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翎吓一跳,心虚地将他搀起来,然后拍拍身后的土道:“拔够了。”
假装昏迷的功夫,裴珣将她同方君寒的话听了个大概,他有读书人该有的骨气,但同时也并非真的不识时务。
这姑娘是想救他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宋翎,我不占女人便宜。等出了这里我会修书给世伯,同他讲你对我的恩情。我这几年的俸禄虽然没有带在身上,但也有些积蓄,等从陇西服完劳役回来会悉数给你。”
裴珣勉强扶住桌子站直身子,放低姿态,郑重其事地对她拱了拱手后,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湿透的中衣,自嘲地笑笑:“宋翎,你能不能为我寻件干净的衣裳来?”
“求我啊。”
“求你。”他倒也不拘着,就那么开口。
宋翎被顺了毛,十分餍足且满意的同时对裴珣多了几分佩服,从云端陡然跌落,摔得狼狈,却没半点自怨自艾的意思,始终泰然处之,能屈能伸,怪不得她爹喜欢这个后生喜欢的不得了。
“真听话,等着,我这去给你找衣裳。”
宋翎心里美滋滋,所以笑得恣意且张扬。她性子活泛嚣张得像是他前些日子在山野间见着的那一簇簇火红的林花,好养活且很好哄。裴珣盯着她,心念略动,但仅仅是片刻,那异样的感觉就被压了下去。
这里是山村野屋。
寻件衣裳并不容易,宋翎找遍了所有能找的房间也没能找到合身的衣裳。方君寒倒是有几件干净衣裳在这里,但他身量不如裴珣高大,尺寸并不合适。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花蝴蝶已然带着从山下买来凑数的喜服回来了。
她轻功练得好,所以行事快。又因为是方君寒的心腹,刚刚得知宋翎与裴珣是假成亲,这次成亲只是做个戏给秦老四看,以防他后头对本舵的其他人讲什么蛊惑人心的话。而明日他们俩还要逃避其他分舵的追杀,所以特地又给宋翎呵裴珣备了两身常服。
宋翎很感激她。
接过花蝴蝶装衣裳的木托子后本想让裴珣换上那套藏青色的常服的,但转念一想,等会儿晚上要洞房,所以干脆把喜袍递给了裴珣。
“先穿这个吧,省得晚上再换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自己也拎了一件坐进床里,将层层叠叠的绛红色帷幔放下后,便旁若无人地开始换衣裳。
她如此不拘小节的表现同那一日同差役要手炉时的表现截然不同,裴珣大概能猜到那一日她是手下留情救了自己,抬手将湿透的中衣脱了,待到衣裳穿好后,他突然敛声对宋翎道:“多谢。”
“谢这衣裳嘛?”宋翎抬手挥开帷幔,虽还未施粉黛,但一身大红确实衬得气色甚好:“这衣裳宽宽大大没什么好谢的,等出了这儿,你要是肯给我写封说好话的信让我回家,我可以给你买好几身新的。”
她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浑身上下写满了财大气粗。
“你这么有钱?”裴珣笑道。
“一般一般,虽谈不上富可敌国,但我最能耐的时候,一个人赚的要比大渊一年的税收还要多。”
宋翎走到桌子旁喝了口水后,很是恣意地翘着二郎腿坐下来。
“你知道大渊一年的税收是多少么?”裴珣随手拿起果盘里的桃子捏了捏,挑着眉问。
“多的时候是八百万两白银,少的时候一年大概六百多万吧。”宋翎抱着手臂坐着,随口道。
杀的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挣这么多钱?裴珣狐疑,突然想到这些年其他边陲小国的朝臣也好,皇室也有,时常有死于非命的。
他默了许久,突然不开口了。
“裴珣啊,你该不会是被我吓到了吧。”宋翎见他不说话,忍不住笑起来,走到他面前抬手拍了拍他俊朗的面颊。
她动作轻佻得不得了,像是在调戏青楼里的小倌一样。裴珣似乎是怕她胡闹,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攥住。
文人的手毕竟只拿过笔杆,冰冰凉凉,骨节分明,不像宋翎这样打打杀杀惯了的人,即使披上了闺秀的衣裳,装得了温良贤淑,但血也好,手也好,永远都是热且烫的。
裴珣面颊一红,意识到不对后即刻松手。明明摸她手的是他,搞得倒像是他被调戏了似的。
“啧,手真凉啊,裴大人该不会是特地想攥住我的手来取暖吧。”
“才没有。”
“还说没有,没有你脸怎么这么红?”宋翎那一双盛满了戏谑笑意的杏眼眨了眨,很是恶劣地往他面前凑了凑:“其实你也没有必要脸红,那一天我帮你上药的时候,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了。”
她刻意放低声音,继续逗弄:“裴大人的身子可真是又白又弹,受刑的皮肤虽破碎,但架不住形状好啊,可惜了,当初在诏狱不该同你生气,让美人受重刑,真是我的错。”
裴珣被她揶揄得面红耳赤,打心眼里觉得遇上这么个东西,自己要折寿十年。
打败登徒子的最好方式是做个不要脸的人,裴珣脸虽红,但心知此刻如果表现出一副恨不得以死明志的样子,那才是正正好合了宋翎的意。
“说够了么?”
“不用出去应付你们分舵里的那个奸细么?”
裴珣极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些,但打心眼里希望她能良心发现别再说荤话了。
宋翎确实停了。
但不是因为良心发现,只是单纯听到了外头秦老四的笑声:“花大姐,你说这也奇怪,以前从没听宋翎说过有心上人,今儿突然就有了,这不值得庆祝么?所以啊,我刚刚特地把咱们分舵在附近的其他兄弟也给叫来了。”
外头人声鼎沸。
宋翎早料到秦老四不会安生,所以出门前特地同裴珣低声耳语道:“我酒量不好,他们一定会灌我酒,我到时候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可得捂住我的嘴……”
裴珣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放心,宋翎,在捂你嘴这件事情上,我不会留情的。”
宋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阴阳怪气公报私仇的味道,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将柔软的手松松搭在他的臂膀上,木门打开,两人不约而同地装起了郎情妾意。
宋翎没有骗他。
她的酒量极差,三杯甜酒下肚,就晕得不像样。分舵里的人见她晕了,便掉转攻势,开始敬新郎倌酒。
裴珣未入仕前曾同大伯在军营里待过些日子,不同于宋翎的三杯倒,他倒是越喝越清醒,愣是把那些试图灌醉他的人都灌倒了。
酒足饭饱。
四下里躺了一片。
方君寒感慨了一下裴珣的酒量后,挨个的将分舵里来道喜的兄弟挪进房里。
宋翎醉了酒后倒没乱说话,只是手格外地不安分,不停地在裴珣的面颊上和腰上乱摸着。姑娘的手又细又软,裴珣忍耐地闭了闭双目,按捺住想要把她从自己身上丢下去的欲望,半拖半拽的将人带回了屋。
“我的小倌儿……”
“你是方君寒送给我的小倌儿。”
回屋后,宋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就裴珣扑倒在了床上。裴珣身后刑伤未愈,吃痛地闷哼一声。宋翎醉了酒,凑上去就是一顿亲,光亲一亲倒也算了,只是那口水蹭了他一脸。
“我有钱,我可以养你,小郎君,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她一面胡来,一面碎碎念着。
一个满手血腥的人懂什么是对人好?
“你对人好的方式就是把人当小倌儿,谁受得了?”裴珣摁住她胡来的双手,黑亮的眸子盯着她的脸,低声嘲她。
原本没想这个醉鬼能回答自己,但她竟然听懂了他的话,并且开口了:
“也可以不当小倌儿啊,当…”
“当什么?”
“当男宠也行……”宋翎憨憨地咧嘴一笑:“都说男宠身上要有标记的,你脸好刻不得,那就……刻腰上吧……”她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就要去解裴珣的腰带。
裴珣脸色由青变白,再好脾气的人也忍无可忍。
冷着脸低喃了句“刻你个鬼”后,一脚将她踹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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