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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观察怀疑(补2更)

    柳玉进到书房,宋殊禹好像知道他会来一般,已经坐到软榻上为他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他对柳玉招了招手:“过来坐。”

    闻言,柳玉走了过去,但没有坐下,他单刀直入地问:“你抓了瑞王爷?”

    宋殊禹伸手想拉柳玉的手,却被柳玉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对。”宋殊禹不气不恼地收回手,顺势端起茶杯,“不过不是抓,只是请他过来闲聊几句罢了。”

    “闲聊?你又骗我!”柳玉气冲冲地说,“你明明就是抓了人家,还不快点放了人家。”

    宋殊禹啜了一口茶水,抬着眼皮看向柳玉,他长相偏冷,面无表情时更加唬人,但在柳玉面前,他眼神里总是有着少有的温和。

    “你们才见了一面,你就这么关心他了。”宋殊禹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轻点了两下,语气无不酸溜溜地说,“他的人昨晚去你那儿告了状,你今天一早就找来了。”

    “因为你抓了他呀,瑞王爷是我爹的旧时,他出于好心才帮我躲过你的人,结果好心没好报,帮了我却被你报复,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啊……”

    柳玉说到一半,声音猛地一顿。

    他这才想起什么一般,惊讶地瞪大眼睛,“宋子臻,你又让人跟踪我?!”

    宋殊禹似乎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立即站起身解释道:“我只是让人看着你,我怕有人对你下手,不得已才这么做。”

    柳玉皱着一张脸。

    宋殊禹小心地观察了他片刻,见他不吭声,便试探性地拉起他的手:“不如你搬来我这里,我也放心一些……”

    结果话音未落,柳玉直接将手抽回,并粗声粗气地说:“你快放了瑞王爷。”

    “……”宋殊禹憋着气,终是挤出了一个字,“好。”

    柳玉仰起脑袋,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他,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怎么还不放?”

    宋殊禹:“……”

    柳玉催促:“你快啊!”

    “凡事都得有个章程,哪有说带走就带走、说放人就放人……”宋殊禹低声说完,又察觉柳玉可能听不懂,只得出声喊道,“曾夷。”

    曾夷从门外进来,埋首半跪在地上:“大人。”

    “把萧河放了。”

    “是。”曾夷又出去了。

    书房里重新剩下他们两个人,宋殊禹好笑地问:“这下可以了吗?”

    “可以了。”柳玉想了想,叮嘱道,“以后你不要随便找瑞王爷的麻烦,我不想他因为我惹上事儿。”

    宋殊禹吸了口气:“好。”

    柳玉又沉默下来,想来想去,貌似也没别的事儿了,他的手指卷起衣摆,嘀咕道:“那我走了。”

    说完,扭头就走。

    宋殊禹:“……”

    柳玉的速度太快,宋殊禹伸手去拦,连柳玉的衣角都没碰到,柳玉一见宋殊禹想拦自己,顿时面色一紧,原本只是走着,立即换成小跑。

    “……柳玉。”

    柳玉索性跑了起来。

    宋殊禹无奈,一边追一边喊:“曾夷。”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柳玉也跑到了书房门口,刚要伸手推门,却听得一声怪响,房门似乎被人从门外堵住了。

    柳玉赶紧上前推了一下,果然没有推动。

    就在这时,宋殊禹走来拉住了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拢入怀中。

    柳玉生怕宋殊禹发现自己腹部的异常,护住肚子开始挣扎。

    可宋殊禹就是不放,还威胁道:“你再乱动的话,今天我们什么都别做了,就这样抱着。”

    柳玉吓得瞬间僵住。

    宋殊禹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还是平平静静,他纠结片刻,到底没忍住抬手摸了摸柳玉的脑袋。

    和半年前一样的手感,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这才几个月,就让他感觉到了物是人非,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能解释的都给你解释过了,你让我放人我也放了,你就对我好一些吧。”宋殊禹少有如此卑微的时候,他长到十几岁便未再对谁低过头,可这是他第二次放下身段恳求柳玉了。

    说到底,住在玉潭村的那段时间让他改变了不少。

    柳玉被他抱着,虽然没有挣扎,但是也没有主动。

    过了一会儿,宋殊禹才说:“昨天你打了我几个大嘴巴子,我嘴到现在都还疼着,你看看?”

    “我不看!”柳玉撇过脑袋,满脸抗拒,“你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

    柳玉抿着嘴角,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涌上一阵酸意,他悄悄侧头看了眼宋殊禹的嘴巴。

    正常得很,哪儿有宋殊禹说得那么严重。

    如此,柳玉也就放下心来,他推了推宋殊禹的胸膛:“好了,我真的得走了,我就请了一天的假。”

    “好。”尽管很想把人留下,可宋殊禹还是忍住了,他慢慢松开柳玉。

    谁知柳玉仿佛脱了束缚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就灵活地从他的怀抱中钻了出去。

    宋殊禹落了空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后习以为常地放了下去。

    “我让人送你。”

    “不要。”柳玉拒绝得十分果断,“我自己回去。”

    “好吧。”宋殊禹哀怨地看着柳玉毫不留恋地推开房门,没了曾夷的阻拦,柳玉畅通地出了书房。

    宋殊禹看柳玉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赶忙拉了下柳玉的手,他说:“那个瑞王——”

    听到瑞王二字,柳玉果然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回头警告:“你别再打瑞王爷的主意。”

    见柳玉三番四次地如此护着那个瑞王,饶是宋殊禹再能忍也在此时忍不住了,他沉下脸来:“你别被瑞王表面所骗,他平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就算有人死在脚边,他都不一定会多看一眼。”

    “所以呢?”

    “所以他帮你也不一定是出于好心,也许别有目的。”宋殊禹犹豫了一下,说道,“他喜欢男人。”

    柳玉不信:“他才不喜欢男人,他曾经有过亲事。”

    “那是假的,为了权力逢场作戏罢了。”宋殊禹自认不是个多么正直的人,却也不喜欢说道别人的私事,但眼下情况容不得他顾虑太多,“他以前有个书童,成天和那个书童出双入对,后来书童一走,他便悔了婚,旁人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朝廷上有不少风声。”

    说完,宋殊禹掌住柳玉的肩膀,迫使柳玉面对自己,沉着声音挤出一句话,“那个瑞王不安好心,你别和他走得太近。”

    “……”柳玉本想反驳宋殊禹,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一声嘀咕,“我知道了。”

    离开时,柳玉又碰到了那个刘嬷嬷。

    刘嬷嬷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笑着喊住了柳玉:“老奴做了些糕点放在厨房里,小公子若是有空,便随老奴过去带一些走吧,免得大人吃不完,多了也是浪费。”

    柳玉还没来得及拒绝,刘嬷嬷便已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跟着刘嬷嬷来到厨房,发现刘嬷嬷早就把几份糕点打包好了,用油纸包着,还用细绳捆着,看上去和店里卖的昂贵糕点很像。

    刘嬷嬷把几份糕点提给柳玉,笑容和蔼:“都是酸甜口的,小公子应该会喜欢。”

    柳玉手上拎着沉甸甸的糕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嬷嬷,让嬷嬷费心了。”

    “小公子客气了,小公子是大人的客人,也就是老奴的客人,老奴自然应该尽心尽力地招待小公子。”刘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柳玉。

    她的目光顺着柳玉的眉眼往下,在微微凸起的喉结上停留片刻,又接着往下看去。

    最后,落在被宽敞外衣遮挡的腹部上。

    她的目光过于直白,很快就被柳玉发觉,柳玉做贼心虚,当即用手挡在自己腹前。

    偷看被逮个正着的刘嬷嬷表情平静,她挪开目光,笑容依旧:“如今都快入夏了,天儿也越来越热,小公子还穿着春衣,当心闷出病来。”

    “不会的。”柳玉侧过身子,尽量用袖袍遮掩自己的肚子,他故作镇定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好的。”刘嬷嬷笑道,“老奴送小公子出去。”

    路上,柳玉都没怎么说话,拎着糕点,步伐匆忙。

    出了摄政王府,柳玉跟刘嬷嬷打了声招呼,接着逃也似的跑了。

    刘嬷嬷站在门口,目送柳玉跑远,半晌,她转身回府,但她并未回去自个儿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宋殊禹的书房。

    房门紧闭,宋殊禹正在里面自闭。

    听到刘嬷嬷的敲门声和说话声,宋殊禹整理好情绪才道了声进来。

    刘嬷嬷推门而入,走到案几前面,低头行了个礼:“大人,老奴发现了一件事,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告诉大人一声。”

    宋殊禹对府里的嬷嬷比较客气,抬了抬下巴,语气轻松:“何事?”

    “是关于那个叫柳玉的小公子的事。”刘嬷嬷刚把话说完,案几对面的宋殊禹便默默坐直了身子。

    刘嬷嬷见状,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决定,她斟酌了下,接着说道,“以老奴的观察,柳玉小公子的身子可能和常人有些不同,老奴觉得,大人最好找个大夫给小公子看看,而且是悄悄地看。”

    第82章 检查怀了身孕

    柳玉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等瑞王的消息,若是瑞王被放,即使奚锦不来告诉他,他也能从谢松嘴里打听到。

    只是这次,他还没等来消息就在茶坊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明檀穿了一身便装,和一个年轻男人挨着坐在厢房里,瞧见柳玉端着茶水进去,她笑着对柳玉挥了挥手。

    柳玉愣在原地,瞬间生出一股扭头就走的冲动。

    可转念想到他们还在茶坊里,再怎么说明檀也是茶坊的客人,他走了是轻松了,就怕对方为此找茶坊的麻烦。

    想到这里,柳玉不得不在明檀的招呼下硬着头皮往里走。

    他用余光看了眼坐在明檀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

    长得十分好看,可惜表情太冷了,眼里尽是压不住的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柳玉记得他在卓府见过那个年轻男人,当时他和段子轩准备离开,那个年轻男人和明檀一起跟在宋殊禹身后。

    柳玉小心翼翼地将茶水放到桌上,摆开茶杯,为他们沏了茶水。

    “小菜和糕点很快做好,客官稍等。”

    “好。”明檀笑道,“慢慢来,我们不急。”

    柳玉双手抱紧盘子,有意用盘子挡住自己的腹部,在明檀这个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夫人面前,他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无所适从,连躲都不知该往哪儿躲。

    随之而来的,是心虚、无措和愧疚。

    摄政王夫人知道宋殊禹打算与她和离的事吗?当初他们成亲并未想过会在有朝一日分开吧?也许是他的出现改变了宋殊禹的想法。

    如此一来,对摄政王夫人而言,算不算是飞来横祸?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要承担最坏的后果。

    柳玉的眉头紧紧皱起,心里难受得很,可他也什么都没做,他早知道宋殊禹有家室的话,他绝对不会和宋殊禹做出那种事。

    他抛下玉潭村的一切千里迢迢跑来京城。

    他又何其无辜。

    在酸意冒上来之前,柳玉迅速眨了眨眼,垂下目光低声说道:“客官慢用,小的先出去了。”

    “等下。”明檀喊住他,“你别急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柳玉只能继续在原地站着,他的眼神左飘右飘,就是不敢往明檀身上看。

    倒是明檀被柳玉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逗笑了,她抬手对柳玉比了个手势:“坐吧。”

    柳玉不敢坐,忙道:“不了,客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想和你聊聊。”明檀说完,又重复了一遍,“你还是坐吧。”

    柳玉一脸纠结。

    “你这么站着跟我说话,我还得仰头,好不习惯。”明檀故意吓唬柳玉,“还是说你就喜欢站着跟人说话?”

    她的话音未落,柳玉赶紧拉开椅子坐下。

    明檀经不住噗嗤一笑,倾身撑着下巴,目光直在柳玉身上打转,直到感受到身边那道凉飕飕的目光后,她轻咳一声,赶紧正了正脸色。

    “你好像很怕我。”明檀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柳玉闻言,立即摇头否认:“没、没有。”

    “那你结巴什么?”明檀说,“而且刚刚你看见我就想躲。”

    “没有……”柳玉死鸭子嘴硬,可整张脸都红透了。

    他依然不擅长说谎。

    然而明檀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她开始猜测:“因为我和摄政王的关系吗?”

    柳玉低头坐在椅子上,盘子放在腿上,手指扣在盘子的两边,紧张得整个人都快绷成一根弦了。

    明檀沉默地观察了柳玉片刻,她发现柳玉的胆子居然如此小,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仿佛稍微一吓便能把对方吓出病来。

    可之前她亲眼看见柳玉殴打摄政王,且回回到肉,打得啪啪直响。

    想不到这个小少年还有两副面孔。

    摄政王啊摄政王。

    你也有今天。

    明檀偷着乐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向柳玉。

    柳玉慌忙抬头看她,尽管脸上都是对她的抗拒,却犹如被拎起了后颈肉的猫儿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你不了解我,等你和我熟悉之后就知道了,我这个人特别好说话。”明檀大大咧咧地将裙摆一掀,一屁股坐到柳玉旁边的椅子上。

    柳玉双目微睁,下意识抓紧放在腿上的盘子。

    明檀仿佛看不到柳玉的紧张,云淡风轻地为柳玉倒了一杯茶,并将茶杯推到柳玉面前。

    “不管你和摄政王之间有何过往,我们能够相见也是我们的缘分,这里没有酒水,我便以茶代酒跟你喝一杯。”说着,明檀端起自己那杯茶,不等柳玉有所反应,她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

    柳玉见状,只得端起茶杯。

    他一口气把茶水喝完,还没放下茶杯,明檀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和陌生人肌肤相处的感觉让柳玉相当不适应,若是他人,柳玉应该会第一时间把手抽走。

    可眼前抓着他的人是明檀。

    他对明檀有愧,一时半会儿就什么都不敢做了,只得任由明檀抓着。

    明檀面上保持着不变的笑容,眼底生出一抹异色,但一闪即逝,并未让柳玉捕捉到。

    僵持许久,柳玉小声开口:“夫人?”

    明檀蓦地回神,却没有急着松手,她郑重其事地说了句:“今后多来府里走走,遇到事儿就跟摄政王说,别跟他客气。”

    “好、好的……”柳玉涨红了脸,心里琢磨着明檀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明檀笑了笑,松开手。

    等柳玉把手收回,她又说了句:“我看你坐在这儿也不自在,你去外面等着也行,有事儿了我们会喊你。”

    柳玉如蒙大赦,起身客套了两句便跑出了厢房,还顺带关上了房门。

    明檀理了理裙摆,跟着起身,但她没有回到原先的位置上,而是走到一处屏风前面,低声喊道:“大人。”

    “嗯。”屏风后面走出一道高大的人影,正是宋殊禹,他双手背后,目光仍旧看向紧闭的房门,“如何?”

    明檀低头看着地面,嘴角轻轻抿了抿,有些不确定地出声:“貌似是——”

    拖长的语调让宋殊禹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催促:“有什么直接说。”

    明檀吸了口气:“怀了身孕。”

    此话一出,整个厢房瞬间安静下来。

    宋殊禹没有说话,明檀和坐在椅子上当木头的邢秀都不敢说话,等到宋殊禹消化完那句话后,明檀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下属医术不精,也许会有差错,但下属的的确确是……”

    顿了顿,她纠正了一下,“不过只是把脉容易出现误诊,积食和实热等病症也会出现滑脉,还得结合具体情况再做分析。”

    宋殊禹又不说话了。

    明檀的脑袋都快埋进衣服里了,她最怕面对沉默不语的摄政王,通常这种时候摄政王都在憋大招,大招一出,死几个人都算少的了。

    就在厢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时候,敲门声冷不丁地响起。

    “客官。”柳玉在门外说,“你们的小菜来了。”

    闻言,宋殊禹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骤然一收,神色也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一些,他重新躲回屏风后面。

    明檀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她飞快地整理好表情,扬声喊了句进来。

    房门被推开,柳玉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宋殊禹站在屏风和一人高的盆栽之间,透过缝隙观察正在上菜的柳玉。

    柳玉穿着茶坊伙计才穿的衣服,大体白色,袖口和衣领绣着红色的花纹,腰带也是红色,颇为松垮地系在腰间。

    从宋殊禹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柳玉的侧面,只见柳玉微微躬身,把盘子里的小菜一碟碟地拿出来。

    宋殊禹的视线集中在柳玉的腹部。

    有了宽大衣袍的遮挡,并不能看出什么,可若是和以前做对比的话,就能看出一二了。

    以前柳玉很瘦,即便后来长胖,却也只是看着圆润了一些,整体下来依然很瘦,且最瘦的部位就是腰了。

    不知是不是经常弯腰干活的缘故,柳玉的腰总是不长肉,一只手就能圈住,还能轻易摸到里面的骨头。

    可眼下柳玉的腰粗了不止一圈。

    宋殊禹想到前些天见柳玉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柳玉的腰身,当时他单纯地以为柳玉胖了,便没多想。

    这会儿想来,确实有很多疑点。

    比如柳玉以前从来不穿不系腰带的衣服。

    比如柳玉穿得比别人都多。

    比如柳玉先后两次为了他不小心碰着肚子的事发脾气。

    再比如柳玉说要告诉他的事。

    柳玉真的怀了身孕?

    宋殊禹来回琢磨着明檀的话,他还想起刘嬷嬷让他给柳玉找个大夫看看时的复杂表情,所以那天刘嬷嬷是觉得柳玉可能怀了身孕?

    可柳玉是男人。

    他和柳玉做过最亲密的事,他最清楚柳玉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男人又怎么会怀孕?

    虽然知道这件事有多荒诞,但在这一刻,宋殊禹心里还是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幻想。

    他喉头发干,目送柳玉端着盘子离开厢房,握成拳头的手才慢慢松开,掌心早已浸出一片汗水。

    第83章 跟踪眼见为实(1更)

    明檀和邢秀在晌午之前便走了,走时打赏了柳玉一腚白花花的银子。

    谢松得知此事,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都怪我娘不争气,没给我生出一张你这么好看的脸来,不然我跟你一起在二楼伺候那些贵客了。”

    可柳玉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想到这腚银子是明檀给的,他就感觉手上拿着一个烫手山芋,拿着烫手,可扔又不能扔。

    “我们今晚出去逛逛吧。”柳玉说,“我请你吃东西,把这腚银子用了。”

    “好啊!”谢松高兴极了,“那就多谢招待啦。”

    等傍晚茶坊打烊,柳玉和谢松跟苏婆婆打了个招呼后饭也没吃地出去了,虽然柳玉来京城有段时间了,但是对这里依然不熟,不过谢松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他只管跟着谢松便是。

    两人进了一家酒楼,坐到二楼靠窗位置,低头便能看到人声鼎沸的街道以及灯火辉煌的京城夜景。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这种酒楼消费,面对热情的伙计和华冠丽服的其他客人,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谢松两手放在腿上,坐得十分拘束,心里的不自在全部写在了脸上,连眼睛都不敢往旁歪一下。

    如此一来,只能柳玉磕磕绊绊地点了菜,可伙计介绍的那些菜品都是他从未听过的名字,他也不懂,便两眼一摸黑地点。

    伙计走后,谢松唏嘘不已地悄声说道:“大酒楼就是不一样,我好歹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却连这里的一个菜名都没听说过。”

    柳玉尴尬地说:“还是小饭馆适合我。”

    谢松讪讪:“我也是。”

    过了一会儿,他们点的菜品才被伙计端上桌,盖子一一揭开,里面的菜肴经过厨子的精心摆盘,让谢松眼前一亮,当即哇了一声。

    柳玉被谢松夸张的反应逗笑,将自己这边的盘子端到谢松那边:“吃吧。”

    谢松早就饿了,很快就着菜吃了两碗米饭,抬头一看,柳玉却是只动了几筷子,似乎无事可做,索性撑着下巴看他吃饭。

    谢松:“……”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感觉柳玉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关怀。

    这种感觉吓得他一个激灵,赶忙甩了甩脑袋。

    “你也吃啊,你怎么不吃?”

    柳玉如梦初醒一般,慢慢坐直身体,他拿起筷子,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可惜没有一点胃口。

    “我吃不下。”柳玉放下筷子,“可能晌午吃多了。”

    谢松说:“你晌午就喝了一碗米粥,哪里吃多了?”

    柳玉摸了下鼻子,底气不足:“那碗米粥也挺大碗的……”

    谢松无语,可劝又劝不动,总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一桌好菜,于是他继续埋头干饭。

    最后一桌子菜几乎都进了谢松的肚子里。

    谢松瘫在椅子上,摸着撑得滚圆的肚子,歪头看了柳玉好几眼:“你一天吃得这么少,怎么还是长胖了?”

    “啊?”柳玉顿时紧张起来,“我又长胖了吗?”

    “不是又长胖了。”谢松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是一直都在长胖,我看你就没有瘦的时候。”

    柳玉:“……”

    “若非你是男人,我还真以为你怀孕了。”谢松笑呵呵地说,“你和我嫂子怀孕的时候太像了,她也是一天天地长胖,让她吃点东西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柳玉不吭声,又开始埋着头抠指甲。

    谢松并未察觉到不对,自顾自地说:“不过我嫂子有一点和你不同,自打之前她怀孕之后,就像尊活佛似的天天被我家里人捧着供着,哪儿像你这样天天干活儿?”

    柳玉的头越埋越低。

    谢松说完,良久没有等到柳玉的回应,这下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柳玉?”

    柳玉张了张嘴,声如蚊呐:“其实我……”

    “什么?”谢松挖了挖耳朵,“你说什么?”

    “其实我也……”

    后面的话正要说出口,忽然有一只手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柳玉吓得声音戛然而止,一时间连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慌忙转身,对上了卓阳惊喜的面孔。

    “还真是你啊?”卓阳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谢松,又看了看表情颇为怪异的柳玉,慢慢收起嘴角的笑,“我打扰到你们了?”

    柳玉赶紧摇头:“没有。”

    “对了。”卓阳说,“你的工钱我已经结给你们掌柜的了,你收到了吗?”

    柳玉点了点头:“收到了,谢谢卓公子。”

    卓阳微微一笑:“那……”

    话刚出口,柳玉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卓公子,我们吃完先走了。”柳玉喊来伙计结账,随后拉着谢松匆匆离开了酒楼。

    谢松一边走一边回头,末了忍不住撞了撞柳玉的胳膊:“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柳玉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回答,说是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可说不是又感觉卓阳那个人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谢松见柳玉不说话,只当柳玉默认了,于是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臭不要脸,自个儿喜欢男人就算了,还想来祸害你。”

    柳玉莫名被“喜欢男人”几个字扎了一下,脸色别扭地说:“你别这样说,喜欢男人也没错……”

    “喜欢男人是没错,可他觊觎你就有错了。”谢松探着脑袋朝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接着说,“你也不想想你们之间差了多少岁,你还没满十七呢,他都二十七了,差了整整十岁,他也好意思。”

    柳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摄政王也有二十七了。

    最后,谢松总结性地发言:“那些老男人就喜欢你这样又年轻又好看的,你可要当心点,别被他们骗得团团转,到时候连他们有没有家世都不清楚,就傻乎乎地跟着他们跑了。”

    柳玉:“……”

    谢松忽然想到什么,又噗嗤一笑:“而且他们最常说的话就是他们和妻子没有感情,当年奉了父母之命成亲,才不得已在一起过日子。”

    柳玉:“……”

    他回忆了一下宋殊禹说的那些话,好像一字不差。

    “要是他们没那么喜欢你,你得知真相后爱走走、爱留留,他们也不管,要是他们对你还有兴趣,便会狠下心来给你下一剂猛药。”

    柳玉心头一颤,缓了片刻,小声问道:“什么猛药?”

    “他们就说今后会找个由头和妻子合离,可不就稳住你了吗?”

    “……”柳玉脸色苍白。

    “你像以前一样傻乎乎地等着他们和妻子合离,殊不知他们和妻子浓情蜜意,好得不得了。”谢松说,“有些人更狠,还能把妻子说成自己下属,随便编个什么名头,反正你也不懂。”

    此时此刻,柳玉已经口干舌燥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另一边的酒楼里,卓阳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

    和他一同过来的友人知道他喜欢男人,见他方才对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如此殷勤,便调侃道:“刚才那个小少年是你的小相好?”

    “嗐,还没到那程度。”卓阳倒没否认,嬉皮笑脸地用胳膊碰了下友人,“你别乱说话啊,不然把人家吓跑了,看我怎么找你算账。”

    友人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好好好,看我这张嘴,净知道胡说八道。”

    两人去了楼上的厢房,卓阳安顿好了友人,便准备去找掌柜的说道几句菜品的事儿,谁知路过一间空的厢房时,忽然被一只手拽了进去。

    卓阳心中大骇,连忙抬手反击。

    不料那人功夫极高,轻松躲过他的一击不说,还抓住他的胳膊猛地朝后拧去。

    卓阳痛得五官扭曲,张口欲叫,结果被那人三两下地点了哑穴。

    “呜呜呜……”卓阳说不了话,只能痛苦地从喉咙里挤出一连串的呜咽声。

    “小相好?”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谁是你的小相好?”

    “……”卓阳瞳孔剧震,扭头看去,居然看到了一张十分眼熟的脸,顿时激动起来,“呜呜呜呜……”

    宋殊禹面无表情地解开了他的哑穴。

    “宋子臻?!”卓阳气道,“你有毛病吗?我又不是老皇帝的旧党,你对我下手干什么?刚刚你再用力点就要损失一名挚友了!”

    宋殊禹神情冷冽:“损失就损失吧,你这种人活着只会碍我的眼。”

    卓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么?!”

    宋殊禹懒得安慰一脸受伤的卓阳,单刀直入地问:“你跟别人说柳玉是你的小相好?”

    “老天爷,冤枉啊,我可没说这种话!”卓阳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我就是觉得柳玉长得不错,是我的菜,才想和他玩玩,可他躲我跟躲豺狼虎豹似的,我连话都和他说不了几句。”

    宋殊禹冷眼看他。

    “那句‘小相好’是别人说着玩的,又不真的代表什么。”

    宋殊禹沉默许久,似乎相信了卓阳的话,慢慢松开抓着卓阳胳膊的手。

    卓阳感觉自己整条胳膊都快废掉了,转身靠在墙上,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满脸怨言地瞅着宋殊禹。

    宋殊禹警告他:“以后离柳玉远点,否则别要你这条手臂了。”

    哪怕卓阳和宋殊禹从小相识,也在这个时候经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正因他了解宋殊禹,所以他知道宋殊禹的威胁并非虚张声势,而是会真真正正地卸掉他一条手臂。

    “你不是不喜欢柳玉吗?”卓阳小声嘀咕,“我也是瞧着你在我们家宴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才想从你手里捡漏。”

    宋殊禹冷冷开口:“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他了?”

    卓阳愣了一下:“你可藏得够深的啊,但话说回来,你喜欢上柳玉了,那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怎么办?”

    “那个人就是柳玉。”

    “……”卓阳惊恐地瞪圆眼睛。

    宋殊禹没再多言,警告地看了卓阳一眼,转身走了。

    卓阳留在空厢房里,仔细把来龙去脉梳理了一番,越想越心惊肉跳。

    原来柳玉就是宋殊禹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这么看来他的举动真是歪打正着了。

    还好他没来得及对柳玉做些什么,不然以宋殊禹的性子,他有九条命都不够宋殊禹折磨。

    ……

    天气逐渐炎热,柳玉打算去成衣店买几套春夏时候穿的衣服,他和谢松逛到集市上,进了一家生意不错的店。

    店老板瞧见他们,立即迎了过来:“两位小公子是要买衣服吗?”

    谢松指了指柳玉:“他买衣服。”

    柳玉生怕老板拿尺子给他量腰围,赶忙说道:“我买两套能穿的衣服便是,你帮我挑一挑吧。”

    “好嘞。”老板上下打量了一遍柳玉,转身挑了两套衣服,一手拎着一套站到柳玉面前,“小公子看看这两套?”

    柳玉摇了摇头:“不要系腰带的衣服。”

    老板有些惊讶,看了眼柳玉的肚子,讪讪一笑:“也是,系腰带不舒服,有些年轻人就不喜欢系腰带,那你等等。”

    说着,老板提着两套衣服走了。

    谢松双手抱臂,好笑地说:“我嫂子怀了孩子的时候也不喜欢穿系腰带的衣服。”

    柳玉心虚,抿唇不语。

    不一会儿老板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套不系腰带的衣服,笑容满面地把衣服递给柳玉,并往店里指了指:“里面有屋子,进去换吧。”

    柳玉抱着衣服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很大,有桌有椅,还有一面巨大的屏风,两只蜡烛分别立在屋子两端的灯笼里,将整间屋子照得明亮。

    春夏的衣服讲究轻薄透气,穿和脱都比秋冬的衣服方便,但柳玉为了遮掩隆起的腹部,不仅多穿了一件薄衣,还在腹部裹了几层长布。

    因此脱时相当麻烦,他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把身上的衣服脱掉。

    屏风旁边放了一面一人高的铜镜,镜子里歪歪扭扭地映出只穿了一条裤子的柳玉。

    柳玉不敢把长布缠得太紧,所以就算他缠了四五层,此时将衣服一脱,怀孕的肚子也十分明显。

    到了夏天,只怕他的肚子会越来越大,到时再也骗不了旁人。

    其实在酒楼里的时候,他就生出了把事实告诉谢松的冲动,可惜后来被卓阳的出现打断了。

    一个人守着秘密实在艰难,即便现在,他依然想找个机会对谢松说出实情,可他又害怕谢松接受不了自己怀孕的事,把自己当成怪物。

    若是以前的他遇到这种事,可能也会选择疏远。

    柳玉在铜镜前僵站许久,随后沉默地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准备换上。

    与此同时,屏风后面的宋殊禹整个人都被震住了,他跟随柳玉一路来到这家店里,方才找不到地方躲藏才不得已躲进这间屋子的屏风后面。

    上午和明檀邢秀分开后,宋殊禹便一直在想柳玉的事。

    按照明檀的说法,最好是再找几个大夫进行判断,可宋殊禹知道柳玉对自己有多排斥,倘若柳玉存心隐瞒怀孕之事,那么他找来大夫强行诊断只会让柳玉更加讨厌自己。

    宋殊禹想来想去,不愿冒险,索性推掉所有事务在暗中偷偷观察柳玉。

    他没想到今天就能有所收获。

    柳玉竟然真的——

    怀了身孕……

    宋殊禹没当过父亲,看不出柳玉到底有几个月的身子,但想来应该是他离开玉潭村前那晚留下的。

    他心乱如麻,一面想着不能让柳玉继续留在那个茶坊里,一面担心把柳玉接来身边无异于让柳玉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

    更关键的是——

    柳玉不一定愿意离开茶坊搬进摄政王府。

    宋殊禹想得脑袋都快炸开了,他的手在抖,即将当父亲的念头让他有种虚幻的飘渺感。

    就在这时,一件外衣从头罩来,直接兜住了宋殊禹的脸,宋殊禹眼前一黑,还未作出反应,就被一只手在胸口掐了一把。

    “宋子臻!”耳边响起柳玉生气地呵斥声。

    第84章 预言家她只是我的下属(2更)

    宋殊禹活了二十多年,就没怎么干过跟踪人的事儿,如今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结果就被人给逮住了。

    逮住他的人真没客气,揪着他就是一顿掐。

    偏偏宋殊禹躲又无法躲,还手也不敢还手,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后退,后背撞到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眉头一拧。

    “柳玉!”谢松拍了拍屋门,在外面喊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揪着宋殊禹的力道骤然一松,面前火冒三丈的人明显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扬声回道:“没、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到了桌子。”

    “那就好。”谢松又问,“需要我进去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你。”

    “行,那我在外面等你啊。”

    “好。”

    谢松说完,脚步声逐渐远去。

    柳玉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宋殊禹那颗依然被外衣罩着的脑袋,再想起方才的闷响,顿时又生气又止不住地有些心疼。

    他一把扯下外衣,只见宋殊禹头发凌乱,拧着眉头,一张英俊的面容看上去颇为狼狈,可一双眼睛还是巴巴地望着他。

    柳玉板着脸,伸手摸了摸宋殊禹的肩膀:“撞疼了吗?”

    疼肯定是疼的,可这点疼对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宋殊禹来说算得了什么?

    不过被柳玉这么一问,宋殊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故作夸张地点了点头,一向高傲自负的摄政王在此时卖起惨来。

    “疼,疼死了。”宋殊禹伸手抱住柳玉,顺势将脸埋进柳玉的颈窝里,“你让我抱一会儿吧,我抱着你就不疼了。”

    柳玉身体僵硬地立在原地,双手抵着宋殊禹的胸膛,可犹豫了半天,到底没忍心推开。

    直到宋殊禹的手不小心碰着了一个圆滚滚的肚子,才被受了刺激一般的柳玉用力推开。

    柳玉身上只来得及披上一件新衣服的外衣,被长布裹了几层的肚子还暴露在空气中。

    他手忙脚乱地用外衣挡住自己的肚子。

    怀胎四五个月的肚子在穿上衣服时尚可遮挡一二,一旦脱了衣服,就无处遁形了。

    最后,柳玉一张脸都红透了,裹着外衣转过身去。

    宋殊禹把柳玉的紧张和无措都看在眼里,他很想上前抱抱柳玉、安慰柳玉,可他也清楚从玉潭村过来京城的柳玉经历了很多,性格早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

    倘若现在他贸然靠近的话,恐怕会让柳玉更加抗拒他、排斥他。

    宋殊禹安静良久,才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小玉。”

    柳玉仍旧用后脑勺对着他,一想起今晚的事,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跟踪我?还偷看我!”

    “我没有。”宋殊禹难得品尝到了有苦难言的滋味。

    虽然他的确有过偷看的想法,但是考虑到行踪败露后会让柳玉更加讨厌自己,也就打消了那个想法。

    今晚属实是歪打正着。

    可柳玉显然不信他的话:“你没有的话会躲在屏风后面?”

    “……”宋殊禹知道自己的话没有多大的说服力,可想了想还是尽可能地解释道,“我只是跟着你来到这家店,但我没有偷看的想法,在你进入这间屋子之前,我就已经躲进来了,不然你看这间屋子既没有窗户、门也被你反锁了,我如何进得来?”

    柳玉没有说话,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话。

    半晌,也不知柳玉有没有思考出一个结果来,他侧身走到屏风前,从椅子上摸到衣服安安静静地穿了起来。

    穿完衣服,又开始穿裤子。

    挺着个孕肚穿裤子比穿衣服麻烦多了,住在茶坊里时,柳玉害怕被谢松发现端倪,每次都躲起来换衣服,动作又快又麻利,这会儿却不知怎的,屡次穿错。

    柳玉心急如焚,偏偏越急越容易出错。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拿走了被他脱下的裤子。

    “你坐椅子上。”宋殊禹拉来屏风旁的椅子,放到柳玉身后。

    柳玉光着两条腿,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终是咬着嘴唇坐到了椅子上。

    宋殊禹把手里的裤子挂到椅子的扶手上,在柳玉脚边蹲下身,他抓住柳玉一只脚的脚踝,帮柳玉脱下鞋袜。

    柳玉面色发紧,不适应地缩了缩脚,无奈宋殊禹抓得严实,他根本抽不回脚。

    脱了这只脚上的鞋袜,宋殊禹把柳玉的脚放到自己半跪在地上的腿上,让柳玉的脚心抵着自己的大腿,接着又去脱另一只脚上的鞋袜。

    柳玉从小就开始干活,一直觉得脚是一个人身上最脏的地方,手脏了可以洗,可脚脏了还得继续在鞋子里闷着。

    而且脚比手更容易出汗。

    然而眼下宋殊禹直接用手握着他的脚,叫他坐如针毡,脸颊烫得好似有火在烧。

    “你、你别这样。”柳玉伸手推了推宋殊禹的肩膀。

    宋殊禹刚把柳玉的袜子塞进鞋里,闻言抬头,才发现柳玉的一张脸跟去年某些大臣送的红苹果有得一比,他忍俊不禁:“别哪样?”

    “你别抓着我的脚了。”柳玉用脚蹬了蹬,可惜还是没能逃脱宋殊禹的手心。

    “怎么了?”宋殊禹问,“你怕痒?”

    “不是,脚脏,免得把你手也弄脏了。”

    “哪里脏了?你的脚不脏。”宋殊禹笑着说完,还轻轻捏了下柳玉的脚。

    柳玉猛地打了个哆嗦。

    宋殊禹眼里的笑意逐渐加深,他让柳玉把两只脚都踩在自己腿上,然后拿来裤子帮柳玉从脚底往上套。

    可能柳玉不太清楚,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柳玉的小腿线条十分流畅,白皙的皮肤覆盖着匀称的肌肉,也包裹着小巧的骨架。

    那天夜里,便是这双细长的腿圈住了他的腰。

    他一只手握上去,几乎能握住整条小腿,手心摸了一层薄汗,也如那天夜里一般。

    不过这次柳玉腿上的汗水是被厚实的裤子闷出来的。

    宋殊禹有些心猿意马,在思绪飘远之前不得不赶紧打住,他帮柳玉拉上裤子,让柳玉站起来后,又走到后面帮柳玉系上带子。

    结果绕到柳玉身前的手不小心碰着了隆起的肚子。

    宋殊禹本能地僵了一下。

    他看了眼面前的柳玉,柳玉背对着他,双手微微抬起,垂着脑袋,没有任何反应。

    宋殊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将手抚上柳玉的肚子。

    柳玉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许了宋殊禹的行为,但他的身形慢慢紧绷,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之前只是看着并不觉得柳玉的肚子有多大,此时上了手后,便能明显感受到肚子凸起的幅度。

    宋殊禹面上不显,可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哪怕隔着四五层长布,他也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柳玉肚皮的紧绷,感受到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甚至感受到了那个小生命运动的行迹。

    “它、它动了!”宋殊禹惊骇道。

    “它早就会动了。”柳玉终于开了口,并打掉宋殊禹贴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宋殊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这一刻,他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仿佛在做梦一样,他从未想过自己和柳玉会拥有一个孩子。

    早在他决定和柳玉一起的时候,就放弃了拥有自己孩子的想法。

    可就在刚刚,他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了那个生命的存在。

    那是他和柳玉的孩子。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宋殊禹拼命压下心头的巨浪,他蹲下身为柳玉穿好鞋袜,又帮柳玉穿好上衣。

    这套衣服版型宽松,最适合在炎热的夏季穿,正好合了柳玉的意,能完美遮住隆起的腹部。

    柳玉在铜镜前照了一会儿,外面的谢松又来敲门了。

    “柳玉,你好了吗?”

    “好了,我马上出去。”柳玉转身就走,匆匆出了屋子。

    宋殊禹的话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他眼巴巴望着屋门打开又被关上,安静的屋子里顿时只剩他一人。

    他叹了口气,只好躲回屏风后面。

    谢松在外面等得花儿都要谢了,总算瞧见柳玉出来,他走过去把柳玉从头到脚地看了看。

    “不错啊,这身衣服适合你。”谢松捏着柳玉肩上的衣服捻了捻,“还很轻薄,夏天穿着正好。”

    柳玉高兴地说:“那就要这套衣服了。”

    老板搓着手上前:“客官,那我替你把衣服包起来?”

    “你帮我把里面的衣服包起来吧,我就穿这身离开。”柳玉说完,忽然想到宋殊禹还藏在屋子里,赶紧补充了一句,“我自己去拿好了,你再帮我拿两套一样的衣服,就不试了,一起打包带走。”

    “好嘞!”老板的脸都快笑开花了。

    柳玉回到屋子,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裤走到屏风后面。

    宋殊禹果然在那儿等着。

    “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柳玉说。

    方才柳玉出去,宋殊禹便在思考他和柳玉的事,本来难以抉择,可在柳玉推开屋门的瞬间,他做出了选择。

    他要把柳玉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有诸多危险,哪怕有无数人虎视眈眈,哪怕这一举动会让柳玉成为众矢之的,他也要让柳玉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最好的结果是一起活。

    而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起死罢了。

    做出选择后,宋殊禹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就连他人生中最私密也是最要命的事,都能轻而易举地对柳玉全盘托出:“我之前跟你说我和明檀之间没有感情,其实是有原因的。”

    柳玉愣愣看着宋殊禹,他想问是何原因,却又莫名感觉这个话题有些熟悉。

    与此同时,藏在屋顶的曾夷脸色一变,准备飞身下去阻止宋殊禹说出秘密。

    可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邢秀一把按住肩膀。

    邢秀对他摇了摇头。

    曾夷急得汗水都出来了,低声说道:“赤羽司是超越皇权的存在,绝不能轻易为外人道也,若是传了出去,会直接将大人推到风口浪尖之上,甚至给了那些人一个光明正大制裁大人的理由。”

    邢秀面无表情,眼里毫无波动:“大人自有大人的考量。”

    “大人有何考量?他不过是被那个小少年迷了心窍……”

    话未说完,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横在了曾夷的脖子上。

    邢秀握着匕首的另一端,眼神比锋利的刀尖还冷:“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大人的事容得了你多嘴?还是说上次的板子没挨够?”

    “……”曾夷背后的冷汗涔涔而下,缓慢地坐了回去。

    屋子里,宋殊禹语气严肃地说:“我和明檀在成亲之前便已是旧时,我之所以与她成亲是为了拉拢她背后的势力,这是最简洁有效的方法,我承认我想走捷径,但我和她之间绝无感情,她隶属我所掌管的一个组织。”

    柳玉:“……”

    宋殊禹见柳玉不吭声,继续解释:“换言之,她也是我的下属。”

    “……”柳玉艰难出声,“你说的那个组织是?”

    “赤羽司。”

    “……”

    “她是赤羽司的成员,你之前见过的邢秀是赤羽司的司长。”

    “……”

    柳玉知道这个话题为何如此熟悉了,因为不久前谢松才跟他提起过。

    宋殊禹忐忑地观察着柳玉的表情,见柳玉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他内心也越来越不安:“小玉……”

    柳玉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第85章 答应跟我回去(1更)

    宋殊禹见状,顿时急了,连忙去拉柳玉的手。

    没想到这次柳玉一下子就被拉回来了。

    柳玉仰起脸,抿唇不语地看着他。

    明黄的光线犹如柔纱一般覆盖在柳玉脸上,柳玉眼睫轻颤,乌黑的眼里好似有水光流动,模糊地映出宋殊禹的身影。

    宋殊禹垂着眼睑和柳玉对视。

    自从来到京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柳玉的脸了,他们每次相遇都以鸡飞狗跳开始、以不欢而散结束。

    宋殊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柳玉:“我们不闹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柳玉的双手慢慢攀上宋殊禹的背脊,他把脸贴在宋殊禹在肩膀上:“好。”

    宋殊禹浑身一震,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抱着柳玉的力道逐渐收紧:“此话当真?”

    柳玉轻轻捏了下他背后的肉:“骗你做什么?”

    “那你刚刚还走。”

    “我逗你玩儿的。”柳玉语气欢快,把脸闷在宋殊禹的颈窝里偷笑了一会儿,颇有些得意地说,“被我吓到了吧?”

    “……”卡在宋殊禹喉管里的一口气缓缓吐出,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吓到了,真的快把我吓死了。”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跟你离开。”柳玉又说。

    闻言,宋殊禹原本放下去的一颗心猛然提起,他愣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我在茶坊里活儿还没干完,要是我贸然走了,掌柜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来接替我,那我的位置岂不是空下来了吗?”柳玉顿了顿,又嘀咕一句,“而且我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结呢。”

    宋殊禹还以为柳玉反悔了,听柳玉这么一解释,才发现自己后背渗出了汗水,就这么片刻工夫,他心里起起落落,就跟被人抛上天又坠下来似的。

    这种感觉还真不好受。

    “好。”宋殊禹呼出口气说,“你需要多长时间?”

    柳玉想了想:“至少五六天吧。”

    “好。”尽管心里觉得五六天着实有些长了,可宋殊禹不得不答应下来,他说,“这期间我依然会安排人守在你身边。”

    柳玉点了点头。

    宋殊禹垂眸看见柳玉白皙的脖颈和小巧的耳垂,心中一动,仿佛又看见了柳玉从前那副乖巧柔顺的模样。

    他情不自禁地抚上柳玉的脸颊,低头在柳玉的侧脸落下一吻。

    柳玉微微一怔,乌黑的眼珠转了过来。

    宋殊禹顺势托住柳玉的下巴,吻从侧脸游弋到鼻尖,又从鼻尖往下落去,最后轻轻贴上柳玉的嘴唇。

    柳玉眼睫直抖,面上仍是微怔的表情,一双睁圆的眼睛笔直地盯着宋殊禹近在咫尺的俊脸。

    宋殊禹停顿了下,在没有感受到柳玉的拒绝后,他准备更进一步。

    可就在这时——

    后背冷不丁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宋殊禹猝不及防,疼得猛吸口气。

    与此同时,柳玉往后一靠,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现在不想和你亲嘴。”柳玉嘴上这么说,揪着宋殊禹后背的手也没有停下。

    宋殊禹脸色发青,脸上净是无奈,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不亲就不亲。”

    柳玉松了手。

    宋殊禹感觉自己后背都快被柳玉揪下一块肉了,他以前就知道柳玉力气大,却不知柳玉揪起人来也这么大力。

    可他一句怨言都不敢有,拿起柳玉揪他的那只手看了看:“没揪疼吧?”

    “我揪的你,我疼什么?”柳玉说完,反问了句,“你被揪疼了吗?”

    宋殊禹立即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那就好。”柳玉微微一笑,白净在脸颊上浮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也笑得弯弯的。

    宋殊禹看入了神,忽然觉得自己挨这一顿揪值得了。

    他好久没看到柳玉笑了。

    然而柳玉的笑容并未持续多久,他很快恢复到了之前的麻木表情,抬眸看了看宋殊禹:“那我走了,谢松还在外面等我。”

    说完,也不给宋殊禹任何反应的机会,柳玉抱着衣裤便脚底抹油地溜出了屋子。

    宋殊禹在原地呆站许久,叹息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成衣店,他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喊了曾夷的名字。

    曾夷鬼魅般地落在宋殊禹面前,单膝跪地,脑袋低垂:“大人。”

    “从今日起,你和曾飞不必再回摄政王府,你们留在柳玉身边看着。”面对曾夷,宋殊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周身寒气环绕,声音冷意十足。

    “是。”

    “曾夷。”宋殊禹再次喊道。

    曾夷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身体紧绷,将头埋得更低:“大人还有何吩咐?”

    “要是柳玉好奇我的事,你一五一十地告知他便是,不用瞒着,但要小心别人从他嘴里套话。”

    曾夷没想到宋殊禹为了柳玉竟然能够豁出到如此地步,一时间心头大震,撑在地上的五指骤然收紧,他低声开口:“大人,柳玉只是一个平民,知道太多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

    话未说完,便被宋殊禹云淡风轻地打断:“你的想法这么多,不如由你来当这个摄政王?”

    “……”曾夷膝盖一软,直接跪到地上磕了个头,“属下不敢,是属下逾越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机会。”宋殊禹点到为止。

    曾夷何尝听不明白宋殊禹的言外之意?

    倘若他们没有把握住这次机会,那就真得被人提着他们的脑袋回摄政王府了。

    等宋殊禹离开,曾夷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屁股瘫坐在地,抹了把额头,全是汗水。

    邢秀落在他身前,面无表情地说:“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了。”

    曾夷讪讪一笑:“大人真是没怎么变过。”

    倒是那个柳玉,变化不可谓不大。

    以前在玉潭村里是一朵小白花,到京城里居然成了一个小辣椒,要是换成他那样揪摄政王的后背,恐怕摄政王当场得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想到这里,曾夷背脊一阵发凉。

    ……

    柳玉抱着衣服和谢松一起回了茶坊,钱爷爷和苏婆婆早睡下了,后院安静得只有他俩的说话声。

    擦洗完后,他们回到茶坊楼上的屋子里。

    天气越来越热,他们住的屋子越来越像个小蒸笼似的,即便把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也仿佛带着热气。

    柳玉打了盆井水放在两张床的中间,可惜没有太大作用。

    谢松热得只穿了一条短裤,连被子都没盖,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嘴里时不时地喘上一口粗气。

    他这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柳玉那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扭头一看,只见柳玉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似乎已经睡着了。

    “柳玉。”谢松喊了一声。

    “嗯?”柳玉回应得很快,“怎么了?”

    “你还没睡呢?我都以为你睡着了。”

    “快了。”柳玉的声音有些迷糊。

    谢松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床边,伸手朝柳玉脸上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手的汗水。

    “老天,你脸上全是汗水!”谢松吓了一跳,更没想到柳玉都这么热了还把被褥裹得严严实实,他连忙伸手去扯被褥,“这么热就别盖被子了,免得闷出病来。”

    谁知柳玉也是一副被他的动作吓到的样子,立即裹着被褥从床上坐起来,后背抵着墙壁,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没了睡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我不热。”柳玉小声说。

    谢松失笑:“你满脑袋的汗水还叫不热?”

    不过说是这么说,却也没再上手扯柳玉身上的被褥。

    柳玉沉默了一会儿,生硬地转了话题:“谢松,我准备离开茶坊了。”

    谢松一愣:“你要离开?你要去哪儿啊?”

    柳玉方才就想好了说辞,他语速缓慢地说:“我在京城有个亲戚,之前一直没联系上他,才不得已暂住在茶坊里,不过前些天他来找我了,我想去他那里干活儿。”

    “难怪你来茶坊后请了好几次假,原来是找你亲戚去了。”谢松心里很不舍得,他在茶坊呆了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柳玉这么合他心意的朋友,可再不舍得也没用,他总不能自私地把人留下来。

    谢松忍住心头的酸意,吸了吸鼻子说,“去你亲戚那儿也好,有你亲戚照应,肯定比在茶坊里过得好,说不定你亲戚那儿提供的住处比我们住的这间小屋子凉快多了。”

    柳玉也很难受,裹着被子沉默不语。

    “对了。”谢松问,“你跟苏婆婆说了吗?”

    柳玉摇头:“我今晚才做的决定,打算明儿一早就跟苏婆婆说一声,好让她早些招人。”

    翌日。

    不到辰时,太阳便升了起来,橘黄的光把层层叠叠的白云照得透亮,今天又是个艳阳天。

    忙了一上午,趁着晌午吃饭的时候,柳玉才有机会找到午休的苏婆婆,他把同样的说辞跟苏婆婆说了一遍。

    苏婆婆也不舍得他离开,但和谢松一样没有劝他,拉着他的手说:“等今天忙完了,我就把这个月的钱结给你,你晚上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可以走了。”

    “这么快吗?”柳玉惊讶了下。

    苏婆婆笑道:“你放心吧,我找得到人接替你的位置。”

    当天晚上,柳玉回小屋子里收拾包袱,他只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东西不多,加上他原先带来的东西,用两个大包袱便能装下。

    谢松一直在旁看着,忍不住问了句:“对了,你亲戚在哪儿干活呀?”

    柳玉不想对谢松有所隐瞒,但又担心给宋殊禹造成麻烦,他想了想,含糊回答:“王府。”

    “王府?!”谢松一脸羡慕,“你那个亲戚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混进王府干活儿,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柳玉把包袱往床尾一放,对谢松说:“等我在那边稳定下来,就回来看你。”

    “好啊,到时候你跟我讲讲王府的事儿。”

    屋子里依旧又闷又热,柳玉睡到半夜就被热醒了,摸了摸手臂,出了很多的汗。

    天还未亮,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去院子里把身上的汗水擦拭干净,等回到屋子穿上衣服,谢松也醒了过来。

    新的一天,谢松还要继续干活儿,只有柳玉轻松了下来,背着两个大包袱坐在茶坊里等接替他的人过来。

    第86章 搬走入府(2更)

    在茶坊开张之前,那个人终于踩着点来了。

    居然是段子轩。

    段子轩应该从苏婆婆嘴里听说了什么,一来就向柳玉问道:“你要去找你亲戚了?”

    柳玉坐在椅子上,愣愣抬头:“啊?对的。”

    段子轩不信柳玉的话,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拉来一张椅子坐到柳玉身前:“你哪儿来的亲戚?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段子轩的语速很快,也许他本人没有其他意思,可听在别人耳里,就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了。

    而且他身体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柳玉,像是一定要从柳玉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柳玉最怕和性格强势的人打交道了,瞧见段子轩这幅模样,顿时表情僵硬,呼吸逐渐急促。

    “你说话啊。”段子轩催促道。

    忽然,一只手揽上柳玉的肩膀,紧接着耳旁响起谢松嬉皮笑脸的声音:“你和人家熟吗?人家在京城有亲戚非要跟你说?”

    段子轩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就脑壳疼,愤怒地开口:“谢松,怎么又是你?我和柳玉好端端地聊个天,你别来捣乱。”

    “你们这叫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审问犯人。”

    段子轩脸色一红:“你别胡说八道!”

    “行了,你以为我闲着没事来找你玩?苏婆婆在二楼等你,让你上去说点事儿。”谢松往楼上一指,“今儿是你回来上岗的第一天,你晚来就算了,还一来就在这儿闲聊,等会儿看苏婆婆怎么教训你。”

    段子轩抬头一看,果然看到苏婆婆在二楼等他。

    他慌忙起身,回头看了眼柳玉,心里再不甘也只能作罢,随后快步朝着二楼走去。

    谢松毫不客气,转身坐到了段子轩坐过的椅子上,他冲着段子轩走远的方向努了努嘴:“还好你没跟他说什么,那个人不安好心。”

    上次柳玉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刚刚和段子轩交谈时,他明显察觉出了段子轩对自己的敌意和不喜。

    他不清楚段子轩为何讨厌自己,仔细想来,他和段子轩之间没有任何过节和冲突。

    柳玉挠挠头,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反正离开了这个茶坊,他和段子轩唯一的联系也就断了。

    跟谢松告完别,柳玉也要离开了,从茶坊到摄政王府的路程很远,徒步肯定不行,必须乘坐马车。

    茶坊里的马车都出去运货了,柳玉准备去隔壁食铺租一辆马车,结果刚走出茶坊,就有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他的面前。

    曾夷从车上下来:“柳公子,我奉大人之命过来接你回府。”

    柳玉瞅着曾夷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恍然说道:“我是不是在玉潭村见过你?”

    “是的,在钱永丰的马车上。”曾夷没想到柳玉记性这么好,笑了笑说,“原来你还记得我。”

    柳玉心想这不是对方和玉潭村太格格不入了嘛,都不记得都难,他还记得对方还有一个同伴来着。

    “我叫曾夷。”曾夷接过柳玉身上的两个大包袱,掂了掂还挺沉,也不知道柳玉是怎么背起它们的。

    马车里相当宽敞,软垫上都铺了一层竹席,坐上去凉飕飕的,中间的矮几上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古铜色容器,里面装着一块块中间白色、边缘透明的冰。

    凉气从冰堆里散发出来,扑在柳玉脸上。

    柳玉为了遮掩肚子,穿得比其他人厚实得多,早就捂出一身汗水,这会儿感受到了凉意,忍不住整个人都贴到了矮几旁边。

    真是凉快啊。

    柳玉眯了眯眼,四肢都软了下来。

    ……

    今天是宋殊禹这些天来第一次上朝,年仅十岁的小皇帝坐在高处的龙椅上,两只手抓着扶手两边的龙头,两条悬空的腿晃来晃去,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站在群臣之首的宋殊禹也难得走神了,沉默寡言地听着其他大臣叽叽喳喳,从始至终都没吭过一声。

    可惜他不犯人、人却犯他。

    “摄政王,当初你力排众议扶皇上上位,却不曾考虑皇上尚且年幼,如今那些外族人指着皇上的年纪做文章,三番四次要求我国降低对外族的税收,你怎么看?”说话之人是吏部的尚书,胡子花白,老态龙钟,平时看人的眼睛都带着一股子浑浊,可一旦找到机会怼起摄政王来,便两眼冒着金光,整个人的精神气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宋殊禹回了神,冷冷淡淡的一眼瞥去。

    吏部尚书站在他对面,一脸蛮横地与他对视。

    朝廷上的其他臣子眼观鼻、口关心,安静如鹌鹑,这个时候出声只会惹来一身骚。

    “我怎么看?”宋殊禹冷道,“我用眼睛看。”

    吏部尚书:“……”

    “再者,外交之事应由礼部负责,你一个吏部的尚书瞎操什么心?还是说礼部的人已经无能到需要你们吏部的人为他们当家做主了?”

    “朱恒呢?”龙椅上的小皇帝忽然大声喊道,“朱恒人没了吗?”

    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的礼部尚书朱恒连滚带爬地从后面的人群中钻出来,双腿一软,砰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臣在。”

    小皇帝似乎从中找到了乐趣,沉下脸来,盯着朱恒说道:“你这个礼部尚书不想干了?”

    朱恒抖若筛糠,额头抵地:“臣没有,臣冤枉。”

    “那你把你的事儿扔给吏部尚书?你不想干了直说,朕让吏部尚书担了你那份活儿。”

    朱恒一脸苦逼,转头看向吏部尚书:“文大人,外族之事有我们礼部操心,文大人还是多操心自个儿的事吧!”

    “而且我年纪小怎么了?我年纪小就是他们趁火打劫的理由?”小皇帝的手又指向吏部尚书,“文谦啊文谦,这点破事都值得被你拿到朝廷上问,你是没有思考过还是压根不想思考?”

    文谦低眉垂目,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臣忧心过度才不得已逾了矩,还望皇上恕罪。”

    “忧心过度?”小皇帝心直口快,“我看你这个老头就是满肚子坏水。”

    文谦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双手爆出根根青筋。

    下了早朝,虽然宋殊禹回家心切,但还是跟着小皇帝去了御书房,一道视线始终黏在他们背后。

    宋殊禹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不远处文谦阴沉的目光。

    文谦站在阶梯中间,双手背后,面无表情,偷看被抓了个正着,他却一点也不心虚,反而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那个老东西。”小皇帝也注意到了文谦的存在,低声骂道,“早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了,还跟一根老竹笋似的杵在朕的朝廷上,朕拿着铁锹挖都挖不动。”

    宋殊禹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倒是小皇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表情怪异地多看了宋殊禹好几眼:“叔,你近日来碰到好事儿了?”

    闻言,宋殊禹修炼收敛了笑意,又回到了最初冷冷淡淡的模样:“为何这么说?”

    小皇帝坐在撵子上,身体微微摇晃,他摸了摸鼻子说:“就是感觉你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嗯?”

    “你比以前更像人了。”

    ……

    宋殊禹和小皇帝商量完事,拒绝了小皇帝留他用膳的请求,马不停蹄地回了摄政王府。

    刚踏入府,他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刘嬷嬷:“柳玉呢?”

    “柳公子在屋里呢,进去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了。”刘嬷嬷回答。

    宋殊禹二话不说直奔卧房。

    明媚的阳光晒着屋外的绿植,由于好些天没有下雨的缘故,花草树木看上去都有些没精打采。

    不过推开房门,便有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

    宋殊禹顾不上换下身上的朝服,没在外屋瞧见柳玉的身影,又大步流星地朝里屋走去。

    里屋放了一个不小的冰鉴,正好放在床头,冷气从里散出,把整间屋子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桌上摆了一盘瓜果,有李子、桃子以及切成小块的西瓜,李子和桃子似乎没怎么动过,只有西瓜被吃了好几块,西瓜皮扔在了盘子里。

    屋子的窗户就在床铺旁边,半敞开着,阳光倾斜着洒了进来,落在原本应该收拾整洁的床铺上。

    但此时床铺上的枕头和被褥都乱了,被褥拱成一个人形,一只白皙的手从里探出,虚虚搭在床沿上。

    宋殊禹看到这一幕,脸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放轻脚步地走到床边。

    床上的柳玉睡得很熟,侧着脑袋面向里面,没有任何束缚的黑发凌乱地散在白色的枕头上。

    只是柳玉睡得很不踏实,像是在做噩梦,眉头时不时地紧皱一下。

    宋殊禹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柳玉的手,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动作,柳玉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小玉。”宋殊禹温声细语,在柳玉胸口处轻轻拍了拍,“时候还早,你接着睡。”

    柳玉愣了好久,才转头看向宋殊禹,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后,哑着声音喊道:“甄大哥。”

    话音未落,柳玉主动向宋殊禹靠了过来。

    第87章 纵容好吧好吧(1更)

    柳玉伸手环住宋殊禹的腰,将脑袋枕到宋殊禹的腿上,他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说起话来也口齿不清:“你何时回来的?”

    宋殊禹身体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用手摸一摸柳玉柔软的发丝。

    “刚回来。”宋殊禹声音不自觉地柔了下来,“你睡多久了?”

    柳玉扭过脑袋,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没有多久,可能半个时辰。”

    “那再睡会儿?”

    “嗯。”

    柳玉觉得光线有些刺眼,便把脸埋进宋殊禹的衣袍里,也不知宋殊禹去过哪里,衣服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也正是这股檀香拉回了柳玉的神志。

    宋殊禹本想换个姿势让柳玉睡得舒服一些,结果怀里抱着的人忽然愣了一下,紧接着腰间传来一阵刺痛。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宋殊禹一下子拧起眉头。

    “宋子臻?”柳玉终于清醒,一骨碌地从宋殊禹身上爬起来,脸上带着和方才截然不同的表情,“原来是你。”

    宋殊禹被柳玉眉宇之间无意识流露出来的抗拒刺了一下,佯装无事地去拉柳玉的手:“除了我还会有别人吗?”

    柳玉没有挣扎,但也没有主动,只是木着一张脸地看着宋殊禹。

    宋殊禹看了眼柳玉隆起的腹部,没了宽袍大衣的遮挡,只穿了一身里衣的柳玉孕肚相当明显,他盘起腿来有些吃力,便伸长了两条腿大喇喇地叉开坐着。

    往常柳玉无论是在宋殊禹面前还是其他人面前都会注意形象,这会儿倒像是破罐子破摔了,无所谓宋殊禹如何看他。

    宋殊禹的目光在柳玉的腹部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想摸,可又没有那个胆子。

    最后,他伸出去的时候落在了柳玉的膝盖上。

    轻轻揉了揉。

    却见柳玉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怎么了?疼吗?”宋殊禹不敢再动,手指虚虚按着柳玉的膝盖。

    他离宫前特意去了一趟御书房,除了和小皇帝商量要事外,还让小皇帝帮忙召集了宫中的御医。

    宫中御医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经由一层层考试筛选上来,理论知识多,但见识颇少、思想固化,另一种是经由招募进宫,曾经多是游医,走南闯北,治过许多疑难杂症,也见过许多新鲜事物。

    宋殊禹挑了两个经历偏后者的御医,避开小皇帝和其他人,单独向两个御医询问了男人生子之事。

    两个御医诚惶诚惶,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男人怀孕生子,但在外闯荡了十几年,多少听说过一些风声,他们没有给出确切的回复,只说自己需要时间查阅商讨。

    宋殊禹早有心理准备,很快放了人,不过在两个御医走之前,还是向他们请教了一下照顾孕夫的细节以及注意事项。

    这两个御医在老皇帝生前最为龙精虎猛的时候便在宫里伺候妃嫔了,对这方面的事最为精通。

    他们说怀了身子的人容易受到周遭事物的影响,情绪起伏不定,甚至变得暴躁易怒,为了一点小事就会大动肝火,总体来说是由心里上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导致,若是条件允许,让丫鬟帮忙揉揉膝盖,拿热帕子敷一下身上的酸痛部位都是可行的。

    为此,宋殊禹还多花了一会儿工夫在宫中学习了揉膝盖的手法。

    难道是他记错了?

    宋殊禹摸了摸柳玉的膝盖,问道:“刚刚被我揉疼了吗?”

    柳玉摇头:“不怪你,本来就疼。”

    看来真被御医说对了,宋殊禹想着,拉来被子盖住柳玉的腿,起身说道:“你接着睡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柳玉垂着眼睫,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宋殊禹要去哪里。

    门外就有丫鬟守着,还有刘嬷嬷亲自上阵,但宋殊禹没有把事儿吩咐下去,而是直接去了厨房,亲眼看着丫鬟烧了一壶水。

    宋殊禹让丫鬟拿来盆子和帕子,倒了些凉水中和一下温度,把帕子浸进水里,端着盆子往回走。

    丫鬟满脸慌张地跟在后面,心急如焚,不停向刘嬷嬷递着眼色。

    刘嬷嬷也很无奈,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若是往常,谁敢让他们家大人干这种粗活儿?即便大人不说什么,藏在暗处的邢秀估计也会跳出来给她们两刀。

    可这会儿连邢秀都没有一点动静,不知是默认了他们家大人的行为还是和她们一样被震撼到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了。

    走到屋门外时,宋殊禹忽然停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刘嬷嬷和几个丫鬟也忙不迭停下脚步,她们见宋殊禹转头朝院里看去,也纷纷转过脑袋。

    原本睡在屋里的柳玉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身上披着一件薄衣,乌黑的长发随意用一条细绳捆了起来,他站在墙角,仰起脑袋,迎着阳光的侧脸能看出他此时的表情十分严肃。

    剩下的几个丫鬟在柳玉身后站成一排,皆是一脸无奈。

    听见脚步声,那几个丫鬟齐声喊了大人。

    宋殊禹把手里泡着帕子的盆子交给刘嬷嬷,对那几个丫鬟摆了摆手,等她们下去后,便走到柳玉身后。

    柳玉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尽管没有回头,可背对着他的身影肉眼可见地绷紧起来。

    宋殊禹眼神微暗,停在了距离柳玉两三步之遥的地方。

    “在看什么?”

    “那里。”柳玉有时候排斥宋殊禹,但基本上对宋殊禹有问必答,他抬手指了下墙头,“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只猫?”

    宋殊禹抬头看了看。

    阳光有些刺眼,不过不影响他看到墙头的一个位置上蜷缩着一团瑟瑟发抖的黑炭。

    宋殊禹身份特殊,不仅身边藏了众多暗卫,也在摄政王府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是没他点头,连一只苍蝇都不会被放进来。

    可想而知,那团黑炭应该是府里一些丫鬟的杰作,之前宋殊禹有半年没回来,丫鬟心软,没舍得在寒冬腊月里把可怜的猫赶走,猫藏在府里,还生了小猫。

    宋殊禹向来不喜欢这些小动物,当即沉下脸来:“刘嬷嬷。”

    刘嬷嬷在府里的资历再深,到底还是要看宋殊禹这个主子的脸色,她心头一慌,软软地跪到了地上。

    一群丫鬟见状,跪得一个比一个快。

    不一会儿,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跪得一地都是。

    “老奴有错,老奴看守不力,大人先让老奴把那只小畜生从墙上弄下来,事后老奴认打认罚。”

    宋殊禹脸色难看,却还是给了刘嬷嬷面子:“把它抓下来扔出去,免得抓到人。”

    这个人不指其他人,只指柳玉。

    而柳玉已经被宋殊禹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吓得吭都不敢吭一声,直到听说要把猫扔出去,他才用力眨了眨眼睛。

    “不能扔。”他拽了下宋殊禹的袖袍边缘,焦急地说,“它那么小,可能才两三个月大,扔出去肯定活不了。”

    宋殊禹多看了眼柳玉拽着自己衣服的手,脸色是温和下来了,可语气依旧强硬:“也不能把它留在府里,容易抓伤人。”

    “不把它留在府里的话,它就没去处了。”柳玉生怕小猫被扔出去,一时没想那么多,习惯性地开口撒娇,“宋子臻,你就行行好让它留下吧,好人会有好报的郁颜。”

    跪在地上的刘嬷嬷和一群丫鬟表情惊骇,却恨不得把头埋进衣领里,大气不敢出。

    宋殊禹字子臻,了解他、认识他的人都会叫他宋子臻,可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自从他们家大人稳坐摄政王之位后,还真没几个人敢再喊“宋子臻”这三个字。

    柳玉是第一个。

    至于第二个嘛……

    不知道小皇帝和卓家二公子敢不敢喊,就算他们敢,估计他们家大人也不会像此时这般平和地应下。

    宋殊禹眼里盛着细碎的光,有那么一瞬,从里面迸发出的光彩比头顶的太阳还要刺目。

    “行吧。”宋殊禹妥协地说,“那我找个人收留……”

    话未说完,就被柳玉急声打断:“我!”

    “你?”

    “我可以照顾它。”柳玉眼巴巴地望着宋殊禹,一副可怜相,眼里写满了恳求,“我在这里好闷,想找点事儿做……”

    宋殊禹沉默。

    柳玉扒着宋殊禹的衣服,表面上是恳求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对方不同意的话就这么耗下去的架势。

    宋殊禹叹了口气,出声喊道:“邢秀。”

    话音未落,跪在地上的丫鬟们旁边悄无声息地多了一道身影。

    “把那只猫抓下来,拿去洗一洗,再把它的爪子剪一剪,收拾好了送过来。”

    “……是。”

    于是赤羽司上下最令人胆寒且手上沾了无数人鲜血的第一杀手邢秀面无表情地飞去墙头抓猫了。

    不过他也习惯了。

    比起跟踪柳玉和盯梢柳玉,抓猫好歹给了他伸展拳脚的机会。

    当天夜里,柳玉刚用过晚膳,邢秀便拎着那只被“处理”过的小猫出现了。

    小猫还在瑟瑟发抖,举着两只小爪子,夹起尾巴,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邢秀把小猫递给柳玉,小猫才瞬间活了过来一般,一个劲儿地往柳玉的臂弯里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床分你一半拒绝

    宋殊禹从书房回来,便看到柳玉拿着被撕成小条的白水煮肉在喂小猫,被安排过来伺候柳玉的几个丫鬟都觉得新奇,捧着装了肉条的小碟子叽叽喳喳地围观。

    “它好小,吃得下吗?”

    “吃不吃得下都得吃,不然活不了。”

    “还好柳公子说服了大人,要是真把它扔外面去,肯定过不了今晚。”

    “也不知以前大人让刘嬷嬷扔出去的那两只小猫如何了,也许早就死在街头了。”

    正说着,站在边上的丫鬟忽然发现宋殊禹的到来,顿时脸色煞白,慌忙转身喊了一声大人。

    其他丫鬟闻言,声音戛然而止,纷纷表情惶恐地压低身子行礼。

    宋殊禹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他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丫鬟们赶紧退下了。

    宋殊禹拿着从丫鬟手里接过的小碟子坐到柳玉面前。

    瘦弱的小黑猫勉强吃完一根肉条,缩着尾巴全蜷在柳玉脚上,嘴里发出细细的叫声。

    柳玉连抬眸看宋殊禹一眼都懒得,安静地顺着猫毛。

    小猫被顺得舒服了,用脑袋蹭着柳玉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宋殊禹看着柳玉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猫头,过了一会儿,他把小碟子递过去:“还喂吗?”

    “不喂了。”柳玉说,“它已经吃饱了。”

    宋殊禹收回手,掂了掂小碟子里的肉条,几乎是满的,估计没喂多少,他把小碟子放到桌上:“这猫食量和你一样小。”

    若是往常,柳玉会反驳他几句,可这会儿,柳玉听了他的话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垂着眼睑,认真摸着小猫的脑袋。

    其实柳玉心里一直在打鼓。

    他不太想和宋殊禹说话,本以为宋殊禹受了冷落后便会离开,谁知宋殊禹很坐得住,硬是和他面对面地坐了半盏茶的功夫。

    尽管柳玉没有抬头,却能十分清楚地感受到宋殊禹的目光始终集中在自己身上,存在感强得叫他无法忽视。

    他咽了口唾沫,正要起身,却被宋殊禹一把抓住了手腕。

    柳玉吓得身体一抖,险些没抱住怀里的小猫,他条件反射地睁圆眼睛,抬头看向宋殊禹:“你要干什么?”

    宋殊禹似乎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会引起柳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得笑了一下,但眼中笑意不多。

    “想养猫时就好声好气地待我,养了猫后就连正眼都懒得看我一下,我是你用完就扔的工具吗?”

    宋殊禹担心抓疼了柳玉,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可柳玉还是一副害怕得紧的样子,微微缩着肩膀,紧绷的神情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惕和防备,如此一看,倒是和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猫如出一辙。

    不过柳玉和小猫不一样。

    他一声令下,便能让人把这只不知好歹的小猫扔出去,可他不能如法炮制地让人把柳玉也扔出去。

    那还不如把他自己扔出去。

    柳玉和宋殊禹对视半晌,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时候不早了,你怎的还不回去休息?”

    “……”宋殊禹瞬间有种被气笑了的感觉,他沉默片刻,慢慢松开柳玉的手,“这里便是我休息的地方,我不是回来了吗?”

    柳玉茫然:“……这里是?”

    宋殊禹接过他的话:“这里是我平日居住的庭院,里面是我平日睡觉的卧房。”

    柳玉:“……”

    他还以为这里是刘嬷嬷给他安排的新住处。

    宋殊禹好笑地看着柳玉逐渐僵硬的表情,刚想说话,却见柳玉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那我呢?”柳玉着急地问,“我住哪儿?”

    宋殊禹单手搭在桌沿边上,坐姿轻松,他装模作样地沉思,须臾,说道:“我不介意分一半的床给你。”

    “我不要。”柳玉果断拒绝,“我要一个人睡。”

    这时,宋殊禹有些笑不出来了,他缓缓起身,正色看着柳玉的眼睛:“为什么?”

    “……”柳玉小声嘀咕,“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想一个人睡。”

    说完,他垂下目光,不敢再和宋殊禹对视。

    空气闷得可怕,只能听见外面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以及怀里的小猫发出的咕噜声。

    柳玉一下又一下地顺着猫毛,好像这样就可以缓解心里的紧张,结果小猫都在怀里睡着了,他却比方才更加紧张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柳玉以为宋殊禹快要发火的时候,宋殊禹冷不丁地说了声好。

    接着,宋殊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柳玉停下手上的动作,愣愣看着宋殊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不知怎的,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犹如喉咙里卡着一片柠檬,又酸又涩的感觉顺着喉咙直往下流。

    他用力眨了眨眼,勉强把浸到眼睛里的酸意逼退回去。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他差点控制不住地点头答应。

    可转念想到明檀也住在这个府里,也许就住在不远处,当即一盆凉水临头泼下,把他泼清醒了。

    柳玉在原地站了半晌,抱着小猫走出屋子,丫鬟们都安安静静地守在外面,瞧见柳玉出来,一个丫鬟迎上来问:“柳少爷有何吩咐?”

    背着宋殊禹,柳玉没敢直呼其名,只问:“大人走了吗?”

    “应该是走了。”丫鬟也不清楚。

    刚刚他们家大人的脸冷跟得冰块似的,她们哪儿敢凑上前问,躲都来不及呢。

    “那……”柳玉还想问些什么,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换了句话,“那我今晚住哪儿呢?”

    “大人吩咐过,柳公子今后就住这里。”丫鬟说,“柳公子累了吗?让奴婢服侍柳公子就寝吧。”

    柳玉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胡乱点了点头。

    他不清楚这种高门贵府里的规矩,在茶坊时,他睡前和谢松一起打盆水擦洗一下身子便是,可在这里连去哪儿打水都不清楚。

    因此柳玉只能回到屋里,等着丫鬟们准备热水。

    洗澡不在屋子里洗,而是去专门的浴房。

    地上被挖出一个正正方方的洞,里面铺满了纯白的砖石,雾气在水面缭绕,带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浴池旁边放有镂花屏风以及一个长长的矮桌,桌上摆着一个模样精美的铜器,飘渺的白色烟雾从铜器里飘出来。

    柳玉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特意用来洗澡的屋子,一时间手足无措,进去后生怕不小心碰到哪里。

    丫鬟们要为柳玉更衣,可她们的手还没碰到柳玉的衣服,就把柳玉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姐姐们,我自己来就是了。”柳玉脸上的红蔓延到了脖子根,他难得不结巴了,语速飞快地说,“我自己可以的。”

    丫鬟们和柳玉处了半天,都很喜欢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少年,主要是有了这个小少年,府里再也不像往日那般死气沉沉了。

    她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说笑,即便被大人看到了也不怕,反正大人不会在这个小少年面前责罚她们。

    若是以往,不管大人是否在场,她们都像哑巴一样闭嘴不言,默默干着手里的活儿,活得那叫一个没滋没味。

    “小公子怀着身子不太方便,奴婢们怎好意思袖手旁观?要是被刘嬷嬷知道了,肯定要怪罪奴婢们。”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

    但柳玉其他时候好说话得很,这种时候就格外坚持。

    最后,丫鬟们拗不过他,只得放了个人出去询问刘嬷嬷。

    不多时,那个丫鬟便回来了,喊着其他丫鬟一起离开了浴房。

    带上房门后,丫鬟们转身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刘嬷嬷,以及刘嬷嬷身旁的宋殊禹。

    丫鬟们脸色一惊,还未开口喊大人,就被宋殊禹冷飕飕地瞥了一眼。

    “大人”二字卡在喉管里,丫鬟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

    虽然柳玉有了身子不太方便,但是在茶坊的那段时间让他琢磨出了洗澡的法子,累是累了些,胜在不需要其他人搭把手。

    洗澡用了小半个时辰,柳玉筋疲力尽地回到屋里。

    躺上床后,困意袭来。

    柳玉迷迷糊糊地看着床顶,心里想着宋殊禹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自己占了宋殊禹的卧房,宋殊禹会不会没有去处了?

    应该不会吧。

    偌大的摄政王府肯定还有其他睡觉的地方。

    窗户关得严实,隐约听见外面的风声,屋内只有一只蜡烛默默燃烧,床头放了一个冰鉴,里面堆着丫鬟们新拿出来的冰块。

    丝丝凉意从冰鉴里钻出来,驱散了屋内的燥热。

    柳玉向床里侧躺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小黑猫睡在他的臂弯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似乎有脚步声响起。

    柳玉想睁眼看看是谁来了,可眼皮沉重,他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脚步声在屋里走动,很快,一阵好闻的香味在屋里蔓延。

    那个人携着香味走到床边,在床边站了片刻,忽然,柳玉背后的床铺轻轻凹陷下去。

    那个人坐到了柳玉身后。

    柳玉思绪迟钝,实在想不出是谁来了,他一边睡着一边迷迷糊糊地关注着那个人。

    小腿上传来一股力道,那个人将手搭上了他的小腿,力道时轻时重,尽管按压的手法有些生疏,却实实在在地缓解了柳玉小腿的酸痛。

    第89章 你爹瑞王也是你爹

    接下来的时日里,柳玉都没再见过宋殊禹。

    听刘嬷嬷说,最近宋殊禹很忙,每日下了朝都得在宫里逗留上一段时间,和小皇帝商讨要事。

    朝廷上那么多大臣,个个心怀鬼胎,有些人非但不帮忙出谋划策,甚至想趁此机会将宋殊禹拖下马。

    接二连三的事让宋殊禹分身乏术,连呆在府里的时候都很少。

    不过刘嬷嬷没说的是,几乎每宿宋殊禹都会过来,在卧房里坐到半夜才离开。

    但宋殊禹不说,柳玉不知,她作为一个下人也不好主动开口提及此事。

    柳玉在府里呆得无聊,每日除了吃睡就是逗猫,毕竟这里不是他真正的家,他不敢乱走。

    入了六月,天儿更热了。

    刘嬷嬷找来裁缝为柳玉做了几套轻薄的衣裳,都是不系腰带的设计,布料又轻又滑,摸上去凉凉的。

    柳玉肚子渐大,却一直呆在这个方方正正的院里,刘嬷嬷有心带他出去走走散心。

    之前卓府的管事说摄政王府比卓府大多了,柳玉并未将话放在心上,如今身在摄政王府,他才发现摄政王府果然比卓府大上许多。

    摄政王府里甚至人工造了一个小湖,湖边栽种着一排杨柳,已经生出新芽的柳条拂过湖面,荡起涟漪,后面掩映着一座凉亭。

    柳玉在凉亭里坐下。

    阳光并未直接晒到凉亭里,虽有些热,但桌椅不至于烫人。

    刘嬷嬷命人抱了一个装满冰的小箱子过来,还端上来一些瓜果点心,她知道柳玉不爱喝茶,便把茶水换成加了些冰的酸梅汤。

    小黑猫也长大了些,吃肉条时不再像之前那般费劲了,毛也比之前浓密顺滑不少。

    可两三个月正是猫最调皮爱闹的时候,把它放到石桌上一点也不安分,一会儿扒一扒放了冰块的小箱子,一会儿往柳玉腿上跳。

    一眨眼的功夫,小猫便趁着柳玉不注意时钻进了草丛里。

    刘嬷嬷等人赶紧分散开了找。

    柳玉在原地站不住,也钻进草丛寻找。

    前面就是一片树林,柳玉害怕迷路,不敢找得太深,找了几圈无果,他就要原路返回,却冷不丁地听见有人说话。

    柳玉当即愣住。

    他顺着说话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这片草丛里藏着一条小径,此时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沿着小径朝他这边走来,不过有树木的遮挡,那两个人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我不解释你要生气,解释了你又不听,你让我咋办?”后面的人说。

    前面的人只管闷头走,没给后面的人一点反应。

    “你说话呀。”后面的人催促。

    前面的人依旧闷声不出气。

    后面的人急了,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前面的人的去路,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火气:“邢秀,我让你说话,你哑巴了?”

    柳玉本来还觉得那两个人的声音耳熟来着,听到这个名字后,顿时惊讶不已。

    原来是明檀和邢秀。

    可明檀和邢秀怎么又在一起?

    柳玉见他们的次数不多,然而每次见到他们,他们都跟双胞胎似的形影不离。

    之前柳玉并未多想,这会儿联系上他们的对话,突然心生怪异。

    不过他也没有立场去怀疑什么,每次见到明檀都有种做贼被抓的心虚,他神色慌张,想要扭头离开。

    结果就在下一刻,明檀伸手揪住邢秀的衣领,仰头亲了上去。

    柳玉:“……”

    他眨了眨眼,心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事实证明,他没有眼花,因为邢秀发现了他的存在,略微一愣,随即一把将明檀推开。

    明檀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满脸不悦,正要开口,就见邢秀喊道:“柳公子。”

    明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扭头一看,正好和满脸尴尬的柳玉撞上视线。

    柳玉尴尬到无地自容,同时心乱如麻,刚才看到的画面震惊得他大脑都罢工了好一会儿。

    他藏在袖袍里的五指逐渐攥紧,扯着嘴角挤出一抹无比强硬的笑容。

    “我、我是来找猫的。”

    相比柳玉的僵硬,明檀却表现得格外轻松自在,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她明媚一笑:“是那只小黑猫吗?找到了吗?”

    柳玉摇了摇头:“没有。”

    明檀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邢秀:“听到了吗?猫丢了,快去找。”

    邢秀一声不吭,闪身消失在了柳玉面前。

    柳玉挠挠头,又摸摸鼻子,哪儿哪儿不自在,半晌,他说:“那我也走了。”

    说完转身要溜。

    “站住。”

    柳玉脚步一顿,一时间犹如脚上被捆了一条无形的绳子,让他连往前迈出一步都很艰难。

    身后传来明檀的说话声:“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别急着走呀,放心,邢秀会帮你找到猫。”

    柳玉站着不动。

    明檀主动走了过来,脸上笑容不变,她眼神好奇地打量了柳玉好一会儿,说道:“瞧你吓的,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柳玉连看都不敢看明檀,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

    明檀一看柳玉这反应就知道对方肯定误会了什么,她喊住柳玉就是想解释一下。

    “大人跟你说了吗?”

    “……”柳玉茫然,“说什么?”

    “我和大人假成亲的事儿。”

    “说了……”

    “但你没信。”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被戳中心事的柳玉脸都红了。

    明檀作为宋殊禹名义上的夫人,自然知道这段时日宋殊禹被赶去书房的事儿,她原本想着宋殊禹什么都跟柳玉解释过了,怎的柳玉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果然是他们家大人造孽太多,说的话连柳玉都不信。

    明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偷着乐了一会儿,才帮着解释道:“刚刚你也看到了,邢秀才是我喜欢的人,我和大人之间没有一点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再说,就凭宋殊禹那样吓人的脾气,估计只有柳玉压制得住,若是换个人对宋殊禹使性子,只怕人都死了几回了。

    明檀见柳玉不说话,也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但柳玉嘴角紧抿,眼睫颤得厉害,想必内心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

    走出草丛,邢秀已经拎着小猫在外面等着了。

    柳玉接过小猫,低声说了句谢谢。

    小猫被邢秀吓得不轻,到了柳玉怀里后便直往臂弯里钻,毛茸茸的脑袋拱着柳玉的手臂。

    柳玉换了个姿势抱着小猫,一个嬷嬷脚步匆忙地从远处跑来,看了眼柳玉后,凑到刘嬷嬷耳旁低声说了什么。

    刘嬷嬷愣了一下,也回头看了眼柳玉。

    柳玉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的目光在两个嬷嬷之间转了一圈:“怎么了?”

    “没、没什么。”刘嬷嬷居然结巴了。

    如今柳玉哪儿有那么好糊弄,他皱着眉头追问。

    可刘嬷嬷的嘴巴很紧,不仅什么都不说,还吩咐下人收拾一下赶紧回去了。

    然而才走到一半就被一个人截住了去路。

    来人手执长剑,满身煞气,一张脸毫无遮挡。

    走在最前面的柳玉一眼看清来人的相貌,又惊又喜地喊道:“奚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奚锦当然是一路过关斩将闯来这里的,他迅速将长剑往身后一收,伸手便要过来拉柳玉:“瑞王让我来带你走——”

    话未说完,奚锦仿佛被人猛地扼住了喉管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不可置信的目光停在柳玉隆起的腹部上。

    “你……”奚锦一下子猜到了什么,猛吸口气,突然间连说话都不顺畅了,“他……”

    “你谁啊?竟敢擅闯我们摄政王府!”刘嬷嬷见势不对,气势汹汹地往柳玉和奚锦中间一横,身体挡住柳玉,同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抓刺客啦!”

    奚锦眼神凛冽,手起手落。

    只见刘嬷嬷两眼一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其他嬷嬷和丫鬟早已乱作一团。

    奚锦连忙抓住柳玉的手腕,目光尽量不往柳玉的腹部看去,可事实摆在眼前,他脸上净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奚大哥,我们去哪儿?”柳玉踉踉跄跄地跟着奚锦。

    奚锦头也不回地说:“去见你爹,他就在摄政王府里。”

    “我爹?”柳玉猛地一震,“我爹不是……”

    “是你另一个爹。”奚锦眯起眼睛,咬牙切齿,犹如在狠狠咀嚼着谁的皮肉,“让你爹好好看看,摄政王那个家伙对你做了什么好事。”

    “奚大哥……”

    “当年你爹柳春时同友人一起入京,偶然之下救了瑞王一命,便做起了瑞王的书童,后来柳春时抱着还是婴孩的你回到桐溪县,谎称你是他和京中一个女子所生,其实并非如此,你是他亲自生下来的孩子。”

    “……”

    “换而言之,你是他和瑞王的孩子。”

    “……”

    奚锦回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柳玉:“瑞王也是你爹。”

    柳玉往原地一站,整片头皮都在发麻,这个消息让他太过震惊,以至于他的大脑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

    奚锦没有强拉着他走,转身郑重其事地说:“你爹来了,他就在这里,他带你回家。”

    第90章 争执一物降一物

    一把匕首飞来,奚锦顿有所觉,猛地后退。

    就在他退出两步的下一瞬,那把匕首深深地扎进了他方才站着的地里,乌黑的颜色从匕首上面蔓延进地里。

    匕首有毒。

    倘若奚锦方才反应不及,只怕现在就是他的尸体躺在地上了。

    奚锦眼神发暗,脸上却无多大变化,抬眸冷冷看向飞身而来的邢秀等人。

    邢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眉宇间有怒火在疯狂燃烧。

    好一出声东击西。

    他们所有人都被这个奚锦骗了。

    不久前瑞王在摄政王的书房里突然撕破脸,甚至让人团团围住了整个摄政王府,连摄政王都以为瑞王是为了算之前那笔账。

    刚刚他们所有人都急着往摄政王那边赶去,却忽略了瑞王真正的算盘打在了柳玉身上。

    若非摄政王反应得及时,就怕这会儿柳玉已经被奚锦掳走了。

    想到这里,邢秀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身后曾夷厉声开口:“奚锦,你家主子都还在我家大人的书房里坐着,你却如此无法无天,生怕我家大人找不到理由治你家主子?”

    奚锦神情冷冽,并未开口。

    曾夷又道:“你现在放弃,我们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话未说完,邢秀已是不想再等,忽然抽出长剑便直直袭向奚锦。

    剑身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响,剑头直指奚锦胸口,显然邢秀已经有了杀心。

    奚锦推开柳玉,抬剑一挡。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剑身相碰,邢秀和奚锦都被震得手臂发麻,脸色同时青了几分。

    曾夷和曾飞见状,立马提剑就上,谁知瑞王的属下也飞快赶了过来,二话不说便和他们交起手来。

    一时间,兵器声响震天。

    刘嬷嬷赶忙过来抓住柳玉的手臂:“柳公子,这里不安全,我们快走!”

    柳玉被刘嬷嬷拽着走了几步,忽的想起什么:“嬷嬷,大人的书房在哪儿?”

    “在湖那边呢。”刘嬷嬷随意用下巴示意了下。

    她刚把话说完,柳玉就挣开了她的手。

    柳玉力气大,刘嬷嬷猝不及防,没能抓住,她又惊又恐地喊一声:“柳公子?”

    “嬷嬷,你们自己回去吧,我要去找大人。”柳玉说完就跑。

    “柳公子!”刘嬷嬷吓得冷汗唰的一下淌得满身都是,她唉哟一声,大喊,“柳公子,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外面危险!”

    没想到柳玉大着个肚子还能跑得那么快,不一会儿就溜出了一段距离。

    刘嬷嬷心惊肉跳地看着柳玉跑起来的身影,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唉哟,我的祖宗诶。”刘嬷嬷在府里端了几十年的架子,头一次被一个小少年吓得连形象都顾不上了,她抹了把脸,回头看向战战兢兢地丫鬟们,“还愣着干什么?都去追啊!”

    说完,自个儿也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柳玉怀着身子,跑起来到底没有那么灵活。

    不过得益于他从小到大都在上山下地干活,要说体力,可比刘嬷嬷和丫鬟们好太多,哪怕大着肚子,也不至于一时半会儿就被她们追上。

    柳玉一路跌跌撞撞,直到被侍卫拦下。

    侍卫认出了他,挥手喊来一个下人:“把柳公子送回院里。”

    “等等!”柳玉忙道,“我要见大人!”

    “抱歉,大人正忙。”侍卫说完,皱起眉头催促下人,“还不赶紧。”

    下人愁眉苦脸地过来拦住柳玉:“柳公子……”

    这时,刘嬷嬷和丫鬟们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刘嬷嬷年纪大了,才跑这么一会儿就跑得满脸汗水。

    “柳公子啊,你不能来这儿,快跟我们回去……”刘嬷嬷连气儿都没喘匀便要去拉柳玉的手。

    柳玉扭身躲开:“嬷嬷,我要见到大人才行。”

    “不是说了大人在忙吗?你乖乖回院里等着,大人忙来了就会来找你。”刘嬷嬷说完又要去拉柳玉的手。

    结果这次还是被柳玉躲开了。

    柳玉铁了心要见到宋殊禹,趁着几人不备,猫着腰就要往后面冲。

    可刚冲出几步,衣摆忽然被人拉住。

    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才拦路的侍卫拉住了他的衣服。

    侍卫一脸严肃地摇头:“柳公子,不可。”

    刘嬷嬷也过来拉他:“走走走,我们回去了。”

    正僵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急急忙忙地走来。

    “出什么事了?”明檀看了眼纠缠的几人,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你们几人在干什么呢?还不放手?出了事儿你们担着?”

    刘嬷嬷和侍卫闻言,脸色大骇,忙不迭松了手。

    “夫人。”柳玉立即上前,“瑞王爷和大人在一起吗?我想他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我得过去跟他们说说。”

    明檀愣道:“可是大人那边……”

    那边情况实在复杂。

    明檀早就听说了瑞王今日会来摄政王府的消息,原以为是出于之前的事找摄政王求和,却不想布下了天罗地网和摄政王撕破脸。

    虽然瑞王曾经险些斗过老皇帝坐上皇位,但是如今小皇帝早已继位,瑞王表面是个王爷,可实际连上个早朝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今拼尽全力和摄政王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这实在不像瑞王平日的作风。

    在如此情况下,明檀可不敢自作主张地把柳玉往那边带,若是出了什么叉子,估计摄政王都能徒手把她撕了。

    “不如这样。”明檀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把要说的话告诉我,我帮你转达给大人,如何?”

    柳玉摇了摇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明檀叹了口气:“那……”

    “刚刚瑞王爷的属下来找我了,跟我说了一些话……”柳玉抿了抿唇,在明檀诧异的目光中接着说道,“我才觉得他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倘若瑞王爷的属下没有骗我的话,瑞王爷就是我的……”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柳玉说不出来,只能眼巴巴望着明檀。

    明檀犹豫片刻,开口:“跟我来吧。”

    越是靠近宋殊禹的书房,守卫越是森严,来到书房外面,只见书房已然被摄政王府的侍卫们团团包围。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儿不知何时布了一层沉甸甸的乌云,乌压压地坠在屋顶后面,让天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凉风阵阵,这是要下雨的征兆。

    柳玉穿得不厚,头发和衣服都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有些凌乱,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埋头跟在明檀身后。

    有明檀带路,侍卫们虽心有疑惑,但不敢加以阻拦。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书房。

    还未走近,就瞧见了书房里挨得极近的两道身影——正是萧河和宋殊禹。

    萧河狼狈地坐在地上,单手撑地,身子后仰,脖颈间抵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手持长剑之人便是宋殊禹。

    不过宋殊禹背对柳玉而立,柳玉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瑞王。”宋殊禹的声音仿佛覆了一层寒气,有着柳玉从未听过的冰冷,“你应该知道我这人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我给过你机会,可你自己不珍惜。”

    “你的东西?”萧河眼神复杂,嘴角却扬起嘲弄的弧度,“他是人,不是东西,更不是你的独有物。”

    宋殊禹冷言冷语:“这和你有关系吗?”

    “如果我说和我有关系呢?”锋利的剑抵在了脖子上,萧河还有心情笑,“宋殊禹,你迟早会为今日的冲动负责。”

    停顿片刻,萧河注意到了宋殊禹身后的柳玉,苍白的脸色有了些微的变化,他不等宋殊禹出声,兀自说道,“你只知曾经我身边有个小书童,你可有打听过那个小书童的名字?”

    “你的事与我何干?”

    “的确与你无关,但与柳玉有关。”萧河笑着注视宋殊禹的脸,“那个小书童姓柳,全名柳春时。”

    闻言,宋殊禹持剑的手微微一抖,萧河脖子上瞬间多出一条血痕。

    鲜红的血溢出,映在发寒的刀面上。

    柳玉见状,心中一惊,想也不想地迈步上前,伸手从后面一把抓住宋殊禹的衣服。

    宋殊禹还沉浸在萧河那番话带来的震撼中,冷不丁地被人扯了一下,他眼中的戾气骤然翻滚起来。

    可转头对上柳玉那张白净的脸后,他霎时一愣。

    紧接着。

    戾气消散得干干净净。

    “你怎么在这里?”宋殊禹皱眉喊道,“明檀!”

    怕被殃及的明檀早已瑟瑟发抖地躲到柱子后面去了。

    “明檀!”宋殊禹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薄怒,“你把他带过来的?给我滚出来!”

    柳玉没想到自己的一意孤行把明檀给连累了,当下一急,拽着宋殊禹持剑的手就往后扯,他也高声喊道:“你吼什么吼?是我自己要来的。”

    “……”宋殊禹被扯得踉跄了几步,一下子没了脾气,“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再不来你就要把瑞王爷杀了!”柳玉看到萧河脖子上的红,气得照着宋殊禹的背就啪啪啪地拍了好几巴掌,但声音听着响,他还是没舍得用太大力气。

    “……”宋殊禹默默受着。

    柳玉跑过去将萧河扶起,萧河脖子上的血都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里了,把衣领染出了一小片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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