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偏执驸马每天都在黑化 > 21、别扭(三合一)
    顾钦辞来得猝不及防, 走得干脆利落。

    打扰二字混入潇潇雨声听不真切,玄色身影融入沉沉夜色更看不真切。

    他锦衣墨发早已湿透,粘在皮肤上却毫无知觉,只是胡乱抹了把脸, 兀自冷冷哼声。

    ……顾钦辞呐顾钦辞, 你真是够多管闲事的。

    一个多时辰前, 他从杨子规口中听完那桩宫闱秘事,并没有即刻出宫回府,而是相反扭头去了内廷太医署。

    顾钦辞不算精通歧黄之术,但最基本的药理常识是行军打仗该具有的必备技能。他知道, 宁扶疏当年为救宁常雁服下的毒药,多半是至阴至寒之物。

    而寒性入骨致使每逢阴雨天便关节疼痛, 此症状和另一种世间常见的病痛极其相似,风湿。

    顾钦辞太熟悉这种病了。

    北地寒凉, 他们常年驻守边陲的人身上到处是战场刀光剑影留下的疤痕, 伤筋动骨已属家常便饭,寒气便盯准那些伤处, 趁虚而入, 成了扎根骨头缝里的风湿病。

    再加上将士们日日需要巡防值守,不论冰霜雨雪艳阳天, 无可偷懒懈怠。往往站在雨雪中被淋上三四个时辰,病痛缠身挡都挡不住。

    顾钦辞得益于身体硬朗,两军交战又基本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儿,没怎么受过伤,倒是运气好没患风湿痛。但他的嫡亲兄长却恰恰相反, 一双腿大多数时候都坐在轮椅上, 疼得动不了。

    是以, 他早照顾兄长照顾出了经验,知道用什么法子、吃什么草药才最能缓解病痛,便依照熟记脑海中的药方和配比去太医署抓了药材。

    本想支使小太监煎好药送去昭阳宫即可,但顾钦辞倏尔想起宁扶疏那副矜贵娇气的样子。

    药汁苦涩且味儿冲,她该不会喝不下口吧。

    于是他半路折返回太医署,边用白瓷钵捣碎草药边进行小火加热,稍冷却后和入上等蜂蜜,搅拌混合,揉搓枣核大小的圆丸子形状,便于吞咽。

    顾钦辞自己尝了一粒,入口有蜜糖香甜掩盖药味苦重,觉得应当没有问题了,连忙赶往昭阳宫。

    他以为宁扶疏的四肢关节还疼着,度秒如年。

    可结果呢,他看到了什么?

    纵情歌舞,美男环绕,和其中一位小郎君眉目传情。哪有半点身负病痛的样子,哪里需要他配置的治病药丸。

    顾钦辞透过门窗剪影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莫名翻涌的脾气,重重推开殿门。

    不速之客骤然闯入,歌舞升平变成四下寂静,与宁扶疏面对面相望着,他理应说些什么。可话音在喉间几度辗转,顾钦辞才惊觉自己闯进来是要做甚。

    给宁扶疏送药?

    人都能暧昧调戏小郎君了,需要个屁的药。

    谴责她不检点?

    本就是君王制衡权臣的姻亲,是做给外人看的表面夫妻,宁扶疏玩得再浪荡再荒唐又如何。只要不损害到他顾家利益与颜面,就都和顾钦辞无关。

    他是这声色犬马中最多余的那个。

    雨势渐渐大了,顾钦辞脚下步伐愈快。他没乘那辆长公主礼制的厌翟车,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穿过苍茫不见五指的夜色,走出宫门,走进小巷。

    手中装着药丸的药盒早已被雨水打湿,他手掌用力,任由雕花木盒尖锐棱角扎入掌心。

    冷哼飘散风雨中,顾钦辞暗自在心里唾弃自己: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要是再吃饱了撑的关心宁扶疏,顾钦辞三个字就倒过来写,再让他遭受五雷轰顶。

    “轰隆隆——”一阵惊天骇地的巨响蓦然在头顶炸开,震得人耳朵隐隐作痛,伴随着紫电青光划破苍穹。

    顾钦辞:“……”

    巧合,这一定只是巧合。

    何况,他也没关心宁扶疏。

    之所以半路折返去太医署,只是借此找个去昭阳宫的正当理由罢了。只是想回去看看,宁扶疏被病痛折磨成了什么惨样,好供自己冷眼欣赏,仅此而已。

    顾钦辞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信手将已经没用了的药盒随意丢到路边。

    谁爱要谁要,反正他不要了。

    大概连顾钦辞自己都没有发觉,在他甩手扔东西的瞬间,脚步不由自主地稍稍慢下来些许。甚至因为没听见木盒砸到地面的钝响,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驸马爷,您的东西。”暴雨中,一人哈腰弓背,掌心稳稳托着精致小盒子呈到他面前。

    此人衣衫破败,鞋帽褴褛,头发乱糟似一簇鸟窝遮住小半张脸,只剩两排大白牙咧出嘴唇殷殷笑着。

    亏得习武之人六感敏锐,顾钦辞凝神细看,忽然笑着“哟——”了一声。他目含戏谑地挑眉:“姜大人,不对不对,现在应该唤工部郎中大人。几日不见,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姜昱登时扑通跪了下来,膝盖重重坠地,溅起雨水淤泥:“驸马爷,求您,求您帮帮草民。”

    没有自称下官,顾钦辞隐约猜到些什么。

    但他没忘记那日宁扶疏病酒症发作,红疹遍布脖颈,可是有姜昱好大一份“功劳”在里头。这马屁精不是喜欢说话吗,一张嘴不是最擅长扒拉个不停吗,那就让他说说看自己是怎么变成这副破烂样的好了。

    杀人诛心,顾钦辞补充道:“姜大人最好说的详细些,方便本侯了解清楚情况。”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就,就是御前失仪。”姜昱羞愤欲死,磕磕巴巴终于憋出句完整的话,“草民大概吃坏肚子了,在上朝的时候,没忍住,连续出了好几次虚恭,污了陛下和长公主殿下的耳朵。”

    “只是污了耳朵?”顾钦辞悠悠反问。

    姜昱现在只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翁声道:“还有,鼻子。”

    “长公主殿下立刻沉了脸色震怒,在朝堂上当着诸位大人的面斥责草民。陛下为了哄长公主殿下平息怒火,就杀鸡儆猴罢了草民的官。”

    前因后果就是这样,只不过姜昱省去了他事后找太尉求助却被扫地出门,以及在熙平侯府坐落的巷子拐角蹲守了整整一日,才终于瞅准驸马爷独自一人的时机冲出来。

    姜昱将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觉得顾钦辞肯定不知道他曾投靠过太尉,那么在驸马爷眼里,他便是借长公主之势上位的人。被长公主罢了官还来求援驸马,又坐实他忠于长公主党。

    他们一个是长公主的臣下,一个是长公主的夫君,绑在一根绳上,互相帮扶是应该的。既然上回顾钦辞能向长公主引荐他,这回没准同样能帮他说上话。

    姜昱静静等着顾钦辞的指示,却不曾想,听见的会是一声轻笑,包含着五分兴致浓稠和五分轻蔑鄙薄。

    前五分,是笑宁扶疏的。给人饭菜中加入巴豆,害得排矢气不止,让看不顺眼的人里子面子都丢干净。

    这招,真是够损的。

    后五分,则是笑姜昱,没多余的意思,就是看不上。顾钦辞连话都懒得说,不耐烦地转身便走。

    姜昱心头一紧,伸手欲拉拽顾钦辞的衣摆,但却被巧妙躲开,抓了个空,连半片衣角都没摸着。

    “……驸马爷?”他小心翼翼低唤。

    顾钦辞漫不经心地往脚边觑了眼,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双唇之间,以气发音:“嘘——”

    “本侯只说要了解情况,可没答应帮你。”

    姜昱霎时如遭惊雷轰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已经被太尉党当做废子抛弃,以丞相为首的中立党压根不掺和这些事儿,如果连长公主党也不要他,那就真的只能一辈子自称草民,再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他拖着被秋夜寒气侵蚀的身子跟在顾钦辞身后,生怕跟丢了,走两步跑三步,摔倒了就再站起来,跌跌撞撞。

    眼见雨丝空中被熙平侯府门前的灯笼照亮,姜昱体力逐渐不支,脑子却还灵光着。他知道如果今日让顾钦辞走进这扇门,自己的仕途便到此为止了。

    身处绝境,姜昱咬咬牙,豁出去了!

    他扯开嗓子大喊:“太尉!”

    沙哑声音被暴雨淹没,可姜昱相信顾钦辞听到了,因为前面的人脚步由疾变缓。

    姜昱喘了口气续道:“太尉要杀长公主!”

    顾钦辞身形顿了顿,下一秒,人影如鬼魅般闪现至姜昱面前,五指掐住他的脖颈逼问:“你说什么?”

    “咳咳咳——”姜昱呼吸困难,艰难开嗓,“今日长公主殿下生辰设宴,驸马爷是刚从宫里出来吧?”

    “别废话,你究竟想说什么?别妄图挑战本侯的耐心。”顾钦辞手掌用力,逼得姜昱面色如猪肝涨红发紫,连告饶和讨价还价的精力都没有,连忙把知道的秘密全盘托出。

    “不瞒驸马爷,赵太尉觊觎长公主殿下手里的权利很久了,在朝堂上用尽手段也没能夺走一星半点。最近赵太尉又怀疑长公主殿下抓到了他的把柄,成天寝食难安,就动了暗杀的心思,觉得如果能成功就一劳永逸。”

    “草民初入金陵时曾寄住在太尉府,知道赵太尉喜好听琴,上个月却将府里最好的两名琴师送去了乐坊,要乐坊掌事趁机把人安插到进宫献技之列。还说一旦计划成功,让两人演一出被捕的戏码,把脏水泼到……”

    他抬眼看向顾钦辞漆黑如墨似能吃人的眼眸,有些不敢说:“泼到驸马爷您身上。”

    顾钦辞从始至终都面若寒霜,听到和自己相关的栽赃陷害也没反应,淡声道:“继续。”

    “没,没有了。”姜昱吃力地抬起双手,证明自己所言句句属实,“草民身份低微,打探不到太多绝密消息,就只知道这些。”

    顾钦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话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讲得不错。”

    随之松开了钳制他脖颈的手。

    姜昱顿时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边大口呼吸空气供氧,边谄媚地朝着顾钦辞憨笑。

    突然,张开的嘴巴里被丢进来某种东西,药味冲鼻,由于他喘息急促,顷刻间,不自觉就吞下喉咙。姜昱脸露狐疑,想问顾钦辞给他吃了什么:“唔——唔——”

    开口只剩下含混不清的呜咽声,嗓音如锯齿割木般嘲哳粗涩,难听至极。

    顾钦辞一脚把人踹开,踢断了肋骨。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犹如房屋梁顶掀开天窗,顾钦辞不是只会弯弓耍大刀的武将,他自小熟读兵书策论,金陵城中污七八糟的争权夺利他都暗暗看在眼里,心如明镜澄亮。平素漠然置之是因为事不关己,嫌脏更嫌恶心。

    可这晌,猜出了宁扶疏当日忽犯病酒症的真相,乃至自己也被算计入局的真相。

    井水明目张胆犯到河水头上,河水若依旧息事宁人,该叫人当他熙平侯好拿捏。

    顾钦辞再瞥向姜昱的眼神,染上浓稠憎恶。

    他冷冷退后半步,说道:“讲得不错。”话音陡转,“可你这张嘴,长公主殿下不喜欢,本侯身为驸马,便越俎代庖替细君惩戒。”

    语讫,顾钦辞一把夺过被姜昱接进手里的雕花药盒,嫌脏似的在衣袖上反复擦拭,而后刻意扬声命府外护卫千万守好大门。

    侯府门楣高悬,不是乞丐要饭的地方。

    顾钦辞甫一进门,老管家就凑上前忙里忙外地关心他:“侯爷您这一身……”

    他见自家少爷身上没一处干燥的地方,霎时皱紧眉头,密密麻麻的仄皱痕迹在额头积聚,抱怨不停:

    “咱不是跟着长公主的车进宫了吗,怎么弄成这样?难道说长公主发脾气将您赶下了马车,还不让您撑伞?快快快,快进屋去把衣裳脱下来,再洗个热汤浴,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淋雨遭罪啊,真是造孽。”

    “袁伯。”顾钦辞冷不丁打断他的碎碎念。

    老管家立马闭唇噤声,听他吩咐。

    顾钦辞道:“我要再进宫一趟。”

    老管家不明白为什么他刚回来又要走,且这会儿已将近亥时,满城万家灯火逐渐熄灭,瑰丽恢弘的皇宫也已安眠。这会儿进宫,能做什么。

    但他是老侯爷身边的心腹了,只知绝对遵从少爷命令,不多问、不质疑。点点头答应:“老奴去备车。”

    顾钦辞拦住他:“夜间街巷无人,备马吧。”

    赵太尉要杀宁扶疏,李皇后带去昭阳宫的琴师中有刺客。性命攸关的大事儿,半分半秒都耽搁不得。

    马车笨重太慢了,只有骏马最快。

    昭阳宫中。

    驸马爷走后,小郎君再一次弯腰俯身,薄唇缓缓落下。

    他清晰闻见宁扶疏身上体香悠然清雅,和长公主明媚惊艳的容貌各是两处极端,血液仿佛燃起一团火,有什么东西叫嚣躁动着,愈来愈热。起初生涩的动作顿时变得急切,想不顾她长公主身份,想逾越地狠狠吻下去。

    亚当即将吃到禁果,忽然,宁扶疏伸手抵住了他的肩。

    小郎君不得不停下,盈盈眼眸流露出狐疑。

    “下去吧。”宁扶疏红唇翕动,顶着最娇俏的容貌,却吐出最无情的话语。

    小郎君猜不透她为何突然变卦,惴惴不安地跪下,长睫低垂颤动着:“是奴哪里做的不好吗?”

    “殿下告诉奴,奴一定改。”

    “与你无关。”宁扶疏道,“下去吧。”

    相同的话重复两遍,便是绝无商量余地。纵使小郎君再不甘心,也只能紧着小腹,退回琴案前抚琴奏曲。

    宁扶疏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李月秦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瞥过宁扶疏明显比方才恹然的神情,一语中的:“因为顾侯爷?”

    闻言,宁扶疏把玩椅上雕花的手指蓦地一顿,想否认说不是,但话音却似卡在喉咙间,难说出口。

    她是没了兴致。

    在见到顾钦辞之后,青年银冠革带,孑然站在殿门前,浑身被雨水打湿也挡不住他气宇轩昂。

    独立于奢贵的纸醉金迷之外,也独立于萧瑟的夜聆秋雨之外。只遥遥相望一眼,英气眉宇和深邃瞳眸间袭来侵略感,是那种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侵略感,令人倾羡。

    过后再看面前小郎君,美则美矣,可无端觉得阴柔过甚,缺了些什么。浓烈兴趣不禁褪淡。

    宁扶疏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向来不喜欢勉强自己,也没必要勉强自己。有兴致便招幸,没兴致便作罢,简单的一一对应关系而已。

    李月秦将她的沉默理解为承认,调笑揶揄:“其实我倒觉得,顾侯爷挺有正房风度的。他既然不打扰,那不就是给你随意玩儿的机会嘛,朝歌你便是幸了谁再领回府去,他应当也不会置气。”

    “难道说……”她蓦地顿了顿,瞪大眼睛,“朝歌你如今宠谁幸谁,还得同他商量,经他同意?”

    宁扶疏扶额:“……没有的事。”

    “真是越讲越离谱。”她赶忙打断李月秦不着边际的混话,“堂堂皇后娘娘,天下女子的表率楷模,且听听看你自己说的这些,合适吗?”

    李月秦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如今天下女子的典范可不是我这个皇后,而是长公主殿下你。”

    “开女子学文习武,入朝为官的先河,创女子昂首挺胸,不再屈膝伺候男子的新风,我觉得哪哪都合适得很。若非我嫁入宫中身不由己,定也同你和沁阳大长公主一样,搜罗天下美男子,看他们绞尽脑汁讨好自己。”

    她口中的沁阳大长公主是先皇的幺妹,也是宁扶疏的亲姑姑。

    自豆蔻年华初晓人事起便风流成性,推拒掉先皇给她择选的所有驸马,坦言自己庸俗自私,不会深情爱谁,也不会相夫教子。纵使非要说喜欢,那她也只喜欢年轻貌美的小郎君。

    若追溯养面首的本源,沁阳大长公主才是真正的开山鼻祖,朝歌长公主后来种种都是跟这位皇姑姑学的。只不过沁阳大长公主不干预朝政,不显露锋芒,时下儒生批判伤风败俗的矛头指不到她身上罢了。

    “说起来,沁阳大长公主在外游历半年有余,算日子也是时候回金陵小住准备过年节了。”李月秦续道,“如若她再像往年一样办流水宴,邀你品鉴各色美男子,你去不去?”

    “为什么不去。”宁扶疏随口反问。

    “你如今毕竟成婚有了家室,像顾侯爷那种从腥风血雨中厮杀过来的人,脾气多半不太好。”李月秦道,“我是担心你如果太下他颜面,那边跟你闹起来难收场。”

    宁扶疏慵懒一笑:“你刚才还说他有正房风度。”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月秦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说些什么,“砰——”,熟悉的巨响将琴音斩断。

    宁扶疏不禁抬眼,只见顾钦辞身上衣裳没换,却比半个时辰前更加湿,说是从江河湖海里捞出来的都有人信。

    他大口喘着粗气,这回没有来了就走,反而急匆匆地冲进殿内。漆黑眼瞳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宁扶疏,在望见凤椅上女子杏眼睁得斗大,内里写满疑惑,倏尔紧绷的嘴角放松,笑了一下。

    宁扶疏没死。

    长公主没事。

    刺杀没发生。

    顾钦辞脑海中反复飘过这三句话,忽然间竟生出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犹如战场上深入敌营的兄弟毫发无伤归来,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那种铺天盖地狂卷的喜悦,牵动眉目舒展。

    宁扶疏从没见他这样笑过,发自内心的笑意好像清水装满囊袋,轻轻一碰就会溢出来。

    中和掉他眉眼间冷意冽然,好看得紧。

    但这样的笑容并没有在顾钦辞脸上停留太久,甚至宁扶疏来不及捕捉欣赏,他的目光顷刻间变得阴沉,如夜间寻觅猎物的猫头鹰,逡巡扫视过焕金大殿,仿佛在探查什么。

    宁扶疏没遇刺说明刺客尚未行动。

    他得揪出刺客才算一劳永逸,顾钦辞想。

    除却十六卫禁军,任何人进宫皆需要搜身,不得携带兵刃利器,连身有侯爵的他都无法避免。但想要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刺杀长公主,要么一击得手,要么满盘皆输,所以刺客必须持有兵器。

    或者说,必须藏好兵器躲过禁军的鹰眼。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顾钦辞相信自己对杀意的直觉,他短暂地闭了闭眼睛,只片刻,瞬间唰地睁开。

    这琴音有问题。

    古琴音色深韵悠长,似空谷传响。可这萦绕殿内的曲调,空弦泛音稍显尖锐,自然不是琴弦的问题,而是……

    以琴掩蔽,匕首藏在共鸣箱里。

    顾钦辞两步冲到抚琴乐伎面前,一掌重重拍在琴案,七弦古琴顿时被震得弹起。他继而横手做刀,硬生生将紫檀木制的琴身从正中间劈成两半,蚕丝细弦嗡鸣颤出呕哑杂响。

    琴体摔在地面。

    却见内里中空,并无刀剑。

    霎时,顾钦辞眉头皱得恍能拧死一只苍蝇,又冲到另一张琴案面前,重复相同的动作。

    ……依旧不见匕首。

    空的,空的,全部都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姜昱小人惜命慕权,为了自己的仕途不可能骗他,而顾钦辞也确确实实听出琴音不同寻常。他愣怔蹙眉,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熙平侯相貌丰神俊朗,但到底是自小受边陲杀伐熏陶长大的,如今这般双目猩红地肆虐破坏,属实令见者心头震颤,饶是李皇后也不禁被他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对宁扶疏低语:

    “正房风度?我看这更像正房吃醋。”

    宁扶疏:“……”

    她收回自己刚才胡乱说的话。

    顾钦辞算个屁的正房,他但凡有半点把自己当成长公主驸马,就该懂得夫妻一体,不会闹这一出叫她难堪。

    要宁扶疏说,李月秦前面有句话是对的,顾钦辞倘若觉得颜面挂不住,势必会闹。后宫佳丽三千的君王尚且需要遵守每月十五及盛宴佳节宿在中宫皇后处的规矩,长公主却在生辰大宴后弃驸马于不顾,招幸下九流乐伎。

    让他丢人了,更让他顾家蒙羞了。

    宁扶疏疲惫地揉了揉额穴,眸光瞥过玄衣男子垂在身侧的手掌,古琴残木扎进皮肤里,流出潺潺鲜血,嗒嗒滴在浅色珊瑚绒毯,晕开一片绯红。

    事已至此,争论孰是孰非没有意义,得先把顾钦辞的脾气压制住。否则,没准他不仅仅是毁琴,而该杀人了。

    兴许李月秦也是同样的想法,赶在宁扶疏之前对殿内受惊乐伎摆了摆袖:“你们都退下吧。”

    所有人仿佛得救般,暗自松出一口气,连忙踩着碎步往殿外逃。

    可纵然他们将脚步声放得再轻,也没能逃过顾钦辞的耳朵,冷声呵道:“站住!”

    他的声音不大,浑身散发出的寒意却足够吓得众人两股颤颤,额冒冷汗。

    这些人当中有刺客,且很可能不止一个,如果就这样让他们走掉等同于放虎归山。顾钦辞从不干这种蠢事,他认定李月秦着急催人退下是因为心虚,害怕刺杀计划被发现。所以当下最要紧的,在于找出确凿证据。

    但全部古琴都已经被他砸了,告密的姜昱也被他毒哑说不出话,还能怎么找凭证。

    正当顾钦辞思虑沉吟之际,李皇后突然再度开了口:“熙平侯这是什么意思?”

    她收起面对宁扶疏时的活泼笑颜,端出少年老成的嗓音:“他们都是本宫千挑万选出来的郎君,是本宫的人。侯爷越过本宫叱责他们,可有将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可有将陛下、将赵府放在眼里。”

    李月秦给顾钦辞扣下去好大一顶帽子,但男人眉宇间阴郁没有丝毫缓和,甚至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弧度。

    呵,什么天潢贵胄,说句大言不惭的,他还真没把皇帝皇后放在眼里。顾钦辞自幼在边关野着长大,读的可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圣贤书,而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却偏偏,李月秦提到了赵府。

    她想说的,自然不是区区太尉高官厚禄。

    她在提醒顾钦辞,她虽然嫁给了皇帝,可李月秦仍旧是赵家人。同样,顾钦辞虽然尚了长公主,可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是宁扶疏,而是顾家。

    顾钦辞想恣意妄为当然可以,但得掂量掂量顾家,还有他的父兄,能否承担得起后果。

    无异于威胁,只是委婉些罢了。

    宁扶疏今日头一次接触李月秦,没曾想史书上记载不得君王宠爱的这位李皇后,前一秒还口无遮拦地拿顾钦辞开玩笑,后一秒就能翻脸用太尉府权势排挤顾家父子,倾轧忠臣良将。

    纵使她也认为顾钦辞今夜所作所为太疯癫太过火,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权臣发难边境耿耿忠心将士的借口。

    她看见顾钦辞沾满血污的手由松握紧成拳,青筋鼓起爆出,宁扶疏仿佛感同身受到了他的愤懑不平。一如当初他被圣意赐婚,为了保全顾家亲族的性命,保全三十万边关军的名声,不得不放弃志向抱负、放弃此生情爱。

    此刻为了赵太尉不在小皇帝面前抹黑顾家,剥削顾家兵权,他不得不违心顺从李月秦的意思。

    不知为何,宁扶疏望着顾钦辞眉峰紧锁,抿唇隐忍,忽然觉得很心疼。

    替顾钦辞心疼,更替顾家世代忠良心疼。

    她缓缓从凤椅站起,一步步走到玄衣男子面前,歪了歪脑袋问:“侯爷想怎么发落这些人?”

    顾钦辞闻言一怔,猜不透宁扶疏突如其来这句发问的内涵,是打算帮着李皇后再踩他一脚?让他看清楚自己虽头顶正二品侯衔,但在金陵城其实屁都不是?

    又或者,像上回铁面无私地处置赵麟丰那样,帮理不帮亲。顾钦辞心底无端萌生出一丝蠢蠢欲动的骐骥……

    不,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全盘否决。

    依理,他作为不速之客贸然闯入,破坏了长公主的风流雅兴,还吓坏了她钟爱的貌美郎君。依情,宁扶疏和李月秦既是手帕之交,又是一家人。反观她和自己之间,君臣相互猜忌,表面夫妻毫无感情可言。

    无论怎么看,她都没有帮他的理由。

    顾钦辞默默咽下自己原本欲将几人抓起来,交于禁卫军严刑逼问的真实想法。他不愿在宁扶疏面前被踩得太难看,遂折中随意说了句:“逐出金陵。”

    宁扶疏若有所思,旋即点头:“可以。”

    “来人。”昭阳殿内外都是她的人,是宁扶疏的一言堂,“熙平侯的吩咐都听清了?办去吧。”

    耳边顿时响起戚戚哭腔:“殿下饶命!长公主殿下饶命!”

    “饶命?”宁扶疏挑眉看他们,目光落在那位只差一点就被她幸了的小郎君脸上,却无半点方才的柔情,“本宫并未要你们的性命,何来饶命一说?你们这话,倒叫本宫觉得被污蔑,冤枉极了。”

    小郎君瞬间噤声,不敢啜泣、不敢求饶、不敢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污蔑长公主殿下的罪名没人担得起。

    顾钦辞亦是放轻了呼吸,屏气凝神地想:幻听,这绝对是幻听。

    在风里雨里奔波一整晚,耳朵不灵光了。

    连李皇后也诧异她突然翻脸:“朝歌你……”

    “本宫和驸马伉俪情深、心意相通,驸马的意思便是本宫的意思。”宁扶疏截断李月秦的话。

    顾钦辞再也按捺不住错愕,瞪大眼睛。若非尚在人前,他必定连呸三声祛除邪气。

    谁和她伉俪情深?

    谁和她心意相通?

    反正不是他顾钦辞。

    文德桥下看相算卦的江湖骗子都不敢这样编!

    太胡扯了,腻歪得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宁扶疏瞥了眼他久久难以回神的呆滞神情,不禁好笑,这幅大惊失色的反应是闹哪样?

    仅名号就能吓得戎狄不敢进犯楚地边陲的堂堂云麾大将军,也有自个儿被吓着的时候?

    宁扶疏一把拉过他受伤右手,指下所触皮肤沾满秋霜重露,没有一丝温度。趁顾钦辞愣愣不挣扎不反抗之际,又抽出袖中绢丝手帕帮他简单包扎伤口止血,同时淡声续道:“他们惹了驸马爷不喜,自然就是让本宫不喜。”

    “还不带下去。”

    侯在门外的侍卫立即领命,伺候殿内的宫女则以最快速度将一地残木断弦打扫干净。仿佛今晚所有的丝竹歌舞都是一场梦,没留下任何痕迹。

    宁扶疏又道:“辜负皇后娘娘一番好意了,今日夜色已晚,本宫就不多留娘娘。”

    她起初唤她月秦,如今称呼皇后娘娘,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李皇后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到底没多说什么,带着凤辇仪仗告辞。

    喧嚣了一整晚的昭阳殿安静下来,宁扶疏与顾钦辞相立对望着,似乎都在等对方说话。

    秋风吹过,曳曳火苗霎时跳得奇高,照得眼底倒映出彼此的影子晃动不已。宁扶疏率先深吸一口气,启唇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秋雨寒凉,你淋了这一身,去后殿汤池洗洗罢。”

    “还有你手上的伤,本宫会去请太医。”

    只字不提适才那场闹剧。

    而顾钦辞好似这晌听到她的声音,才从迷蒙中回过神来,抽出自己被宁扶疏牵着的手。

    “一点小伤,不劳殿下挂心。”

    天知道,他一点儿都不想承认自己这手伤因为是担心宁扶疏遇刺受的,这身雨也是担心宁扶疏出事淋的,更不想承认刚才李皇后威胁顾家,是宁扶疏帮他撑了面子、解了为难。

    顾钦辞想起她方才那两句过火的暧昧话更是脸热不已,索性别开脸不看她:“天色已晚,臣不打扰殿下休息,先行回府。”

    音落,转头离开昭阳殿。

    宁扶疏想留人的话音追不上顾钦辞的步子。

    她站在原地突然漏出一声轻笑,无奈摇了摇头,这人到底是有多怕欠了自己。

    宁扶疏唤来琅云:“你到太医署领些伤药,送去熙平侯府。”她杏目流眄,划过一抹狡黠笑意:“记住了,务必要送到熙平侯手上,且同他再三强调,这是本宫的一片心意,请熙平侯按时按量擦药,本宫才能安心。”

    琅云点头应下,当即依照自家殿下的指令办差。

    但她将将跑到门边儿,一只脚还没来及跨过门槛儿,迎面陡然走来一人和她险些撞了个满怀。幸亏对方身手矫健,及时闪躲,琅云才没有真的扑到他怀里。

    去而复返的顾钦辞走回宁扶疏面前。

    便是这一瞬间——

    【叮咚!角色基础参数变化自动提醒:顾钦辞,此前怒气值二十五!】

    久违的机械音充斥脑海,怒气值又降低了一些。与此同时,宁扶疏听见眼前人没好气道:“殿下对近身伺候的人如此不设防,迟早有一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时候可别怪臣没提醒过您。”

    宁扶疏闻言眨了眨眼睛,含笑眸光中写尽天真无邪,唇角上扬很是受用地点点头:“嗯,本宫记住了。”

    冷着面孔活似凶神恶煞的顾钦辞:“……”

    “谢谢侯爷提醒,本宫今后会注意的。”宁扶疏收敛掉面对旁人时的一身利刺,竟难得有几分温柔乖顺。

    顾钦辞霎时又起了一把鸡皮疙瘩:“哼!”

    人又走了,但这回,他走向的是后殿汤池。

    琅云上前问道:“殿下,那伤药还送吗?”

    “送,怎么不送。”宁扶疏语气轻快,浑身散发着呼之欲出的心情明朗。

    她道:“除了伤药,你再去尚服局要两套男子华裳,也一并送去后殿。然后让小厨房准备几道符合北地口味的夜宵,一会儿顾钦辞住哪间屋子,就送去哪儿。”

    琅云按捺不住心底困惑,索性大着胆子问出口:“殿下,顾侯爷压根没把您放在眼里,您为何待他这般好?”

    宁扶疏笑得高深莫测:“本宫可不是平白无故就待他好,你瞧见的呢,叫知恩图报。”

    琅云挠挠头,小小的脑袋充满大大的问号,越发糊涂了。可不等她继续追问,人已经被自家殿下赶出去办事。

    宁扶疏又将琳絮传唤至跟前,顷刻间已然收起眉眼间盈盈笑意,严肃开嗓:“派一队影卫去跟着那几个乐伎,盯牢些,他们出城后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本宫要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知晓。”

    从李月秦突然毫无道理地发难顾钦辞,她就嗅出了一丝猫腻的味道。直到适才顾钦辞折返回来对她善意提醒,更坐实了宁扶疏的猜测。

    顾钦辞没找到证据,不代表没有证据。

    后殿汤池中,红纱悬挂,雾气氤氲,温热浴水淹过男人的双肩,在那精致凸起的锁骨上下起伏。

    顾钦辞看了眼放在岸边的伤药,停顿三两秒,收回目光……没过一会儿又望去……又收回目光。

    如此游移不定地重复了五六遍,终于猛地伸手,将白玉药罐握进掌心。

    他揭开玉制小盖,闻见淡淡药香抵入汤池水汽,合回盖子……没过一会儿又打开……又盖回去。

    用?不用?用不用?

    顾钦辞反复问自己这三个问题。

    用么,好像他接受宁扶疏馈赠似的,原本彼此互不相欠的账目平衡被打破。

    不用么,就是白白浪费掉上好的宫廷秘药,亏待了自己的身体属实不划算。

    所以到底用不用呢?

    顾钦辞解开宁扶疏给他包扎伤口的绢帕,上面绣着一朵小雏菊,他抿了抿唇,开始默默数花瓣。第一瓣是用,第二瓣是不用,第三瓣是用……第八瓣是不用,第九瓣是用……

    数完了,没有下一瓣了。

    用。

    顾钦辞:“……”

    他尝试说服自己,之所以已经离开昭阳宫却又去而复返,是因为心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担忧今夜还会发生其他事。是以,他给她当一夜护卫,他用她给的药抹伤口,勉强也能算来去两清。

    如此想明白后,顾钦辞用拇指挑起边角一小块药膏,大喇喇地随意涂抹均匀了事,至于剩下的半盒药膏则放回原处,以此来证明他并不稀罕宁扶疏赐的药,他做的所有事都仅仅为了谁都不欠谁。

    嗯,没错,就是这样。

    反复催眠得自己都信了才罢休。

    再之后,顾钦辞换上昭阳宫小太监送来的衣裳便没什么心理压力。他动作娴熟地扣好腰封,掸开外袍。

    蓦地,似乎有某样东西从衣裳内掉了出来。

    顾钦辞眼疾手快抓住,是一张纸条,上书:

    ——八月初一流水宴,长公主有性命之忧。

    顾钦辞猛地眉心跳了跳,下意识环顾周遭。整座后殿仅他一人,可见这张纸条是被夹在衣服中带进昭阳宫的。

    好在白纸黑字,乃明晃晃的物件。他琢磨着把东西拍到宁扶疏面前,纵然有什么阴谋诡计都让宁扶疏自己查。

    想法在脑海中冒出来,忽然,指尖触到一缕灼热温度,顾钦辞低头瞧见这张宣纸竟神乎其技般地自燃了起来。

    不过弹指一挥间,只余焦黑灰烬,被秋风吹散,落入汤池浴水,寻不到一粒齑粉。

    顾钦辞眉峰紧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张宣纸的表面应当被事先涂抹了白磷,兼之汤池内空气潮湿,温暖如夏,两者骤然相遇,白磷自燃,殃及笔墨。

    ……毁尸灭迹。

    与此同时,宁扶疏接到影卫回禀,他们紧跟那几名乐伎出宫,可不等他们盯出什么结果,几人突然口吐白沫,转瞬间断了气。

    之后仵作验尸,只知这些人事先服过某种稀罕奇毒,时辰到了,药效自动发作牵引身亡。

    ……杀人灭口。

    宁扶疏指尖敲点桌面,震得蜡油滴落灯花。

    顾钦辞掌心拂动水面,扰得汤池漾出涟漪。

    他手下动作一顿,倏尔恍然,明明已经将刺客尽数逐出金陵城,此处又是禁卫森严的皇宫大内,按理说应当绝对安全才对。他为何仍旧心有不安,依旧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背后仿佛有一只隐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棋盘,逐渐把他推入局,扣上锁。

    姜昱泄密导致他折返昭阳宫,大闹昭阳殿。如今又送来纸条,匿名告密,引他跟随宁扶疏前往流水宴。

    顾钦辞做的每一个决定,走的每一步,都遵照对方的计划进行着,正中下怀。

    想通端倪后,他腾地站起来,心底骂骂咧咧,什么狗屁玩意儿,竟敢拿他顾钦辞当算计筹码?那破东西最好祈祷别被他扒出身份,否则,脾气急起来,保准能把人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

    他顾钦辞铁血傲骨好男儿,绝不为人棋子。

    竟妄图把他引去流水宴?呸,想都不要想。

    长公主有性命之忧关他什么事儿,虽说披麻戴孝守灵堂委实枯燥难熬了些,但只要能扛过去,他就是自由身,顾钦辞心向往之,求之不得,他誓死不去流水宴。

    天塌下来不去,地崩裂开不去,就算把他阉成太监也不去!

    作者有话说:

    顾狗子:哼,阉成太监也不去!

    你最好记住你立的flag(doge)

    恭喜又扑又糊的我顺利入v呀,所以给本章留评的所有小可爱发红包哟(眨巴眨巴星星眼,其实我就是想要多多评论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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