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取名笛(2合1)
进了书房后,曾飞等人便没跟着了。
谢松险些被书房里的装饰晃花了眼,两条腿都在打颤,直到往柳玉身旁靠了靠,他才感觉自己的呼吸没那么困难。
不一会儿,视线里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柳玉开口:“谢松……”
谢松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奴才拜见大人。”
刹那间,整个书房都安静了。
“谢松……”柳玉尴尬地把谢松扶了起来,“不是他,是他——”
顺着柳玉所指的方向看去,谢松看到了面无表情走来的宋殊禹,宋殊禹身高腿长,几步便走到了他们面前,迫人的气势随之而来。
谢松不比柳玉高多少,和宋殊禹对视一样需要仰头。
宋殊禹看了眼谢松,又转头看向曾夷。
曾夷脸上的冷汗已是涔涔而下。
谢松也是又尴尬又害怕,那天柳玉和他们一起找到他家时,他就很是害怕眼前的男人,即便对方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往那儿一坐,他都不敢将目光抛过去。
也不知柳玉是怎么做到如此坦然地面对摄政王的。
谢松心里顿时对柳玉多了几分佩服。
当然,倘若他知道当初在玉潭村里柳玉比现在的他还要害怕宋殊禹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自然不会在书房用膳,以前只有柳玉和宋殊禹两人上桌吃饭,为了让柳玉省些功夫,宋殊禹都让下人们把饭菜备好送去院里,眼下多了一个谢松,他们便不好在院里用膳了。
宋殊禹让嬷嬷在招待客人的大厅备了一桌子的好菜,但宋殊禹不喜欢喝酒,柳玉不能喝酒,谢松在这里哪儿敢喝酒,于是嬷嬷只沏了一壶茶。
桌上都是谢松没吃过的佳肴,然而谢松如坐针毡,明明今儿下午跟柳玉说起话来还滔滔不绝,这会儿就跟个哑巴似的只会埋头吃饭了。
吃完,谢松便溜了。
柳玉十分无奈。
倒是宋殊禹抬眸看了看谢松的背影,开口说道:“下次他再来陪你,我就不和你们一同用膳了。”
柳玉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
宋殊禹看着柳玉这副样子就想亲,压下冲动后,他伸手轻轻捏了下柳玉的脸:“免得把你的好朋友吓着。”
柳玉想说没事,可回过神来仔细一想,谢松貌似的确很怕宋殊禹。
尤其是刚刚和宋殊禹同桌吃饭时,谢松表情凝重得仿佛要上刑场一样,偏偏谢松压根不知道自己表现得如此明显。
柳玉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和谢松说一下。
另一边的谢松也在思考这件事。
虽然摄政王已是他的主子,但是摄政王没有表情的时候真的很可怕啊,那沉沉一眼看过来的时候,他都吓得快虚脱了。
最重要的是,柳玉和摄政王是那种关系,只要他去找柳玉就会不可避免地遇到摄政王,一两次还行,若是次数多了,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不小心犯个什么错。
而且摄政王吧——
只要是在京城生活久了的人,肯定或多或少听过关于摄政王的传闻,他也听过,在那些传闻里,摄政王几乎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不过有一说一,经过今晚的相处下来,谢松认为摄政王还是很不错的,他在茶坊呆了那么多年,林林总总地见过那么多权贵,却从没见过哪个权贵愿意和他们这种平民同桌吃饭,哪怕是很受权贵们喜爱的段子轩,也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权贵们顶多赏段子轩一口酒喝或者多给一些赏钱。
摄政王可比那些权贵厉害多了,指不定那些权贵挤破脑袋都见不到摄政王一面,可摄政王完全没有嫌弃他。
一整晚,谢松都在纠结当中度过。
可惜他的纠结没有任何用处,两天过后,在柳玉身边伺候的那个嬷嬷又来接他了。
嬷嬷姓刘,平时都爱端着,只有在柳玉面前才会真情实感一些,和谢松见过几次面,却一直惜字如金。
许是看在谢松和柳玉关系好的份上,刘嬷嬷破天荒地在路上叮嘱了谢松几句:“最近府内外都不怎么太平,平常没事儿就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呆着,别在外面晃悠。”
谢松低眉顺眼:“我知道了,谢谢嬷嬷。”
“还有——”刘嬷嬷又说,“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记得躲远点,知道得越多就越快去见阎王。”
“……”谢松心想这府里还能有什么大秘密被他撞见?不太可能吧,可刘嬷嬷也不像是在故意吓唬他的样子,他的脸色白了白,忙不迭地点头,“我都记住了。”
本来谢松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结果这次过去没再遇到摄政王,直到傍晚用膳,摄政王都没有出现。
接下来的几天,谢松天天都去陪柳玉,起初是刘嬷嬷带着他去,后面便是他自己去了。
只是谢松进府的时间不长,摄政王府又极其的大,他走了几次还是迷路了。
谢松跟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转着转着转到了一栋外形有些奇怪的屋子前,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影出现在屋外,谢松眼前一亮,立马小跑过去:“大哥,请问一下……”
话没说完,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谢松的声音劈了叉,接着蓦地没了声儿,他眼珠往下,无比惊恐地瞪着自己脖子前那只拿着匕首的手。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邢秀,放开他。”
邢秀眼神冷冽地扫了眼谢松,道了声是,随即收起匕首并往后拉开距离。
谢松没抗住恐惧一屁股栽坐下去,他双手撑在身后,煞白的脸上已经布满冷汗,表情极度惊恐地望着向他踱步而来的宋殊禹。
宋殊禹也穿着深色的衣服,但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上面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他还未靠近,谢松就嗅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血腥味,如此一来,衣服上的痕迹所为何物也无需多言了。
谢松想跑,可他四肢沉重,怎么都挪动不了。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殊禹在自己面前蹲下。
宋殊禹平视着他的眼睛,仿佛并未看见他眼中和脸上的恐惧,语气十分寻常地问:“迷路了?”
谢松用力点了点头。
“你是要去找柳玉的吧?”
谢松继续点头,干涩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邢秀。”宋殊禹起身吩咐,“你送他过去。”
邢秀面无表情地道了声是。
谢松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宋殊禹似笑非笑地说:“以后若是在府里迷了路,站在原地等待即可,这里是审问罪人的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除非你也想进去看看?”
谢松脸上的最后一丝血丝消失殆尽,他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仿佛随时会被吓得昏厥。
宋殊禹好笑地看着谢松逃也似的背影,心想柳玉交的这个朋友还真是像极了在玉潭村时的柳玉,那时的柳玉便是如此怕他,说话时不敢和他对视,不小心碰了他一下都能抖成筛糠。
如今柳玉变了不少,至少脾气比以前大了。
宋殊禹叹气摇头,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瞬间收敛表情。
他转身问道:“如何?”
出来的人赫然是萧河,他身着一袭青衣,在里面那个污秽的地方却未沾染分毫血腥,只是他的表情并不轻松:“你也看到了,打死他们都不肯吐出一个字,估计文谦手里握着他们每个人的把柄,让他们宁愿死掉也不肯供出文谦。”
宋殊禹沉默片刻,又问:“留活口了吗?”
萧河轻轻一笑,那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和往常并无二致,任谁都会觉得他依然是那个待人有礼的瑞王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宋殊禹挑了挑眉。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既然他们不想说话,我不如成全他们。”
宋殊禹打量萧河许久,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瑞王不愧是我等长辈,关键时候令我等刮目相看。”
“过奖。”萧河仿佛没听出宋殊禹言语间的讥讽,继续说道,“严斌也信了我俩撕破脸的传言,他已经打听到我这儿来了,再查到小玉的身世也是不久之后的事,你想好对应策略了吗?”
宋殊禹道:“严斌不过是文谦养的一条狗罢了,如今文谦按捺不住,以他那多疑的性子,势必会放一条狗来探探风声,我们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只需等文谦自己露出马脚。”
文谦忍了那么多年,又在他回来后不断地折损兵将,若是再忍下去,怕是要忍到黄泉路上去了,文谦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把一直藏着的严斌放出来。
很好。
宋殊禹心想。
他已经不想再和那群老头周旋下去了。
严斌是他要利用的一根线,他要一次性地把那根线上拴着的所有余孽全部铲除。
一个半月后他的孩子出生。
所有人都得在他孩子出生之前咽气。
……
柳玉有心想缓解一下谢松对宋殊禹的害怕,便粗略地跟谢松讲了讲他在玉潭村捡到宋殊禹的事。
“当时我从我姑姑家搬出来不久,一个人住还是会不习惯,要不是有大人在,我每天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谢松认真听着,等柳玉说完才好奇地问:“你俩在家谁干活?”
“我呀。”
“也是你做饭?”
“对呀。”
“那洗衣服呢?”
“我洗呀。”柳玉看谢松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由得反问,“怎么了?”
谢松捏着手指头算起来:“你说大人刚到你们村子里时,一没记忆二没有钱,只有一个人,还受了重伤需要人照顾,当时整个村子的人都不想接手大人,你感觉大人可怜就把他带回去了。”
“嗯。”柳玉点头,“是这么回事。”
“然后你供大人吃供大人住,还要帮大人洗衣服,什么事都让你做了,那大人做什么呢?”
“大人也有很多事要做呀。”柳玉努力想了想,说,“大人要养伤要恢复记忆,光是这两样就很费心神了。”
谢松:“……”
半晌,谢松哭笑不得地凑过去捏了捏柳玉的脸,自打柳玉的脸长出肉来,看上去松松软软很好上手的样子,他早就想捏了。
柳玉也不躲,愣愣望着谢松,似乎不知谢松在笑什么。
“傻柳玉啊。”谢松说,“难怪大人护你跟护眼珠子似的,你真的太好欺负了。”
柳玉拿开谢松的手:“哪有。”
谢松突然很替柳玉庆幸,还好柳玉遇到的人是摄政王,若是遇到人渣,估计柳玉被卖掉了还要帮忙数钱。
然而两个时辰下来,谢松对宋殊禹的害怕完全没有减少,听丫鬟说宋殊禹等会儿可能会来,谢松顿时像是嗅到了狼身上气味的兔子一般,匆忙和柳玉打了个招呼后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夜里,宋殊禹照常向柳玉询问白天的事。
此时的柳玉终于放弃了改变谢松想法的打算,他学着谢松捏他脸那样去捏宋殊禹的脸。
宋殊禹和他一样不闪不避,甚至主动把脸贴上来,好让柳玉更加方便捏他。
不过柳玉捏了两下就不想捏了,他向来手劲儿大,怕捏疼了宋殊禹,往往宋殊禹也不会说,就这么忍着,他歪着头问:“曾夷和曾飞他们也很怕你吗?”
宋殊禹把搭在柳玉身上的薄被往上扯了扯,用下巴蹭着柳玉的额头:“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怕我。”
柳玉说:“我就不怕。”
宋殊禹瞧着柳玉理直气壮的模样,失笑道:“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在玉潭村的时候?”
“我在玉潭村怎么了?”
“碰你一下,你都能跟只兔子似的蹦起来。”
“……”柳玉也想起了那时的自己,再回想下午他对谢松说的那些话,一时竟有些心虚。
人都有得寸进尺的坏毛病,柳玉也不例外,他和宋殊禹相处久了,慢慢试探到了宋殊禹的底线,差点忘了以前的自己也是如何地害怕宋殊禹。
那时在他眼里,宋殊禹犹如狰狞的巨人,呼出一口气都能把他吹得老远,即便他和宋殊禹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也连正眼看宋殊禹的勇气都没有。
可现在不一样了。
柳玉抬头亲了亲宋殊禹的下巴:“我给孩子想了几个名字,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
柳玉下床从桌上的匣子里摸出一张纸,将折叠起来的纸打开,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他想的几个名字,有男孩的名字也有女孩的名字,习了这么久的字,柳玉写起字来已经不如最初那般歪歪扭扭了。
他拿着纸上床,把纸塞进宋殊禹手里:“你看看。”
“宋瑾。”宋殊禹念出第一个女孩的名字,“怎么想到取‘瑾’字?”
冰鉴就放在床边,空气凉飕飕的,柳玉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手指扣在薄被边缘,颇有些难为情地眨了眨眼:“我问过她们了,她们都说‘瑾’字有美玉之意。”
虽然柳玉的名字直接带了个“玉”字,但他还是喜欢委婉一些,就像书里写的情诗一般,乍一看看不出太深刻的含义,只有翻来覆去地仔细品读才能感受到诗人倾注进去的情感,不过他听柳春华说,他爹之所以给他取名“玉”,仅仅只是因为他在玉潭村出生罢了。
“柳笛?”
“这个名字挺好听的。”柳玉眼里有着小骄傲,“‘笛’字和我的姓多配呀,以后还可以让它学吹笛子。”
说起这个,柳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有光落了进去,宋殊禹凝视片刻,问道:“你喜欢听笛声吗?”
柳玉皱了皱眉:“我还没听过笛声呢。”
“想听吗?”
“想。”
宋殊禹迅速扫了一遍后面的名字,把纸重新折好,放到枕头下面,他起身坐到床边,把在外面守夜的丫鬟喊了进来:“你让嬷嬷去把我那支放起来的春雷笛拿过来。”
等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一个嬷嬷小心翼翼地拿着笛子进来了。
那笛子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只是凑近了些,便能感受到表面散发出来的凉意,和宋殊禹给他的那枚扳指倒是截然相反。
……
如今情况特殊,曾夷和曾飞兄弟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宋殊禹和柳玉,一到夜里,他们便喜欢坐在屋檐上望风,一是屋檐上的视野好,二是屋檐上风大,坐在上面可比守在下面凉快多了。
按照之前的经验,等自家大人和柳玉都睡下了,他们就可以轮流下去休息了,结果等了半天,他们等到自家大人吹起了笛子……
整个摄政王府几乎陷入沉睡,下面都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在如此安静的背景中,他们家大人那不怎么熟练的笛声显得尤为突出。
然而坐在屋檐上的兄弟俩动也不敢动。
良久,曾飞讪讪开口:“大人貌似没怎么吹过笛子吧?”
“嗯。”曾夷道,“受夫人的影响,大人更擅长抚琴。”
又沉默了一会儿,曾飞道:“你说大人吹得这么……柳公子会高兴吗?”
曾夷不说话了。
兄弟俩在月光下对视,皆是一脸头疼的表情。
其实要说宋殊禹吹得多差,那不至于,只是吹得也没多好罢了,放在懂笛之人的眼里,属于有嘴会吹的水平。
但吹笛的人可是摄政王,是这个府里的主子,就算吹上一宿,府里的人也不敢多吭一声。
曾夷和曾飞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在心里认为柳玉以后可能不想再听人吹笛子了。
谁知事实却是——
一觉醒来,柳玉开心得直接定下了孩子的名字。
“柳笛!”柳玉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对刘嬷嬷说着,“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用这个名字,好听吗?”
曾夷:“……”
曾飞:“……”
要是以后孩子知道自己的名字被这么草率地定下来,会不会难过得想哭?
等等——
“柳笛?”曾夷猛地发觉不对劲,“怎么姓柳?”
曾飞拖着下巴:“不是该叫宋笛吗?”
兄弟俩想了想,觉得柳玉可能从大人那里会错意了,大人同意把“笛”字用作孩子的名字,但没同意让孩子姓柳,而柳玉不知大人所想,便自然而然地给孩子安了一个“柳”姓,这只是一场误会罢了,随时都能找个机会说清楚。
谁知邢秀并不这么想。
在得知孩子叫“柳笛”的第一时间,邢秀就跑去找了宋殊禹。
邢秀性子直,哪怕为此挨了不少板子也没有改正过来,他往案几前一杵,连问候都省了,单刀直入地问:“孩子跟柳玉姓?”
宋殊禹正在吩咐一个属下事情,被邢秀如此突兀地一问,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邢秀时,眼神明显凉了几分:“你在质问我?”
“只是询问。”邢秀面不改色地和宋殊禹对视,尽管已经和明檀在一起,可他还是习惯性地把宋殊禹放在自己生活重心的第一位,思考宋殊禹的利益得失成了他的本能,所以他很想不通。
宋殊禹摆手让那个属下退下。
等书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宋殊禹转身面朝邢秀,他坐在椅子上,仰头对上邢秀俯视下来的目光,可即便是这样让他处于劣势的对视,邢秀依然不在气场上占上风,更像是被宋殊禹坐着训斥。
“对。”宋殊禹坦荡承认,“姓柳。”
“为什么?”邢秀皱起眉头。
“往浅了说,因为‘柳笛’比‘宋笛’好听,柳玉也更喜欢‘柳笛’这个名字,往深了说,因为孩子是柳玉生的,生产时的痛苦和危险都由他一人承担,孩子跟着他姓无可厚非。”
邢秀怔了一瞬,似乎无法理解宋殊禹的话:“若是姓柳了,那宋家怎么办?”
“没有我这个宋家,还有千千万万个宋家,我操什么心?”宋殊禹往后一靠,双手交叠地放于腹前,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邢秀,“再说了,宋家怎么办关我什么事?还是说你也觉得我应该为宋家的香火负责?”
邢秀愣道:“属下并无此意。”
他只是没想到自家大人会如此随便,若自家大人是寻常百姓的话,他不会多想,可自家大人是当今摄政王,一手扶持小皇帝上位,大人的孩子不仅应该跟着大人姓宋,而且取名也是慎之又慎的事,需要结合生辰八字精挑细选,哪儿能如此草率?
说白了,他还是小看了自家大人对柳玉的纵容。
之前自家大人说柳玉进京后的性子变了不少,可自家大人又何尝不是?在离开玉潭村之前,大人便已不是从前的大人。
邢秀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虽然大人身上多了一些人情味,但也从此多了一根软肋。
“当然,我这么做还有其他考量。”宋殊禹的声音打断了邢秀的思绪,他难得如此耐心地解释了一下,“瑞王到底是柳玉的父亲,柳玉撇不开他,而我和他之间又生有间隙,也许这么做能让他对我有所改观。”
邢秀面上不显,可心里诧异至极。
宋殊禹没有明说,然而其中意思相当明显——他想借此机会讨好一下瑞王罢了。
这一点都不像曾经的宋殊禹会做的事。
“邢秀。”宋殊禹说,“我这一生就只有柳玉一人了,所以孩子跟着谁姓真的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邢秀沉默良久,最后艰涩地挤出一句话,“是属下逾越了。”
“无碍,去领罚吧。”
第102章 捉人他怎么自己跑了?
临近生产那月,刘嬷嬷索性把小黑猫抱到其他地方去养了,就怕小黑猫上蹿下跳不小心冲撞到了柳玉。
谢松依然每天都来。
不过柳玉感觉谢松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只是谢松从未表现出来,完全一副把宋殊禹视作柳玉大哥的模样,对柳玉越来越明显的肚子也视而不见。
但到后面,柳玉还是没让谢松来了,他一直跟着宋殊禹,宋殊禹在哪儿他便在哪儿,时常和宋殊禹挨着。
之前曾夷和曾飞只会躲在暗处,如今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柳玉。
到了生产前一天,柳玉没再跟着宋殊禹乱走,而是自个儿待在屋里。
刘嬷嬷和丫鬟们都陪着他。
可他心里乱极了,对未来的彷徨宛若巨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
窗外蝉鸣此起彼伏,刺眼的阳光落在窗帘上,把屋里照得通透明亮。
有个丫鬟过来把刘嬷嬷和一些丫鬟喊走了,只留了两个丫鬟在柳玉身边伺候。
正好冰鉴里的冰快没了,其中一个丫鬟向柳玉请示过后,就去库房取冰了。
一时间,只剩两个人的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柳玉本来是一直坐在桌旁发呆,许是被外面的蝉鸣叫得心烦气躁,他突然想上床躺会儿。
“金月。”柳玉一边喊着一边把手撑在桌子边缘,缓慢起身,“我有些困了,你可以扶我上床吗?”
那个金月的丫鬟没有出声,悄无声息地走到柳玉身后,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柳玉的手臂。
柳玉以为金月要扶他过去,结果金月就这么抓住了他,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他蓦地发觉不对,猛然扭头,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结实的胸膛。
往上看去——
对上了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你、你是谁?!”柳玉瞬间被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挣扎,却感觉男人的五指犹如铁打的钳子一般根本挣脱不开,他护着自己的肚子往后仰,“金月呢?金月去哪儿了?!”
男人比柳玉高出许多,他眉眼间的戾气有些熟悉,可柳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柳玉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个好人,他张口想要呼救,谁知男人早已做好准备,抬手飞快地将另一只手上捏着的帕子塞进他嘴里。
仅是片刻功夫,柳玉就被男人用绳子绑了起来。
柳玉的嘴巴被帕子堵得结实,用舌头根本顶不开,下颌大张久了,他整个嘴巴都在发酸。
男人并未将他五花大绑,只是把他的手和脚绑了起来,还让他坐在椅子上。
但双腿并拢的姿势让他感觉相当难受,他不得不弓起腰背,尽量寻找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
余光中,金月不知何时昏迷了过去,软塌塌地倒在地上,那个男人看上去迫于焦躁,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将门窗紧闭,才拉过椅子坐到柳玉面前。
坐下后,两人平视。
柳玉看着男人那种枯瘦且惨白的脸,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男人的身份。
严斌。
之前在宋殊禹的书房外面顶着烈日跪了一下午的那个人。
“认出我了?”严斌的嗓音比之前还要沙哑,看得出来他有在很努力地压下心头的焦躁,可放在腿上乱动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柳玉呆愣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严斌见柳玉还算配合,心情似乎好了些许,他目光下移,落在柳玉隆起的肚皮上,眼中多了几分异样,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同情:“宋子臻还真下得去手,连小男孩都不放过。”
“……”柳玉觉得严斌说的不对,可他无法替宋殊禹辩解,如果他能发声,他肯定第一时间选择呼救。
“别怕,我来不是要伤害你,我是要跟你说清楚一件事。”严斌说,“我已经查到了你的身份,你来自一个叫玉潭村的地方,你爹叫柳春时。”
柳玉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严斌究竟想说什么,但他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爹在你出生后不久就走了,由你姑姑把你带大,但你姑姑从未跟你说过你娘的事,对吧?”
柳玉傻傻望着严斌。
“我要跟你说的事对你而言可能很不可思议,但你可以仔细想想,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迹可循。”这次严斌并未停顿,一口气说出了剩下的话,“你爹柳春时是和你一样的体质,他当年和瑞王萧河在京城相识,给萧河当了几年的书童,后因萧河准备成亲而回了你们玉潭村,你没有娘,你只有另一个爹,你那个爹就是瑞王萧河。”
“……”
柳玉心想这些事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何严斌还要特意过来告知他一遍?
“你仔细想想,倘若你和萧河无亲无故,他为何要待你这般的好?甚至为了你不惜和宋殊禹撕破脸。”
“……”
“萧河就是你的爹,他也知道了你的身份,他膝下无子,有意让你认祖归宗,若非宋殊禹有意阻拦,他已经把你从这个鬼地方救出去了。”说到这里,严斌低沉的情绪终于有所浮动。
那日萧河带人围了摄政王府,这事对他人来说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他来说却是唯一看到的希望。
萧河看中这个唯一的儿子,可这个唯一的儿子不仅被宋殊禹当做娈宠困于府中,还硬生生地被宋殊禹搞大了肚子。
要是萧河知道的话——
严斌嘴角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即便萧河无法搞死宋殊禹,也能将其重创,到时他只需悄悄地推波助澜一手,就看宋殊禹这个摄政王还有没有命当下去了。
严斌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
直到这一刻,柳玉也懵懵懂懂地猜到了一些,原来严斌还不知道宋殊禹跟瑞王爷已经握手言和的事,原来严斌以为他是被宋殊禹囚禁在这里。
所以严斌是要把他送到瑞王爷那里去?
柳玉真的不明白严斌如此大费周章地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考虑到自身情况以及眼下的处境,他不得不乖乖配合严斌。
“屋后那棵最大的桂树右边有一个临时堆放木材的地方,揭开最右边的两块木板就能看到一个甬道,甬道对面有人接应我们,我们只管沿着甬道往前走便是,等出去后,我们自会把你送回瑞王身边。”
柳玉点头,随后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脚。
严斌这才反应过来,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弯腰割开了缠着柳玉双脚的绳子。
但他不敢完全信任柳玉,没有把柳玉手上的绳子一起割开,而是收起匕首说:“等出去了,我再把你手上的绳子解开。”
柳玉嘴巴酸痛,眼里弥上一层水雾,他有气无力地唔了一声。
严斌见柳玉表现得如此乖巧,犹豫片刻,伸手把柳玉嘴里的帕子往外拉了拉:“这下好受些了吗?”
“唔……”柳玉应了一声。
“走吧。”
外面的太阳不知何时藏到了厚重的云层后面,阳光散去,整个院子都阴了起来,热乎乎的风吹得树枝直晃,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严斌极为谨慎,在门口试探了一会儿才让柳玉跟上。
双手被绳子绑在身后到底不太舒服,柳玉走起路来也不那么快,他尽量轻手轻脚地跟在严斌后面。
院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俩鬼鬼祟祟地往屋后走去。
严斌揭开木板,后面果然藏着一条黑黢黢的甬道,不过甬道较为狭窄,还好柳玉身形消瘦,身量也没那么高,只需勾着头便能通过,就是苦了身材高大的严斌。
“你走前面。”严斌说,“我垫后。”
柳玉听话地钻进BY育訁。了甬道里。
严斌见状,紧随其后。
甬道里漆黑一片,柳玉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他只能张开双手扶在两边的墙壁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迈动脚步。
严斌生怕柳玉在耍什么花招,几乎是贴在柳玉身后走,可走着走着,他逐渐发现柳玉压根没有在耍任何花招。
柳玉似乎比他还急着想要走出这条甬道,中途脚步太过匆忙,不小心踉跄了一下,他吓了一跳,赶紧摸黑扯住柳玉背后的衣服。
柳玉被他拽了回来。
严斌心有余悸,若非他反应及时,只怕柳玉直接摔了个大马趴伤到肚里的孩子,到时别说宋殊禹了,估计萧河也不会放过他。
“当心点,我们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严斌忍不住开口。
柳玉唔了一声。
严斌稍微拉开了自己和柳玉之间的距离,听着前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
早知柳玉也这么急着出去的话,他应该早些过来才是,之前他实在没有想到柳玉会如此配合……
可这一切是不是进行得太顺利了?
就算宋殊禹那边被文谦大人拖住了,也不至于让他这边如此水到渠成,原本他还做好了殒命的准备。
还是说文谦大人那边出了什么事?
严斌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具体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压下心里的强烈不安,继续摸黑前行。
这条甬道实在太长了,不知还要多久能走到尽头,浓稠的黑暗无限放大了柳玉内心的恐惧,即便甬道里闷热无比,他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异响。
“糟糕!”严斌低声咒骂,“好像有人追来了。”
柳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不轻,当即就要加快脚步。
“等等,别动。”严斌连忙拉住柳玉,摸出匕首三下五除二地割断了绑着柳玉双手的绳子,接着拿掉塞在柳玉嘴里的帕子。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些器物撞在墙壁上的摩擦声,柳玉慌忙地问:“怎么办?!”
“别急,你继续往前走,我来拦住他们。”严斌将匕首握在手里,同时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柳玉急道:“那你呢?”
“你不用管我。”严斌语速飞快地说,“你身边那个叫银月的丫鬟,是我安排的人,她和我们的人都在甬道外面等着,你先出去,然后跟着他们离开。”
柳玉仍在纠结。
严斌轻轻推了他一把:“快走啊!”
柳玉终于不再犹豫,扭头就走。
没走多久,身后传来兵器相碰的声响,在这狭窄又安静的甬道里晃荡开来,格外刺耳。
柳玉不敢有丝毫停留,脚步不停,两只手掌都被粗粝的墙壁磨得生疼,又走了很久,他推开一块木板,白光倾泻而入,让他睁不开眼。
有人将他拉了出去:“严大人呢?”
问话的声音有些耳熟,他勉强睁眼一看,果然是那个叫银月的丫鬟,不过银月和金月不同,不在他身边伺候,因此和他没那么熟悉。
银月身旁站着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皆是一脸急色。
“他、他还在里面。”柳玉声音发抖地说,“他被追上了,让我先走。”
银月闻言,脸色骤变,扭头问旁边的人:“怎么办?”
那人思索一瞬,很快作出决定:“你和虎子先带他走,我们其他人进去看看。”
“好!”
甬道另一边,假扮成金月的明檀和刘嬷嬷彻底傻眼。
“他他他他怎么就跟着严斌走了啊?”明檀结结巴巴地说。
刘嬷嬷也急,哎哟直叫:“这可咋办哟?柳公子还大着肚子,经不起折腾啊。”
明檀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们原本计划得好好的,用柳玉引出严斌,一旦柳玉和严斌分开,他们便立即将严斌擒住,顺便把在外面接应严斌的同伙一网打尽。
尽管宋殊禹早已下定决心,却不敢太拿柳玉的性命冒险,为此堂堂一个摄政王在床底下躲了大半天。
只要严斌对柳玉动手,哪怕计划败露,他也不会让严斌动柳玉分毫。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柳玉竟然自个儿跟着严斌跑了……
从甬道出来的宋殊禹整张脸沉到了极致,眼中的戾气几乎凝为实质,他径直走向明檀:“动用所有寻人鸽,把柳玉找回来。”
“可大人——”明檀惊道,“寻人鸽是赤羽司的所属物,若是把寻人鸽全部放出去,恐怕赤羽司也藏不住了。”
宋殊禹冷冷一眼扫过去。
明檀立马缩起脖子。
“放。”
“是……”
街道上,马车摇摇晃晃,尽管车里仅有的两个软垫都被放在了柳玉的屁股下面,可他居然被摇得很不舒服。
他两腿分开,双手护在腹前,脸色苍白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银月:“我们直接去瑞王爷府上吗?”
“瑞王府邸外面怕是也有宋殊禹的人,我们得先绕一圈才行。”银月表情凝重地说。
柳玉叹了口气。
银月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柳玉的反应。
她没在柳玉身边伺候过,只知道柳玉每天都被那些嬷嬷和丫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像个囚犯一样没有自由,原本她对柳玉有所怀疑,担心柳玉在摄政王府里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而心有不舍,但严斌的做法打消了她的疑虑。
倘若柳玉真的还有嫌疑,严斌不会自己断后放任柳玉独自出来,更不会让柳玉身上没有一点束缚。
想到这里,银月摸出一把扇子替柳玉扇风。
柳玉的脸颊仍旧阵阵发烫,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等喘了口气,他才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银月道:“去和其他人汇合。”
“那儿有吃的吗?”柳玉表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颇有些难为情地说,“方才走了好久,我有些饿了。”
“……”银月觉得这个对话有些奇怪,却不得不继续下去,“有。”
“我现在闻不得腥的,只想喝粥。”柳玉揪着手指,很是抱歉的样子。
“有吧,等会儿我问问他们。”
“谢谢你。”
“……客气。”
第103章 营救孩子好像要出来了
柳玉以为自己会被带到一个和摄政王府一样的宽敞府邸里,谁知马车所走的街道越来越偏僻。
后面,街道两旁的商铺和楼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看不到尽头的荒芜土地,视线所及之处见不到一点人烟。
连马车都开始颠簸起来。
柳玉被颠簸得难受,蜷缩着身体打了一会儿瞌睡,不知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被银月喊醒。
他跟着银月下了马车,银月怕他手脚不便,还有意扶了他一把。
他小声说了谢谢,随即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
这里貌似是一家农舍,外头围了一圈半人高的泥墙,里头有三间紧挨着的屋子,中间屋子最大,两边屋子偏小。
柳玉被带到了左边的屋子。
这间屋子原来应该是间柴房,虽然这会儿已经被腾空了,但是墙角仍有许多零零碎碎的枝杈,中间放有简陋的桌椅,贴墙搭了两张只睡得下一人的小床。
“你要是累了,就去床上躺着歇会儿。”银月说。
柳玉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我刚睡过了。就是有些饿。”
“……”银月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妥协地叹了口气,“好,你等着。”
安顿好柳玉后,银月跟着一起来的同伙和其他人汇了合,其实分到他们这边的人没有很多,加上她也就六个人,严斌深知鸡蛋不能装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把手下的人分得极散。
刚进堂屋的门,银月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咒骂声:“该死,那边的人还没传来消息,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也不知老大究竟怎么样了。”另个男人担心地说,“要是被抓到的话,恐怕凶多吉少了。”
“那我们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
眼见两个人快要吵起来,银月连忙上前劝架:“无论老大那边情况如何,我们都得把柳玉安全送到瑞王手上,否则我们连和瑞王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们这才想起,他们手上还有唯一却是最重要的筹码——
瑞王绝不可能置自己唯一儿子的生死于不顾。
“柳玉呢?”有人问。
“我把他安顿在之前的柴房里了。”银月说,“他饿了,想喝粥。”
“……”闻言,众人的表情比不久前银月面对柳玉时还要诡异。
半晌,还是方才问话的那个人开口打破沉默:“他这是当自个儿来踏青的?”
银月讪讪解释:“他还怀着身子呢。”
“罢了罢了,正好我们都饿了,看这里有些什么,收拾收拾熬锅粥再炒几个小菜好了。”同银月一起来的人打圆场。
银月憋了一会儿,没忍住补充:“他说他闻不得腥味儿,最好把粥煮得清淡一些。”
众人:“……”
柳玉嘴上说着不累,可还是躺在床上睡着了,直到闻到一阵饭香,他睁眼看去,只见银月踢门而入,双手捧着一个不大的碗。
“这里条件不好,我们随便熬了些粥,你将就着喝。”银月把碗放到桌上。
柳玉早就饿了,听见声音便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
粥是普通的青菜粥,只有一点零星的肉末,但粥很浓稠,几乎和青菜融在一起,颜色也熬成了淡青色,还没凑近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似乎担心柳玉嫌弃,银月特意说道:“锅里大半的米都在你碗里了啊,我们喝的还是给你盛剩下的清汤寡水,你将就一下。”
柳玉听着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银月。”
银月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真的想谢我们,就在瑞王面前多说说我们的好话,我们为了让你知道真相可是连摄政王都得罪了。”
柳玉捏着勺子舀粥的动作一顿,疑惑地抬头看向银月:“可你们告诉我真相不是为了让我说服瑞王爷和你们一起对付摄政王吗?怎么又变成为我好了?”
“……”银月一时语塞,她突然发现柳玉看着天真、单纯且不谙世事,可心里对某些不该知道的事简直门儿清。
话题实在无法继续下去,银月转身就走。
到了傍晚,闷热的天儿终于变凉,柳玉在屋里坐得无聊,便跟银月说想出去走走。
银月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想到柳玉一路以来的良好表现,也就同意了柳玉的请求,不过他们只准柳玉在方正的小院子里溜达,并且六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柳玉。
除银月外,其他五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怀孕的男人,尽管好奇得有些不是时候,可五人打量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往柳玉腹部瞟去。
一想到柳玉肚子里的孩子是摄政王的孩子,蹲成一排的五人就莫名有种微妙感。
再一想到柳玉肚子里的孩子是瑞王的孙子,那股微妙感顿时加重了几分。
果然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有朝一日摄政王和瑞王都能扯上亲戚关系了。
包括银月在内的六人各怀心思,等他们有所反应时,柳玉已经慢悠悠地走到了他们跟前。
柳玉只比银月高,但由于六人都蹲着,他不得不垂下目光俯视六人。
“我忽然记起来,明天就是大夫给我定的剖腹取子的日子,你们能帮我找个大夫来吗?”柳玉说,他倒不是命令的语气,而是商量的口吻。
毕竟是这些人带他来了这个地方,他也没客气。
众人:“……”
没等他们开口,柳玉又想起一点:“貌似寻常的产婆不太行,只能找懂得男人生子的大夫。”
众人:“……”
最后,一个人忍无可忍:“你真当自己是来踏青的了?这么多要求!”
柳玉被那人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忐忑地商量道:“那你们先把我送到瑞王爷那儿去?”
“那不行。”那人一口回绝,“我们得和其他人汇合了再一起去瑞王府,否则中了埋伏的话,谁也别想活了。”
柳玉说:“那大夫……”
“我们会尽力帮你找,找到了就给你带来。”那人不耐烦地说。
“找不到的话——”
“找不到的话就继续找!”那人不客气地打断了柳玉的话,显然是彻底没了耐心,“你怎么这么多要求?我们把你从摄政王府里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被你当成下人使唤,我们看在瑞王的份上让着你,你可别得寸进尺了。”
“……”柳玉缩着肩膀,顿时不说话了。
只是柳玉那副模样看着可怜兮兮,那人见状,也被银月的几个胳膊肘下闭上了嘴。
趁着天还没黑,其中两人出去了一趟,等他们回来时,带回了一些食材和用品。
晚上又熬了一锅粥,这次青菜和肉末都放得较多,还加了几个小菜,柳玉吃完就活衣躺下了,和他同住一屋的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男人对柳玉的防备心最重,几乎整宿都睁眼盯着他。
翌日一早,他们便坐上了马车。
柳玉不知目的地在哪儿,只觉马车颠簸,让他头晕脑胀。
好在他早上没胃口,昨儿买来的馒头和烙饼都叫其他人吃完了,这会儿胃里空空荡荡,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银月见柳玉着实难受,几次叫马车靠边停下,还给柳玉烧了一壶热水。
柳玉坐在软垫上,一杯热水进肚,好歹没那么糟糕了。
接下来的几日,柳玉就这么跟着银月一行人躲躲藏藏,每到一个新地方,他们待不了几日又会离开。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队伍人数逐渐壮大,浮现在每个人脸上的焦虑也越来越明显。
某天下午,一脸铁青的银月一脚踹开了柳玉休息的屋门。
银月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表情狰狞的彪形大汉,对着柳玉怒目而视。
柳玉的脸色也白得可怕,虚弱地靠在床头,直到银月的脚步声在床前停下,他才虚虚地抬了下眼皮子:“银月姑娘。”
“你向摄政王的人通风报信了?”银月咬牙切齿地问。
柳玉双手托着隆起的腹部,缓慢地摇了摇头,其实他挺想解释,可他没有力气了。
“那他们如何得知我们之前的位置?还把我们留在那里的人全杀了!”银月瞪圆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柳玉还是摇头,这下他不得不挤出一句气若游丝的话:“我不知道,但我什么都没做。”
银月恶狠狠地瞪着柳玉,试图从柳玉的表情中找出破绽,可柳玉始终眉头紧促,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
不过银月心里清楚柳玉没有撒谎,因为柳玉压根没有通风报信的能力。
“柳玉,我相信你是真的站在我们这边才对你好,倘若让我们知道你在糊弄我们,那么你的下场不会比我们好多少。”银月冷声冷气地说,“至少现在,你还在我们手里。”
柳玉匆忙点了点头。
银月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刚走两步,她的衣服被柳玉拽住了。
“银月姑娘,大夫找到了吗?”柳玉说起话来越来越吃力,整张脸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苍白,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乌黑,“我时间不够了。”
银月心里正烦着,连安慰的话都不想多说,直接拍掉了柳玉抓着她衣服的手:“我们找到了自会跟你说,没说就是没找到。”
啪嗒一声,屋门合上。
屋子里又只剩下柳玉一人。
柳玉已经疼得有些麻木,索性躺到床上,他脸颊上和脖颈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头发,粘在皮肤上,后背的衣服更是整片地湿完了。
所有的疼都仿佛来自身体深处,又密又绵,一阵接着一阵,十分磨人。
柳玉自认不是个怕疼的人,洗衣服时被碎石割破手掌、砍柴时被镰刀划破手臂、做饭时被柴火刺到手指都是常有之事,可那些疼都浮于表面,此时此刻的疼宛若被包裹在最深处,即便一层层地剥开表皮,也丝毫不会影响疼的蔓延。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燃灯,还好今晚月光清亮,把屋内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柳玉扭头看着窗户,模糊不清的理智缓慢地想着明天的安排。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他们又要离开这里。
到时在路上他可以再提出请求——不一定是懂得男人生子的大夫,寻常的产婆也可以,只要能想办法让孩子出来。
他已经感觉到了。
孩子很想出来,迫不及待地要出来。
困意在疼中袭来,柳玉的眼皮变得沉重,在意识被黑暗覆盖的前一秒,他以为自己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然而事实是他的意识在虚空中飘散了没多久就开始凝聚,他听见了马蹄声以及兵器交接的声音,还有许多东西被砸碎的噼啪声。
他所在的屋门被推开,似乎有人进来了。
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那人走得很快,坐到床边时,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几乎是如潮水般倾倒下来,恶心得柳玉的喉咙里发出一道咕噜声。
他勉强睁眼,只见昏暗的光线映出一道人影。
“宋、宋子臻。”柳玉不知怎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的声音哽咽了,“怎么办?孩子好像要出来了。”
第104章 生子小柳笛
意识模糊间,柳玉感受到了宋殊禹握着自己手的力道。
宋殊禹用另一只手替他抚去眼角的泪水,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大夫马上来了。”
“嗯。”柳玉已经没了睁眼的力气,便闭上眼睛,将头往宋殊禹那边靠了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身上的气味,寻人鸽能嗅到。”
“难怪呢。”柳玉恍然地说,“他们一直换地方。”
宋殊禹沉默着,忽然,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柳玉的额心处。
柳玉先是一愣,随即伸手想摸,却被宋殊禹轻轻按住了手。
宋殊禹替他擦去那滴液体,再开口时,声音沙哑:“抱歉……”
柳玉抬手探去,摸到了宋殊禹的脸。
那张脸的眼下和他想象中一样湿润。
本来柳玉已经疼得没什么力气了,仿佛被卷进了一个漩涡中,整个人都在一阵阵的疼中挣扎,然而宋殊禹来后,那阵疼似乎缓和了不少。
他甚至轻声笑了笑:“你也有哭的时候。”
宋殊禹嗯了一声,用脸颊蹭着他的手心。
“别哭了。”柳玉说,“我原谅你了。”
他又不傻,宋殊禹的计划,他不至于到现在都看不出来,他觉得宋殊禹还是太急了,没日没夜地忙,所有焦躁溢于表面。
可他不想责怪宋殊禹。
“我不清楚你们的打算,我只能跟着他们,孩子还在肚子里,我怕他们伤害我。”柳玉断断续续地解释。
“嗯。”宋殊禹抱着他,“我都知道。”
“大夫什么时候来呀?”
“快了。”
柳玉还想说宋殊禹身上的血腥味好重,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可张了张嘴,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他的意识变沉,漩涡重新将他卷了进去。
后来,柳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好像又有几个人进了屋子,宋殊禹被人拉开,那几个人围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躺在了另外一张干净的床上,屋内灯火透亮,那些人在他床前忙碌。
他被喂下了一碗极为苦涩的药汤。
接着他整个人飘向了空中,停顿片刻后,他开始不断地下坠。
坠落过程中感受到了更加强烈的疼痛。
但只是一瞬。
柳玉第一次觉得时间被拉得这么长,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浮现出了从前经历过的桩桩件件的事。
他还是小孩时便跟着姑父上山砍柴,每天天还未亮就起来了,背着背篓上山,等他们下山时,空空的背篓装上了沉甸甸的柴火,压得他瘦小的背脊阵阵发痛。
他弯着腰,走得相当吃力,姑父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留给他一个永远看不到脸的后脑勺。
先是姑父,再是姑姑,最后是表弟卢连才,他们整整齐齐地走在前面,精神抖擞,腰背挺直,只有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大汗淋漓,双腿打颤。
就在他快要跟不上时,前面三道身影蓦然变得模糊起来,一阵扭曲后,融成了另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道身影停下脚步,转身向他伸出手。
于是柳玉看见了宋殊禹的脸。
宋殊禹牵起他的手,和他并排往前走,步伐不快,刚好让他能够跟上。
他们一起穿过树林、走过小径。
他们一起走出那座几乎将他困在其中的巨山。
大片的阳光洒落,刺得柳玉本能地眯起眼睛。
眼角逐渐湿润,但他还是逼着自己睁开眼睛,一片片雪白的斑在视线里流动,朝四周分散开后,一张脸慢慢变得清晰。
是一个少年的脸。
少年凑得很近,写着好奇的眼珠眨巴眨巴。
和柳玉对上目光后,少年开口说道:“醒了?”
柳玉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零碎的记忆只拼凑成了他被宋殊禹带下山的场景。
场景中他还背了一大筐的柴火。
发干的喉咙说不出话,柳玉张着嘴巴,好半天才问出声儿:“我在哪儿?我回家了吗?”
少年噗嗤一笑,双手背后,慢慢站直身子:“放心好了,你们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甄大哥呢?”
“你说宋子臻啊。”少年说,“他还没醒,等你下床了可以去看看他。”
“他怎么了?”
“受了点伤,但没缺胳膊少腿。”
柳玉被这话吓了一跳,作势想要起来,结果听得一声惊叫。
“柳公子!”刘嬷嬷惊慌失措地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路过少年时局促了一下,见少年不以为然地摆了下手,才轻轻按了按柳玉的肩膀,“你腹部的伤口还没愈合,大夫说得先养一阵子才能下床。”
柳玉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腹部的异样。
刘嬷嬷替他捻好被角,笑着问道:“要看孩子吗?”
柳玉茫然地看着刘嬷嬷,他还没回答,一旁的少年忽然激动地喊了起来:“要要要,快抱过来,朕刚刚还没看够呢。”
刘嬷嬷得了吩咐,又赶紧跑了出去。
柳玉目光怔怔地盯着床顶,宛若被搅散的鸡蛋液一般的记忆终于一点点地凝聚成型,只是他有些头疼,感觉不是那么真切。
目光移到已经坐到椅子上的少年身上:“皇上?”
那少年惊讶了下:“你认得我?”
柳玉说:“猜的。”
这世上除了皇上没别的人敢自称“朕”了。
小皇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表面上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啊。”
“……谢皇上夸奖。”
小皇帝还要说些什么,结果在余光中瞥见刘嬷嬷在几个丫鬟的拥簇下抱着一个裹了襁褓的孩子进来,当即脸色一喜,起身迎去。
虽然小皇帝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但始终没敢从刘嬷嬷怀里抱过孩子,他欢喜地围着孩子打转,眼睁睁看着刘嬷嬷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柳玉身旁。
柳玉怕牵扯到腹部的伤口,不能乱动,只能扭头看着孩子。
刘嬷嬷弯腰把襁褓往下按了按,以便柳玉看得更加清楚。
柳玉还是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孩子,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皱皱巴巴,脸上和身上都一片通红,眼睛睁不开,只有嘴巴不停地吐着泡泡。
孩子特别小,从柳玉的角度看去,那张脸好像还没有他的巴掌大。
他问刘嬷嬷:“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小少爷。”刘嬷嬷高兴地说,“看这小鼻子小眼的,以后肯定长得俊,和柳公子一样好看。”
小皇帝闻言,凑上前仔细一瞧,随即嘴角一撇:“哪儿俊了?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能看得出什么?”
话是这样说,目光却一直落在襁褓里,看得目不转睛。
“皇上以后就知道啦,孩子刚出生都是这个样子,等一个月长开后就好看了。”刘嬷嬷说。
柳玉看了一会儿孩子就觉得累了,其实他还想去看看宋殊禹,无奈身体条件不允许,只得先歇息。
他断断续续地睡了很久。
第二天,小皇帝又来了,和他一起来的人还有萧河。
萧河似乎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了,眼下有着明显的黑青,眼里的疲惫藏也藏不住,但看到柳玉后,那些疲惫全被喜悦覆盖。
刘嬷嬷把孩子抱来,萧河霎时无措得连双手怎么放都不知道了。
“要抱抱吗?”刘嬷嬷把孩子递到萧河面前。
萧河紧张加剧,表情一下子紧绷起来,但行动上还是诚实地伸出双手。
不过抱过孩子后,萧河瞬间就不敢动了,半晌,才艰难地憋出一句话:“好轻。”
接着又问,“取好名字了吗?”
柳玉回:“叫柳笛。”
听到这个回答,萧河和旁边的小皇帝同时愣了一下,显然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姓柳?
虽然心里疑惑,但是两人很有默契地并未询问什么,宋殊禹都没意见,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柳玉听刘嬷嬷说小孩子都爱哭,尤其是夜里哭起来惊天动地,可小柳笛是个安静的孩子,柳玉从没见他哭过。
当然,也有可能是小柳笛哭时都被刘嬷嬷抱到一边去了。
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柳玉终于可以下床了,只是走起路来还不利索,偶尔需要丫鬟们的搀扶。
又过了两天,他才迈出屋门。
夏去秋来,天气突然变得十分凉爽,凉飕飕的阵风迎面吹来,丫鬟替柳玉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柳玉看了眼替他拉衣服的金月,不知怎的想起了银月。
萧河说外面的事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仅朝廷上老皇帝的余党被连根拔出,还有那些逃亡在外的叛徒都被一个个地抓了回来,等待他们的下场怕是比死还惨。
但他运气挺好。
至少银月他们没有真正伤害过他。
不过萧河有一点没告诉柳玉,那些天的宋殊禹跟疯了一样,原定的计划全被打破,他直接提刀去见了文谦。
老谋深算的文谦算了将近一辈子,估计到死也没算出自己会惹上一个疯子,败在了一步最不关键的棋上。
尽管文谦利用严斌带走了柳玉,可柳玉只是他好几个计划中的一个,是他的下下之选。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下下之选准确无误地戳中了宋殊禹。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任何预兆,文谦就这么死在了宋殊禹的刀下。
文谦一死,朝廷注定大乱,即将迎来新的大换血,但和萧河这个闲散王爷没有任何关系,留给宋殊禹那个摄政王醒来后慢慢收拾吧。
柳玉第一时间去看了宋殊禹。
宋殊禹伤得很重,除了大大小小的伤外,有一剑直接刺到胸口位置,险些要了他的命,也不知他是如何撑着剑伤熬过了柳玉生产的一宿,直到天亮才昏厥过去。
他像去年那般光着上身,胸膛和腹部都被白色的纱布包裹,隐约有血迹从纱布底下渗透出来。
大夫说是失血过多,才导致现在的昏迷不醒。
柳玉连着几天都去看望宋殊禹,起初只坐半个时辰不到便被刘嬷嬷喊了回去,后来刘嬷嬷再也喊不动他了,他一坐就是一下午。
刘嬷嬷也急,索性把小柳笛抱了过来。
谁知柳玉抱着小柳笛继续坐在床边。
他之前身子不好,抱小柳笛的次数少,手法难免生疏,没抱一会儿就抱得小柳笛不舒服,张开嘴巴哇哇地哭叫起来。
柳玉顿时慌了,脸色苍白,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刘嬷嬷连忙伸手接过小柳笛,抱在怀里哄了哄,等小柳笛的哭声弱下来后,她才对柳玉示范了一下抱孩子的正确姿势。
柳玉站起身来,从刘嬷嬷怀里抱回小柳笛,他拍着襁褓,学着刘嬷嬷那般很轻地晃了晃。
小柳笛慢慢地不哭了,可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还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皱巴巴的小脸上都是泪痕。
刘嬷嬷拿出帕子小心地为小柳笛擦了擦脸。
见小柳笛看柳玉看得出神,刘嬷嬷忍俊不禁:“看来小少爷还是认得出他爹,平常他可不会这么看我们。”
柳玉好奇地问:“他这么小就会认人了吗?”
当然不是,小孩只是觉得好看才看,这么小哪儿会认人?
但刘嬷嬷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只道:“他只认得经常看到的人,所以柳公子有事没事都要多陪陪小少爷。”
柳玉若有所思。
从那之后,柳玉不仅自个儿来陪宋殊禹,还要抱上小柳笛,他想让小柳笛多看看宋殊禹,以免日后宋殊禹醒来,小柳笛连自己另一个爹都认不出来。
刘嬷嬷对此表示头疼。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在一天早晨,宋殊禹眼皮下的眼珠忽然滑动了一圈。
等柳玉有所察觉时,那双闭了很久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宋子臻?”柳玉惊喜交加,抱着小柳笛靠了过去,这一刻,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宋子臻。”
宋殊禹眼神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柳玉身上。
只停了片刻,就转到了柳玉抱着的小柳笛身上。
柳玉换了个姿势,努力让宋殊禹看清小柳笛的脸:“看你儿子。”
宋殊禹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小柳笛抢在他之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柳玉:“……”
刘嬷嬷不在,这下轮到柳玉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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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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