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温和、眉目慈悲、容貌俊美，自有种温润之感，和大部人想象中不一样，佛子虽已剃度，但并不像世人想象中的高僧那般疏离，反而让人感到无比亲切。
他手捻一串青玉佛珠，口中念诵真经，不少修者围在他身边，面容虔诚，其中不乏一些高阶修者，还有人动容道：“大师，我愿放下屠刀，皈依佛门。”
顾怜与妖王站在远处观看了一会儿，顾怜笑道：“妖王大人，你瞧，那就是我度厄师兄，他已得佛道真经，是我的榜样。”
玄昼扫了一眼远处的度厄佛子，再侧头看她，语气有些不详：“是有几分相像。”
这慈悲之色和隐隐温和模样，如出一辙。
顾怜把他这句话当成夸奖，她当即点点头，迈步朝那边走去，边走还边对他说：“那是自然，我和师兄都是度世之人。”
两人走到度厄近前，这位佛子许是感知到有人靠近，停下了讲经的声音，抬头来看。
在看到顾怜的刹那，他温和面容僵了一瞬。
顾怜却十分亲切地同他打招呼。
“师兄，好久不见。”
度厄佛子顿了一下，从盘膝而坐的姿势起身，先面带笑容将周围信徒遣散，才深吸了口气，露出些许无奈神色。
“顾小姐，我非你师兄。”
他确实是度心大师的弟子，可顾怜不是佛门中人。
“师兄何必这么见怪？我迟早要入度心大师门墙的，度心大师之前说过，我与佛有缘。”
顾怜依然面带笑容，看他的目光带着种非常自然的亲近。
度厄按了按眉角，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棘手。
这件事说起来也确实与天一佛宗有关。
佛宗原本和中州几大势力关系都不错，时常也会去各大族中讲道，偶尔收一些旁支弟子入佛门是常有的事，毕竟修者少不了关系往来，佛门也不例外。
度心大师那一次也是照例去顾家讲道，原本只遵循惯例，谁知道顾怜也听到了度心大师讲佛，他人只当度心大师传道，她却信以为然，对度心大师所言深信不疑，一心想遁入佛门，拜入度心大师门下。
度心向往常一样说了不少遁入空门的好处，之后才发现顾怜当了真。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顾家嫡系是断不可能入佛门，顾家主母是个强势的女人，对女儿十分宠爱，当时就冷下了脸。
出于无奈，度心大师才对顾怜说倘若她能度尽天下不平事，便考虑收她入门墙。
这才有顾怜满世界找魔头普度的事。
这事天一佛宗理亏，导致整个佛宗弟子见到顾家的人都想避开，更别提遇见顾怜本人。
度厄轻叹一声，再次开口：“顾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怜也不在乎他的称呼，只满面笑容：“师兄此番来东洲是为了仙门之事吧，这事着实是仙门误会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瞧，这位就是妖王玄昼，妖王大人没有传闻中那么凶恶吧？”
度厄瞳孔微缩，目光扫过玄昼，没像其他人一样惧怕，只是从温和面容上显露出一丝苦笑来，“顾小姐，你这样做岂非让仙门憎恨佛宗？”
“怎么会？”
顾怜朝他摆了摆手：“这件事无需师兄操心，我自会解决，其实再过一阵子，仙门就会取消对我的通缉令了，更何况我这么做是遵循度心大师的心意，度心大师难道不开心？”
度厄无言以对。
他师尊这辈子没做过违心之事，唯独这一件，令人悔恨。
如果重来一次，度心大师绝不会再去顾家传道，还对她说了那些怂恿的话。
见他不再言语，顾怜才笑道：“俗话说得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师兄不必担心。”
她话音刚落，便听身边人轻笑道：“地狱？”
“咳咳——”顾怜顿时反应过来，解释道：“我不是指妖王你。”
“是吗？”
玄昼也对她露出微笑，笑容如三月暖阳，极为友好。
顾怜只好挪开视线，顺便转移话题。
“对了，师兄既然来了东洲，不如随我一起回去吧，我现在住在妖王大人的王宫，总好过你在这里落脚。”
度厄目光有些复杂，扫了她和玄昼一眼，摇了摇头：“我为佛宗之人，到底有些不合适，便不打扰顾小姐与妖王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是佛宗人。”顾怜面露欣然：“度心大师曾言，天下大同，皆为佛祖坐下芸芸众生，难道师兄也像那些凡俗人一眼，以种族论生灵，而不以善恶？”
度厄再次觉得头疼。
度心大师说得无错，可身在世间，谁又真能摆脱世俗，只以善恶论生灵？恐怕只有传说中割肉喂鹰的佛祖吧。
每次与顾怜交流，他都有种道心动摇之感。
抛开那些莫名想法，度厄正了正神色，“顾小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度厄游历世间，是为红尘练心，无法久居一处，此番便要立刻启程，只能向你道别。”
顾怜有些遗憾，却也知道他确实是为练心而来，只好可惜道：“那师兄一路顺风。”
度厄见她没有纠缠才不着痕迹松了口气，他双手合十，恢复了之前温和面容，向她行了一礼，刚想迈步，似乎想起什么，犹豫了一瞬他还是低声道：“顾小姐，虽说天下大同，但你与妖王在一起，只怕要平添事端。”
佛宗不会管，但顾家就未必了，毕竟这位妖王非我族类，而顾家是人族势力。
他的话说得有些隐晦，可顾怜还是听懂了，她微微皱眉，显然对他的话有些微词。
“师兄，在你眼中我便是这等人？出家人四大皆空，我一心向道？何来男女之情？你这么说，可是在侮辱我？”
“我只是提醒顾小姐一声。”
度厄叹道：“也罢，恕贫僧多嘴。”
不过因他多说了这么一句，顾怜却不让他走了。
她扯住了度厄袈裟的袖角，“师兄既然这么认为，那留下与我一同历练吧，届时你便知道了。”
“方才是我说错了。”度厄立刻改口：“望顾小姐恕罪，我此番还有要事，实在不能同往。”
“出家人不打妄语，度厄师兄，怎么连你也学了旁人的油嘴滑舌？”
顾怜显然看出他突然改口是违心之语，她坦然道：“我知道你来东洲是想去仙门，正巧，我与仙门几位年轻弟子稍有些交情，你稍等些时日，待他们从历练中出来，我带你去拜访。”
度厄没有回答，只是眉宇的温和中透出浓重的苦涩。
倘若说佛宗有劫，估计也就应在顾怜身上了，遇见她可见他近来诸事不宜。
但顾怜显然因为他之前的话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
僵持了一会儿，一直微笑的妖王终于开口。
“既是顾大师的师兄，便到妖族一聚吧。”
倘若顾怜只是因为‘师兄妹’的情谊和度厄说方才的话，那妖王开口便是笃定的事实了。
他虽面带笑容，可度厄分明觉察到那抹笑容之下的危险与漠然。
于妖王而言，什么佛子神子，皆是蝼蚁而已。
度厄面容微微凝固，扫过妖王带笑的眸子，再对上顾怜期许的目光，他唇角抿直，良久才道：“好，那便叨扰了。”
挑衅一位出窍或是渡劫期的修者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妖族可不管你是人族哪位。
见他答应，顾怜才露出愉快微笑，亲切道：“师兄，你定然会发现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度心大师问起，你可要帮我说几句好话，大师答应过我，要亲自帮我剃度的。”
度厄佛子有些僵硬地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不太莞尔的笑容。
等这次回去之后，他定然要告诉师尊，佛宗要有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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