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度厄佛子显然与她有些不同，这位一向温和的佛子似乎不太能适应妖族禁地里无所不在的妖气，整个人脸色都青了几分。
顾怜见此，还特地安抚了他一番。
“师兄，所谓万物同源，妖气也是灵力的一种，只要你适应了，就会发现妖气与灵气没什么两样，同样都能修炼。”
度厄苦笑一声，到底没反驳她，只轻声道：“顾小姐，倘若在妖界中久居，你身上也会染上妖气，日后行走在外难免让人误会。”
非我族类这四个字并非人心成见而已。
“世人大多愚昧，但并非人生来心地恶毒，只是受所闻所见限制，所以才需要我们普度众生，师兄，佛祖尚不论种族，倘若连我等度世之人也受此偏见，那又如何实现度心大师所说的天下大同？”
顾怜面色诚恳，言语真挚，看得出是真心与他论佛。
度厄脸上的苦笑更加浓重了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见说服了师兄，顾怜这才放下心来。
央求面色冰冷的玄明妖尊把师兄的住处安排在她旁边，顾怜出了门。
她在妖族没什么朋友，所以出门就照例直奔大殿而去。
妖王的大殿依然被阵法笼罩，和之前的一样。
顾怜没有考虑，十分熟练地取出通天镜，在阵法中开了个小洞，径直走进大殿。
大殿中没有其他妖族，只有一条通体碧绿的巨蛇盘卧其中，额角微微凸起，半阖的眼中竖瞳幽幽，显得非常吓人。
顾怜愣了一下，“又出窍了？”
话音还没落，便见那条巨蛇身躯微动，骤然被一阵朦胧光晕笼罩，而后迅速缩小。
顾怜下意识背过身去，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非礼勿视。”
约莫着身后的妖王应该穿上了衣服，她才小心翼翼地回头，对上一双带着微笑的眼眸。
视线往下，看到玄昼确实已经穿戴整齐，顾怜彻底转过身来，行礼道：“打扰了。”
玄昼在大殿中央的王座上坐下，俯视她道：“顾大师倒是很熟练。”
用通天镜打开大殿的禁制，她做得实在自然，可见没少做过这种事。
顾怜掩盖般咳了两声，才露出笑意，“妖王误会了，我只是有些事想叨扰，不曾想妖王在闭关。”
“什么事？”
或许已经熟悉她的行事风格，玄昼没有计较她的做法，只是斜靠在王座上，掌心撑着侧脸，俊美面容上有些慵懒，看样子准备好好听她说话。
顾怜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认为妖王比以前懂得尊敬人了，因此她笑道：“妖王大人，这些时日你我相处和睦，你应该也能看出，我对你和妖族没有任何歹意，只是其他妖修似乎对我有些误会，不知我可否在妖族讲佛一次，也许能消除大家对我的偏见。”
玄昼不置可否。
“你要在妖族讲佛？”
“是。”顾怜认真点头：“恰巧我师兄也在，师兄佛法高深，比我更甚，定能消除某些误会隔阂。”
妖王没有否定也没有答应，只是微笑道：“顾大师，你的想法很有趣。”
顾怜便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像看孩子玩乐。
与之对视了会儿，她终于肃穆起面容，语气深沉道：“妖王大人，我并非玩笑。”
“嗯。”
玄昼随意点了点头，依然没有否定，但他很快提出了一个建议。
“妖族与人族不同，我族实力为尊，信奉什么皆由我做主，不如你说服我，倘若能说服我，妖族自可入佛道，倘若不能，便是你度了其他妖族也无用。”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顾怜却皱起眉头。
度化妖王是个长久的活儿，怎能一跃而至？这不是在为难她吗？
但看玄昼的表情，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顾怜想了想，干脆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王座下的台阶上坐下，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之后，她才仰头认真道：“妖王大人，那我要如何做才能取得你的友谊？”
玄昼低头看了她一眼，“想知道？”
“嗯嗯。”
顾怜如小鸡啄米般迅速点头，目光依然充满了渴求和憧憬。
“顾大师没听过一句话吗？”玄昼面露笑容，“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既然顾大师佛法高深，不如猜一下如何能取悦我？。”
‘取悦’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奇怪，但顾怜没有多想，只当是妖王在考验她。
可要猜中妖王的心思实在太难了，顾怜眉头皱起，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玄昼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久之后，顾怜终于长舒了口气。
“罢了，恕我愚昧，还请妖王明示。”
她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希望能得到妖王的解释。
但不等妖王讲解，大殿门口禁制消融，一道人影从门口走来，于殿中单膝跪下。
来人瞥了她一眼，才看向座上的妖王。
“大哥，极乐天新任魔主递来了请柬，广邀五洲修士参与魔主继任仪式。”
玄明妖尊将一张血红色的请柬递上。
不等玄昼亲取，顾怜已经帮他从玄明妖尊手上取了来，借此机会还偷偷看了一眼。
请柬没有打开，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只看到封面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乌横天奉上。
墨色的字体在血红的纸张上格外显眼。
顾怜心思急转，很快就从记忆中搜索出这个名字。
她对这个人不熟，但看到过此人的消息，西洲极乐天是魔族领地，乌横天就是近期上任的新魔主。
广邀五洲修士参加继任仪式，单从这举止做派上来看倒是个狂人。
她可是听了不少有关于这位魔主的消息，这人也在她普度的名单上，只是极乐天不太好进去，所以她才先选了玄昼。
顾怜想着这些的时候，玄昼已经打开请柬看了一眼，将之随手抛在身边的桌案上，他毫无动容：“我知道了。”
底下跪着的玄明妖尊迟疑道：“大哥，我们可要赴约？”
“魔族与我妖族有何干？”玄昼轻笑：“这位魔主打量着都与人族为敌，便想纵横联合？想得倒是不错。”
未尽之语隐没在妖王唇间，但看玄昼的表情，大约是没什么兴趣。
顾怜听了一会儿，默默拿起那张请柬翻了一下，里面内容大约是说魔主继任仪式在一月半之后举行，希望玄昼能亲临相商。
这请柬像那位新任魔主亲自书写，虽是商议的话，语气中却透出一股霸道之意。
妖王明显对这位魔主没什么兴趣。
不过······她有啊。
顾怜目光微动，默默把请柬收进了灵戒。
但当她抬头时，看见玄昼似笑非笑的目光，妖王大约看见了她的动作。
她忙咳了一声，正色道：“妖王大人，好歹是魔主亲笔，留着也许会有其他用处。”
玄昼只是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些什么，纵容了她的举动，他朝玄明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
玄明妖尊离开时还冷冷瞥了眼顾怜，大约对她把请柬收起来的举动有些不快。
插曲之后，妖王才继续看她：“顾大师的悟性想来还有待提高。”
他说的是之前的事。
但顾怜如今被那张请柬勾了一半的心，也没心思细细猜测，她干脆笑道：“妖王说得是，既如此，不如让我回去好好想想吧。”
不等玄昼再开口，她已经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朝殿外走去。
只留下坐在王座上的妖王眼眸半敛，目光幽幽，看不出情绪。
顾怜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找到了在隔壁打坐的度厄。
“师兄！”
她鬼鬼祟祟地拿出通天镜，把两个人都笼罩在其中，才轻声道：“师兄，你准备一下，我们离开妖族。”
度厄面色愕然。
顾怜便把那张请柬拿给他看。
“你瞧，魔主继任仪式，这是大好时机啊。”
度厄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严重，他试探道：“什么时机？”
“听闻那魔头盖压正道，倾轧西洲仙门，师兄，这是我们普度魔头的好机会啊！”
顾怜很兴奋。
度厄却呼吸一滞，只觉得整个人头脑发昏，背上寒毛直立。
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动，才试图劝诫她：“顾小姐，那是极乐天的魔主，我等才不过金丹元婴之流，你是否再好好考虑考虑？”
“师兄，佛祖都能割肉喂鹰，世间之事哪能没凶险？”
顾怜面色慈悲、双手合十，整个人显出宝相端庄之感，硬是比度厄这位佛子看上去更有佛性。
“佛语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师兄，我答应过度心大师，定然要度尽天下魔头，你放心，我不会鲁莽。”
度厄在她坚定的目光中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沉默良久，他苦涩道：“阿弥陀佛，既如此，小僧陪顾小姐走一道吧。”
终归是度心大师惹出来的事，倘若顾怜死在魔主手中，顾家绝对要和天一佛宗不死不休，他实在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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