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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蜜娘回家次日, 又带着孩子们回了一趟娘家,方惟彦也表示晚上会去老泰山家吃晚饭,这让蜜娘更是高兴。

    “你晚上要记得来接我们, 不要说话不算数啊。”

    方惟彦暗自好笑:“放心,我也要上门拜见岳父母啊,离家几年, 也要和长辈们说一声才是。”

    说罢, 方惟彦见蜜娘母子上车, 自己也去上衙了。

    回到娘家,自然比婆家松快许多,定二奶奶较之三年前,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反而皮肤倒是变得愈发好了,人倒是丰腴了一些。

    且不提定二奶奶见了两位外孙多么高兴, 又听蜜娘说自己丰腴了, 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来京都之后, 你是知道的, 京里吃面食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面食吃多了, 竟然发福了。”

    蜜娘赶紧摇头:“什么发福啊,我看您这样就挺好的。以前总觉得您苗条归苗条,但也太瘦了,现下不就挺好的。”

    定二奶奶笑道:“我这把年纪了,也就无所谓了, 怎么我看你反而是瘦了。”

    这当然是得意于她每日都会抽空跳舞保持身形啦, 但是这话跟定二奶奶不好说, 于是蜜娘道:“还不都是生了小儿子, 我照看他们可辛苦了。”

    这话别人也许信了,定二奶奶是半点不信:“别在我这里弄鬼,你们家那么些下人照料,还有姑爷脾气性子那么好,哪里要你动手了。”

    蜜娘见自己毫不犹豫的被亲娘揭穿了,笑嘻嘻的挽着定二奶奶的胳膊,定二奶奶看女儿如此娇俏,也是很为她高兴,但又转瞬提醒女儿:“姑爷如今升了官,你也要改改你那性子,你看德妃娘娘平日那般谦逊的人,也因为说错了话,惹了圣上不高兴,位份虽然没降,但到了她们这个地步,面斥就已经很严重了。”

    “这也没什么,不过唾面自干罢了。偶尔失宠也是常事,咱们普通人家的夫妻都会吵架,更何况是皇家。如何失宠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快速复宠才重要,说起来她还比我大一些,在后宫要盛宠极难,她又有两个儿子,得赶紧想着怎么升位份才是。”

    这也就是蜜娘了,凡事先不想以前发生了什么,而是想以后会怎么办?

    定二奶奶却叹道:“再复宠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如今中宫未立,我看德妃未必有胜算,郑妃虽列妃位但身份低微,再有郭瑾妃虽然有长子也不算受宠,但从外头再立一个,资历又不足以服众。”

    说起来,很是忧国忧民的样子。

    蜜娘笑道:“娘,这样的事情,就让皇上和大臣们去解决吧,总归咱们也说上什么话。”

    有方惟彦那样的臣子在,她根本一点也不担心,皇帝弱一点,未必不是好事。

    再者永隆帝也不傻,那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怕是早有算计。

    定二奶奶也恍然:“也是,咱们女子若能出仕倒好了,如今说这么多也没用。你爹今年要轮转外官,去岭南做官,我怕也是要跟着去,偏生你两个弟弟都在书院读书,也劳你多看护了。”

    “爹爹要轮转外官,哦,也是,不知道是什么官职呢?”

    “无非就是同知这些。如今有女婿在,谁又敢不卖面子呢?正好你爹和女婿今日都在,他还要请幕僚。”

    ……

    零零总总的说了不少,蜜娘知晓两个弟弟现在已经去书院读书了,玉恒和玉涵一个在内舍,一个在中舍,也无非是逢年过节回来一趟。

    现下玉恒已经是十六岁了,玉涵也十三岁,两人也是大小伙子了。

    蜜娘就不免提及二人婚事,定二奶奶却笑道:“不忙,等科举之后再提,否则这么早娶妻会分心。”

    “这倒也是了。”若靠着方惟彦和她固然能娶一门不错的亲事,但是若玉恒久不中试,岂不是遭人嫌弃。

    这又和方惟彦不同,方惟彦二十岁中进士的人寥寥无几。

    时下男子,若不然就是早定亲,不管如何都娶这门亲事,就如郭家一样,不管王素敏如何,都要娶进门,且认真对待,若不然就等到自己发迹中第后,再结高门的亲事。

    读书人三十岁没成婚的,也比比皆是。

    否则,抛弃糟糠之妻,为人所不耻。

    当然,读书的负心人也是不少。

    阮嘉定同定二奶奶都觉得儿子连童生都不是,何曾谈娶高门妻,不若先沉下心来读书。

    定二奶奶就笑道:“玉恒此次下场时,我们怕是早已去岭南,他们就拜托你们了。”

    “娘,您怎么还和我见外起来,只不过我们家若是分家了——”

    蜜娘话音未落,定二奶奶就皱眉:“怎么要分家了?是你那弟妹闹的吗?”

    父母在,怎么能分家吗?

    这样传出去,未必是好事。

    蜜娘忙道:“是四爷说要分家,您不知晓我那位大伯子,把女儿许配给了郭瑾妃的娘家人,外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肯定觉得是四爷想支持大皇子,如此之下,四爷也只有想分家了。不过,也就是和我私下说,真的要分家怕是很难。”

    “家族大了就是如此,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但亲缘却割舍不了。”定二奶奶有时候觉得人世无常。

    午膳颇多的菜都定二奶奶亲自下厨做的,很多是江陵的老菜,尤其是一道糍粑鱼,再有白米糕,滋味儿还是以前那个味,她饭都多吃了一碗。

    两个儿子在外祖家无人管束,飞跑玩耍都无人管。

    到了晚膳时,方惟彦过来和阮嘉定又是一阵好话,这二人虽然是翁婿,也算是同侪,阮嘉定同女婿说一些京中人事变动。

    阮嘉定虽然是前方惟彦一科,但是前程远比不得女婿,不免在酒桌上就有些想女婿提携一二,方惟彦闻弦歌只雅意说他轮转回来时,会替他活动,阮嘉定一时大喜,翁婿二人喝了不少酒。

    朝中有人好做官就是这个意思,你有能力,但是没人替你在御前说话,或者是有人在上面嚼蛆,你可能被闲置多年不用,而大部分人可能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求谁也不如求自己女婿来的便宜,这也是阮嘉定不见外了。

    自然,若是他放着这样的大树不求,反而去求别人,方惟彦心中又会如何作想呢!

    从娘家回来,蜜娘让人熬了醒酒汤给方惟彦,方惟彦乖顺的接过去全部喝完,他就是这样,喝醉了也很少发酒疯,尤其是在蜜娘面前,时常都很乖巧,如棠哥儿一般。

    “蜜娘,我们快歇下吧。”他酡红着脸,对蜜娘招手。

    四周的下人们都忍不住捂嘴直笑,又低着头,蜜娘也有点不好意思:“你先歇着,我等会儿就来。”

    “你来吧,快点来。”

    他仿佛犯了倔劲儿一样,就是要她,蜜娘只好歉意的让下人们都出去,她自己则过去,方惟彦一下就捉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腿上:“蜜娘,我好想你,一整天都在想你。高兴的时候也想,不开心的时候也想你。”

    蜜娘轻轻的替他按着太阳穴,有些心疼道:“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顺利?”

    “没有,一切都好。”方惟彦顺势靠在她的胸口。

    蜜娘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他,仿佛哄孩子一般,不一会儿他就仿佛睡着了,但即便睡着的时候还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好像生怕自己逃开了一样。

    待他睡下,蜜娘方才出去,春桃适时过来了。

    “怎么了?”

    “四太太,今日陈康说去各大当铺问了,仿佛是大房和二房都偷拿了几件当了。”

    蜜娘颔首:“好,我知晓了。”

    春桃不禁问道:“这事儿您打算如何呢?”

    “你们先悄悄的把东西赎回来,我再拿给老太太那里就是了,至于其他的,我就不说了。”若说之前可能还闹将出来,震慑府中众人,日后休要来这里如何,但现在若是准备分家的,那反而是卖一个人情。

    为何是大房二房偷的东西也很好说,俞氏虽然妆奁多,但家中寡母兄弟还有妹妹都靠着她,她自己无儿无女,还要在府里打点,有时候不趁手也是常有的。于氏就更不用提了,常雨珠不过是按份例给,多的一点也没有,可二房的孩子大了,家里不分产业,他们就只能打别人的主意了。

    春桃悄悄下去了。

    俞氏和于氏的事情,常雨珠早已知晓,她笑道:“闹出来了才好,大房二房还想趁着侯爷在,把他们的儿女全部发嫁,还想整日金尊玉贵,那是做梦。”

    家里人多,排场又都要,常雨珠早就不耐烦了,她现下又有了身孕,再这么着,等自己的儿子长大开府,将来连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卷碧扶着她坐下,又道:“话虽如此,但四太太会闹出来么?她们从登州回来,登州虽然不富庶,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四房哪里会缺钱,怕是不会介意那些东西。”

    “诶,话虽如此,我那四嫂是个精明人物,我听说她院子里的东西几乎都登记造册。不见的东西有七八件之多,虽然看着都不起眼,并非珍稀之物,但也不会完全不介意。”常雨珠早就发现此事,但她没有直接揭露,就是为了这一遭。

    侯爷总想着大家一处,可家中出仕的少,吃饭的人多,个个都要锦衣玉食,哪里够呢?

    大房孙辈有八个,二房也差不多,三房虽然只有一个,但花费的也不少,再有四房如今也是两个,再有她们这一辈还有小弟弟小妹妹们,这些人将来也要成婚,又是一笔不小的耗费,这些银钱,全部都要她来出。

    都要热闹,都要体面,可府里哪里有那么多银钱呢。

    常雨珠的问题,徐氏哪里不清楚,因此见蜜娘悄悄送过来的,微微叹了口气:“你二嫂常年要吃人参,家里不像往年,你三哥又要疏通门路,这哪一桩都是要钱的,但没想到她们竟然作了盗贼,你没有闹出来也是替她们遮掩,何尝又不是替这府上遮掩?”

    蜜娘点头:“大嫂是续弦,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她尚且有寡母和弟弟妹妹在,怕是手头不宽,二嫂也是命苦,我自不会怪她们。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这也是应该的,三嫂那边在问我敏哥儿要和我们羡哥儿一道学,再有大房的两个侄子,虽说在申家读书,但到底是自家人,若是求到四爷这里,四爷也推脱不了。”

    这话倒很是了,但徐氏十分不爽,她和丁姨娘没有恩只有怨,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她格外仁慈了。

    儿子厚道,可她们却都不客气。

    徐氏不禁道:“也不必应承她们。”

    “话虽如此,同在一个屋檐下,日日见面,若太绝情了,旁人又如何看呢?哦,对了,四爷准备在翰林院附近赁个屋子,这样见同僚,招待同乡倒是好。”

    “咱们府上不能吗?”

    只见蜜娘笑道:“有些读书人就是有那个脾气,不愿意入朱门,便是四爷见同年,也只穿燕服,生怕别人说他自视甚高。”

    徐氏也知晓儿子现在大了,也有自己的班子,但是家中人多口杂,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在外另外招呼客人。

    分家的话,当然不能由蜜娘说出来,父母在不分家,这样于名声也有碍。

    那么最紧要的是要让徐氏自己知道,不分家的坏处。

    此事之后,家中平静,阮嘉定和定二奶奶都要去岭南,蜜娘去送了一程,说来,她本以为这次回来能时常见到爹娘,不曾想居然她这一回来,爹娘要走。

    但人生之事就是如此,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两个弟弟由蜜娘引荐给徐氏行礼,玉恒玉涵都是好相貌,且敦厚老实之辈,这让徐氏很是欢喜的同时又打量了一下蜜娘,这阮家全部的钟灵毓秀仿佛她一个人得了去了。

    蜜娘却知晓她这位大弟弟万事均安,是那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有自己的章法的人,据说他自己和方惟彦道中了也好,不中回家做放牛翁也可。

    但玉恒绝对才识不错,方惟彦还道他这样的心态反而好事,一但发轫也不一般。

    又说玉涵却不同,他小时候顽皮,长大后,却在科举一途上十分着紧,勤学聪明,但得失心很重。

    不过,这两人因家教关系,从不拿官家子的威风,在学里也是和其他学生一般。

    见过徐氏后,她道:“他二人都是半年才回来一次,我想就不必接来,好歹也有这么大了,虽然不至于当家理事,但也能立起门户来,儿媳寻常回家多看顾些就好了。”

    徐氏自然知晓是为何?府里如今住着俞氏的两个妹子,都是娇花一般的年纪,阮玉恒和阮玉涵此时不结亲,都是为了将来有了功名,能结更好的亲事。

    如今,她自己也觉得越来越不方便了。

    尤其是常雨珠又拿了账簿过来,大房方惟昌的女儿要出嫁,还是嫁给郭家,这嫁妆自然不能少了。

    她愁眉苦脸道:“侄女儿的嫁妆我是巴不得越多越好,只是今秋年成不好,先头老太太的丧事办完,账上好容易缓过来,这一季的收成怕是全要给盛姐儿了。”

    “再有六弟的年纪也不小了,他那里倒是可以减一点去。梅姨娘说哥儿要开蒙,要院子住,儿媳想着羡哥儿隔壁还有个院子——”

    徐氏默默想着,那可是留给敏哥儿的。

    常雨珠管家已经节流不少了,但仍旧不够用,翁老夫人在的时候,徐氏就早已察觉,到如今,却是难办的很。

    偏偏,方惟彦在最后也和东安侯还有徐氏说了这个问题:“如今我听说府中已然入不敷出,我们几个大点的成家立业了倒好,可到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将来如何是好?”

    东安侯道:“这却不是你该关心的,我和你娘都在,怎么能分家,你们兄弟手足一起,便是日子没以前那么好过,酌情减少一些就行了。”

    以一个大家长的角度而言,自然希望所有子女都顾好。

    甚至劫富济贫也是应该的,只要一日不分家,府里的少爷小姐们都能依靠这个侯府的名头,嫁到好的人家,这对侯府而言是皆大欢喜。

    方惟彦立马起身欠身:“这是儿子的不是了。”

    徐氏连忙帮儿子说话:“你也莫怪他,这一回来,房里少了好些物件儿,他和他媳妇儿都是掩着。现在都已经这么着了,将来,唉,岂不是兄弟们反目。”

    她已经决意分家才是最好的,分了家,以方惟彦的孝顺,这儿子还是她的儿子,方惟钧的亲兄弟,但若还在这府里,自己儿子反而要为那些小娘养的跑腿。

    “还有此事?”东安侯皱眉。

    方惟彦叹道:“这树大要分枝,儿子心想现下分了家,反而大家彼此留着体面,总比将来闹的不成样子才好。儿子已然出仕,儿子的那份可以给二房,我和阮氏可以住官房去。再有如今国本之事,越演越烈,请托之人也越来越多,儿子深陷其中,个中滋味难以解啊。”

    因为圣上未立太子,方惟彦虽然世詹事府少詹事,但其本职还在翰林院,如今是翰林学士,这样的天子近臣,自然不少人上门,将来郭家、崔家甚至是瀚海公府都上门,这些人哪边得罪都不好。

    东安侯见儿子颇为为难,不禁道:“你如今为天子近臣,些许事情你也有分寸,既然如此,就分家吧。只你也不必住官房,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

    如今全家官位最高的就是儿子,且他还十分年轻,按照常理,他的仕途至少还有三十年,只要有他在,整个东安侯府就一点都不必怕。

    方惟彦跪下来给东安侯和徐氏磕了几个头。

    要分家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蜜娘听从方惟彦的话,什么都不争,她知晓方惟彦才是最大的宝贝,人在,比什么都强。

    除了常雨珠觉得是好消息外,其他几房都惶惶不安。

    大房的俞氏在府上虽然过的不大顺意,毕竟她也不是侯夫人的嫡亲媳妇,丈夫之前是世子爵位没了,还被婆婆的儿子继承过去了,但是婆婆也还算可以,她的娘家人还要她来周济,在侯府也有栖身之处,如今分家,她又如何呢?

    二房的于氏更是哭哭啼啼,丈夫被流放,她就已经很苦了,平日里好歹还有侯府照应着,她们的日子好过许多,将来这一分家?儿子们该如何是好呢?

    女儿又怎么和人家家中说亲。

    更不用提那些还未娶亲还未嫁人的侯府子女,这些人都生怕分家之后,自己被扫地出门,还是徐氏出来道,还未成家的,都跟着他们过,等找到媳妇了,再分家出去。

    其实以蜜娘的角度而言,她自己也是望族旁支出身,她很清楚,被分出去之后,若非自己这一支高祖父和父亲能够科举出仕,恐怕也不过是田舍翁,像阮十一那样帮着老家看祖坟和祖产的都已经是混的相当好的族亲了。

    固然,大家都可以一家子混在一起,但将来怕是嫡支都被庶支啃干,大家一起玩玩。

    不当家不知道财迷油盐贵,于氏这一房当年都被开除出族谱,她自己觉得耗费小了,可实际上就冲她这一房一个月吃的补品,够庄户人家过一辈子了。

    “蜜娘,我想我们刚出去住,若住太大的宅子,反而不美,就这个宅子如何?小三进,正好够我们一家人住。”方惟彦道。

    分家也是男人分,女人压根都不能去参与。

    他是提前和自己商量,是他提出要分家的,那肯定在明面上就会分的少一些。

    蜜娘笑道:“这有什么,咱们住这个院子也好几年了,我倒是觉得挺好的。你不必担心我,自古弱肉强食,谁能保证谁一辈子,我们也有我们的路要走,她们若要怪,就怪这个世道不公吧。易地而处,我们可能还更惨。”

    若方惟彦没什么出息,今日是方惟昌做世子,哪里还有她们的活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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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要分家, 就不是小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分开的,但是这对于常雨珠而言, 她是很乐意操心这种事情,侯府财产,袭爵者占七份, 还有三份分给庶支, 现如今家中还有未出嫁和未娶妻的小姑子和小叔子, 那么自当扣下一成半,余者只分大房、三房和四房一成半。

    这些分出去难免肉疼,但是比起平日这几房花钱似流水一般,这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料,方惟钧却心情有些不好。

    常雨珠按捺下心底快意,端了热茶递给他:“世子这是怎么了?”

    自从守制后, 方惟钧身上的差事没了, 他自己倒是愿意从五城兵马司做起, 但娘又觉得如今时局混乱, 与其出去乱闯,还不如在家中。

    反正那差事也不是挺好, 方惟钧这个年纪的人,常在家中不免觉得无趣。

    好容易想走四哥的路子,这大雍以文御武,四哥随意在漕运和海运打一声招呼,他就能得个油水丰厚的差事, 谁会不卖这个面子呢?

    偏偏现在要分家了。

    他不禁道:“好好地, 不知道怎么要分家了。”

    常雨珠心底暗道他不当家不知道开口七个字, 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可贵的紧。

    但她面上还道:“侯爷也说树大要分枝,人大要分家,如今除了底下的小弟弟妹妹们,哥哥嫂嫂们都已成家,各家子女也多,要再这般,家里哪里住的下去。”

    方惟钧素日也是听常雨珠说过的,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他感叹:“旁人倒也罢了,只四哥是我的亲哥哥,我们兄弟向来要好,侄儿们年纪还小,他们出去,我很是舍不得。”

    这就是方惟钧的优点了,他看重手足之情,甚至让刚生下来的儿子和方雅晴的女儿岁岁结了亲。

    常雨珠自然知道他的为人,故而道:“我听说分家这事儿就是四哥提的。他现下居翰林学士,将来门人弟子不少,在侯府到底觉得拘谨。”

    这倒是可以理解,方惟钧也释然了:“不管如何,分了家,四哥也依旧是我的四哥。到时候走动起来,也许还更亲近呢。”

    既然是四哥的前途为重,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常雨珠还笑:“正是呢,将来你们兄弟一文一武,都为国效忠,岂不是很好?”

    这话取悦了方惟钧,他拉起常雨珠的手道:“将来府里就多劳烦娘子打理了。”

    方惟钧生的一双桃花眼,世上的女人最喜这种有些坏坏的样子,常雨珠任凭有多少抱负,婚后也沉溺在这双眼眸里。

    她忍不住娇羞道:“我为世子夫人,这些本应当是我做的。”

    方惟钧摸了摸她的肚子,很有些意味深长道:“三月已过,你也该让我沾些荤腥了,总不能一直让我清汤寡水吧。”

    常雨珠更是害羞了。

    要说方惟钧妾室通房自然常有,但是对她的尊重却是少有,她能在有身孕时,还保持对男人的吸引力,这也说明她的魅力。

    不得不说,方惟钧在经历过丁姨娘的事情之后,他虽然也有偏房,但是正主子只认常雨珠一个。

    一时,云雨初歇,方惟钧起身去找方惟彦,常雨珠懒洋洋的,卷碧和紫红都捂嘴偷笑,常雨珠道:“你们两个小蹄子,就会取笑我。”

    “世子夫人,奴婢看世子是去找四爷了。”卷碧连忙道。

    常雨珠难得提起四房不介意,反而道:“都要分家了,世子娶看看嫡亲的兄弟也是好的。你们也知道,世子向来最重感情。”

    反正都要走了,也不影响他什么。

    方惟钧倒是真的舍不得方惟彦,方惟彦也有一番话嘱咐他:“分家后,你就要独掌一门了,世族人家若没有族学,又算什么世族,我到时候捐两百亩田供族学,你切记要好好地培养族内子弟,若有一个有出息,就不枉咱们办这个族学了。再者读书明理,也不至于日后游手好闲。”

    “哥哥总为我着想。”方惟钧很是感动。

    方惟彦笑道:“兄弟俩个,怎么还外道了。再有,你的差事,我在回京的路上已经和登州卫打好招呼,那里海运发达,你去那里,也好生历练。”

    “四哥……”方惟钧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方惟彦在登州经营三年,那里他留有眼线,他过去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而且海运的油水是谁都知道的。

    故而,方惟钧更是感激不已。

    方惟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和大哥差的就是历练,此次过去,一定要好生办事。你自己立住脚了,谁能把你拉下来。”

    见哥哥桩桩件件事情都想的这么周全,方惟钧不禁自觉汗颜,但他从袖口摸出一张银票递给方惟彦:“哥,你拿着吧,你是清官,这一出去,各项交际应酬是少不了的,你放心,这是弟弟的私房钱,没人知道。”

    方惟彦哭笑不得:“你放心,我手里有钱,不必你如此,你自个儿留着吧。早些年,你不是爱雕刻,拿去买些上好的玉石就行。”说完又语重心长道:“如今你也大了,我的话也未必就是对的,遇到事情先思量一二。”

    “好,不过哥哥放心,我还有体己,这银票你就收着,这也是弟弟的一片心意。”

    “嗯,你真的是长大了。”

    方惟彦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以前那个瘦弱的弟弟,也慢慢懂事了,这是好事啊。

    回到家,他就把银票递给蜜娘,蜜娘一看面值二百两,不禁道:“怎地这么些钱?”

    “惟钧给的,让我们出去外面敷用。”

    听说是方惟钧给的,蜜娘不禁点头:“他倒是不错。”

    “他年纪小,又不得历练,如何成事?只心还不坏,这府里一大家子也就他和我是同母,感情自然也不比旁人。”方惟彦知晓这家是自己要分的,弟弟羽翼还未丰,家就分了,将来还不知道如何,他还是有些愧疚的。

    蜜娘也很能理解,他连爵位都肯相让,毕竟是待这位弟弟不一般的。

    比起别的女子来,蜜娘更觉你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若没有能力,就是金山银山给你,你也未必守的住,故而,她对钱财这些看的不是那么重。

    在她眼里,方惟彦就是最大的宝贝,可不能买椟还珠啊。

    方惟钧的差事下来的很快,家还未分,徐氏得知方惟彦替他争取下来的,倒是很高兴,远离京中,去油水多的地方当差,这是一件大好事。

    当然,方惟彦也是有言在先:“登州卫做满三年,到时候换防我再想送他去旁的地方,怎么着都要历练才是。”

    因为方惟钧是小儿子,以前有他在前,方惟钧难免有一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想法,现下他是世子了,就不能再如此了。

    方惟钧踌躇满志,很快就去赴任,倒是常雨珠见他一身戎装,又高兴他能去建功立业,是一件大好事,但自己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又很是舍不得。

    倒是方惟钧嘱咐她:“爹娘年纪大了,劳你多看顾,你若哪里不舒服,只请四嫂来帮忙就好。旁的其他事情,就多劳烦你了。”

    “世子,我只舍不得你。”常雨珠自然不想有什么事情劳烦蜜娘,但她知道方惟钧这么说其实是因为他认为阮氏是亲嫂子更可靠,这是为她着想。

    方惟钧抚着她的脸道:“放心,我会时常来信的。”

    ……

    对于方惟钧后院这般平静,蜜娘也是很感慨,前世常雨珠在宫里可不是如此,看来还是人不同,方惟钧虽然不像方惟彦这么专一,但是他水端的很稳,非常有人情味,对妾室也不是一味当奴婢,对妻室未必非常爱,但也很尊重,时时刻刻让她感觉到安全感。

    “四嫂,这次多谢四哥了。”常雨珠道谢。

    蜜娘微微一笑:“他们是兄弟,这是应该的。”

    这个时候常雨珠才知晓蜜娘是什么意思,你再针对方惟彦,想排除异己,但不可否认家族不是靠一个人撑起来的。

    蜜娘和她前世就不和,这辈子也维持个面上关系就好。

    倒是常雨珠看着她的背景,倏地有些自愧弗如,“论做人我不如她。”

    卷碧见一向心高气傲的常雨珠这般说,有些诧异:“世子夫人何故如此说?”

    常雨珠道:“若易地而处,我未必会把爵位让给别人,更不会真心扶持别人。”该是她的东西,那就是她的东西。

    丈夫即便不要爵位,也要让自己的儿子继承,而不是让给兄弟,对她而言那是不可能的。

    更不可能容许丈夫帮小叔子到这个地步,所有的名声都应该是自己的,自己得的。

    她本以为阮氏也和她一样,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和她互别苗头了,现在看又觉得不是,她这个人看似争权夺利一把好手,但现在看起来却是一点都不在意。

    卷碧舒了一口气:“奴婢看这次四太太回来变了许多,以前见她虽然和四爷关系也好,但总觉得她一根弦紧绷着,现下看来,整个人变得柔和了许多。”

    “只有什么都不缺的人才会看起来眼眸清亮,没有忧愁。若是什么缺,就不是这般了。而对于咱们女子而言,夫君对我们好比什么都好,这大概就是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常雨珠若有所思。

    人生大概也是如此,哪里能事事都完满,选择一个你认为合适的,其他的就都能放弃了。

    她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要的太多了呢?

    **

    就在方惟钧到达登州卫来信时,家也分的差不多了。

    蜜娘这一房分了两千两银子并一间有四十二间房的油坊胡同的宅子,再有一个小庄子并两百亩地。

    这两百亩地同时又被方惟彦捐入族中做族学所备,他还帮忙寻了几位坐馆的先生,后来方氏一族由武转文全靠此族学。

    自然这是后话了,现在蜜娘正指挥人在搬家,明面上三家人都分的差不多,但女方自有嫁妆还有零零总总,都是要搬去的,不能落下。

    外面有人在哭,羡哥儿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跑回来道:“是二伯母和几位哥哥们在哭。”

    二房的于氏再留京中也不便,她这一支又因为方惟时早已开除出族谱,家里只能安排她们回绍兴老家,那里还有祖田,这次听闻侯爷和徐氏都私下贴补过一些,至于日后也只能靠她们了。

    蜜娘摸着儿子的头道:“从这里出去,咱们也是旁支了,将来的日子如何,还要靠你们自己。你若成,就和你爹爹一样,在外头反而更好,若你不成,我就和你二伯母一般,孤苦无依。”

    羡哥儿早慧,这样的话当然听的懂,况且,母亲并不瞒他。

    他知晓是因为二伯犯了事,以至于二房在族中都待不下去,分家也没有他们的份。

    他扬起头道:“儿子以后一定不会有歪心思。”

    不远处的方惟彦听了,觉得真乃言传身教,有现成的人警戒,儿子自然不敢逾越。

    熟料,蜜娘笑道:“歪心思自然不能有,但这也是他自己无能之过,将来,若你无能,就该老老实实的安分守己,什么心思都不要有,把自己当成一棵草,一块石头。可若是你要活的像个人样,那就得超出众人。”

    羡哥儿深以为然,他才不想做一颗草和一块石头呢,草随风摆动,石头任凭风吹雨打,都是些死物。

    “娘,我要去背书了。”

    蜜娘笑眯眯的:“去吧。”

    方惟彦打了个冷颤,心道,还得是你。

    蜜娘缓缓走到方惟彦旁边,看着他在读书,不禁道:“我在那儿指挥他们搬家,你倒好,在这里躲懒。”

    “一事不烦二主,两个人都在那里指挥,下人们该听谁的好呢?”方惟彦笑。

    蜜娘冷哼一声:“就你这般会偷懒,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小毛病的。早知道,就不嫁给你了。”

    她说完,又有点后悔了,上次就是因为她说这个话,方惟彦差点犯病了,蜜娘正准备着补,却见方惟彦难得露出少年气的样子:“那说这个晚了,现在你一辈子是我的人了。”

    蜜娘这才松了一口气,伸出手和他十指相握,暗自决定,上辈子方惟彦入阁出了那么大的丑,这次,她一定要助他早日入阁,不要横生枝节。

    这次分家,她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方惟彦的名声,但谁若是挡了她的路,那就别怪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

    想到这里,她声音愈发柔和,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一样:“惟彦,你对我好,我也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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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人都说搬家三次, 如大火烧屋一次,因为每次搬家总有遗漏,就是下人多也没有办法搬完全, 方惟彦大抵只关心他的书,书是一本都不能少,其他的东西他就无所谓了。

    搬家实在是太累人了, 连续搬了半个月, 方惟彦又找人修缮了一下, 甚至还浅浅的圈了一个小园圃,蜜娘觉得实在是太省心了。

    唯独徐氏很舍不得两个孙子,羡哥儿就罢了,日后每日还要来此上族学,棠哥儿还小,将来过来的就少了。

    蜜娘笑道:“老太太, 到时候等我们那里弄好了, 也要请您过去的。况且羡哥儿日日都要来族学, 我还想让您中午替我照看呢, 儿媳才是感激不尽呢。”

    这点徐氏是巴不得:“嗯,我让他婶娘给他单独辟个院子出来, 平日来不及家去,就在府上也好。”

    蜜娘看了常雨珠一眼,常雨珠倒是出乎意料的答应了,还十分热情道:“嫂子放心,我一定会打点好一切。”

    “那就麻烦弟妹了。”蜜娘道。

    这让徐氏知道分家的意义了, 到底是远香近臭, 分出去了她们妯娌关系反而更好了, 不在一个锅里吃饭, 自然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一下走了四房,下面的弟弟妹妹年纪还小,耗费不了什么,她心情也好多了。

    八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方惟彦让人在门口放了鞭炮,以示有人住进来了。

    蜜娘带着两个儿子,四处在逛,方惟彦指着前面道:“我让人在这里修了一个亭子,虽然不大,但你们母子几人在这里纳凉吃点心都可。”

    小园子里也有不少好看的花草,他道:“这些都是我一位爱花的朋友送的,有白荔枝、萱草、断菊、黄蝴蝶、玉簪花这些。

    蜜娘看了看,俱是清新素雅,倒似方惟彦本人。

    若他为女子,大概就是那样,一个清新淡雅的美女,想到这里,蜜娘忍不住偷笑,一直都在看她的方惟彦,一看就知道有鬼,忙凑近来问:“你在笑什么?”

    “我是想你喜欢的都是极其素雅的,旁人家是女子操心,我反而是没怎么用心。”

    好啊,原来把他想成女子了,方惟彦自己也笑了:“你若喜欢虞美人红梅,日后也可以移植过来。是我思虑不周,只因是人家帮忙,我就没提什么要求。”

    蜜娘摇头:“罢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呀,什么时候都怕麻烦别人,我就不说了,日后我的衣裳也要减一些。”

    “为何?”方惟彦不解。

    蜜娘没好气道:“为了配得上你呗。”

    新居无人管束,羡哥儿平日在族学读书,棠哥儿还小,有两个乳母,四个丫头照料,蜜娘也不必像以前那样晨昏定省,居然松快多了。

    比在登州的时候还要松快,她彻底闲下来,倒有些不自在了。

    “太太,咱们去院子里打秋千去吧?”墨香见蜜娘无聊,忙建议道。

    园子里有一架紫藤花做的秋千,很是好看,紫藤花四周还用白色玉簪花镶嵌,煞是好看,芳香浓郁。

    蜜娘蠢蠢欲动,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样不太好吧。”

    丫头们倒是劝道:“白日无聊,四爷既然给您建了秋千,肯定是巴不得您打秋千玩儿的。”

    “好吧。”蜜娘假意在众人的簇拥下才过去。

    她少女时期一直怕爹娘性命不保,自己处境困难,无一日有闲暇,嫁给方惟彦后,家里人多,妯娌多,事情多,外放又担心丈夫的前程,一直到现在她仿佛才有自己的闲暇。

    似乎在她这里,人一旦闲下来就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怕自己跟不上别人。

    但有方惟彦在,她好像真的可以享受。

    下人们推着秋千,蜜娘荡的很高,她跟个小女孩似的。

    “四爷……”

    有下人看到方惟彦了,方惟彦看着蜜娘的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伸手阻止下人的动静:“无妨,你们不要惊扰了太太,平日也该多让她出来玩,我先去书房了。”

    蜜娘很少有这么心无旁骛,这般畅快之时,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太美好了。

    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下半晌却有人寻上门来,竟然是儿时闺学同窗王素敏。

    再见到王素敏的时候,她几乎都不敢认了,王素敏还不到三十,白发居然如此之多了。她和郭瑶玉往来颇多,陶淳儿自不必说,但和王素敏少了往来。

    她很早就嫁到郭家,一直无子,因此无暇出来。

    蜜娘先请她坐下,又开门见山:“王姐姐找我可是有事?”

    王素敏脸上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说了,“蜜娘,你可知现在皇长子的境遇很是不好?不仅是份例少,甚至皇上也不肯让他出阁读书。我听说你家侄女和郭家结亲……”

    看,这就是方惟昌带来的影响了。

    平心而论郭家是忠臣,尤其是皇上不立皇后,那么皇长子最为贵重,虽然郭瑾妃不甚受宠,但是早立国本,对于社稷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谁也不知道当今皇帝寿数多少,若是能早立太子,为太子择良师,早日处理政事,将来龙驭殡天,太子也能处理好政事,否则对社稷非好事。

    前世还有个中宫未出,不宜早立庶子,但是如今皇后已经过世,中宫无主,自然是立皇长子了。

    这辈子没有蜜娘从中作梗,范玉真不仅没办法上位,现在中宫还空缺了,皇长子依旧没有被立为太子。

    蜜娘叹道:“王姐姐,朝廷大事,我们在闺门中岂能得知。但你的意思,我会告诉我家郎君,请你放心。”

    王素敏这才松了一口气。

    郭瑾妃和郭伯父家虽然都姓郭,郭瑾妃家还准备和郭伯父家联宗,但郭伯父全凭公心,私门并不纳客。

    二人虽然久久未见,蜜娘倒是陪着王素敏说了不少话,知道她身体不好,还道:“我家里正好有人参,人参补气,不若让姐姐带回去用吧。”

    王素敏还要推辞,蜜娘就道:“男人们的事情是男人们的事,难道姐姐和我不是这么多年的交情吗?”

    王素敏也不是那等扭捏女子,二人一起品尝点心,蜜娘家里请的都是吴中的厨子,点心做的极好,她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人端了几碟玉带糕和核桃糕等出来。

    “如何?”

    “嗯,不错。”王素敏因为求子,茹素了几年,她吃玉带糕都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可能是因为里面放了猪油。

    就在这个时候棠哥儿过来了,听说是做了噩梦哭了,蜜娘只好让人把他带过来,棠哥儿平日还好,因为做了噩梦,扑到蜜娘怀里哭鼻子,蜜娘拿糕点喂他,“来,吃一块糕点就好了,棠哥儿,你看,这可是玉带糕啊,这不是你最爱的玉带糕吗?吃一口,好不好呀?”

    大概是有母亲的怀抱,棠哥儿吃了一块玉带糕,人又活泼起来,好奇的看着王素敏。

    王素敏所见的孩子中,还没有这么可爱的,她本身求子多年,为丈夫也纳了不少妾室,见到棠哥儿十分欢喜。

    到最后走的时候,还有些期期艾艾,倒是蜜娘似乎了解她的心意似的,把羡哥儿和棠哥儿的小衣裳拿了几套给王素敏,王素敏如获至宝。

    等王素敏一走,蜜娘就立刻对下人道:“你把四爷喊过来吧。”

    方惟彦很快来了,见她脸色凝重,还不解道:“怎么了,和别人吵架啦?”

    “去,我是那种随时随地都能和人吵架的人吗?不是这个道理。今天连王姐姐也来探我的口风了,她的相公郭大哥在翰林院,被人称圣贤,郭伯父也是难得的中介之臣,我看不久,她们怕就是有动作了。”

    方惟彦叹了口气,前世也是如此,中宫无子,都请立皇长子,但那时贤妃受宠,还诞下麟儿,皇上有意探大臣们的口风,大臣们自然都不同意。

    为了国本一事,折了不少大臣进去,包括他自己都是。

    方惟彦道:“终究不知道皇上如何想的,若是皇上立了皇后,反而好办,如今皇长子逐渐大了,早立国本也是好事。”

    谁知道皇帝寿数多少?

    即便重活一世,在这件事情上也无解,皇帝的想法,谁也无法揣度。

    很快,郭伯父果然上书请皇帝立国本,他本就是耿介之人,上书言辞激烈了一些,永隆帝言大臣们故意激朕。

    郭家伯父被贬,郭伯父不忿,辞官回乡,他女婿,也就是郭瑶玉的丈夫,因为和老丈人同科,二人意气相投,也激烈上书,直接指皇帝怠政,自然也被贬官了。

    蜜娘亲自去送了她们一程,郭瑶玉倒是想的开:“他这口气若是不发出来,怕是一辈子也憋气,如此还好。”

    “也是,学得文武艺,售予帝王家。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自己的抱负,郭姐姐,你们既是回乡,将来有什么事情,若我帮的上忙,尽管托信给我。”蜜娘也是报答当初自己和方惟彦被贬谪登州时,郭瑶玉的帮忙。

    郭瑶玉感激的握住她的手。

    本来准备的乔迁之喜,因为此事,也无法再办,不过,蜜娘很快就有一次进宫的机会。

    太后寿辰,皇帝一贯愿意做表面功夫,这次办的很是盛大,蜜娘也要准备入宫庆贺,这晚上她睡的很踏实,方惟彦还奇道:“明日可要进宫,这可不像你之前跟娘进宫,只有宫妃在的,听说太后准备为皇上在宫外选后,人多口杂规矩也多,你不怕吗?”

    对,皇帝为了安臣民的心,表示自己再会选后。

    也许是假动作,也许是真的,这次听说不少人都带了女儿进宫。

    “我有什么好怕的。”那是她曾经住过二十年的地方,那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蜜娘还笑:“兴许,我还能看到将来的皇后是谁呢。”

    方惟彦看着她,回想往事:“蜜娘,当初你也和德妃一起进宫,以你之能,若再宫中肯定会如鱼得水吧。”

    他一时有感而发,蜜娘却心道,自己前世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吓他了。

    但进宫嘛,她皱皱鼻子:“我相貌虽然不错,但性子可不是天子欢喜的那种,要我曲意逢迎,我比死都还难受?我若进宫了,那就不是我了,你看到的也不是我。”

    不知怎么,方惟彦就忽然高兴了,他搂着蜜娘道:“在我这里,你可以永远是你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身上那种如释重负,一下就没有了,蜜娘觉得稀奇又感慨,似乎又想到些什么,莞尔一笑:“反正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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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以前进宫, 不是作为皇后的娘家人,就是作为侯府的儿媳妇跟随婆婆进去,唯独这一次是因为夫君进去, 她穿着四品恭人的服饰。

    白英夸道:“同行之人,还没有您这般年轻的呢。”

    蜜娘摆手:“诶,崔缇的夫人那般年轻还是一品夫人呢, 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我虽开心,却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提起崔缇,大家又是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自从陆如法归朝,崔缇已经被言官攻击,他本人上了致仕的折子。

    崔缇主政这几年, 提拔亲信就不说了, 事事阿谀上意, 大家早就对他不满了。

    再者, 还有李覃在背后用力,李覃的门生故旧可是不少。

    但蜜娘知晓, 天子心里属意之人不是李覃,李覃是旧党之人,若用他,肯定有风险,而且李覃没有做过知经筵, 和天子相处的并不多。

    可官场上的事情, 瞬息万变, 难说的很, 方惟彦前世可没去登州,这辈子却去登州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阮皇后还在故作大度,这辈子早就化作一缕青烟。

    乘着马车在宫门前面,芍药下去看了一圈,回来有些诧异道:“今日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怕是要劳烦您多等一会儿。”

    蜜娘不在意:“那我正好在马车立打个盹儿。”

    今日是太后诞辰,自然来的人多,她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很快,她就被吵醒了,原来是有人在吵架,嗬,还不是别人,是锦乡侯世子夫人德音县主。蜜娘不由掀开帘子看了她一眼,她们去登州的那几年,德音县主生了独子,听闻生下独子后伤了身体,再也不能生了。

    不过,她现在看起来依旧珠翠满头,高高在上的派头。

    “她们在吵什么?”蜜娘问。

    芍药答道:“还能为何事?就是彼此进宫顺序罢了。您放心,一会儿就无事了。”

    蜜娘颔首:“料想这些人在宫门口,也不敢闹出来。”

    在蜜娘心里,她现下进宫,不过是敬佩末座,重在参与罢了,故而也不太在意什么德音县主何人,她向来都是有仇当场报,这德音县主即便地位再高,但是锦乡侯府和东安侯府差不多,如今也都是富贵闲人,说起来锦乡侯府还不如东安侯府。

    东安侯府至少有方惟彦,文官中年轻一辈的翘楚,武官之中,也有方惟昌和方惟钧二人从武职,下一辈中,子孙众多。

    锦乡侯府却只有韩奇一个儿子,前世周福柔生了一对龙凤胎之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自此,锦乡侯府才接纳她。

    想到这里,她想起了周福柔,这个人是她前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好像是徒劳,有些人天生就有好运气。

    可现在想想,她所谓的好运气还不是和自己一样,前世被送进宫,若没有皇后那个糊涂人,周福柔也不会嫁给韩奇。

    因此,再次在太后这里见到郑豆娘,真是恍若隔世。

    “臣妾给太后娘娘,德妃娘娘,贤妃娘娘,谨妃娘娘……诸位请安。”

    太后近来虽然有新戏,但还是爱看《玉蟾记》,因此一见到蜜娘,就指着她笑道:“是‘阮小姐’来了。”

    众妃和命妇们都陪笑。

    蜜娘连忙欠身道:“未曾想太后娘娘还记得此事,臣妾真是无地自容了,臣妾蒲柳之姿,哪里及得上名满天下的阮小姐。”

    蒲柳之姿?

    大家暗自撇嘴。

    连女人看了都觉得嫉妒的容颜,这都还叫蒲柳之姿,真不知道如何说了。

    “臣妾还要祝太后娘娘福绥安康,松鹤延年。”说完还把自家准备的红珊瑚贺礼送上。

    清官要清正,但该走动的地方也要走动,该送的礼更要送,这也是蜜娘欣赏方惟彦的地方,他有底线,但是不拘泥于俗套。

    这珊瑚颜色极正,是蜜娘的族伯送过来的,自然这些也属于固定支出,只是他们商人有些门路,知道如何买好的珊瑚。

    寡妇爱财,就是太后也不例外,纵然金尊玉贵,宫里规矩多,唯一高兴的就是身份的尊贵能带来钱财的丰厚了。

    天子素来有决断,绝不是那种放权给太后的人,因此太后除了能敛财,其余的时候就是抄抄经书听戏打发日子。

    蜜娘送了厚礼,又抬眸看范玉真,此时范玉真脸色倒是很平静,还朝自己一笑,郑豆娘却和初见时完全不同了。

    那时,她在阮皇后那里时,只听阮皇后的,性子很冷峻,偶尔有些桀骜古怪,又很敏感,这样的人其实不太讨喜,大概只有阮皇后那种对所有人都没有偏见的人,才会如此。

    但现在的她,和以前完全不同,她身着粉色宫装,眉目清丽,时常含着笑脸,对太后的恭敬比范玉真更甚。

    这也很好理解,范玉真是大家出身,自有一番矜持在,虽然对皇上会曲意逢迎,但也有自己的傲气在,这既是她的优势,偶尔皇上会平等的待她,但这也是她的劣势。

    因为在皇上那里,天大地大只有他最大,女人哄哄可以,但她们都不值得一提。

    蜜娘在此能和太后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已经很不错了,只见她前面有不少夫人身边都带着及笄的女子来的。

    “这是我的小女儿。”齐国公夫人正指着身边的姑娘笑。

    没想到齐国公夫人这么大的野心,居然把庶女都弄来了,顿时有不少在场知情的夫人都露出玩味的笑容。

    就凭你齐国公府,也想让女儿做皇后,那是做梦?

    德音县主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反正锦乡侯府也没姑娘想做皇后,她在旁看戏就成,只可惜,锦乡侯府虽然也算富贵,但是没什么实权,她虽然名头好听,但在这里依旧说不上什么话。

    再看那阮蜜娘,虽然只是四品翰林学士之妻,但因为侍读学士天子近臣,方才连太后都对她礼遇倍加,旁边的人也争相和她结交。

    这就是实权派的不同,勋贵们名头好听,也都富有,但是却没什么权。

    听说这陆如法,这次上台就要开始清丈田亩了,但凡豪门大户哪个不是多有投田,大家都害怕,偏生方惟彦可是陆如法的门生。

    这些蜜娘还没想那么远,因为太后赐宴之前,范玉真派人让自己去一趟,结交嫔妃当然不可,可是她曾经也是受过范玉真恩惠的。

    “给娘娘请安。”

    蜜娘行礼一丝不苟。

    范玉真眼里却尽是复杂,她挥挥手,下人们撤了帘子都下去了,她从座位上走下来道:“蜜娘,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伯母也是时常进宫见我的。”

    蜜娘脸上这才露出亲切的笑容:“我娘也经常说娘娘对她极好,只是现在她随我爹爹去了岭南,日后怕是要等回京了,才能进宫给娘娘请安。”

    二人随意叙了几句话,范玉真得知蜜娘又生了一子,很是高兴,仿佛回到了以前。

    但随即脸上又不好看:“我知道你比我聪明,当年若是你在宫里,肯定不像我这般。外头那些女孩儿们进宫,哪里又有我的立锥之地。”

    那个郑豆娘着胡服,对天子曲意逢迎,时不时还穿先皇后的衣裳在那儿泪水涟涟,听说她还上奏皇帝把坤宁宫封起来,只供奉先皇后的遗物。

    那时范玉真有些忍不住,就出言说了几句,但也只是不要让皇上哀毁过度云云。

    天子勃然大怒,认为她想窃据皇后之位,这就犯了忌讳。

    只是这话,她跟蜜娘也不好说,否则,就是把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

    蜜娘看到她脸上的萧瑟之意,倒是安慰道:“我还不如你呢,你知道我的,最是个不能受气的,我要是进宫了,就跟孙猴子大闹天宫一样。其实你这样就很好了,横竖你生了皇子。”

    像陆贵妃那样生了三个儿子还被迫殉葬的那是少数,大多数生了儿子的妃嫔,还是能留下性命的。

    “唉……”范玉真见蜜娘气色极好,一看就是在家里很轻松的,不由得暗自羡慕。

    即便自己现在位尊,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难得有情郎啊。

    蜜娘见昭阳宫中陈设华丽,料想范玉真至少生活方面还是挺不错的,至于什么封后立储这样的大事,她就无能为力了。

    倒不是别的,是因为和她无关了。

    前世,她是嫔妃,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到那个位置上去,她才能再也不受别人的磋磨,但是现在却不同,人的立场不同了,这种储位之争,最终还是要看皇上如何定策,兴许皇帝也不知道如何定策。

    她又怎能安慰范玉真什么呢?

    她也不能许诺什么。

    范玉真见蜜娘不接话,也乖觉的不提这些了,倒不是她怕蜜娘什么,而是瀚海公府已经帮不到她什么忙了,承恩公府的人的势力被郑豆娘收了。

    将来,也许她儿子就藩方惟彦还能说的上话,现在就把人情用尽了可不好。

    蜜娘从昭阳宫中出来,走了一会儿,经过御花园时,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哈哈大笑,很是娇憨。

    看这位姑娘还是个孩子模样,哈哈大笑,一直拍手,似乎是斗蟋蟀嬴了。

    蜜娘问着身边的小内侍:“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在这里玩闹?”

    那小内侍方才得了蜜娘丰厚的赏钱,知无不言:“方恭人,这位是夏指挥使家的姑娘,不过我听说不是亲生女儿,是养女。”

    夏指挥使?蜜娘想了想:“可是那位叫夏方平的指挥使,听说他收养战士遗孤十人,朝廷还下令嘉奖过。”

    因为当初方惟彦在翰林院正好就是他写的圣旨,回来时还和蜜娘说起此事。

    小内侍点头:“方恭人真是博闻强记,的确是此人。”

    再去寿宴,不少名门淑女都在太后面前献媚,那些姑娘环肥燕瘦皆有,有的还出自名门,太后看起来很是满意。

    天子不愿意从宫内选,是认为宫中的妃嫔不足以堪位,包括郑豆娘也是如此,要从宫外选后,就必须是德才兼备,否则不足以为国母。

    以前她自己是那其中一员,成日筹划算计,如今她安稳的坐在这里吃寿宴,回去时因为不能打包还有些遗憾。

    这还不如方惟彦的经筵席呢,那时候还能打包,碗筷都可以带回去。

    回来之后,方惟彦见她闷闷不乐,知晓原来是好吃的没能打包,他忙笑道:“你今儿进宫,棠哥儿可没闲着,两位舅兄还带他吃了烤鸭,喏,还给你留了一只呢。”

    蜜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虽然我这回来一折腾,还能吃下一头牛,但我不能真的这么吃。”

    “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随意了,哪有姑娘家说自己能吃下一头牛的。”方惟彦觉得好笑。

    但同时也知道蜜娘这是完完全全不当自己是外人,可同时又觉得她很可爱,说话总是让人会心一笑。

    蜜娘没好气道:“我都是俩个孩子的娘了,也只有你还说我是丫头啊,姑娘这些,我都是黄脸婆了。”

    “黄脸婆,在哪儿呢?我怎么不知道。”方惟彦装傻充愣。

    蜜娘笑着打了他一下,又道:“今日见到一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方才知道自己韶华易逝。就知道哄我开心。”

    方惟彦认真看了她一眼:“可你真的很年轻啊。”

    “呵呵。”蜜娘不信。

    没想到过了几日,之前见的那位夏姑娘,居然是她被封为皇后了。

    听说是太后和皇上都认为她德才兼备,可堪为国母,大臣们自然不知晓这位夏姑娘到底如何,但听说太后也认可了,皇帝也愿意立后,大臣们自然纷纷庆贺,有不少人还盼望中宫早日诞下元子。

    方惟彦松了一口气,却见蜜娘表情古怪,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这幅表情。”

    蜜娘摊手:“这位夏姑娘和我有一面之缘,娇憨如顽童,别说是国母了,就是做宫妃都难,不是家世,是她这位姑娘如稚子一般,这怎么能为皇后呢?”

    难道现在做天子这么任性吗?

    方惟彦则笑道:“天子垂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反正不管这位皇后如何,能生下嫡子就是大家所期待的。

    但很快,听闻这位小皇后和天子在蚊帐里放焰火,把宫殿都给烧了,方惟彦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6k加。

    最后皇帝和皇后在蚊帐里点过家家点焰火玩儿,烧蚊帐的事情是历史真事,当然,历史上是个宠妃,不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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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

    当然, 天子虽然因此这件事情被诟病,但是因为那是皇后,大家还指望她将来生下元子, 故而还是给了她一个面子,没说什么妖后。

    皇帝揽在自己身上之后,御史台的猛人们就没有再穷追猛打了。

    除却此事之外, 另外有其他的事情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头一件事情就是应允崔缇致仕, 崔缇在返乡途中病死,自然,这是后话,李覃没有像前世那般因为国本之事离开,反而升了首辅。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蜜娘旋即就准备了贺礼送去,她也不是因为方惟彦的关系, 在不认识方惟彦之前, 她和李家的渊源很深。

    当然, 这也表示一等态度, 不是巴结谄媚,而是你关系不错的人升了官, 你当看不见,那就叫藐视人了。

    蜜娘之前从登州时,上门来过一回,后来她乔迁新家,李夫人也特地送了贺礼过来, 两家走动的还算很亲近。

    李覃荣升为首辅, 府门外更是车水马龙, 针扎不进, 油泼不进,还是露珠亲自出来,才把蜜娘接过去。

    “你们府上越发的热闹了,以后我要来,就先递帖子过来了。”

    露珠作为首辅家的大丫头,在蜜娘这里她不摆谱,但是那调子也和以往不同了:“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夫人,是盼着您过来呢。”

    二人说笑几句,到了正厅,是李夫人的媳妇,李冠之妻吴氏在招待大家,她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见到蜜娘粲然一笑:“来就来,怎么还送那么厚的礼,婆母说日后不要客气。”

    蜜娘忙道:“这不是应该的吗?上回我乔迁之时,李夫人也送了厚礼过去。”

    吴氏又引她去见李夫人,李夫人头发白了不少,但气色极好,吴氏身边的孩子没有养住,但侧室们倒是都生了不少。吴氏养了一个在膝下,当亲生的看待。

    但蜜娘知晓,他们这样的人家,子嗣越多越好,但凡有一个出息的,家族有望了,至于女儿也可以联姻,故而嫡庶反而不重要。

    有些没有见识的人家,对庶出多有打压,反而落了下乘,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

    要么你就管住你的丈夫,让他别纳妾,既然你自己都容许了,却又百般打压,殊不知这庶子庶女如果教好了,将来也是臂膀。

    就像徐氏不喜欢丁姨娘那三个儿子,那是因为涉及到自己儿子的地位,但对其他的庶子女她也是一样教养。

    方惟彦几个伺候的人,其他庶子就有几个伺候的人。

    吴氏引荐蜜娘去见李夫人,李夫人虽然在和旁人说话,但看到蜜娘依旧很高兴,还道:“怎么不带羡哥儿和棠哥儿过来?再有,你们家玉恒和玉涵我听说也要下场了?”

    她们都是湖广人,定二奶奶和李夫人关系很不错,李夫人哪天心里不痛快了,也去定二奶奶那里完,临走之前也来过李府。玉恒玉涵和李冠关系也不错,今日这俩若非去书院了,肯定也会来的。

    “羡哥儿他们都在读书,棠哥儿早上贪睡,我也叫不醒他,就罢了。”

    二人闲话几句,让周围的夫人们都好生羡慕,这才是熟稔的人,方才李夫人和她们说话,可不是这个语气。

    妇人们大多吃吃喝喝,横竖前头的大事有男人们操心。

    在李家吃过午宴,又听了一回戏,到底不放心家里的棠哥儿,遂准备先回去,不料出来的时候碰到李冠了。

    李冠他……居然胖了这么多。

    蜜娘悄悄看了一眼他凝实的腰,心想,他也不过三十多,怎么就胖了这么多。

    还记得年轻的时候见过李冠,甚至她刚成婚那年看到他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李冠也算是翩翩美少年,否则关蕙卿也不会爱的死去活来的。

    “方夫人。”

    “李郎中。”

    现在李冠在礼部,已经是主客司郎中了。

    二人行礼完,蜜娘就往前走去,李冠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眼睛有些涩然。

    在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了有卖好吃的,特地给家里的孩子们带了一份,回到家里,果然羡哥儿和棠哥儿都扑了上来。

    蜜娘笑道:“羡哥儿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既如此,你就和弟弟分着吃吧。”

    “娘,我们先生说明日是朔日,休沐一天,故而今日特地放我们早回来了。但是给儿子布置了好些功课,儿子在您回来前已经写了不少了。”

    “原来如此啊,你爹爹明日也休沐,不如这般,你今日把功课写完,我让你爹爹带咱们一道出去踏青。”

    一听说出去踏青,,羡哥儿疯跑起来,棠哥儿也跟在哥哥后面跑,蜜娘怕小儿子摔倒,连忙扶住他。

    等方惟彦回来,她同方惟彦一提,就没有不应的。

    方惟彦不由道:“蜜娘想去何处踏青?”

    “想去九曲桥附近,我听闻那里绿树成荫,正好够他们哥俩疯跑了。前些日子侯府送了些鹿肉来,咱们正好在那儿可以烤鹿脯肉吃。”蜜娘自己也想出去玩玩了。

    她还准备了纸鸢、双陆还有投壶的物件儿,到时候在外头也能玩。

    方惟彦忍俊不禁:“我看是你想出去疯跑了。”

    “什么呀。”蜜娘掐了他一下。

    但方惟彦还是嘴甜道:“放心,一切都听娘子差遣。”

    蜜娘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晚饭后,她又去羡哥儿那里,陪羡哥儿写功课,她也不是时常来,但时常给儿子送点茶水点心,陪陪儿子还是挺好的。

    她自己也是打小时候过来的,孩子们缺少的是爹娘的陪伴。

    儿子在写功课时,她就在一旁做女红,当然这是为了儿子做的帽子,京都入冬很快,蜜娘从不喜欢做鞋,认为做鞋太费劲儿了,因此多给儿子们做些帽子和荷包这些。

    羡哥儿很像蜜娘,写起功课来,就完全心无旁骛。

    现下族学请的是先生,是方惟彦特地重金聘请的,也是德才兼备之人,自然,他能被请到侯府做西席,也想走终南捷径,毕竟方惟彦现在也不是一般人。

    羡哥儿写完后,再看蜜娘还埋头在做,瞬时很感动:“娘亲,天色晚了,您早些回去歇着吧,还有,不要为儿子费心了,让针线上的人做就是了。”

    蜜娘摸摸他的头:“她们做自然有她们的,但是娘呢,是为了我的羡哥儿呀。”

    说罢,又站起来,嘱咐丫头小厮们好生伺候,她让丫头打了灯笼出去。

    今晚夜色极美,蜜娘仰望天空,有些感慨,前世她对孩子们远远没有这般用心,再有宫中不像寻常百姓家,宫里就是亲人的关系也是疏淡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一定能够说心里话。

    但是现在她和羡哥儿还有棠哥儿的关系就是更好些,不必担心什么皇位什么的,人活的也自在些。

    曾几何时,她觉得宫里太难熬了,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命就没了,现在有了家人,什么都不必担心。

    回到房时,没料到方惟彦居然也在,她奇道:“平日都是深夜才回房,今日怎么这般早?”说完,她自己打了个哈欠。

    方惟彦连忙道:“快些睡下吧,明儿还要出去玩儿呢。”

    “嗯,知道了。”

    二人歇下,蜜娘紧紧搂住方惟彦,方惟彦就这么好脾气的任由她搂着。

    宫里的范玉真今夜却是孤枕难眠,在立中宫前,她的恩宠算是不断,还生了两个皇子,执掌宫务多年,却输给了一个野丫头。

    那个野丫头无论是家世相貌还是才学,哪一样都不如自己。

    “娘娘,您要不要喝点蜜水,是不是嗓子疼?”

    范玉真生了孩子之后,十分畏寒,八月份天气尚且还热,她就要火盆了。

    “不必了,本宫无事。”

    守夜的是范玉真的宫女云梢,仆如其主,云梢生的很清丽,既敏且慧,她是范玉真的陪嫁丫头,也是个心腹丫头。

    她知晓范玉真的心事,不忙劝道:“娘娘,皇后娘娘年纪小,皇上还能新鲜几日,如今且让她们疯去,将来累了倦了,再想起您的好处来。”

    范玉真斥道:“这话也是你说的,若是传出去,我怎么有脸见皇后娘娘。”

    云梢连忙认错:“是奴婢的不是。可是您心里的苦,奴婢也知晓。”

    想到这里,范玉真也是悠悠叹气:“说这些也怪没意思的。在这个宫里,女人过了二十岁,就是人老珠黄了。”

    这么一想,她觉得就是蜜娘进宫也和她一样,过了二十岁,就仿佛不是女人了。

    永远有最鲜嫩的姑娘等着陛下,陛下最爱的也是那些最鲜嫩的姑娘。

    云梢则道:“其实依照奴婢看来,您已经是好的了,反正您已经有两位皇子,但是郑妃娘娘呢,她到现在可只有一位公主。”

    范玉真讥讽的笑笑。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郑豆娘比她更拉的下脸,皇后还是个小孩子性情,不过是指挥使的养女出身,说穿了,其实只是个大头兵的女儿,这皇帝的后宫有不少是名门出身,连低阶妃嫔如傅倩倩,其父都是登州卫指挥使。

    再者这位夏皇后实在是年纪小,其品行也并不堪为后,后宫妃嫔多有不服者。

    但郑豆娘却投其所好,在所有妃嫔都想跟皇后抗衡的时候,她送了皇后娘家的小食来,听闻皇上很是开心,认为郑豆娘很懂得体察上意。

    范玉真却拉不下脸来如此,因此,还病了一场。

    却说蜜娘带两个儿子出去玩儿,昨儿说的挺好,结果这俩小家伙赖床,哭哭啼啼的起床,蜜娘气了个半死,都想动手打他们的屁股了,还被方惟彦拦住。

    “平日羡哥儿要读书,就日日早起,好容易休沐一日,就让他多睡会儿,要知道这睡觉才能长个子。”

    “哼,就你会说话,总是做白脸,以前他们小的时候还好,如今你是越发艰险了。要我说,他现在就比同龄人高多了。”

    敏哥儿比他只小一岁,但是矮一个头。

    夫妻二人今日都是着绿衫,只不过方惟彦着墨绿色袍子,看起来如修竹一般,蜜娘则着浅色嫩绿春衫,下面穿的乳白色的珍珠褶裙。

    蜜娘挽着方惟彦的胳膊,方惟彦有点不习惯,一路左看看右看看,蜜娘看他这样就来气:“怎么了嘛,跟做亏心事一样。”

    “我怕别人看到了说我们夫妻不庄重。”方惟彦还是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的。

    蜜娘气的跺脚,但心里也很高兴,因为方惟彦以前一直将就她,经常迎合她,现在敢于说不,也是好事。

    可她还没那么快原谅他,因此就和儿子们走在一处,九曲桥附近有不少小商贩,羡哥儿最好热闹,蜜娘从小生长在市井,压根不认为吃外食如何。

    因此还替羡哥儿买焦包,替棠哥儿买冰糖葫芦。

    侯府出来的下人们很有些担心,他们都觑着方惟彦的脸,见方惟彦微微含笑,都不好再劝。

    焦包热气腾腾,里面的肉是用胡椒粉拌的,汁水充沛,咬一口实在是汁水四溢,咸香好吃,好在蜜娘多买了一个,只是他自己注意形象,想等会儿坐下来再吃。

    方惟彦却不意从她手上把焦包拿过去咬了一口,蜜娘还没反应过来,她气道:“方才买的时候怎地不说,人家就一个,还被你吃了。”

    这个人真的是闷骚,表面正经。

    方惟彦笑道:“多谢娘子疼为夫。”

    笑的还真欠打。

    焦包还真的好吃,方惟彦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油,又看蜜娘娇嗔的模样,觉得比什么都快活。

    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十分高兴。

    九曲桥上,人开始多起来了,行人如织,方惟彦正把儿子带在身边,父子二人在柳树旁论怎么作诗词。

    蜜娘则带着棠哥儿放风筝,棠哥儿性子向来乖巧,比女儿家都要乖巧,难得出来,也是跑来跑去,很是高兴。

    到了正午,下人又开始烤鹿脯肉,白英和芍药手脚麻利的把早已洗好的果子、点心摆好,一家人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以至于到了学里,羡哥儿跟大家说自家昨儿出去玩了,学堂的都是同族子弟,年岁也相差不大,都十分羡慕。

    羡哥儿本来嘴就伶俐,见众人羡慕,又得意道:“你们去了九曲桥可一定要吃黄老二焦包,真好吃,可惜我娘就让我吃一个。但我吃了鹿肉,撒了好多孜然粉,是我爹爹的朋友从西域带回来的,真带劲儿。”

    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语的羡慕羡哥儿,羡哥儿已经开始拿起书开始读了,他就是这样,玩的时候比谁都带劲,但是读起书来,简直比谁都认真。

    昨儿爹爹还和他讲诗词,真是受益匪浅。

    敏哥儿见他读书,立马不甘示弱,因为族学也有上舍中舍和下舍之分,到时候,马上就要季考了,若是他考输了,娘还不知道如何骂自己。

    但是回家后,他又很羡慕羡哥儿能够出去玩,据羡哥儿说,他要做什么,他娘都满足他。

    “敏哥儿,快来,今日学的如何了?”乡君拉着敏哥儿上下打量。

    她只有这个儿子,丈夫不争气,分家之后,更是一落千丈,如今不过靠着分的些祖产过活,糊口而已。

    比起在侯府,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在侯府中,山珍海味仿佛取之不尽,三不五时还要宴饮,衣裳首饰一季都置办,还要月供银子拿,除此之外,侯府还有府医,想开什么补品成什么方子,直接说一声就行。

    以前早点都是喝燕窝粥,这燕窝粥固然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是入口即好,现下却是能吃粳米粥都不错了。

    如此,她更盼着敏哥儿能够一飞冲天。

    没想到敏哥儿却道:“娘,我听学里的羡哥儿说九曲桥好玩儿,还有焦包好吃,那里放风筝的人极多,您能不能——”

    “住嘴,你是去读书的,怎么能光想玩的事儿,要知道没几个月就得分上中下舍了,难道你想去下舍?”乡君简直怒不可遏。

    她出身皇室,但因为是郡王重孙女,虽然获封乡君,可惜交际也不多。

    女子嫁人之后,多看丈夫官位,如蜜娘是因为方惟彦有同侪,上官,就经常出去外面走动,但方惟廷认得的都是一些酒肉朋友,谁会有那个见识?

    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书来,要监督儿子读书,没曾想他还想玩儿。

    敏哥儿一下就哭出来了。

    兰茹忙上前劝道:“三太太,敏哥儿还小呢。”

    看敏哥儿小脸赤红,乡君也是不忍,放柔了声音:“敏哥儿,娘声音是大了些,但你要知道,娘绝对没有坏心思。”

    兰茹和桐叶让敏哥儿的乳母带他下去哄着,乡君见儿子哭的抽抽噎噎的,又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

    丫头们当然也看出她脸上的愧疚之色,忙道:“您放心,敏哥儿肯定能体谅您的。”

    乡君有些愤恨道:“若非是他方惟彦要分家,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他自己是平步青云了,可别人呢?”

    兰茹点头:“是啊,四爷是大学士,四太太又是官家千金,首辅夫人的干女儿,她们巴不得开府别住,生怕别人讨好。可是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难保没有他们自己落魄的时候,到时候别人也一脚将他们踢开,她们又将如何呢?”

    不说主子们,就说她这个丫头,以前在侯府,一个月月银二两,因她还兼顾敏哥儿,敏哥儿一个月八两银子也在他手上,还有四季衣裳和各色缎子福利,可比现下好多了。

    打个比方,以前她可以三不五时吃鲈鱼,鸽子汤,现下难得见荤腥。

    说起来真是气愤。

    乡君常常的叹了一口气:“我倒不是为别的,而是敏哥儿将来如何是好?你说那羡哥儿是何居心。他回家了,有个翰林老子教,我们敏哥儿呢,若不勤学,将来如何是好?”

    她这样的抱怨,敏哥儿也不小了,经由兰茹传到他耳朵里,敏哥儿也和羡哥儿生疏了不少。

    羡哥儿回来说给蜜娘和方惟彦听的时候,蜜娘就和他道:“生疏就生疏吧,日后你越往高处走,会有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是平日里,也不要表现出来。”

    这种教育方法,方惟彦忙道:“你娘说的固然不错,但是兄友弟恭,男子汉要有宽大的胸襟,些许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羡哥儿摊手:“爹,您和娘其实说的是一个意思,只是您说的好听点罢了。”

    方惟彦失笑:“臭小子。”

    分家会这般,蜜娘又岂能想不到,但是常雨珠却是很高兴,因为实在是节约了太多了,方惟钧又有正经差事,油水还丰厚,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掐尖要强的心也因为方惟钧时常来信,变得越发的平和了。

    因此,常雨珠对羡哥儿投桃报李,安置的十分妥当。

    这让蜜娘不禁感叹,原来人只要有爱,都不会那么尖锐。

    再者,两家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反而走动更频繁。羡哥儿有亲祖母和亲婶娘疼,又有东安侯本就欢喜这个孙子,手把手教他射箭,羡哥儿对敏哥儿的疏远,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对比起来,要说宫里的人除了郑豆娘心态很稳之后,因为皇帝椒房独宠,后宫失衡,范玉真比起郑豆娘来,没那么能弯的下腰,她生的五皇子选伴读的事情,皇上就好似忘记了一般。

    在宫里也是如此,母凭子贵,子也凭母贵。

    皇长子不受宠,是因为郭瑾妃向来不得皇上欢喜。

    却说新后千秋,众命妇都要进宫拜寿,毕竟这位继后很得皇上宠爱,算得上是椒房独宠了。

    蜜娘也是随大流一起进去的,夏皇后并不是长在京中,对诸位命妇都不大认识,旁边虽然有个资深的嬷嬷在提点,但她仍旧笑的很僵。

    因为皇后的缘故,因此请安时间格外长,轮到蜜娘时,都已经晌午了,她也不愿意耽搁大家的功夫,忙道:“臣妾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方惟彦之妻,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就在蜜娘跪下之后,却听到“咕噜”一响,夏皇后捂住肚子。

    蜜娘实在是太想笑了,皇后这个时候居然肚子饿了。

    但是,她不得不忍住。

    命妇们也是想笑不敢笑,因为皇后乃是小君,但夏皇后显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脸瞬间通红。

    蜜娘此时便道:“皇后娘娘,臣妾失仪,还请您责罚。”

    众人大惊,蜜娘却知道皇后失仪,传出去后,到时候别人肯定要问当时是谁在请安。蜜娘可不就点了皇帝的眼了,她可不愿意如此。

    夏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夏皇后笑道:“方夫人何罪之有,为了我的千秋,倒是辛苦你了,传令下去,命御膳房赏赐一碟糕点给方夫人。”

    夏皇后这样的回答很得体,也很体恤命妇,蜜娘连声道谢。

    那老嬷嬷也忍不住点头。

    而身畔的范玉真却心道,她怎地如此能弯下腰来?如果蜜娘在宫里肯定混的比她好。不过,这也不打紧,她的老五皇上还未选好伴读,她倒是可以荐蜜娘的儿子。

    有个这么厉害的娘,儿子肯定也是人中龙凤。

    郑豆娘却庆幸,这位方夫人如此机敏,还好当年未曾进宫,否则我怕是难以相与。

    《寒窑赋》中说深院宫娥,运退反为妓妾;风流□□,时来配作夫人。

    但如阮氏这样的人,自己就是运,只要她想,很快就能出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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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德妃请我去昭阳宫?”蜜娘有些奇怪。

    上回是因为太后寿辰, 加上多年未见,蜜娘方才去见一面,但现下, 她是大学士夫人,在皇后那里就已经见过面了,现在喊自己过去不知道为何?

    来人是范玉真的贴身宫女云梢, 她笑道:“正是呢, 我们娘娘说近日事忙, 不知道老夫人如何?想请方夫人过去问问近况。”

    蜜娘暗道,难不成是有事找我?否则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问她。

    她虽说也是阮家的姑娘,但是因为分家之后,往来的人大多都是翰林院和京官,反而阮家那边去的少了,且那次方惟彦被贬谪登州, 瀚海公府可是立马减少了往来。

    当然, 关系也还是不错的, 三节五礼, 蜜娘也会过去。

    但方才阮四娘可是爷在其中啊,这阮四娘才是瀚海公府嫡亲的孙女啊。

    若范玉真让她做的事情很难办, 这又如何是好?

    因此,蜜娘道:“我倒是想去,只是方才皇后娘娘赏下一盘糕点,我若不尝,万一被有心人知道, 说我藐视皇后就不好了。云梢姑娘, 这些日子我倒是少往瀚海公府去, 你不如去问问南平伯世子夫人。”

    都是聪明人, 这话显然是拒绝了,但云梢心道,自家娘娘和这位方夫人是有些情谊的,既然如此,方夫人何不帮忙呢?

    想当年,她被人写书写成那样时,还是德妃娘娘帮忙的呢。

    故而,她低声道:“方夫人,我家娘娘还有别的事情寻您。”

    看来范玉真是执意要找自己了,蜜娘这才点头:“好,我跟你去看看吧。”

    这一次范玉真见到她,是有些急切了,“蜜娘,我有一个巧宗想告知于你。”

    巧宗?

    蜜娘不解:“娘娘是有何事要跟我说吗?”

    前朝后宫的关系自然千丝万缕,昔日崔贵妃炙手可热时,不少人拿着银票往崔贵妃这里投,当然,若注意官声的人,却不会和宫内妃嫔有什么纠葛。

    只见范玉真笑道:“不知道你家大公子近来如何?”

    蜜娘是何等人,闻一知十的人,她大概知道范玉真什么盘算,故而笑道:“极好,我们分家之后,我家爷捐了两百亩田做祭田,专供族中之人读书,又延请了名师,你是知晓的,她爹爹二甲第一,一直引以为憾,希望我们羡哥儿将来能够一甲。”

    听了蜜娘的话,范玉真垂眸,强笑:“这倒是极好的事情,有志气是好事。”

    蜜娘点头:“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一直到蜜娘走了,范玉真再没有说挽留之言,云梢不解:“娘娘,您怎么不直接跟方夫人说呢?”

    范玉真摇头:“她已经拒绝我了。”

    云梢凝眉。

    她不懂这些,范玉真却懂,方才蜜娘念的是北宋皇帝仁宗的劝学诗,诗中说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只要科举正道,什么都会有,又何须做这个伴读。

    将来不管谁做皇帝,这朝廷都会重用读书人。

    即便是皇帝也很难撼动文官系统,因为选官很多时候不是单单只简在帝心就好了,还涉及到利益分配。

    蜜娘回府后,夏皇后派人送了一些贡缎赏赐,方惟彦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新皇后如何要赏你?”

    蜜娘便把今日之事说了,她道:“夏皇后年纪小,怕是起的太早,又怕礼仪不好,故而一直端坐,你不知晓,我听到她腹鸣就很想笑出来,真的,我差点笑出声来。”

    “后来,我就说是我失仪,替皇后娘娘解围,大概是因为如此,才赏赐我的吧。”

    方惟彦这才听懂,他亲昵的捏了捏蜜娘的脸蛋:“真不错。”

    蜜娘气死了,“方惟彦,我是你的小猫小狗吗?怎么你动不动就摸我的头,要不然就掐我的脸,你以前可不是这般的,现下越发幼稚了,跟孩子似的。”

    方惟彦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轻咳了一声:“我不是看你可爱吗?”

    “还有话没说完呢,德妃娘娘请我去她宫里,问起咱们儿子,我怕她想让我们儿子作伴读,所以推了,你不会怪我吧?”

    或许将来范玉真的儿子真的有青云路,成了天子,就怕到时候方惟彦怪罪。

    方惟彦却笑:“我怎么会怪你。咱们儿子在家中是何等的娇气,我们这般疼他,何苦让他进宫看别人脸色。”

    “再者——”他看了看蜜娘,“我知道你也肯定舍不得羡哥儿。”

    富贵荣华于方惟彦而言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前世那个继子马上风过世,这辈子羡哥儿和棠哥儿都教的这么好,都是他和蜜娘的宝贝,怎么舍得他们受苦?

    蜜娘投入他的怀中:“你说的都是我想说的话。”

    再有方惟彦道:“现下连皇长子出阁读书都难,况且是五皇子?不过,如今新后已经立了,皇子们读书怕是有人会上折子。”

    这个意思是,范玉真考虑的太多了。

    皇帝都没提,你说了也没用,但后宫向来是不允许干政的。

    蜜娘这边拒绝范玉真后,范玉真稍微跟瀚海公府透露意思,瀚海公府也悄悄和权贵子弟们透露,徐氏知道后,头一个就来问方惟彦,得知方惟彦早已拒绝,她还颇为遗憾。

    方惟彦反而道:“这有何好遗憾的,羡哥儿如今在我们夫妻膝下,尚且还能好生教养,若是进了宫,过早学会看人脸色,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徐氏知道儿子一向见识不浅,也就作罢。

    倒是乡君得知这个消息,立马来了精神,她在徐氏面前说了敏哥儿不少好话,徐氏则道:“你既然有这个心思,到时候我同阮家人说一声,也不是不成。但你想,瀚海公府就有自家子弟,还有各府,都争的头破血流,敏哥儿的机会可不大。”

    自然,敏哥儿也不是她的亲孙子,能选上固然好,选不上她也没什么损失的。

    现下徐氏的大儿子是詹事府少詹事,未来的东宫班底,还是翰林院学士,小儿子武职也走的顺当,其余的庶子,她早已不放在眼中了。

    乡君有些失望,但还是衷心拜托徐氏:“您可定要好好地替敏哥儿争取啊,日后我让他孝顺您。”

    “不消你说,我自会看着办。”

    但徐氏心道,我多的是人孝顺,还要你孝顺不成?

    乡君回家之后,又请裁缝上门替敏哥儿做几身衣裳,嘱咐他好生读书,比以往还晚一个时辰才能睡下。

    而羡哥儿则是功课完成,爹娘检查完了,就能歇息了。

    因此在学里,每天羡哥儿都是精神抖擞的,方惟彦本身就是翰林,给皇帝都差点做日讲官了,才识自然斐然,每一旬就会特地跟羡哥儿讲疑难问题,再有他也会私下布置。

    就像蜜娘说的,先生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他不必日日填鸭式的读书,但是学问十分扎实,头脑也机灵,先生经常夸他。

    因此在季课时,羡哥儿脱颖而出,成为上舍第一人,进入上舍的人统共也只有五个人,羡哥儿是年纪最小的。

    蜜娘得知羡哥儿入了上舍,十分高兴,当即让厨下做了一桌子他喜欢吃的菜。

    “娘亲,今儿先生说我答的好,哦,对了,好些同窗还哭鼻子了。”

    因为这是第一次办族学,方惟彦指点先生们一定要严格,否则日后,这个族学就会沦为吃喝玩乐的场所。

    蜜娘连忙道:“你是最小的,和你那些小叔叔哥哥们一起,你可不能比他们弱,否则,到时候从上舍赶到中舍或者下舍,看你如何是好?”

    她又拿自己作比喻:“当年我和同样女学的同学们一起学,我年纪虽小,每次却最用功,因此每次都是第一。你也不能贪玩,也要好生学,若你学好了,娘下次带你去樊楼用膳,如何?”

    这又是蜜娘和乡君的不同之处,人总有懈怠的时候,故而不能一味死学,也要劳逸结合才行。

    羡哥儿狠狠点头:‘儿子早听同窗说了,樊楼一掷千金,可不是一般的人去的起的。’

    对于孩子们而言自然是昂贵,比如羡哥儿月例也就二两银子,加上读书一个月增加到五两,棠哥儿现下还没有月例银可拿呢。

    但樊楼一顿饭下去就是十两起跳,还不用说在雅间如何。

    蜜娘笑道:“有些地方,咱们不必挥霍,但至少得知晓。既知晓怎么享受,也知晓今日所得一切都不容易,故而要更勤学才行。”

    羡哥儿站起身行礼:“儿子受教了。”

    转眼入冬,徐氏那边见羡哥儿奔波劳累,故而留他在那边住下,蜜娘和方惟彦也同意了,敏哥儿却大病了一场。

    听闻老夫妻是听说敏哥儿病倒了,每日起的比鸡早,睡的又那么晚,一刻休憩的功夫都没有,敏哥儿本身身子骨弱,自然就病倒了,这一病倒,乡君就叫苦连天。

    她不是担心儿子的身体,反而担心先生们不等她儿子。

    甚至她还亲自找上方惟彦,让他先暂停课程,等敏哥儿好了,再讲。

    这怎么可能呢,方惟彦道:“三嫂还是让敏哥儿先把病养好吧,中舍十几个人也不能等他一个人啊。若不然这般,你们每天可以派人去问先生讲了什么,自行在家看书,不懂的到时候再问先生就是了。”

    乡君有些偏执的道:“四弟,不若每日让羡哥儿去给我们敏哥儿讲一下吧。”

    以往这个时候,蜜娘肯定要跳出来,但今日蜜娘看了方惟彦一眼,方惟彦立马道:“三嫂,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脚底抹油就跑,蜜娘心道好你个方季英。

    这人自从露出真面目之后,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方惟彦了,而是个正宗的白切黑。

    现在蜜娘才算看透他。

    “三嫂,唉,天寒地冻的,羡哥儿都留在侯府了,在他祖父母膝下,我们可差不动他啊。”

    她是知晓徐氏和东安侯夫妻多疼自己儿子的,很是宠溺,徐氏怎么可能让羡哥儿和敏哥儿共处一室,万一过了病气可不是好玩儿的。

    君子欺之以方,她能够欺负方惟彦这样的读书人,可欺负不了婆婆徐氏,可能还会被徐氏臭骂一顿。

    要知道这个风寒人为的缘由占一多半。

    乡君自然不敢惹徐氏,连忙灰溜溜的走了。

    等人家走了,方惟彦才拿着一本书回来,蜜娘让下人下去后,立刻打了他一下:“你真的好意思,居然放我一个人在那里。”

    方惟彦陪着小心:“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女子好说话,我怕她跟我下跪,到时候不好收场。”

    “美的你。我说你这个人两幅面孔,以前那样多好,现在你啊,变得可恶多了。”蜜娘哼声。

    方惟彦笑道:“那不成,以前你是可着劲欺负我了。”

    “以后我也欺负你。”蜜娘很不高兴。

    方惟彦只好继续陪着小心,反正蜜娘欺负他,他也是高兴的。

    头一次在新家过年,年货就开始筹备起来,虽然有管事,但很多主意,还得蜜娘来拿,她是忙的不行,好在羡哥儿回来,能替她看着棠哥儿,她才能心无旁骛。

    以前各处送礼都有侯府管家人安排,现下该轮到自己了,又是头一年,哪里也不能俭省了。

    说起来,蜜娘还是很爱面子的,不愿意让人看轻。

    方惟彦往陆如法府邸还是跑的和以前那般勤,近来方惟彦的文章听闻备受赞赏,听闻明年可能要被派到应天府主持乡试。

    这可是一等美差,今年来送礼的格外多,方惟彦当然酌情退了。

    倒不是他不清廉,而是有的关系不错,官场上什么事情也不能做的太绝了。

    不过,令蜜娘奇怪的是,为何皇上还不让皇子们出阁读书呢?这也真是奇怪。

    但皇上就是皇上,与众不同,果真在有大臣上书之后,命五名皇子一起出阁读书,范玉真的儿子正好是五皇子。

    现在没有大臣再说不该一起出阁的事情了,因为新皇后据说有孕了,肚子里很有可能是皇子,那就是元子,因此大皇子这个长皇子就不算贵重了。

    五位皇子的先生,皇帝选的是礼部尚书耿大成,方惟彦居然也被选上了教导皇子,当然,他本职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

    蜜娘看向方惟彦,方惟彦见她微睁双眼,一幅不解的样子,忙道:“怎么了?是觉得我不配?”

    “不是,你太年轻了,我本以为你会再熬几年的。”

    即便是蜜娘本人,要为羡哥儿日后择先生,也会考虑经验丰富的,而且方惟彦本人过于丰神俊朗了些,又神采奕奕的,望之如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非常年轻。

    若是以前的方惟彦,必定要讲些大道理,现在他倒是坦然:“恩师推我去,我不能不去啊。”

    原来是陆如法让他去的,蜜娘感叹:“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方惟彦笑道:“若我不行,恩师也不会推荐我呀。我若是个无才无得的,皇帝也不会同意啊,固然,有运道不假,但终究还是要有这个能为才行。”

    “这倒也是,不过,这五位皇子将来也许都要就藩,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蜜娘这是在提醒他,尤其是后宫,能生下来,养不养得大又是另一个问题。

    你也不能全部下注在皇后的肚子上,最好是在其他五位皇子中,可以看看哪位最有可能,当然,到了他现在这个地步,好不好的,别人一般看不出来。

    方惟彦赞许道:“你说的有理,我受天子之意,只教好我的学问就成。”

    “不是只教学问就好,你不知道虽然这是个好差事,但是走的太近了,未免有结党嫌疑,若是疏远了,将来这五位中万一有一个登上天子堂,那你就等着穿小鞋吧。我知晓你这个人聪明,可是后宫的事情很难说的,夏皇后虽然年纪正好,但是这孩子还未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即便生的是皇子,要长大,至少也要十几年。”

    不能过早下注在皇后身上。

    方惟彦心道,难怪以她之能在宫中长宠不衰,真是有真知灼见的。

    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任何时候都有希望。

    夫妻夜话一回,次日又有宫宴,随着方惟彦出众,蜜娘也不似以前为了打入圈子还要给大佬们画画,现在她自己进宫就行。

    谁知刚一进宫,便见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过来请她去。

    蜜娘不免跟这个小宫娥打探道:“为何娘娘让我去呢?”

    这小宫娥道:“上次娘娘就在皇上面前夸了您,原本早该宣您进宫说话的,但是娘娘身子不便,如今知晓您要进宫,就特地派奴婢在此等候。”

    “原来如此。”

    蜜娘跟着这小宫娥去了坤宁宫。

    现在的坤宁宫重新装饰过,比起阮皇后在的时候的肃穆,倒是多了几分活泼。

    尤其是廊下挂的宫灯,俱是西瓜灯,倒是极好看。

    小宫娥见蜜娘看西瓜灯,想着她方才出手大方,不禁道:“这本来是夏季有的,但因为我们娘娘欢喜,皇上特地让人寻来的。”

    皇家嘛,总是与众不同。

    蜜娘莞尔:“真是好看,若是再水上,必定是如芙蓉出水,亭亭玉立。”

    再次拜见夏皇后时,她虽然眸子稚气,但却多了一丝难以看清楚的东西,蜜娘心想这就是在宫里的代价吧,三岁小儿都知道看脸色行事。

    夏皇后对她很是客气:“给方恭人赐座。”

    蜜娘连忙推辞,夏皇后笑道:“不知怎地,我见了方恭人就仿佛以前认得一样,好生亲近。”

    “那是臣妾的福气了。”蜜娘恭敬道。

    夏皇后和身畔的嬷嬷对视了一眼,她突然问蜜娘:“本宫听闻不少人觉得本宫不配正位中宫,方恭人,您说呢?”

    蜜娘心道,你这话说的,你配不配,也不是我说了算。

    不过,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也许是在宫中被人嘲笑或者什么,这也很正常,恐怕整个宫里都不愿意看到她生下孩子来。

    她即便再单纯的人,在这个染缸里,也能感受到善恶。

    可拿来问蜜娘就不妥了,这人颇有些不按牌理出跑。

    但她既然问道自己这里,自己也不好不答,故而笑道:“娘娘住在这坤宁宫中,就已经是以正坤体,正居中宫,圣上亲自下旨,哪有人会说三道四。”

    身为皇后说这些话就是恨不妥,除非皇帝一直爱她,否则迟早惹出祸来。

    天子这个人喜怒无常,可不是好相与的,他心情好的时候哄哄你,心情不好了,你若再触他的霉头,那就倒大霉了。

    夏皇后见蜜娘如此说,沉默了许久,方才道:“我知道许多人觉得我不配,但本宫不配也坐在这里了,她们配得皇上却不许。”

    蜜娘只当自己全然没听到,从坤宁宫出来,蜜娘忽然觉得冷空气吸入鼻内。

    曾几何时,几个月前刚进宫前的夏皇后还是质朴可爱,如今却跟换了个人似的,若非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

    宫宴上的食物很多都已经冷了,她和徐氏坐在一处,常雨珠正在坐月子,不便前来,蜜娘便坐在婆婆这里。

    徐氏倒是很想羡哥儿,还问她:“你们也不知道忙什么,明儿你不来,也把羡哥儿棠哥儿带来。”

    虽然常雨珠生了仁哥儿,但是常雨珠看作心肝宝贝,眼珠子一样,孩子见不得风,不像蜜娘两个儿子都壮的跟小牛犊似的,徐氏和他们相处的更多,也就心里更有这两孙子了。

    蜜娘笑着应是,只见同桌的信陵侯夫人正和齐国公夫人相谈甚欢,徐氏告诉蜜娘:“这俩要成亲家了。”

    亲家?

    现在信陵侯府也就顾望舒没成婚了,信陵侯夫人的小儿子都已经成婚了,难不成是为了顾望舒说的?

    她仔细问徐氏:“是顾指挥使的亲事吗?”

    徐氏点头:“不是他还有谁,他的年纪可不小了,圣上都过问了他的婚事。看中的正是齐国公的女儿,虽然也是庶出,但是性情极为柔顺,人在闺秀中也是很有名气的。两家正商定日子,就等着明年开春办喜事呢。”

    蜜娘情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顾望舒这个年纪成婚也实属正常,可那简凝初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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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虽然分家了, 但头一年,方惟彦也是带着蜜娘和两个儿子一道回去过年,好歹蜜娘也嫁过来这么多年, 再次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感动。

    方惟钧虽然在外地没回来,但送了不少土产回来, 还特地送了登州当地的海产回来, 因此家里年夜饭吃的很多都是海货。

    常雨珠刚从月子里出来, 气色倒是极好,她和蜜娘说说笑笑,一是说仁哥儿如何,一会儿又因为她生了个女儿,人家都说她儿女双全,让她做全福人。

    她还打趣蜜娘:“嫂子要是再怀一个就好了, 到时候你我妯娌二人都能做全福人了。”

    蜜娘笑道:“可别提这个了, 棠哥儿现下还得我管着, 羡哥儿你们都知道的, 是个皮猴子,两个已经头大, 更遑论再添一个。”

    两妯娌现下放下心中芥蒂,倒是能够一起说笑几句。

    俞氏分家之后,也当了家,现在继女嫁出去了,申氏前头生的两个儿子自有申家人照应, 俞氏抱了个庶出的养在膝下, 虽然过的日子没有在侯府锦衣玉食, 但总算是当家主母, 气色不同。

    又方惟昌仕途还不错,俞氏比起乡君而来气色都好。

    她看了乡君一眼,也是很不忍。

    当初在府里,乡君的事情其实最少,她只照看敏哥儿就好,谁知道这一分家,她居然瘦削成这样,脸上的颧骨都出来了,要知道,她今年还不到三十啊。

    再看看和她前后脚嫁进来的阮氏,神态语气还很年轻,脸上无一丝下垂。

    脸还是其次,主要是脸上的深情,很放松,即便是发愁,也是愁年礼没准备好,还有些懊恼。

    徐氏在主桌上安慰她:“你也是头一次办,下次就知晓这好些东西要提前备下。”

    “没有老太太在旁边教我们,儿媳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蜜娘对徐氏道。

    徐氏又多说了几句,女眷们这边顿时言笑晏晏。

    饭毕,孩子们跟着男人都去祭祖,女人们都在祠堂里拜了一会儿,大家都聚在一处守岁。

    常雨珠的姐姐嫁给了公主的儿子,她虽然坐月子,消息却灵通的很,况且,她向来喜在妯娌们中间拔尖,故而“啧”了一声:“你们还不晓得吧,锦乡侯府的世子纳了妾,他脸上听说被德音县主给抓花了。”

    德音县主论关系是她嫂子的小姑子,常雨珠平日也走动的勤,听到这样的笑话,她当然要分享。

    因为自家姐姐也受了德音县主不少的气,这位县主平日也是个两面派,对上谄媚,对下摆架子。

    “抓花了?”蜜娘咋舌,“这个妾岂不是生的花容月貌?”

    一般妾室和正室差距多大,这不比宫中,宫中封继后大多从嫔妃中可以选,但外面的原配过世,想找继室,都是从外面再聘新妇。

    徐氏和俞氏都是如此,她们都是原配过世,从外头聘进来的。

    因此,像徐氏和俞氏都不会嫉妒小妾,因为根本影响不到什么地位,正因为地位不对等,越是大户人家,反而不会涉及对妾室如何,当然,申氏这样的人除外。

    就像这次方家老六成婚,徐氏也是替他寻了一位大家闺秀,这儿媳妇还留在身边教导了一些时日才让他们出去。

    当然,到了老六这里分的就没有前面的哥哥多了,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听闻东安侯从自己的私房拿出来贴补一二。

    方老六现在还在族学读书,族学供应一应免费,只要不奢靡,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他们万一有哪一个出人头地,将来也是方家之幸。

    故而,蜜娘对德音县主这样失态,觉得十分诧异。

    常雨珠卖了个关子:“四嫂,你猜?”

    俞氏推了推她:“你还跟我们卖起关子来了,快说就是。”

    “偏生那是个烧火丫头,生的并不怎么花容月貌。人还有些傻乎乎的,可不知道这锦乡侯世子怎么回事,就喜欢她。”说到这里,常雨珠捂嘴偷笑。

    她的日子自然过的畅快,丈夫虽然有妾室,但对她更为尊重,甚至她有孕时,明面她的脸那么浮肿,方惟钧还那么迷恋她。

    蜜娘大抵有些明白了,估摸着这烧火丫头应该是和周福柔有些类似,周福柔始终是韩奇心里的白月光。

    又听俞氏道:“我早听说这位县主可不是好相与的,进门之后,明说是摆妾室,其实锦乡侯世子根本不准去别的人房里。这都成婚三四年了,膝下唯独只有一子。”

    虽然俞氏本人无所出,但是她没有妨碍别人生。

    蜜娘身处其中,觉得很悲哀,女子想独享丈夫,并没有什么不对,明明是男人三妻四妾,到头来,成了两个女人的战争。

    还好,她家里是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方惟彦到底也不敢。

    再者二者交心,两个人中间插不进别人了,甚至有时候她二人独处,连丫头下人都觉得多事,更何况旁人。

    众人又说起了京里的喜事,常雨珠笑道:“我正是要去信陵侯府做全福人呢。那位指挥使,是皇帝的亲信,齐国公府与我们也是往来颇多,我说那么多德高望重的夫人不寻,倒是找我来。”

    蜜娘心道,信陵侯夫人见方惟彦被贬谪登州,方家人守孝,之前毫不犹豫抢了方惟钧的差事,但随着方惟彦重回京中,还升了官位,她这也是来说和。

    但面上蜜娘还道:“不找你找谁,我们妯娌中,唯独你又年轻又能干儿女双全,除了你,我竟想不出别人来了。”

    常雨珠听了蜜娘的话,颇为得意。

    她也并不是完全不知好歹,对信陵侯夫人的示好,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故而也道:“哎呀,四嫂你要是再给羡哥儿棠哥儿生了妹妹,我自愿让位给你。”

    “你又来。”蜜娘摇摇头。

    这一夜,她们都睡在客房,东安侯府不似以往翁老夫人在的时候那般奢靡,天天戏酒耗费钱财,徐氏和常雨珠当家,如今其他几房又搬出去了,蜜娘她们不必日日都来,算是很清闲了。

    再有她的弟弟玉恒玉涵也都接到现在的院子里,方惟彦指点儿子和小舅子们,倒是不亦乐乎。

    元宵节时,方惟彦还带一家人去樊楼看灯会,这也算是满足了羡哥儿的愿望了,玉恒和玉涵也都十分雀跃。

    他二人虽然也是官家子,但定二奶奶向来节俭,阮嘉定更不必说,自然不会带他们去。如今有蜜娘在,蜜娘的意思是,为何有的读书人读到一半就放浪形骸,那是因为被逼的太紧了,如果能够松弛有度,就一直能保持。

    就像方惟昌之前被申氏管得很紧,得了俞氏后,疯狂的纳妾,听说在外也是不少女人伺候。

    “姐姐,樊楼还真大啊。”玉涵悄悄的道。

    蜜娘笑道:“那是,京中第一楼,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说完,她又嘱咐两个弟弟:“平日文会你们该参加也要参加,只是你二人没有功名,就是参加了,也是人微言轻,明年还得好生考才行。”

    玉恒和玉涵连忙点头,他们也知道自家是寒门,父亲也并不是那等钻营厉害,姐夫虽好,可姐夫也是看重有才学的人。

    若他们不争气,将来庸碌,到头来还是做田舍翁。

    没曾想甫一坐下,就有人过来找方惟彦了,方惟彦连忙把内兄们都带上,羡哥儿也捎带过去,棠哥儿年纪太小,便跟蜜娘一起用膳看外面的灯会。

    若是其他的孩子想必早就闹着要出去了,棠哥儿却乖乖的坐在蜜娘身边,蜜娘忍不住亲了儿子几口,对春桃她们道:“我这个小儿子,文静的像个姑娘,不,比小姑娘还要文静,我实在是欢喜极了。”

    春桃等人心道,早听幕僚陈先生说过,大公子肖母,有豪杰之气,将来是一流人物,二公子却肖父。

    看了外边开始骤冷,春桃准备关窗户时,却看见了一个熟人,她忙过来蜜娘耳语一番。

    蜜娘伸手阻止:“就当没看见吧,她的处境实在是不好。”

    元宵之后,皇子们都要开始念书,方惟彦虽然不是主讲,但有皇子先生这个名堂,各宫的娘娘们都送了不少礼来,虽然都被退回去了,但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很快就是顾望舒的婚事了,顾望舒是皇帝身边的指挥使,皇上一等亲近之人,虽然和信陵侯夫人等一向不和,但是有他这么个人在,信陵侯府声望大增。

    上次天子将差事给信陵侯夫人,也是念及顾望舒的份上。

    常雨珠这个全福人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她也真是爱张罗的性子,就这么两边府里跑着,还有空给自己送了几匹好缎子和瓜果过来。

    还未开春,这些东西难得,蜜娘道:“差个人送来就是,何必让你亲自跑一趟。”

    “来四嫂家,我是愿意的,这些林檎是我们世子送回来的,我上次就听羡哥儿说嫂子爱吃林檎,正好我今儿来着附近有事,就带过来了。”

    蜜娘暗自道,一看你就是想说八卦的样子。

    因此只道:“那多谢你了,大老远送了林檎过来,日后给你们仁哥儿吃就是了。”

    常雨珠摆手:“他是个挑食的,什么都挑,给他吃那是糟蹋了好物件。”她说完见蜜娘只含笑点头,不问其她,她倒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信陵侯府的那个世子被打了,打的跟猪头一样,是被顾指挥使打的,打的那叫一个厉害。信陵侯夫人要进宫告状,被信陵侯拦了回来。”

    她虽然是两边的全福人,但以前信陵侯府也欺负过她,还逼她嫁给信陵侯夫人的小儿子,故而听到这个别提多高兴了。

    那个信陵侯夫人,着实是骄横阴毒,简直是活该。

    “不知是何事?怎么兄弟俩个打起来了?”其实蜜娘心里有个猜想,只是不便说给常雨珠听。

    常雨珠也皱眉:“这倒是不知了。”

    顾望舒的婚事最后还是没有结成,听闻是顾望舒亲自去齐家退的婚,他不愿意受到家累,希望一辈子为皇帝办事。

    常雨珠这个全福人自然没做成。

    大家一时也是议论纷纷,蜜娘问方惟彦:“这顾望舒到底是怎么了?他疯了吧,这样岂不是害苦了几个女人。”

    简凝初何辜?齐小姐也是无辜。

    平白无故的被退亲,将来如何嫁人。

    方惟彦摇头:“这谁知道呢,总不会是为了简凝初吧。”

    蜜娘瞥了他一眼:“若我现下是简凝初,你会不会也一辈子让我暗无天日?”

    方惟彦一怔。

    这个问题是要好好答的,若是答不好,将来怕是完蛋了。

    他立马道:“你怎么能和她一样呢,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呀!再者,若我真心爱慕你,我就选择外放,替你寻个身份,我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这个答案蜜娘满意,但她道:“那你的前程你的家人,你就都不要了么?”

    看似随意,其实问的很认真。

    方惟彦起身道:“首先,我就会说服母亲在你们家落难之前就娶你,若我做不到,我会花钱赎人,替你选一门殷实的亲事,可能不会高门大户,但绝对让你衣食无忧。”

    这才是剖心之语。

    蜜娘方才舒展眉头,也起身,勾了勾唇:“我岂是要你安排的人。”

    就像前世她嫁不成李冠,也进了宫中,她绝对会趁机找逃脱的机会的,当然可能会很危险,也有可能丧命,但人生就是如此,危机总是伴随着转机。

    就像夏皇后问的那句话,什么配不配得,问这话的人,大概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方惟彦很清楚蜜娘这些日子是足够依赖他的,但是自从顾望舒这件事情一出,她又到了防御的状态,他在心里把顾望舒骂了八百遍。

    又说到了寒食节之前,中宫诞下一位公主。

    局势又开始紧张起来了,大家之前不催立太子,是因为中宫刚立,但现在中宫生了公主,将来还不知道如何?

    大臣们又开始请立国本。

    天子发了火……

    当然,对于蜜娘而言,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大弟和二弟同时过了小三关,都成了秀才了。

    一个家族中,有一个读书种子就已经是不得了,如今玉恒也就罢了,玉涵年纪不过十四岁居然也是一府生员,实在是让蜜娘高兴。

    以前这哥俩白身时,大家对他们的看重,不过就是基于某人的儿子,某人的小舅子,现在他们自己出去就是阮秀才了。

    蜜娘把信送去岭南,好歹让爹娘高兴一二。

    比起蜜娘的这点高兴来,郑豆娘就更高兴了,因为她生了一位皇子。

    她也真是人才,之前和皇后同时有孕,她深藏不露,到最后不声不响的生了一位皇子出来,虽然位份没有晋,但也简在帝心。

    做妃子的,只要简在帝心,那一切都好说。

    蜜娘这次只送了贺礼进宫,倒是听说承恩公夫人跑的飞快,进宫给郑豆娘请安去。

    、

    宫里一片热闹繁荣之景,郑豆娘即便是生了皇子之后,依旧看起来十分谦卑,没有半点一朝得志便猖狂的样子。

    就连夏皇后也来看了她一回,她也真是弯的下腰,连忙道:“妾如今全仰仗娘娘洪福,才能诞下麟儿,娘娘之能胜我百倍,若您不嫌弃,尽可以把八皇子抱在身边。”

    夏皇后今年也不过及笄之年,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生了个公主都教给嬷嬷们照看,她听到婴儿哭还有些不耐烦,哪里愿意照看其他人的孩子。

    故而摆手道:“不必不必,郑娘娘你是孩子的生母,还是你照顾比较好。”

    郑豆娘又是各种陪小心,她这种神态,连站在最后面的傅倩倩都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你这幅神态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但没人敢当面说她的不是,因为郑豆娘近来除了皇后就是她最受宠了。

    在宫里受宠,比什么都强。

    范玉真看着现在的郑豆娘,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她在这个宫里,自以为自己争权夺利比旁人强,可到最后,不过是不断的新人和旧人的交锋,就跟一个死循环一样。

    看现在的皇后,曾经椒房独宠,但皇帝永远不属于她一个人。

    没劲儿,没劲儿透了。

    范玉真眼中光芒的消逝,很快让郑豆娘捕捉到了,她在心中笑道,这范玉真约莫是那股清高劲儿过不去。

    既想得到宠爱,又当自己是什么小姐似的,那谁理你。

    无谓的清高罢了。

    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别人巴巴儿的送上门来,那是做梦。

    同样在一处庄子上,顾望舒看着被带回来的简凝初,也是满脸的不屑:“你觉得你自己很清高么?有这样一个户籍有什么用,你能办路引么?连城门都出不了。”

    简凝初被摔在地上,她得知顾望舒要成婚时,不能来这里,就趁着空隙偷跑出去,没曾想这么快就被抓了回来。

    她摇着头,连连发笑:“你根本就不懂我。天天日复一日的关在这个笼子里,我早就已经厌烦了,若无自由,还不如一死。”

    顾望舒一噎,他没想到她居然存了死志。

    可转念,他又负手在旁,冷笑:“你若要死,早该死了,怎么还等我人把你找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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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 还君明珠

    简凝初总以为他对自己还有些情谊, 却不曾想,他居然如此恶语伤人,她怔怔的看着他, 一时觉得无解。

    顾望舒有些后悔,但他为人向来自负,从不认错, 故而道:“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不要妄想离开这里。”

    “可我不可能一辈子为禁脔?”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有些难过。

    难不成她要一辈子做个无名无姓的外室不成。

    顾望舒往日精明强干,但现下他恼怒她离家出走,总想给她个教训,他已经喝齐家女子退了婚事,将来他的身边还不是只有她一人。

    现在要他明媒正娶她,那肯定是不可能, 倒不是他不敢, 而是她的身份, 让她在上京寸步难行。

    将来, 等他报了母仇,才有可能远走高飞。

    况且, 君恩深重,他也不能辜负陛下。

    他走之前,交代下人一定要看严实了,之前同情简凝初的下人,都被打了板子, 管家正懊恼, 不敢违抗。

    简凝初内心一片悲凉。

    她的痛苦蜜娘并不知晓, 因为她自己也有一桩事情要忙, 原来李夫人给玉恒介绍了一门亲事,这说的人家门第还颇高,是京西转运使的女儿。

    这家以前也是宰辅门第,现下又管漕渡盐铁,实在是一门非常好的亲事。

    当然,门第只是一回事,她也要打量这姑娘如何,否则,就是门第再高,人不好,岂不是害了自己的亲弟弟。

    她头一次这般,还有些紧张,不免同方惟彦道:“你说那女子我万一看走了眼,可怎生是好?”

    说罢,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再有你说咱们俩个小哥儿虽然年纪小,可将来也要挑媳妇,想到这里,我真是烦恼,日后你挑吧,我就不挑了,我真是怕以后相处不好。”

    方惟彦暗自吐槽,前世阮太后和儿媳刘皇后相处的就不好,刘氏曾经对左右吐槽,贼妇不死,吾安能为后。

    和蜜娘相反,他在外人缘不错,于人情世故上极为精通,但自家这位娘子,大部分时候尚且能忍耐,但性子有些好强,甚至时常语出惊人。

    故而,对这样的人,他当然是奉承啦。

    作对是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作对。

    因此蜜娘这般说的时候,方惟彦还道:“你是有识人之明的人,怎么说这也的话,老泰山和岳母赴任之前,就已经把两位舅兄的亲事委托于你,自然也是相信你,无须想那么多,李夫人是何等人,她能够介绍,想必也不会差的。”

    “那也未必。”蜜娘想起前世李家的做法,到最后还娶了关蕙卿。

    方惟彦笑:“你总得去看看才是,若好,将来你和玉恒的关系也更亲近。”

    蜜娘颔首:“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把自家弟弟喊过来,玉恒和蜜娘关系一向还算不错,但蜜娘及笄就成婚,后来玉恒一直在读书,虽然有往来,但蜜娘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想的什么,故而就找他过来问问。

    “咳咳,你坐下吧,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玉恒坐下,双手置于膝盖上,作倾听状。

    只听他姐姐问道:“你也别扭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样的事情你也该想想,自然不是让你想,我只来问你,你中意何种女子?”

    饶是玉恒平日看起来淡然的很,现在都脸微红:“姐姐,我……”

    “别扭捏,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玉恒沉吟了半天才道:“性子要贤淑,贤惠,孝顺,生的也不能太丑了,也不能目不识丁……”

    蜜娘又听他说什么也不能太瘦不能太胖,心道你要求也真不少。

    “好,我大概知晓了,不过,世上的人难有十全十美的,我也不可能给你找个完人来,但肯定也会找个不错的人家的。只一条,李夫人介绍的这位转运使的小姐是庶出,我们家不是那种挑人家嫡庶的人家,况且我听说那家都是一样的教养。”再有蜜娘还不曾说的是,自古妻贤妾美,就她所见到的,小妾生的孩子多数比正室生的要好看不少。

    她娘家也不是什么豪富之门,若真的娶一个脾气大的,也不一定是好事。

    玉恒忙道:“姐姐也太小看我了,只要家风好,嫡庶有什么区别。若是那等不好的人家,才事事作践,这样人家的小姐,就是身份再高贵,我也不要。”

    蜜娘微微点头:“这倒是很有志气。”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蜜娘在李家同江夫人见了一面,江夫人也是出自名门,丈夫年少及第,她本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保养的很不错。

    只眉头有一道纵纹,看起来脾气兴许不是那么好,故而常常皱眉。

    但行动举止倒是难得的客气。

    她身旁坐着一浅粉衫子的少女,这姑娘旁的不说,一双眼睛难得的透露出安宁之意。

    江夫人倒是有些惊艳于蜜娘的美貌,心道怪道老爷在李家看到阮家大公子后,就告知她想为八娘说亲,原来如此。

    李夫人是介绍人,故而发起话题:“蜜娘,你素来爱弹琵琶,这江家八小姐也是一样。”

    蜜娘闻弦歌知雅意道:“您快别这么说,我那点都是假把式,这些日子因为家中事忙生疏了不少,不知道江八娘子弹到哪一曲目了?”

    这也是一等考较之语,闺阁女儿,若无恒心,将来必定也是管家也难。

    江八娘道:“回学士夫人的话,小女如今不大成才,才学到《昭君出塞》。”

    那也不错了,她看着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蜜娘连忙夸道:“那还真是不错,以你这个年纪而言,已经很好了。”

    李夫人指着蜜娘道:“要我说相逢即是缘,你们既然都欢喜弹琵琶,我这里也是琵琶多的是,不若蜜娘你指点一二。”

    蜜娘当然觉得不可。

    江夫人知晓那阮大公子的父亲官位不算高,但胜在家里清静,重要的是他姐姐已经是翰林学士之妻,将来方学士怕是前途无量。

    她家八娘虽然是庶出,但是年纪正合适,况且江家的女儿都是从小着意培养,一个个都很拿的出手。

    若是挑嫡庶,一开始就谈嫁妆,那样的人家就是再有学问也嫁不得。

    这样倒是挺好,蜜娘和江八娘把臂同行,路上二人虽然寥寥数语,但江八娘不知怎地,对她有些怵。

    倒不是身份上的怵,她祖父也曾做过宰辅,父亲也是一方大员,伯父也是方伯,生长于官宦之家,早就被浸润的宠辱不惊。

    但这位方夫人首先是容貌摄人,再者开口极少,但说话一语中的。

    听闻阮家分属寒门,但能教出方夫人如此出色的女儿,想必也是不寻常,江八娘不敢有丝毫懈怠。

    弹琵琶前,蜜娘还问道:“我一见姑娘这样的美人就心生欢喜,姑娘可曾读过书?”

    江八娘颔首:“随姐妹们一道在族中女学学过,些许认识几个字。”

    复而,她又弹了一曲,虽然错了一个弦,但听起来还是十分认真,很是熟稔。

    蜜娘忍不住点头,今天的印象倒是很好。

    但也不能凭借一面之缘就下定论,她自然也托了方惟彦着人打听,无一例外都是江家家教不错,江夫人治家严谨。

    方惟彦也道:“江家之前的姑娘倒都是嫁的不错,但自从江相过世后,江大人的几位公子都是恩荫出仕,故而,我想就是这样,就开始找年轻的士子。”

    自家不成,但可以寻替手。

    蜜娘点头:“这样我就明白了。其实我也是挺喜欢那位江姑娘的,是个见事明白的人,脾气温顺,人亦知书达理。”

    如此,蜜娘又跟玉恒说了一次,请了京里有名的媒人去江家提亲。

    江夫人见方家人很懂礼数,也是颇为高兴,她年轻时,是个颇为爽阔,极好强的性子,和丈夫十分恩爱,后来,夫妻关系相敬如宾,她从不适到默默接受。

    如今在江夫人这个位置上得心应手了。

    她的亲女儿九娘,年岁最小,今年不过十三岁,见八娘亲事定下,有些不屑:“娘,八姐不过嫁了个五品官的儿子,虽说他姐夫是方学士,可是阮家是寒门出身,这般八姐嫁过去岂不是还要受苦?”

    九娘不禁暗自想着,难不成因为八姐是庶出,故而把她嫁的那么差。

    江夫人却道:“你知道什么,你前面的几位姐姐大多是你祖父那时做宰辅时许的亲事,门第虽高,但是科举的苦却是吃不了,唯一好一点的是你三姐夫总算科举出仕。你几位哥哥也都无甚建树,那阮玉恒今年不过十八就已经是秀才,李夫人说他向来淡泊,但是学问深厚,只不过不愿意显露,是个人品极端方的人。”

    “十八岁的秀才也无甚了不起,十二三岁中秀才的更多。”

    这倒是真话,但是江夫人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子相貌英俊,非寻常人。再者,阮家虽然寒门出身,但是教养子女极好,我看那方夫人气度高华,你八姐嫁过去,想必也是一位良婿。”

    “再说也是我这做娘的私心,若真的不世之才,年纪又轻,相貌更好,家底丰厚的,我自然留给你了。”

    九娘得了这一句,倒是不再说什么了。

    偏心这种事情自古皆有之,面上一碗水端平即可。

    同样宫中的天子也面临这个问题,怎样一碗水端平?皇长子和皇次子都到了适婚年龄,二者如何选妇,也是一个问题。

    顾望舒递上相关呈本,天子问他道:“这东安侯的小女儿,可是方惟彦的妹妹?”

    “是,只不过不同母,乃侧室所出。”

    天子道:“东安侯曾经救过朕,也算忠心耿耿,方惟彦自不必说,也是朝中栋梁,只不过我听说东安侯府和大皇子府上结了亲?”

    顾望舒点头:“回圣上的话,的确如此,听闻方惟彦对此不大满意,因此分了家。”

    闻言,皇帝笑了笑:“这方卿还真是小心。”

    “这样就把东安侯的女儿赐给二皇子吧,至于大皇子我另有安排。”

    顾望舒依旧答是,并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是这样,皇帝吩咐的事情无论好的坏的,他都去做。

    就在顾望舒准备下去的时候,皇帝又喊住他:“你的婚事不办了,那你准备如何?难不成真为了朕,耽误了你的终身,你若再不找个媳妇,朕就让你尚公主。”

    顾望舒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陛下,臣……”尚了公主就等于是富贵闲人,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臣早已心有所属。”

    天子玩味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你总不能为了她一辈子不成婚吧。”

    顾望舒脸色煞白,他不知道原来皇帝早已清楚他的心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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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章

    天子向来聪明绝顶, 绝非外人看到的那般,顾望舒虽然平日在外,也算得上大权在握, 行止由心,但在天子面前,仍旧不敢有任何其他心思。

    从紫宸殿出来, 顾望舒只觉后背的衣裳全部汗湿了, 一阵暖风袭来, 居然起了鸡皮疙瘩。

    迎面走来的人是方惟彦和几位同僚,他们都是皇子老师,方惟彦为人蕴藉不立崖岸,才高八斗,陆如法不管是斗败了还是斗胜了,他都以弟子礼相待。

    在地方也是十分清廉, 还十分能干, 大家对他的评价非常高。

    方惟彦也看到顾望舒了, 二人对望行礼, 但见顾望舒脸色不大好,他也没多话, 毕竟以顾望舒今日之地位,能干斥责他的大概也只有天子了。

    之后,东安侯府有了一桩喜事,东安侯的小女儿许配给了二皇子,也就是崔贵妃的长子, 崔贵妃已经过世, 这哥三个前世在蜜娘的操作下被废, 这辈子倒是好好地活着。

    这也算是重生后, 一些事情的变化了。

    蜜娘也回去看了这位七娘子一眼,七娘子生的很柔美,在配了皇子之后,徐氏特地把她放在身边教导。

    方家也是大族,能与天子结亲,族人们脸上有光,四处奉承方七娘,方七娘倒是没昏头,一如既往的对徐氏很孝顺,徐氏作为嫡母倒是极大方,让常雨珠好生置办嫁妆,务必要凸显侯府富贵气象来。

    常雨珠现下倒是没有半点不愿意,毕竟自家可是跟皇家结亲,将来有个皇子妃又有什么不好。

    再者,因为搬出去了四房,省了一大笔开支,原本像七娘这样的庶女两三千两就打发了,现如今多加一倍就行,一出一进也能平账。

    东安侯府是意外之喜,他们家可从没有让女儿去嫁给皇子如何的,因为他们本身就已经是有丹书铁券的人家,世子已经立了,就是出个皇后也不过多个承恩公爵位,将来还得降等袭爵,更何况是皇子,妻家恐怕也得不到什么荫封。

    方雅晴不禁道:“咱们家的姑娘如今越发的出众了。”

    自从方惟钧答应让自己的儿子娶岁岁后,方雅晴和常雨珠的关系反而后来居上,因为她二人脾气也相投,常雨珠虽然有城府,但总归还是个飒爽的武将之女,本也不喜文字,都是妆点门面的。

    当然,方雅晴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四嫂固然很不错,但她才高,又智计百出,且容貌摄人,寻常人物站在她身边都有压力,即便是她也不想做绿叶。

    她这点心思,蜜娘不用看也知道。

    只听常雨珠道:“你嫁的状元娘,七娘嫁皇子妃,更不提其她人,我只盼我们方家的姑娘人人都好。”

    诸人说了一回,蜜娘就先回去了,她们家棠哥儿也要发蒙,这次方惟彦请了华亭的名师来开蒙,她还得回家先安抚儿子,再把先生住的院子收拾出来,这也是一等尊师重道。

    皇次子选的是东安侯的女儿,皇长子却只是娶的东锦指挥使的女儿。

    论门第,自然是东安侯更强,他几个儿子也颇有出息,世子方惟钧如今在登州任都指挥使,长子方惟昌任千户,再有另一儿子方惟彦则是皇子师,翰林侍读学士,詹事府少詹事。

    一时,大家都在猜想,皇帝是否看中了二皇子。

    连二皇子本人在书房都对几个弟弟说,让他们对方惟彦多恭敬。

    方惟彦回来对蜜娘一说,蜜娘笑道:“真是闻弦歌只雅意,是个机灵人,只是也太机灵了些。天子就怕别人觊觎他的位置,他这般岂不是投鼠忌器。”

    “难得,家里人都在为七妹嫁给二皇子高兴,你倒是能够一眼看出不妥来。”方惟彦犀利的看着蜜娘。

    蜜娘没好气道:“还不就是异论相搅论,这有什么难说的。咱们家的大姑娘嫁给皇长子母家,七妹妹被天子赐婚,这有东安侯府偏帮谁都不好。”

    方惟彦点头:“就是这个理。”

    蜜娘又道:“皇后应该抓紧功夫再产一子,否则,将来也未必是好事。”

    对于蜜娘而言,她其实不愿意生孩子,因为生产痛苦,但是如今皇长子摆明资质一般,祖宗家法不立嫡就立长,恐怕又只能立皇长子。

    若是皇后能诞下麟儿,再着意培养,未必不能乘中兴之业。

    皇家和普通人家不同,就是普通人家若是无子,都会绝户,皇家更是如此。

    方惟彦看向蜜娘,心道人生之事果真难以两全,前世他们都认为阮后乃祸国妖姬,人人都请封皇长子,甚至不少激进官员弹劾阮家人,但即便如此阮后依旧不动如山,从不自乱阵脚,封了皇后之后,儿子被封为太子。

    英宗虽然身体不算太好,但确实是中兴之君,比当今圣上还要强干。

    当今天子就是过度聪明,也过度自私,如果早日择定太子,太子早早的就开始培养,不至于如此。

    就像读书人要经过培养,天子亦是如此。

    完全没有经验的天子,对于臣民而言就是灾难。

    此等国政大事,方惟彦自不会再向蜜娘提起,蜜娘晚上又带着棠哥儿歇息,棠哥儿才三岁,虽然平日乖巧,但是听说白日不能和蜜娘一道玩,还得和陌生人待在一处,难免有些害怕。

    “娘亲,儿子不想出去,想和娘在一起。”

    难得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蜜娘温柔的哄着他:“你就上午去上半天,中午还是和以前一样,和娘在一起用膳,好不好?棠哥儿是大孩子了,你看你哥哥每日也要去学里的,我们棠哥儿要好生学才行。”

    棠哥儿用小脸蛋蹭蜜娘,就跟小乳兽一样在蜜娘怀里撒娇。

    饶是方惟彦脾气这么好的人,看到棠哥儿如此,都有些不舒服,还道:“棠哥儿来爹爹这边,好不好?”

    棠哥儿摇头:“不好,我要和我娘一起。”

    孩子都是母亲带大的,再有棠哥儿性子文静,蜜娘有时候读书写字,他小小的人儿,在旁坐着自己玩自己的笑玩意,从不哭闹,这样她们母子两个感情越发深厚。

    羡哥儿要去学里,方惟彦成日忙,后宅多半是棠哥儿陪她,不仅她有些离不开儿子,儿子也有些离不开她。

    小孩子是说睡着就睡着的性子,他睡着后,方惟彦才点了点蜜娘的肩膀。

    “怎么啦?”蜜娘不解。

    方惟彦道:“是不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是一个人守着空屋子。”

    他很在意她,怕她一个人时常难熬。

    蜜娘摇头:“想哪里去了,我可不孤单,我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我们棠哥儿年纪还小,贸然要他一个人就去学里,你知道的,他的性子很安静,但什么都心里有数,我只是有些不舍罢了,你别多想。”

    她也害怕方惟彦犯了痴症。

    方惟彦点头:“日后我争取每日早些回来。”

    “那还是别了,我现在是因为家里人少,反正四处人情往来都有成例,故而每日清闲,你现下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可想着早回来,应该好好儿办差事才成。”

    蜜娘可没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心态,她和方惟彦虽然成婚了,二人某些地方是可以相互成就,但是绝对不能因为另一个人放弃自己所追求的事业。

    方惟彦苦笑:“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前世方惟彦本该入阁,结果因为家宅不宁,导致她被人参了,现下,她可不能掉以轻心。

    棠哥儿素来乖巧,请的先生也博学多才,不仅不严厉,反而很温和,这小子刚开始还掉了几滴泪,后来还更愿意去读书了,蜜娘看了也是好笑。

    儿子们都读书了,她也清闲了几日。

    不过,很快到了皇后的亲蚕礼,这种大场合,只是折腾人,但是夏皇后不知道为何对她印象不错,还特地点了她去。

    蜜娘换上大衣裳就随人一道去了。

    陆如法的妻子和李夫人都在,此等场合这两位夫人都很肃穆,见到蜜娘也就微微颔首。

    这是夏皇后第一次办亲蚕礼,这样的规格很高,众目睽睽,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夏皇后看了蜜娘一眼,之前头一次千秋,她出了丑,这次,她想让方夫人看看,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吴下阿蒙了。

    一个皇后虽然有身份在那里,但是太后并不算喜欢她,即便她已经向德妃贤妃一样,晨昏定省,不敢怠慢,但太后对她实在是太多嫌弃了。

    有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不是因为你是皇后别人就一定会敬着你的,尤其是皇上近来也有新宠郑妃,郑妃为人很谦卑,生下孩子后,风情更甚,宫里还有无数鲜嫩的姑娘。

    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原来皇上对她的那些宠爱就好像风一样,一下就吹走了。

    风是最捉摸不透的,她也从不谙世事到如今患得患失起来。

    可她是国母,不能让人笑话,在这里她已经演练过很多遍了,也特地让钦天监选的这个日子,风和日丽,她一定要做好。

    蜜娘的身份当然不可能站在很前,正盼着快些完了回家,站在这里太累了。

    却没想到此时一股妖风吹来,狂风乱作,沙尘暴居然都来了,蜜娘自己都被糊了一脸,台上的夏皇后手上的桑叶居然吹落满地,还有明黄色的黄伞也被吹翻了,大家面面相觑,夏皇后也吓了一跳。

    她再次想让人解围,可蜜娘位置在最后,况且,蜜娘之前是因为她本人正行礼时遇到尴尬事,现在她在摸鱼,自然也不会出声。

    因为皇后抬不抬举,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但若是她在这帮命妇前面经常太出挑了,那就不招人待见了。

    这个道理蜜娘还是懂的,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需要博得大家的关注,当你什么都有了,还要这般,那就叫谄媚和图谋幸进了。

    夏皇后这次有人出来解围,但都七嘴八舌闹着要回去,怕皇后玉体受损等等。

    夏皇后顿时六神无主,居然还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陆夫人对蜜娘道:“今日的事情出了,我看皇后日后再要亲蚕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说来也是奇怪,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天就好起来了,如果皇后娘娘再坚持一下就好了,须知风浪越发,才能乘风破浪,说出去,才是另一等气势。”蜜娘若有所思。

    不过这种话,她也是私底下和陆夫人说起,若是人多,她也不会说。

    宫里幸灾乐祸的人可多了,范玉真固然算得上放下许多心思了,但听了这话,没有淡泊到完全漠然,反而笑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可说完之后,又道:“说来也是皇上的问题。”

    如果在后宫立一个德才兼备之人,怎么会这样的场面都觉得难以对付,这样灰溜溜的回来。

    郑豆娘却只是笑笑,这不过是个小插曲,还是影响不了皇后的地位,妃就是妃,除非自己的儿子能成为皇帝,否则皇后不管多么愚蠢,身份在那里,即便未来的皇帝不亲近他,但也会好好的荣养。

    天子对这样的事情表现的很不愉快,但他认为是夏皇后没有福气,在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有召见过夏皇后。

    这件事情于宫中有些影响,但是对蜜娘没什么影响,她要操持弟弟的婚事,江八娘也及笄了,弟弟娶妻之后,家中也有人打理,这样再好不过了。

    但听说皇上写了一首怀念原配阮皇后的诗,又想起承恩公府阮家,特地派人过来加恩。

    这辈子因为阮皇后的早逝,承恩公府不像前世那样受到猜忌,反而能高升,也算是一件好事,瀚海公府虽然有军权,可瀚海公府的世子不大中用,不及承恩公府,现下承恩公府背靠郑豆娘,瀚海公府背靠范玉真,关系非常微妙。

    蜜娘请她们过来吃酒时,她们都不是一起来的。

    她有些感慨的对方惟彦道:“都是一家子,也不知道她们闹什么,管她谁上台都是阮家的福气。”

    不过想想承恩公那个杀鸡取卵的样子,现在这样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方惟彦摊手:“不管她们那些了,咱们还是先招待客人。”

    玉恒的亲事办的十分妥帖,定二奶奶正好赶了回来,她受了礼之后,又见江八娘虽然那样的门第出身,却没有骄矜之气,还亲自下厨给她做早膳,看的出来极其贤良,她也就放了心。

    至于玉恒,房里十分干净,阮家是寒门,子弟都是读书明理,并非是纨绔的勋贵子弟,因此,在这方面,定二奶奶也早跟两个儿子说过,一切读书为主,不许私定终身,也不许和其她女子如何。

    江家十分满意。

    这江八娘进门之后,和玉恒算是琴瑟相谐,蜜娘也就松了一口气。

    因深谙远香近臭这个道理,蜜娘这个大姑子也就偶尔走动一二,绝不对弟弟家的事情指手画脚,江八娘对蜜娘印象也很好。

    方惟彦还道:“我以为你不放心,会一直看着的。”

    因为前世蜜娘就是如此对自己的儿媳妇刘皇后的,刘皇后深恨婆母,但她寿数短,且也不是很得英宗欢心,婆媳关系非常差,但也足以看出阮太后的掌控欲了。

    蜜娘莫名其妙道:“关我什么事啊,我怎么不放心,他成婚就是大人了。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忙,即便他们两口子吵架,那也是她们两口子自己的事情,外人越说越乱,我们当时在登州也是一样,如果当时在侯府那样,中间再穿插长辈,不怀好意的人在中间搅局,咱们就是关系再好也会有裂缝。”

    这也算是蜜娘这辈子的领悟了,上辈子她什么都没有,能抓住的只有皇帝的宠爱,故而什么事情她都不愿意脱离自己的掌控,这辈子她反而知道什么叫做松弛有度。

    因为她有丈夫疼爱,有自己的儿子,甚至亲爹娘也是一直对她极好。

    所以,她对掌控别人没什么兴趣。

    方惟彦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说的对。”

    年底成婚的人颇多,最热闹的当属皇子大婚,东安侯府因与二皇子结亲,崔家的人跑东安侯府也是很勤。

    就在这时,礼部右侍郎空缺,方惟彦廷推已经了礼部右侍郎。

    家中自然贺客盈门,就在这时,蜜娘听到一个消息,说范玉真出家了,这就很让蜜娘吃惊,毕竟去年范玉真还为了五皇子找伴读暗示过自己,怎么这么快就出家了。

    天子倒也同意,听说已经在宫中做真人了,为太后和皇帝祈福。

    她现在还是皇帝的妃嫔,想出宫也无法,但是出家这件事情匪夷所思。

    阮老夫人听闻之后,晕厥过去,蜜娘也跟着瀚海公府进宫想去看范玉真,但最后范玉真不见,说自己已经斩断了亲缘,不必相见。

    甚至连自己的小儿子都交到皇子所照看,不像以前养育在她自己的宫中。

    “怎么会如此呢?”蜜娘看向方惟彦。

    她一直觉得范玉真就是代替前世的她进宫,范玉真无论是美貌、心机、才学一样都不缺,故而总以为她会最后封后。

    因此,蜜娘对夏皇后都不算是真心恭敬。

    因为这个小皇后实在是不像母仪天下的样子,反而范玉真更像。

    可现在范玉真居然出家了。

    方惟彦如今在宫里走动,自然知道一二消息,他见蜜娘脸色迷茫,不免道:“大抵是因为德妃娘娘看破红尘了,宫里的日子大抵也是不好过的。”

    “她也真是糊涂,这个时候出家了,孩子怎么办?再有皇后明显不中用,这般好对付,她就出家了……”这是蜜娘很难理解的事情。

    不争了不斗了,你也先给你儿子争个好点的封地啊。

    民间都有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说法,宫里可不缺妃嫔,若这些鲜嫩的妃嫔宠爱在,皇上哪里还会理会她的儿子。

    方惟彦看向蜜娘:“不管她了,蜜娘。有时候人可能会绷不住吧,人在承受巨大的压力,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就会放任自流了。”

    他们两个都有自己的秘密,但同时都没有对对方说,可某种程度方惟彦也很理解蜜娘。

    当年蜜娘是和范玉真一起进宫的,她靠着自己出来,当然,如果她自己无法脱身,他也是塞钱给了崔贵妃,总之蜜娘是可以出来嫁人的。但是范玉真如果出来,她是阮老夫人的外孙女,平日看的比眼珠子还珍贵,兴许嫁的人不算高门显贵,至少也和叶佳音的亲事差不多。

    甚至连常雨珠这个前世德妃因为生了三个儿子都没了,现在因为美军进宫活蹦乱跳,儿女双全的。

    这大概就是人生命运无常之处。

    蜜娘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只是有些唏嘘,之后又感慨:“大抵是我自己矫情吧。”

    “你不是矫情,只是因为你认识她,所以替她觉得不值得罢了。”

    才二十几岁就青灯古佛一辈子,那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殊不知范玉真觉得自己过的太好了,以前她成晚成晚的睡不着觉,每天都想着明日要怎么办?现在每日虽然茹素,但每天都睡的很舒服。

    云梢还是在一旁伺候她,见她起身换上缁衣,有些难过。

    “娘娘……”

    “不要叫我娘娘,叫我太素真人。”

    云梢才喊:“真人,您真的不见见五皇子和六皇子还有递牌子进来的阮老夫人方夫人么?”

    范玉真苦笑:“见了又如何呢,我大概是永远没办法满足她们所有人了,也许将来我也殉葬,也许我出家了,离老五老六远远的更好。”

    自从皇后之梦破灭,范玉真就每日活的跟钝刀子割肉似的,她和皇后关系不大好,因为她没办法像郑豆娘那样弯腰服侍皇后,又不知道大皇子会不会继位……

    自己的儿子该如何是好。

    她每天在想这些,但现在她又不是很受宠了,有时候一个月可能都和天子说不到一句话,她对未来忧心忡忡,也不想再算计,她太累,也太倦了……

    对她而言,现在最好的就是能安稳的睡一场觉。

    作者有话说:

    范玉真到最后没苟住,钝刀子割肉似的还得天天算计,只适合卷王蜜娘。但即便是蜜娘本人,现在都很松弛了,她的生活每天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感谢在2022-09-05 23:27:18~2022-09-06 22: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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