儿媳妇说的道理她也懂,可是退婚后,女儿怎么办?万一找的更差呢。
天下男人一般黑。
蜜娘就道:“太太,明年就会试,多少举子上京,别说是我们湖广,就是浙江都多少举子上京,挑一人中龙凤我看配妹妹正好。像我有个好姐妹,她爹爹就是为她选了一户年轻的同科进士,翁婿二人同朝为官,我那姐妹平日里单门独户,好不自在。”
方惟彦也状似想起来了:“你说的可是郭大人?”
“正是,我原先在他家读过女学,和他女儿关系很好,你是没空,若有空,我定然带你去和他们认识。”
这就是蜜娘和别人的不同之处,你问别人一件事怎么样,她只会判断对错,然后义正言辞,真正要说到如何解决时,一个个要当缩头乌龟,生怕承担半点责任。
她直接就是拿出方案,青年才俊多的是。
方惟彦觉得蜜娘太能拿事儿了,这大概是他想这样脱口而出,而因为瞻前顾后不敢随意说出来的人很羡慕的。
看徐氏还在犹豫,蜜娘催促道:“太太,宜早不宜迟啊。”
徐氏看向方惟彦,方惟彦笑道:“太太,我来替雅晴找个好的,此事,您不必担心。”
这时,徐氏才点头。
因为儿子从不虚言,向来就十分靠谱。
东安侯年纪大了,家里不沾染到他的事儿,他都懒得管,便是儿子女儿的事情也是一样。
徐氏又看了蜜娘一眼,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她,她并不怕家里人连累,反而一味的为雅晴着想。
蜜娘是何等机灵人,又感叹一声:“太太,这姻缘的事情有的人很顺利,有的人不顺利。可嫁错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自己是女人,将心比心。”
“我知晓你没有外心。”徐氏还是挺相信自己挑儿媳妇的眼光的。
蜜娘羞赧道:“媳妇儿嫁给四爷,自然一切要以四爷的事情为主,四爷的亲妹妹,我都当成我的亲妹妹一样。”
一幅以夫为天的样子,方惟彦都自愧不如,要知晓这丫头成婚后,不让小丫头们守夜,渴了就让他去倒水给她喝,有时候他睡迷了,她直接一脚踹过来。
但徐氏还就喜欢看这样,这说明他们夫妻一心。
也庆幸她没有当年因为金淑琴百般奉承就点头,否则就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当时她是因为发现金淑琴和申氏等人也暗中往来,认为她城府太深,两边讨好。
因此,才毅然决然出去给儿子寻亲。
没想到真的找了个很不错的。
方惟彦也是闻弦歌知雅意道:“太太,您这媳妇儿可不是以夫为天,反而是以婆婆为天,我见她做女红,就让她替我绣个荷包,偏生她说要给您做抹额,在她这儿,您这个做婆婆的,可比我这儿子亲多了。”
难得,难得,蜜娘看了方惟彦一眼,他这个闷罐子也会替她说这样的俏皮话。
徐氏有儿子媳妇说话,宽慰了不少。
但此事,又要如何同女儿说呢?
她正忧心,问起方惟彦和蜜娘:“我总怕她想不开,这可怎么办呢?”
“太太若交给我,我保管劝好妹妹。况且,近来家中要筹备中秋,太太又忙,正好她今日说要来我这里选纱。”蜜娘笑道。
就这么一会儿,外头就已经有丫头婆子们走来走去。
徐氏心道,这个儿媳妇真是敢于任事,平日她在这里管家,她眼睛从不偷瞄,也从不露出羡慕之色,只在关键棘手的时候,直接站出来,而且主动请缨。
她欣然同意,但又道:“她若伤心,你就慢慢儿的劝,还有退婚的事情,怎么着也要拖到中秋过了之后。”
虽说儿媳妇很好,但又怕她年轻,说话冒进了,女儿寻短见就不好了。
“是。”
夫妻二人回房之后,蜜娘径直让春桃去请方雅晴过来。
方惟彦道:“你都不缓一缓吗?”
蜜娘摇头:“有什么好缓的,要我踹了个负心汉,我高兴的放鞭炮。”
“你真是个奇女子。”方惟彦不禁感叹。
前世妹妹进门一年生下儿子,那个儿子却痴痴呆呆的,还时常得病,妹妹是心力交瘁,再生下来一个女儿,从小起风就长红疹,可徐经其他妾侍生的儿子又漂漂亮亮的,都说是因为妹妹身子不好中了邪,才生的儿女都有问题。
妹妹的日子很不好过,即便有舅母看在娘的份上护着些,也过的很艰难。
这是他很自责的原因,万一嫁给旁人后,又生下身体有问题的儿女,该如何是好呢?
可他问过替妹妹把脉的大夫,都说妹妹的身子骨没有任何问题啊。
也许徐经并非他理想中的妹夫,但是舅父舅母却实对雅晴很不错。
当然,这也有他后来官越做越大的原因,但若是其他人,恐怕就没这么好了。
只是这些原因,他并不能同蜜娘说。
蜜娘却道:“这有什么,人这一辈子才哪到哪,任何事情都并非一劳永逸的,也许你现在和我蜜里调油,将来我若生不出孩子来,你要休了我也说不定啊。”
这话说的,方惟彦眼皮跳了跳:“不能生就过继,不想过继就两口子过一辈子。”
“咦?”
这个人能处,真的能处。
蜜娘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方惟彦这般认真,真的,她总觉得自己离经叛道,没想到他比自己还离经叛道。
“就是你肯,你娘也不肯啊。”蜜娘巴巴的说,其实她已经相信方惟彦了。
因为方惟彦不像她一样说话半真半假,他总是没有虚言,现在她这样说,完全就是还想听听他的心意。
方惟彦却想,前世过继的儿子得了马上风,是他娘宠溺太过,他成日在外忙,他不会教儿子,而蜜娘呢,那么听他娘的话,指不定也会把儿子女儿给他娘带,到时候再来几个他真的受不住,还不如俩口子清静。
反正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是真的急道:“反正我肯就成了,我都成家立业了,谁能管的了我啊。你若不相信我的话,天打雷劈。”
蜜娘恨不得鼓掌,这话说的太好了,前世她进宫,连皇帝都常常都收到太后送的人,还在她跟前说什么,为了子嗣计,他母命难为。
头一次有个人,还是平时最孝顺的方惟彦,平日挑不出一丝错误的完人,居然说不生孩子也成,两口子过日子更好。
蜜娘心道,因为我是个怪人,所以我找的相公也是个怪人。
所以人家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自然不知道方惟彦是因为前世的原因,只觉得他有担当,比她本人想的更爱她。
明明是男人个个都想左拥右抱,还装出一幅不得已的样子,明明人死如灯灭,偏偏还天天闹着留个后,你自己的功绩自己不去发扬,还要子孙后代去替你如何吗?
她阻止道:“别发毒誓了,我相信你就是。”
“但是如果天地间只有我们俩人,那我们就要把身子骨养好。”
方惟彦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既然他这么爱她,那她就更要对他好了,这是唯一一个没有孩子也不在意,只想和她做夫妻的人。
方惟彦看她眼神里透露着欣喜和一种尘埃落定,有些莫名,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啊,他都已经考中进士,成家立业了,他的事情自然他自己做主。
蜜娘很是神奇的看着他:“你这个古板的男人,居然会给我这样的承诺,真是我意想不到的。”
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太少了,大部分都是好竹出歹笋,方惟彦前世就没什么太深的父子情,这辈子更怕麻烦了。
他也承认在他心里权利欲望比一切都重,若是能执掌朝政,革除弊端,实现自己孩提时代就立下的誓言,这些比什么都强。
与其天天操心自己家的人,若能为万民造福,他即便是死也死尔瞑目了。
蜜娘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觉得他实在是太好了。
方惟彦无意标榜自己,只是道:“这也没什么,蜜娘,就是我做到这样,只能说明我不受挟制,并不能代表我如何。你不要对男人的要求太低了。”
真是谦虚,蜜娘看他百般顺眼。
方惟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另外一边,徐夫人看到儿子,却是面目都气到模糊了,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甚至站起来指着她儿子道:“你怎么这般糊涂?”
徐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头都快磕破了,只道:“娘看在儿子份上,也不要气坏自己的身子,都是儿子鬼迷心窍了。”
那天他经过后花园,看到金家表妹露出的鞋袜,一双纤纤的三寸金莲,让他迷了心智,后来她待自己也不错,母亲生病的时候,她也在母亲床边服侍,她那样的柔顺和婉,又肤若凝脂。
母亲为了方表妹,把通房都打发出去了,只待表妹明年进门,可他却是旷了许久。
那次起沙尘暴,他和金表妹一起躲进了假山后面,天雷勾动地火,没想到,她对自己也是有情谊的,即便这样之后,她也从未求过任何名份。
连她自己都不晓自己有了身份,若非是大夫请平安脉,又正好被唐妈妈看到,否则不至于此。
徐舅母气道:“你真是我的冤孽,她们母女几个住东安侯府那么久了,你看惟彦上当了没有?他那府里有好几个妖精,哪个都冲着他去的,怎么他就忍耐得住寂寞,后来娶的是五品京官的闺女,还是皇后娘家人,人亦是美若天仙贤淑万分。那阮氏娘家还和吏部天官李覃大人关系好,你爹这次授命都托到人家那儿介绍门路去了。”
“你方表妹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小姑母对你有多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即便惟彦没有爵位,可人家二十岁中进士,日后前途无量。金家有什么,就那点财,咱们家缺么?”
不提方惟彦还好,一提到方惟彦,徐经忍不住道:“您总是拿我和惟彦表兄比,他是很好,儿子现在不也是在好好读书吗?将来儿子也总有出头之日,不必屈居他人之下。”
徐舅母没曾想儿子反应这么大,还嫉妒方惟彦,不禁骂道:“你也是太气量狭小了。”
徐经见母亲如此生气,想回嘴,但又怕把母亲气出个三长两短。
还是其父徐中懋进来道:“既然淑琴有了身孕,就让她进门吧,方家那边咱们以八字不合退了亲事,那些送过去的聘礼就当我给外甥女的添妆。”
见妻子仍旧怒不可遏,他劝道:“淑琴也是我的外甥女,你不是还夸她十分懂事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何妥善解决才是下一步该做的。
徐舅母气了个半死:“什么外甥女,就是个□□。哪里有好性儿的姑娘和男人无媒苟合的……”
“别这么说,现在除了娶淑琴进门,也没有别的办法啊?”徐中懋看了儿子一眼,又想起曾经被赶出门的庶子,那个孩子听说很聪明。
事已至此,难道要金淑琴做妾?这万万不可。
他这个大妹妹本来命运坎坷,命中无子,青年守寡,说起来也是可怜,为人又软弱,带着两个女儿过活,如今金家生意被不少人挖墙脚,本就过的艰难。
事情既然已经错了,那就将错就错吧。
徐舅母眯了眯眼睛:“那就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打了,再远远的嫁了,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我还替她出一份嫁妆。”
“不可。”徐经大惊失色。
他倒是未必多情根深种,只是觉得这样未免太伤阴鸷。
“若不解决掉,我怎么跟你二姑母交代,她这个人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唐妈妈回去怕是什么都说了。”
“我的儿媳妇只可能是方雅晴,这种水性杨花的小蹄子,休想进我的门。”
徐中懋叹了口气,方才出去。
金家一家住在徐家的后罩房里,金淑琴此时脸色发白,躺在床上,周围坐在止不住泪的金姨妈和一脸决然的金淑惠。
“娘,您就别哭了,事已至此,只怪姐姐三言两语就被人欺负了,如今珠胎暗结,现在月份尚小,不若流了吧。”金淑惠知晓自家姐姐一贯都谨守闺训,就是因为常年在闺中,不与人接触,才容易被人哄骗。
“淑惠,你怎能如此冷酷?这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骨血,我断断不可能打掉的。”金淑琴得知有孕在身,早已把自己当做是徐经的人了。
不,甚至是第一次和他亲热,她把第一次给了他,她就不再想再嫁旁人了。
淑惠冷笑:“可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舅母最喜欢的人是方表妹,是侯门千金,可不是咱们。你也清楚,徐表哥和方表妹是有婚约的,她们都是大户人家,丢不起这个人,那么牺牲的只有你了。”
金姨妈听了,怔愣了半晌。
她平日是个糊涂心软的人,现在更是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只好嗫嚅道:“我去找你舅舅,我去找你舅舅……”
看着跌跌撞撞出去的金姨妈,金淑琴看着妹妹:“你又何必如此呢?”
“姐姐,不逼娘亲一把,你的事情怎么能成。你真是糊涂,可现在唯一能让大家都好的就是,你嫁进来徐家,方表妹她什么都有了,即便这桩婚事没有了,她依旧可以出入金堂玉门,但你没有这桩婚事,只怕是和粉头娼妇一样的了。姐姐,你说人为何生来就不公平,有的人锦衣玉食,什么都不会,但命却越来越好,有的人苦苦挣扎,却到头来什么都没有。”金淑惠也有些茫然。
她知道姐姐这种行为不安分守己,很不对,但是若她不被承认,难道要做妾?
姐姐做妾,她们家又成了什么?
这事儿必定要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她将何去何从呢?
金淑琴苦笑:“妹妹,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人啊,只靠命。有的人会投胎就赢过人许多了,舅母如今怕是恨死我了。”
“那也应该怪徐表哥,他自己忍不得,怪你做什么。”
“我知晓我这一进门,怕是别无他路了,妹妹,我没有你那么刚强,等我嫁进徐家,站稳了脚跟,日后也替你说一门好亲事。”
金淑惠撇嘴:“别想那么远,姐姐还是先想想怎么度过这一关吧。”
金淑琴微微笑道:“你以为唐妈妈那里是怎么知道的。”
……
凤梧院门口已经有穿着浅碧色的丫头们候着,见方雅晴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方雅晴认出是嫂子身边的春桃,连忙笑道:“怎么让你过来接我,让个小丫头出来就是。”
此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蜜娘让她选料子,还夸蜜娘:“嫂子的好东西都偏了我。”
“三姑娘,我们四奶奶常常说这姑嫂亲赛黄金,她也每次说姑嫂亲赛黄金,把您真是当亲妹子看待,给自己妹妹点东西,我们四奶奶是心甘情愿的。”春桃殷勤的替方雅晴打着帘子。
方雅晴心道嫂子这里倒是真会收拾,三嫂她们之前抢了本属于她们的院子,枕霞院确实比凤梧院要好,可就没有收拾的这样舒坦。
下人们规规矩矩在廊檐下站着,不像三房,多热都要下人在外站着。
守着院门的人还有棚子遮着,旁边放着冰镇绿豆百合汤,听闻哥哥还从自己的俸禄中提起一些补个他们看好门户。
到处规规矩矩的,门口的帘子换成了湘妃竹帘,内里传出幽兰之香,这是哥哥喜欢的兰香,屋里摆放最多的是书,正房摆着鱼缸,鱼缸旁放着绣架,很是雅致。
她见到哥哥嫂子都在,还上前道:“早知晓,嫂子该叫我明儿来,哥哥难得休息一天。”
蜜娘看了方惟彦一眼,走上前去拉着方雅晴的手道:“之所以让妹妹来,是有事要同妹妹说。”
方雅晴含着金汤匙出生,哥哥争气,爹娘疼爱,又从小定了一表人才的表哥,舅父舅母是她公婆,平日就对她很好,更不必提刚刚过门的嫂子,对她比亲姐姐还亲。
乍然听嫂子这么一说,方雅晴还笑道:“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嫂嫂不好办,只管同我说。”
一幅很讲义气的样子。
这姑娘为人很疏朗开阔,从来不计较什么。
蜜娘看了方惟彦一眼,方惟彦神色有些不忍,她就道:“我要说的是你金淑琴表姐未成婚,先有了身孕?”
“什么?”方雅晴很着急。
她还道:“表姐是被哪个浪荡子勾引了,嫂子,咱们可要替金姨妈她们作主才是,姨妈性子弱,她和舅母关系也并不算好啊!”
这傻丫头,倒是很信金淑琴。
蜜娘正色道:“那个浪荡子正是徐经。”
“什么?”方雅晴只觉得脚底生寒。
表哥?表哥怎么会呢?
他和自己都定亲了啊。
方惟彦道:“金淑琴已经有孕两月了,也就是说,他们在一起时日不短。”
算算日子,正好是蜜娘刚嫁进来的时候,方雅晴恐惧道:“我虽然没有把她当亲姐妹,但是在府中和她关系一向都很好。我从来没有害过她,她为何要这般对我呢?”
再有,方雅晴想想自己会不会被人笑话死。
“这有什么,她十□□的年纪,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而徐经已经是她接触到的男人中条件不错的了,徐经肯定也经不住诱惑,我真是恭喜妹妹。”蜜娘笑道。
方雅晴难过道:“嫂子,我这样了,你为何还要恭喜我?”
“这还不简单,他现在在已经订婚的情况下,还能闹出这样的丑事,可见他没有定力,这种人成不了大事,也不会对你很好,即便他成了大事,也是东一房西一房的纳,你现在还没有嫁过去,以你父兄之能,还能寻一门更好的。可你若是嫁了过去,婚后她再和金淑琴鬼混,你如何是好?”
蜜娘说完,又道:“说真的,我本来也觉得你嫁给徐经亏了,他和你哥哥一般大,你哥哥都二甲传胪,他连个秀才都不是。你看看你嫂子我这样没缠脚,寒门出身,爹爹科名还没你哥哥高,都能嫁你哥哥这样的青年才俊,你的条件胜过我百倍,难不成不能找到比你哥哥还好的。”
方雅晴还没从痛苦中走出来,就听嫂子要找下家,她越听还越觉得有道理怎么办?
“嫂子,……”
“你能找到像我哥哥这样的吗?”
蜜娘一拍大腿:“怎么不能,我跟你哥哥说了,一定要生的俊美,很有才干,初婚男子,再者不能有龙阳之癖,也不能水性杨花,你哥哥从不虚言,当即就跟我说明年会试好些人上京赶考,替你找一个绰绰有余。”
方惟彦看蜜娘这个大忽悠,连忙道:“我也不一定能找到非常俊美的啊,周正的还行。”
“那不成,必须给妹妹找个好看的。”蜜娘不满。
方惟彦看到妹妹不哭不闹,居然希冀的目光看着他,他简直头皮发麻,最终还是点头:“好。”
蜜娘搂着方雅晴道:“怎么样?丢个芝麻,捡了个西瓜,多好的事儿啊。”
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但是得知自己未来夫婿英俊潇洒更有才干,方雅晴立马又有了盼头。
但蜜娘又道:“我的好妹妹,这人言可畏,你不要被人三言两语就做了傻事。你这一生就是太顺了,在你哥哥替你找到好人的中途,现在你权当修行,也不要把你哥哥替你寻摸人的事情说给旁人听,等到时候尘埃落定,立刻打脸她们,那多爽快啊,是不是?”
“嫂嫂说的是。”方雅晴也是个小姑娘,自然也会有旖旎之思,但是因为自小定亲,只能把对象寄托在徐经身上,她千思万想也没想过徐经会背叛她。
她自嘲到:“其实他每次来,和哥哥倒说不了几句话,和三哥他们混的熟,我就觉着有问题了。娘还说日后让我嫁过去好好规劝,我都决意好了,没想到他……”
“反正是个人渣,赶紧抛诸于脑后吧。”蜜娘自己想的开,
方惟彦也给了定心丸:“退亲的事情由娘和我们操持,你就安心,不会让你面对这些。”
方雅晴双目含泪:“哥哥嫂子对我有再造之恩,旁人见我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理会,但你们二位却这般待我,我……”她是真的非常感动。
蜜娘却虎着脸道:“妹妹先别谢我,我看妹妹也是想嫁才貌仙郎,可不是我说,妹妹于琴棋书画上也太懒散了些。就徐经金淑琴这对狗男女,难道你就看着她们逍遥自在?”
“自然不想。”方雅晴甚至心道,若是可以,她想甩这俩人一嘴巴子,但是又觉得自降身份。
“那你现在开始就要惊艳她们,你只有过的更好,才证明上天出现这么一档子事情那就是来救你的,你若就此软弱,和这二人纠缠不清,或者自寻短见,那就说明老天爷要救你都救不了你。你若不嫌弃,我可以教你画画,日后每次花宴我们都去,自己挣个好名声,再有你哥哥帮忙,你自个儿变好了,到时候找的相公也好了,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
方雅晴觉得和嫂子说话实在是太舒坦了,她甚至还道:“嫂子,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睡啊?”
蜜娘点头:“当然可以。只不过,太太那儿正担心你,你快去太太那里去一趟,以前都是太太护着你们,现在你自立起来,太太少操心,这也是你的孝道了。”
方雅晴连忙应是,走出了屋子,倏而又跑回来抱了抱蜜娘:“嫂子,谢谢你。等会儿我就把铺盖搬过来。”
“这傻丫头。”方惟彦嘀咕着,还有点不满自己今天睡书房。
蜜娘舒了一口气。
但方惟彦有点想不通:“为何雅晴起初很难过,但后来又不难过了?”
蜜娘笑道:“自古嫦娥爱少年,徐经看着是不错,但是跟你比逊色多了,我说再替她找个更好的,她有什么不知足的。”
“哦,那你要是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是不是也抛了我去?”方惟彦凉凉道。
蜜娘不顾下人,立马搂住他的腰:“才不会呢,你就是最好的。”
方惟彦眼里瞬间就带了笑意:“知道才好。”
不过,他也提醒蜜娘,“虽说你和雅晴好,但若是将来她嫁的人也有不如意之处,冒犯你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她吧。”
他实在是不知晓为何妹妹前世生的孩子有问题。
但找了好几个大夫看都没事,徐经前世和别人生的孩子更没事,现在一切都好,若是日后嫁了人,有这样的事,雅晴万一怪蜜娘,又如何是好?
蜜娘却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每个遇到困难的人都甩锅给别人,那说明就是给她个好夫婿,她也未必能过好日子。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你为人十分周全,但我想你妹妹的事儿若是不妥善解决,快刀斩乱麻,到时候会怎么传呢?别人不会怪男人风流,反而怪你妹妹是不是身子骨有事,或者做了什么事情,这个时候你再去处理就已经失了先招了。”
“我们赶紧和徐家达成一致,就说八字不合,男子命格不好,恐怕影响妻格,女方宁可退婚也要保全女儿,咱们名声保住了,徐家那边也娶金淑琴进门,这不一举两得。”
好家伙,把我们的主意都说了。
方惟彦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我想也是如此。”
这样既抬高了妹妹的身价,又无意中给了徐家一个好,否则徐家闹出这样的事情,谁还敢和他家往来?
至于惩治金淑琴和徐经,方惟彦根本都不屑了,失去了方雅晴这门亲事,徐舅母头一个就要拿金家开刀,就是金淑琴进门了,也讨不到好。
他道:“到时候退亲你也去吧?”
蜜娘点头:“放心,这点小事,我会摆平的。”
方惟彦正欲说话,只见夏莲跑了进来,但见方惟彦在这里,有些欲言又止,蜜娘示意道:“无妨,你说吧。”
夏莲道:“四奶奶,姑太太那边的人来报,她近来频繁出去,脸泛春水,还说是出去礼佛,怕是在外和人私会。”
方惟彦满脸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时候她安插的人手,居然连小姑姑那里都安插了人手。
他怎么不知道?怎么这么快?
这叫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作者有话说:
小方属于有男德而不自知。
蜜娘一向信奉人定胜天,希望大家也如此,遇到困难,笑着去面对它,顺便战胜它。感谢在2022-07-06 22:54:59~2022-07-07 23:3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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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一向镇定自若的徐氏颇有些心神不宁, 这门亲事是她亲自替女儿定的,现在出了岔子,女儿会不会埋怨自己。
再有若是真的退婚了, 又该何去何从?
女儿能不能另择良婿,若是找一个还不如徐经的,她岂不是害了女儿一生。
正胡思乱想之时, 唐妈妈道:“太太, 三姑娘来了。”
徐氏倏地站起来, 不知道用何种表情面对女儿,却没想到方雅晴是笑着进来的。
徐氏还在心里疑惑:“难道这事儿儿媳妇没对雅晴说?”
待唐妈妈知趣的带着下人下去后,方雅晴才道:“娘,徐表哥既然和金表姐好了,他们做了狗男女,我却不愿意和她们耗着。赶紧和徐家解除婚约吧。”
啊?
徐氏看着女儿:“你是真的不生气吗?”
“生气是生气, 这俩都不是好东西。但嫂子说的对, 我若是一直纠缠下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么痴缠表哥, 找不到好的了呢。娘,哥哥和嫂子都说替我找个更英俊才学更好的, 你就赶紧替我退婚了吧。”
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徐氏觉得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和她们不同,不在意名声了。
她甚至还有些结巴:“雅……雅晴,你不怕……”
“我不怕,嫂子和哥哥都说替我解决好的,还有嫂子说我太懒散了, 到时候要教我画画, 让我在诗会上有名, 哥哥也说了要找个相貌才学更好的, 比徐表哥好多了。”方雅晴内心还有点窃喜。
徐氏听的瞠目结舌,但心里一块大石头着地:“好,既然你能这么想也好。”同时又羡慕道:“你哥哥嫂嫂待你是真好。”
方雅晴靠在母亲肩头,欣慰到:“都是娘亲替我找的嫂子好,我看嫂子这个人真的是值得相信。”
提起这个,徐氏微微得意:“那是自然。我一眼就看中她了,就觉得她和咱们家有缘分,多少人劝我,说那姑娘家世低微,可如今怎么样?人家爹爹三十多岁就五品京官,人家俩个兄弟也读书上进,更不用提她进来咱们家门后,待我孝顺,待你和你弟弟也好。现在遇到这样棘手的事情,她一心可是为了你,你日后可不能没良心。”
方雅晴笑道:“这还用说。”但转念有点担心:“娘啊,您说嫂子教我画画会不会很严厉,她说我才学不好的时候,脸都虎着。”
徐氏觉得好笑:“那就更好了,以前是嫁到你舅舅家,我不担心,日后嫁到别人家里,你也是该好好和你嫂子学了,你看她规矩就学的挺好。琵琶弹的好,能和你哥哥琴瑟和鸣,时常听闻他们夫妻还诗文应和,人家画就画的更好了。有这样的人教你,我还有什么担心的。”
看到娘的脸庞,方雅晴心中也觉得舒坦了。
以前总是娘替她们操心,现在也轮到她们替娘来分忧了。
“只不过这事儿过了中秋再公布,否则现在说了,大家节都过不好。”徐氏慈爱的看着女儿。
方雅晴应是。
她又问起徐氏:“女儿听说您在替叶表姐说亲,如今怎么样了呢?”
徐氏对此事倒是得心应手:“放心,已经找好了。”
“这么快。”方雅晴很惊讶。
徐氏就道:“有我操心都不错了,你看看老太太天天把嫡亲的孙女挂在嘴边,在这种婚嫁大事上,却都顾不上了。是你哥哥陆学士的堂弟,在国子监读书,家境也算富裕,人也是个有福气的,最重要的是陆家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妾通房那些,陆大学士本人也重情重义。”
方雅晴在心里嘀咕,这怕是在为哥哥铺路。
但那又如何呢?这天下谁还没有私心。
她娘做到利人利己,就很不错了。
方雅晴得到亲人的支持,内心虽不至于完全平静,但也轻松许多,回到房里甚至把以前做到一半就扔在一边的女红拣起来做。
她现在终于知道,这世上你以为理所当然的一切,也并非是理所当然。
虽说徐氏希望此事在中秋之后公布,但是退婚一事却刻不容缓,她自然先找来儿子媳妇细细商量,不料方惟彦却告诉了她一件大事。
“母亲,儿子发现小姑姑仿佛在外与人私会,而且私会数次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徐氏是蜜娘发现的,虽说徐氏对儿媳妇很好,但若是发现儿媳妇过于有手段,这情况就很微妙了,方惟彦前世常年在几个大佬中间当夹心饼干,这种关系运用在婆媳关系上应该也是可以的,当然其中也有蜜娘的意思。
徐氏听了这事,不禁笑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们还是不要管了,我自有区处。”
看徐氏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方惟彦和蜜娘还有什么不明白。
方惟彦甚至知道的更多,前世弟弟惟钧状告世子夫妻,所用的罪状正是小姑姑的死,看来他娘早就知道了,只是她虽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没想到惟钧承受能力太低,后来直接疯了。
或者说方惟钧最后的死,也是因为此事。
他垂眸,又笑道:“太太既然这么说,儿子就知道了,只是太太想做的事情,定要先告诉儿子。”
徐氏眼睛闪了闪:“我知道。”
说了一回此事,蜜娘也大概了解了,徐氏恐怕早知道了,而且这件事情还跟丁姨娘生的那三个儿子有关,正因为可以一网打尽,徐氏故意放任。
但她沉默不语,这事儿徐氏做成了得益的人是方惟彦和方惟均兄弟,可若是不成,同样会连累,可她不能直接反对徐氏,只能让方惟彦暗中观察,查漏补缺。
因此蜜娘眼观鼻鼻观心。
之后,才进入正题。
方惟彦对徐氏道:“咱们这就上门去徐家,和舅母好好商量退婚的事情,最主要是不能伤到妹妹的名声。”
出了这种事情大抵也不是徐家愿意看到的,徐经自己糊涂,金家姐儿也是着意勾引,二人并不无辜,但方惟彦和蜜娘他们是现在先把这场风波的影响降到最小,日后再腾出手对付就是。
“嗯,你父亲也知道此事,也是这样嘱咐我们的。”
其实东安侯的意思还是想让让方雅晴嫁过去,至于金淑琴做个偏房也可,反正金淑琴只是个商户人家的姑娘,亏她把方惟彦抬出来,说日后再给方雅晴寻一门更得力的亲事,东安侯才答应。
这让徐氏很无语,若大儿子一直没有出头,她们娘几个到最后还得听丁姨娘那贱人生的儿子的话。
方惟彦笑道:“嗯,这样挺好。我们就说是法师批命说徐经八字对雅晴的命不好,才决定俩家分开。”
“只怕你舅母不肯?”这也是徐氏为难的地方。
男人即便声名狼藉,只有有权有势,就像贺廷兰,照样可以娶国公女儿。
可是女子名声稍微有点瑕疵,别人都会挑剔,还反而觉得你不好。
徐舅母可不是一般人,她即便退婚,也绝不会承认是他儿子的问题。
别看现在大家是亲戚,但是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谁不是维护自己的孩子。
方惟彦笑道:“娘,您也不看看金表妹的肚子还能拖吗?更何况本来就是他们理亏,还要清清白白一点代价都不付,这不可能。”
蜜娘闻言也觉得有道理,方惟彦真的是绵里藏针,他时常微笑着,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让。
蜜娘也添了一句:“太太,我知道这事儿金家做的不对,但咱们这次去,就不提金家,反而要说金家的好话。”
徐氏很不高兴:“这是为何?”她真的恨死金淑琴了,她们孤儿寡母上京投靠她,她可从来没有慢怠过,她姐姐金姨妈性子软糯,也没什么主见,徐氏连他家那个庶出儿子都替他送去读书。
更别提方雅晴对金淑琴这个表姐多好,哪里知道这家人简直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依她说,真要好好排揎一顿,让那小蹄子即便嫁给徐经也不好过。
蜜娘却笑道:“太太,我问您,如果您既骂金家,又骂徐经,那她们这些被骂的人,反而同病相怜。我看金家大姐儿平素人缘极好,现下即便舅母不接受她,日后时日长了,她又怀着孩子,这婆媳相得是迟早的事情,反而到时候徐家还和咱们家生分了。”
“你说的倒是有这个道理。”徐氏很了解他哥哥嫂子,再有金姨妈一家人和徐家人住在一起,金淑琴做人可是很有一套,又装的风光霁月,到时候迟早人家一家人亲亲热热。
蜜娘点头:“故而,咱们不说金家,反而还要为金家说话,说金大妹妹是被徐经强迫的。舅母那样聪明的人,会不会认为是金家说了什么,她能容忍金家为了前途谋划她的儿子,但可不能容忍她们主动出手四处散布风声,这说明她们为了算计徐经,甚至不顾徐经的名声。”
徐氏恍然,“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她又不可置信的看了蜜娘一眼:“我的儿,你倒是有女诸葛的样子。”
其实内心很是骇然,这样缜密的人,还好是自己人,若是站到她的对面去了,她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再看看儿子,居然透露出来的不是认为儿媳妇心机太深,反而一脸骄傲。
难道自家儿子有什么驭妻之术?
蜜娘连忙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其实作为咱们女子若是能碰到像您这样的婆婆和四爷这样的丈夫又何须如此。大家彼此和和气气,高高兴兴的,守望相助,不是很好吗?”
“倒是这个理儿。”但徐氏又觉得莫名心安。
有这样的人助她,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去到徐家,她也觉得有了气力。
徐氏的华盖在最前面,蜜娘和方惟彦同乘一辆马车,就仿佛是中秋前回娘家一样的,没惹起什么异议。
徐家没想到方家的人来这么快,徐舅母恨声看了儿子一眼:“等会子,你就是求也得把这桩亲事给我求回来。”
经过一晚上徐舅母的敲打,徐经也彻底认识到为何娘一定要结方家这门亲事。
徐家有钱,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有钱,金家那点钱在徐家看来不过是九牛一毛,且金家现在已经是破败多年。
即便金家把全部的银钱都给金淑琴陪嫁,可依旧比不得方雅晴。
你再有钱,可若找不到靠山,不过是丫头抱着金元宝行走在闹市,这点钱被人抢是妥妥的。
他是小儿子,若是不结一门好亲事,日后在官场谁会提携他。看在方雅晴的面子上,方惟彦怎么也会提携他这妹婿,可若没了这门亲事,他爹年纪已经不小了,多年外任,即便现在回京,官位也不是很大,除非他在三年内一举考中进士,否则,再过六年或者更久,爹爹也早已辞官回乡,他能靠谁?
结亲方家一本万利,结亲金家不仅没有好处,还被拖累。
那么今日,她们怎么都不会退亲了。
想到这里,徐经的眼神里又闪过一丝痛苦。
“妹妹来了。”徐舅母见徐氏和儿子媳妇过来,忙上前善意一笑。
徐氏看着眼圈乌青的徐经,冷哼一声,方才对徐舅母道:“嫂子,可否屏退下人,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
“是,好,你们都下去吧。”
徐舅母偷偷打量着徐氏的神情,她表现的非常平静,一点愤怒也没有。
若她表示生气,还代表她对这桩亲事的在乎,但她现在这样是完全不在乎了吗?徐舅母心有点沉。
下人走光后,徐舅母却并不说话,她也是个有谋略的妇人,知道谁先开口,就代表谁急。
徐氏也低头品茶,仿佛上的是什么稀世珍品一样。
蜜娘拿了一块糕点放嘴里尝,都说徐家巨富,果真不同凡响,不过是绿豆糕,都做的跟别处不同,绵密的口感,夏天就这么尝一块,甜而不腻,倒是真好吃。
她并不担心徐家摆什么龙门阵,因为这件事情有她在,就绝对能办成。
在这一盏茶的时间内,大家彼此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但都很沉得住气,都没有开口说话,方惟彦见蜜娘吃的香,渣子残留在嘴边,还悄悄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蜜娘擦嘴,蜜娘歉然一笑,倒是被徐经看了个正着。
他不由看了方惟彦之妻一眼,果真是绝色倾城。
最终还是徐舅母忍不住道:“经儿,过来给你姑母磕头赔罪。”
徐经也狠下心,连蒲团都没要,硬生生的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头:“姑母,都是侄儿不对,请您原谅侄儿被痰迷了心窍。”
徐氏冷着脸道:“你的确不对,若要娶金家的姑娘娶了就是,淑琴也是我外甥女,都是一家子人,何必闹的那样难看,却传出个强了女孩儿清白的名声。你是我侄儿,我心疼你,即便我们做不成亲家,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你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虽说徐经和金淑琴苟合是不对,但徐经心道,我可没有强迫金淑琴,那不是半推半就吗?
徐舅母立马替儿子说道:“妹妹,你是知晓我这个人的,从来规矩是最严的,经儿身边连个通房也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去做那样的事情。”
言下之意,都是金淑琴勾引的。
徐氏跟吃了苍蝇般恶心,她是真的庆幸这事儿婚前闹出来,若是婚后闹出来,她这位嫂子可真够护犊子的,就是雅晴在她们家也讨不到好。
此时,蜜娘走了出来,她道:“长辈们在场,原本我一个晚辈不该说什么,但是这事儿涉及到两家的关系。不管表弟是强的还是如何,总之如今木已成舟,淑琴表姐平日一贯和蔼大度,为人风光霁月,金姨妈也是个慈和的长辈,现在她既然有了身孕,我们问过雅晴的意思,为了她表姐着想,我们方家就退了这门婚事。日后俩家还是亲如一家,还是亲戚,金家大姐若是再拖下去,那肚子出怀了,到时候别人参舅父一个教子不严的大罪过就不好了。”
徐氏听的一激灵,是啊,她正愁若是嫂子示弱该如何应对。
没曾想儿媳妇立马就提出了破局。
徐家最在意的是官位,好容易做了京官,还在仓场这样油水大的地方做事,若是被参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谁知徐舅母道:“我也疼金家大姐儿,我疼她的心不比雅晴少,只是她做的事儿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若她肯改过,我必定替她说一门好亲事,还替她出嫁妆嫁出去。妹妹,小孩子们犯糊涂,咱们大人可不能坏了情谊。”
是啊,现在金淑琴住在徐家,徐舅母要取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探囊取物,要知晓徐家可是吴中药铺大家,她家有的独门密药,至今无人破解。
徐舅母手里那些堕胎药怎么可能没有?
金家自以为能要挟徐舅母,殊不知根本不可能做到。
徐氏摇头:“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强求,反而不好。”
“怎么不好呢?经儿和雅晴是定了亲的人,咱们俩姑嫂自来关系就好。难道你们看上别人不成?”
徐舅母很快占据了主动权。
蜜娘和方惟彦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这位舅母平日看着不错,没想到这么难缠。
“自古浪子回头金不换,更何况经儿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我的好妹妹,你就是要打要罚,我和你哥哥绝无二话。”
“小孩子家嘴馋也是常事,哪家不是三房五妾,旁的我不敢保证。若是雅晴进门了,我们家绝对是四十无子才纳妾,如何?”
这绝对够诚意了,徐氏有点动摇了。
就像徐舅母说的,再找别家,谁家不是三房五妾的。
现在女儿捏了这个把柄,进门反而更有话语权,金家既然准备打了胎送走,也不足为虑。
蜜娘叹了口气,终究婚姻大事,还得爹娘做主,蜜娘虽然想为小姑出头,但是婆婆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驳。
就在徐氏动摇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方惟均站出来道:“舅母,我们这回上门不是为了听这些的。我就只有一个妹妹,她是个好姑娘,若她要天上的明月,我都会搭梯子去往上摘。只是我常听闻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您若为了我妹妹,而让金表妹伤心,甚至身体受损,这于我于我母亲而言都是不能够的。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这倒是很符合方惟彦一贯做人的标准,是个谁也挑不出刺儿来的人。
谁都不想伤害。
若蜜娘不认得他,肯定觉得这是个老好人,但是现在分明就是让徐氏坚定意志。
“这……”徐舅母碰到这样的人就没辙了。
总不能直白的说:“金淑琴死了也没关系,反正和我们无关。”
方惟彦站起身道:“舅母,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本来徐表弟和金表妹这样已经是错了,若一错再错,岂不是有损人和。”
他当然也知道徐舅母不在意什么阴私报应,故而又道:“舅母,这婚怎么着也要退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怎么再肯将妹妹嫁过来,雅晴是我的妹妹我了解,她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因了此事,都不肯出来见人,我们派六七个人看着,就怕她寻了短见。”
“舅母,您若坚持再结亲,伤害的人就是金家和方家,这又是何苦呢?”
徐舅母抿唇,似乎是发现了方惟彦嘴里的破绽,立马反驳:“既然雅晴为这事儿烦恼,那我把金家打发的远远的,不就成了吗?这样她嫁过来也没了后顾之忧。”
商人图利,徐舅母可太清楚方雅晴和金淑琴二人的价值了,她越看方惟彦重视方雅晴,就越不肯撒手。
蜜娘眼见情况胶着起来,知道方惟彦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立刻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舅母,我敬您是长辈,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但是您这样不是欺人太甚吗?金家孤儿寡母被你儿子强了,你儿子一个有婚约的人,却管不住自个儿,现在还承诺以后,舅母,我们当然相信您信守承诺,可儿大不由娘啊。”
众人恍然,徐氏心道的确如此,不是徐舅母的承诺奏不奏效,而是儿子大了,她也管不了了。
徐舅母见徐氏这儿媳妇几次三番上前说话,呵斥一声:“这事儿和你无关,既然你知道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就不该再在这里吵。你若有闲工夫,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的肚子,进门几个月了,也没什么动静。若你身子有问题,舅母自然会替你请名医来。”
她还不至于怕个小辈儿。
若是一般人被长辈这么说,恐怕早就退下了,甚至羞愧难当,蜜娘却非一般人,她冷笑:“有志不在年高,是不是我说中了,您就这般呢?”
徐舅母也是分毫不让:“我和你婆婆姑嫂相得多年,日后我们俩家成仇,就是因为你今日。”
一般女子最怕没娘家可以回,徐氏显然也是一个很重视娘家的人,徐舅母非常会转移重点,比如明明是因为方雅晴的事情蜜娘才说话,她马上就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她身上。
蜜娘指着徐经道:“您这样是非不分,难怪养出这样的儿子来的,哼,他们怕您,我不怕。好声好气跟您说话,您偏偏胡搅蛮缠。今天之所以闹到这样,还是因为他,他若不强别人,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吗?”
“你……你好大的胆子。”徐舅母气到快晕倒。
徐经也站起来喊着徐舅母:“娘,娘,您没事吧?”
他也和他娘一样,指着蜜娘道:“你敢把我娘气倒。”
“我哪里敢啊,你们家颠倒黑白就算了,还给我捏造罪名,好啦,现在既然这样,那就鸡飞蛋打,只要我走出这门子,你强别人家闺女的事情马上传的满城风雨,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人好过。你们就等着吧……”
她之前还是一幅争辩的状态,现在立马准备翻脸。
方惟彦立马表示支持:“蜜娘,我们这么有诚意,舅母都这样执拗,那就别怪我们了。”
有夫君支持自己的感觉太好了,蜜娘真的觉得方惟彦这是什么神仙啊,人太好了。其实她出来发难,也都是因为方惟彦被徐舅母胡搅蛮缠了,徐氏又一直很怕得罪娘家嫂子,蜜娘才站出来,到最后,只有方惟彦帮她。
这才是真正的夫妻。
不会权衡利弊,只会心疼对方。
她们准备拂袖而去时,徐氏内心很是纠结,但见儿子媳妇准备走,她只好跟在后面走,此时却见方才要晕倒的徐舅母立马就正常了。
她叹了口气,“我无事,妹妹既然来了,咱们就好生商量着怎么办吧。”
见她服软,蜜娘心里冷哼道,方才这么说不就好了,非要大家撕破脸,才来这一招。
徐氏见她嫂子态度软化,于是道:“我们的意思是这淑琴的肚子不能等了,中秋过完,我们俩家就以经儿命格对雅晴不好为由,这桩婚事就罢了吧。”
“命格影响雅晴?”徐舅母尖声道,“妹妹,这可是你要退亲的,你可不能把错处全部推到我儿子身上吧?”
徐氏简直被徐舅母的无耻震惊到了,她自诩也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徐舅母也太会颠倒是非黑白了,她都被气笑了:“嫂子,是经儿和金淑琴私通还有了孩子,我们这才想取消婚约的,否则我哪里用的着无辜退亲。”
徐舅母言辞振振:“所以我说把金淑琴打发走,再娶你们家雅晴进门,这不挺好的吗?”
方惟彦听着这无耻的言论,简直是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他忍不住道:“舅母,徐家好歹现在也是诗书传家,俗话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好了,惟彦,你别和我掉书袋,你就说你妹妹日后还能嫁一家像我这样承诺你,四十无子才纳妾的吗?”徐舅母突然战斗力爆棚。
这显然是个陷阱,本来徐家这种话也只是说说而已,方惟彦正想怎么反驳,因为他实在是不擅长和蛮不讲理的妇人吵架,显然蜜娘非常擅长。
她还觉得今天遇到对手了,故而笑道:“是不能纳妾,通房丫头,乱个伦理那也不在话下,满屋子通房丫头,只要不抬成妾侍,暖床的不知道凡几。”
方惟彦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的,她娘怕得罪娘家嫂子,他虽然能出来帮衬几句,但实在是不擅长这样和妇人吵架,还好有她。
徐舅母当然也不可能承诺儿子成和尚了。
气氛又凝滞了。
蜜娘笑道:“舅母,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您就别还想糊弄过去,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雅晴好歹也是侯门千金。咱们快刀斩乱麻了了这事儿了,大家都心安,日后各自婚嫁,互不干扰,我们太太还认您做嫂嫂,并不影响什么干系。可若是您非要残害金家表妹,又非要娶我们雅晴进门,那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世上的事儿啊,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您又何必闹的这么僵呢。”
徐氏倒是很赞同儿媳妇的说话:“是啊,嫂子,今天我们上门来就是想好好商量这件事情的,我们商量完了,你们也好娶妻,总不能好好的孩子成了私孩子吧。”
蜜娘同时看向徐经到:“徐表弟,你是个男儿家,总不能让你娘替你一直在这里狡辩吧,是个男人就对人家姑娘负起责任来?否则日后你走出去,谁看的起你,你小心人家笑你是孬种。”
本来看到他娘和方家那牙尖嘴利的婆娘争吵,他就气不过,真是白瞎了她那容颜,其实内里就是个泼妇。
这样的人家不结亲也罢,他头脑一发热,立马道:“这门亲事不结就不结了。你们家一屋子男盗女娼,我还不想结呢。”
徐舅母听了这话差点晕倒。
她打了徐经一巴掌:“你在说什么?”
方才她只是骂徐氏那出头的儿媳妇,徐氏也没怎么说话,现在儿子这话一出,绝对是得罪小姑子了。
果然徐氏抚掌,“好,我早就听雅晴说你每次去侯府都和丁姨娘生的那几个亲近,和你嫡亲的表兄弟倒是不亲近,现在你可终于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徐舅母上前致歉:“妹妹,我这儿子有口无心……”
“嫂子,这事儿就算了吧。你看我都没去找大姐,就是不想太多人知道,我也不管你家娶不娶淑琴,反正我的雅晴是不能嫁过来了。”徐氏这一次说的很肯定。
她头一次觉得嫂子这样的能言善辩,这样的颠倒黑白,雅晴嫁到这样的人家真的幸福吗?明明是徐经不对,到最后,说一句四十无子方纳妾,好像对女儿多好。
徐舅母又问了一遍:“那真的不成了吗?”
徐氏点头。
“好,就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吧,我自个儿静一静。”
徐氏正准备走,方惟彦也觉得差不多了,却见蜜娘笑道:“来,今日事今日毕,若是下次再来,我们可不想再费口舌了,签了这个解除婚约的书吧。还有印泥我都准备好了,徐表弟,按个手印,签上你的名儿,我们这就去顺天府办妥。”
“你——”徐舅母没想到这姑娘真的成精了。
方惟彦悄悄问:“何时准备的啊?”
“早就准备好了,要是今日不签,过几日你们再来,你这舅母可不认账了。”蜜娘对付这种人可算是经验丰富了。
方惟彦亲自监督徐经签上名字,按上手印,这才舒了一口气。
真正解除了婚约后,徐舅母又把丈夫徐中懋叫来,俩家一起把当初的媒人请来,并约定中秋后退聘礼。
徐中懋倒是说:“这聘礼就当我们送给雅晴日后添妆的吧。”
“别了哥哥,退回聘礼,咱们才算是真的退了亲。”闹成这样,也不是徐氏愿意看到的。
徐舅母这个时候又很慈爱了,她对徐氏道:“我那有几枝天山雪莲,这对妇人而言极好,我都包好了,送给雅晴吧,这事儿是我们对不住她。”
这徐舅母也真是个能人,之前能争取时,颠倒黑白,不顾伦常,甚至满手阴私,都要做到让金淑琴打胎了,对蜜娘也是呵斥,还呵阻方惟彦,攻心计整的明明白白,大势已去时,又打感情牌。
她甚至还夸蜜娘:“倒是个实诚的,妹妹,你这儿媳妇娶的好,可见是个护家的,日后雅晴有这样的嫂子护着,我也就放心了。”
蜜娘也是笑呵呵的:“舅母不嫌我贫嘴就是,日后若有什么事,您找我,我但凡能帮忙,肯定帮忙。”
“你这外甥媳妇我还真喜欢。”徐舅母也笑。
方惟彦左看看,右看看,心道,方才还剑拔弩张,这个时候大家倒是互相吹捧,这大概就是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上的事情变化太快。
徐舅母还真是暗自心惊,这阮氏不是一般的刚强,但凡年轻人哪里敢和长辈这样争锋相对,又处处堵着你,但每一步精心设计。
若非是她那傻儿子说不结亲了,这事情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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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徐家出来,徐氏脸色也并不好看,蜜娘倒是跟徐氏道歉:“太太,今日是我不好,冲撞了长辈,我一定回去多抄《孝经》。”
徐氏觉得好笑:“你这是自罚三杯?”
儿媳妇今日固然把在场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但也太刚强了,而且徐家毕竟是她娘家。
但不得不承认,这事情她办到了。
到了最后,徐舅母对她倒还挺好。
方惟彦正准备开口替蜜娘说话,却见蜜娘道:“世上的事情有时候是事缓则圆,有时候是迟则生变,若再来一次,我也肯定会如此的。太太,我知晓,妹妹的事情,您还是觉得如果有舅母承诺会更好,但说句难听点的话,舅母年纪大了,哪里管到徐表弟那里去。金家又怎么会真的被打发去?徐家子嗣并不是很丰,指不定置个外室生下来,徐经本也不是个有定力的,连金表姐这样的都能引得他春心荡漾,再来几个姘头整齐的,我看他也是一样情不自禁咯。”
“到时候,木已成舟,咱们雅晴不知道受多少气呢。”
徐氏自己就是女人,她也是过来人,这男人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根本都信不得。
不得不承认蜜娘说的有道理。
这一通忙活,蜜娘睡到下午才醒过来,醒来都不知道自个儿在哪儿。
方惟彦正捧着书在她一旁看,见她醒来,不禁笑道:“怎么睡了这么久。”
“你以为吵架不要力气啊,你看看你那舅母,可真是个能人。”蜜娘不禁摇头。
“她再厉害也比不得你。”
方惟彦说的很认真。
蜜娘打了个哈欠:“别提了,快忘记我那个时候的样子,我就是看你说不过她,我这不就心急吗?”
“你不怕吗?万一长辈说你坏话怎么办?”
“不怕,有什么好怕的,你连我不生孩子都愿意和我厮守一辈子,更何况这样的小事。再者,我不仅是为了你着想,雅晴嫁的不好,难道你做哥哥的能看着,与其那个时候我再出来,不如现在放弃这段婚事,日后选个靠谱点的。”蜜娘也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方惟彦忍不住搂她入怀:“我有你就够了,不要什么孩子。”
尤其是看着她肤若凝脂的模样,他没由来的一阵心动。
“那我喊你什么,爹爹?”她试探的问他。
爹爹?
即便是前世过继而来的儿子,最多也是喊老爷,也不会这样喊。
方惟彦拍了拍她,耳尖粉红,头撇过去:“不要胡说。”
“好啦,我知晓了,今晚我们早些歇息吧,中秋节至,咱们还有的忙呢。”
“是啊。”
二人用过晚膳,太阳落山后,方惟彦就忍不住和她亲热了一回,二人靠在床上说话,蜜娘提起节后是大姑母南平伯夫人的生日,她要送什么的事儿。
方惟彦却道:“你若听我的,那日就不必再去了。”
“为何?”蜜娘不解。
方惟彦正愁怎么解释,却见蜜娘粲然一笑:“既然你不让我去,自然有你的道理,那我就不去了。”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好的女子。
这样的善解人意,让他不知道怎么爱才好。
**
徐家的夜晚却很不平静,金家母女都非常高兴,听说方家主动退亲,金姨妈看着床上的女儿,连忙道:“是我对不住你表妹。”
“娘,这事儿别提了吧,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金淑惠对金姨妈道。
虽然她们住在侯府,但是也不是没送银子,甚至是送好几倍的银钱,还不是相当于交了保护费。
“当务之急,您赶紧把姐姐的婚事定下来吧。”
金姨妈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女方的矜持,要去找徐舅母说话。
没想到还未出房门,就见徐舅母来了,她娘家开药铺的,药材多的是,她身后的丫头们都捧着名贵药材。
金家人一看都很高兴,这是承认金淑琴了。
徐舅妈笑的和蔼:“淑琴,这些药材都是给你补身子的,你要好好保养才好。”
金淑琴脸蛋带着红粉,总觉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下面一句话却对金姨妈道:“要做我们家的儿媳妇可要恪守闺训,不能这样带着肚子嫁人,我请一位名医来,让我这外甥女先把胎儿打了,再于明年办婚事如何?”
金姨妈六神无主,只是嘴里嗫嚅:“不成,这样对淑琴身子多不好,不行……”
却见徐舅母笑道:“或者这样,先抬她做二房,大妹妹放心,我也是有名有份儿的,先进门了,若生下儿子,再扶正如何?”
金淑惠和金淑琴脸色大变。
她们总算听出来了,徐舅母根本不想娶金淑琴进门。
她若提前堕了孩子,这个小产的过程中,稍微用量重一些,可能金淑琴小命不保,要知道徐舅母最擅长用药,而且无知无觉,她们金家人不大得用,几乎都被徐家看管着。
若是做二房,那更不可取了。
二房可是妾,她姐姐怎么能做妾?
她姐姐做妾,她和弟弟怎么抬的起头。
况且去给徐经做妾,以后一切都在徐舅母掌控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金淑惠同情的看了姐姐一眼,金淑琴脸色煞白,她想的太简单了,原来这个孩子威胁不了舅母……
见金家人脸色变了,徐舅母才优哉游哉的放下茶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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