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皇都自上而下的翘首企盼中,自圣地而来的十二艘白帆大船破开黑蓝色的海水,经过长途跋涉,终于顺利抵达了皇都。


    当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皇帝陛下亲自率领和近臣,于岸上迎接教皇一行人的到来。


    随着船只的渐渐靠近,雄伟壮美的航船渐渐在海面上露出轮廓,如同一头浮出海面的鲸鱼,岸上等待已久的立即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而身着挺括黑色礼服的宫廷礼乐团则整齐划一地吹起黄铜号角,浑厚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成千上万的礼花,此起彼伏地绽放,五颜六色的彩带,如同千万只飞翔的鸟雀,在湛蓝的天空下自由飘舞。


    而在教皇与皇帝在万众欢呼中,登上同一量马车,一同前往湖光厅的宴会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低调地从欢呼雀跃的人群中穿过,最终缓缓停在卡佩彭斯的家门口。


    罗曼管家从二楼楼梯上匆匆走下,挑剔地抹过栏杆上面的灰尘,有些严厉地对一旁忙碌的女仆说:“这里还有灰,擦干净些。”


    “我来的有些太早了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一道含笑的温柔女声从门口响起。


    罗曼管家惊愕地抬起头,那张从来冷静严格,缺乏表情的脸,在那一瞬间的惊讶之后忽然展露出露出了柔和的线条。


    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到那女子的面前,恭恭敬敬地俯下身。


    “怎么会呢,无论您什么时候回来,这座宅邸里都不会有任何人觉得那是一种打扰。”


    “欢迎回来,大小姐。”


    —


    “真是让人怀念呀,这些墙壁上的油画。”温柔的女声从虚掩着的客厅中传来。


    门边守候的侍女垂目拉开大门,伊斯特径直走进了客厅里。


    艾琳娜在沙发前坐着,端着茶杯,对她笑着扬了扬头。


    “哟,就差你一个人了。”


    普莱特靠在墙壁边,双手抱着手肘,侧脸冷峻又高傲,听见声音,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满是厌烦地扭过脸去,他身旁匍匐着的卡戎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情,昂起头,也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


    墙壁对面的油画前,一个年轻的女子背对着她,似乎是听见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她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和金黄色的头发,那头发又细又亮,让人想起传说中命运女神纺织命运的金线,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身上的气质,像是一束精心地被养护在精美花瓶里的清丽兰花,正如她少女时所为皇都的社交圈所交口称赞的那样,美貌:“是伊斯特吗。”


    她立在一幅名为《花之死》的画前,画上是一个美丽非凡的女人,她的头发上坠满各色各样的鲜花,无数的白鸽扇动着翅膀,衔起她的头发,想要将她从深深的泥泞中救起,然而深不见底的淤泥之中,无数双枯骨般的手伸出,争先恐后地抓住她,让她无法逃脱。


    这个故事是创世圣经里的一小节,花神在人间游走之时,被魔鬼蛊惑,而当她一踏入沼泽,那魔鬼便唤来地狱的枯骨,想要将花神拉进地狱。这个故事一直被教廷用于教化世人,不可轻信魔鬼的蛊惑,花言巧语,皆为罪恶。


    也许是一种巧合,那画中的花神也有一头黄金般的头发,然而她的表情恐惧而忧郁,与画外的金发女子那温柔的微笑,形成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鲜明对比。


    “我的记忆里你还是个小女孩儿呢,还没有我腰高,”她用一种不紧不慢的温柔口吻说道,“没想到,如今已经长成这么漂亮的姑娘了呀。”


    “如果不介意的话,”她笑着说,“陪我一起去墓园走一走,为修献上一束花吧。”


    “别找我,我没空。”普莱特没好气地说,两手插—进兜里,头也不回地扭脸就走。


    艾琳娜放下茶杯,仪态万方地擦了擦唇角:“虽然我很想陪你去,但是我没空呀,我马上就有个茶会要开始了。”


    “哎呀。”安妮罗杰似乎有些烦恼似的偏了偏头,碧绿的眼睛微笑着望向门口的伊斯特,“那么,亲爱的伊斯特,似乎只有你能够和我一起去了。”


    —


    墓园里静悄悄的,前几日那人头攒动黑衣如云的葬礼似乎已经成为过去,一片整整齐齐的墓碑中,两个年轻女子一前一后穿梭其间。


    这是卡佩彭斯的家族墓园,所经过的每一座墓碑之下,都长眠着一位流着相同血脉的家人,安妮罗杰抱着一束这个时节相当少见的火红山茶花,缓缓从静默的墓碑间走过,时不时会停下来,对跟在身后的妹妹轻言细语地介绍着,这里躺着的是我们的祖母,这里是一位可敬的老伯母,这是我们三岁的堂弟,在他死后第三天,他的母亲也悲痛地撒手人寰。


    她从十五岁便离开皇都前往远离尘世的圣地,然而十年之后,当她再度回到家族的墓园时,却依然对每一座墓碑,每一位长眠在冰冷石碑下的家人,依然了如指掌。


    她的口吻温柔,和缓,抑扬顿挫,好似一曲温柔的吟诵,睫毛下那双碧色的眼睛,如果有诗人思念已经逝去的春天,便应当向她的眼睛里望一望,那里有笼着湿雾的初春江水,碧如柳叶,奔涌不绝。


    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岁便离开家乡,远赴陌生的城市,以妻子的身份侍奉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在一日又一日的繁复规矩里度过了整整十年,并且那枯燥绝望的生活注定只能以死终结的女人,依然会有一双这样湿润明亮的眼睛。


    这好像她很快乐,很幸福一般。


    终于,她停在一座墓碑前,伸手拂去墓碑上的露水,白色的墓碑上清晰的刻着“修·卡佩彭斯”的名字,她轻轻笑了一声:“父亲原来给他选了这样一句话吗。”


    名字下方是一行简短的字句。


    “永不遗忘”。


    对伊斯特投来的视线,她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是蹲下来,将原本坟前的花拿起,放到一边,将鲜红的山茶整整齐齐地摆放上去。


    “真是难得啊,这么多年过去了,罗曼还记得我喜欢这种山茶花。”她说。


    她秀气的手指缓缓地,一笔一笔抚摸过墓碑上弟弟的名字,一边笑着说:“今天码头上,在皇帝身边的那位就是传闻里的弗里德里希公爵吗,真是个醒目的年轻人啊。”


    在欢呼雀跃的人群里,唯独漠然不语的年轻人,好像一道烈日下的阴影,对眼前的闹剧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厌烦似的,旁若无人地皱起了眉头。


    多骄傲的年轻人啊。


    没有被弯折过的,那么锋利的年轻人。


    安妮罗杰的口气柔和而温婉:“北境可是个严寒的地方啊,听说总是在下雪,就连烈火般炽热的悲伤,也会在那里冻结成冰。”


    伊斯特没有回答,而安妮罗杰也依然凝视着墓碑,好像有些失神,风吹起她耳畔的碎发,一时间静默无声。


    “其实你不太记得我,对吧,”好一会儿,她回过神,微笑起来,“我离开家的时候,你才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呢,忽然要听我这么个唠唠叨叨的姐姐说话,其实也很烦躁吧。”


    伊斯特摇了摇头,她说话的方式和安妮罗杰其实有些相似的地方,都是轻言细语的口气,但是安妮罗杰的抑扬顿挫,自有一种韵律的美感,只听她说话,都能想起灯火辉煌的宴会上,有妆容精致的贵妇人以羽毛扇遮住面孔,笑靥如花,而伊斯特的口气却很淡,没什么波澜,又很短,不带任何旖旎意味。


    她说:“不。”


    这出乎意料的冷淡口气让安妮罗杰错愕起来,她将目光从墓碑上移开,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妹妹的面孔。


    是个少见的美人。这不稀奇,卡佩彭斯家,生的相貌平凡的人都要比美人更难找些,至于出类拔萃的美人,也素来比比皆是。


    然而伊斯特还是不大一样,她的眼睛,她苍白的脸色,还有她脸上那种神色,都让安妮罗杰想起圣地里那些洁白的神像。


    圣地只有一种神像,光明神的神像,光明无处不在,光明塑造万物,光明神的相貌也千变万化,而这世上的每一种光明神的神像,都被供奉在圣地之中。


    全部都是如出一辙的纯白,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洁净纯白,高大巍峨,垂目望着下方渺小的祈祷着的人们,无论喜怒悲欢,永远不言不语。


    就好像……什么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似的。


    更何况,她说不。


    不是什么意思呢,不记得?不烦躁?不是小孩子?还是不想听,不在乎?


    似乎全部都可以回答。


    于是安妮罗杰意识到自己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这可不太应该,所以她将这个笑容扩大,敛了眉目,变成了一个温婉又和善的浅笑,一边移开视线,自然而然地提起别的话题。


    “说起来,今天查理叔叔也在呢,他可是这次胜利的大功臣,他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还曾经想向我求婚,带了一大束玫瑰花,在我的窗户下面念诗,被罗曼管家带人赶了出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那位可怜的加亚王,听说被人从地宫里搜出来的时候一直在破口大骂,查理叔叔把他绑在了十字架上,在他的人民面前,声称要用火焰驱走他身上的魔鬼,然后那位骄傲的君王就害怕地颤抖了起来,一直到最后,都在痛哭着求饶。”


    “这是个有趣的故事吗,不是吗。”


    安妮罗杰的手指已经划到了名字的最后一笔,雪白的手指缓缓地自上而下划到底,落入墓前鲜红的山茶花中,然后攥紧,红色的汁液从娇嫩饱满的花瓣中迸裂出来,像是流淌出来的血,她回过神,盯着手指上鲜红的痕迹,恍惚觉得自己刚刚就像掐死了一朵无辜的花。


    然后她轻轻笑起来,声音柔软温和。


    “对吧,伊斯特?”


    风吹起碎发,回望过来的碧色眼睛含着温柔的微笑,那微笑就像春日碧潭下幽暗的阴影,仿佛有翠绿鲜艳的毒蛇蜿蜒其上。足以让任何人不寒而栗。


    然而下一刻,她又变回了那个温婉善良的年轻女人,有些歉意地说:


    “哎呀,只是说了几句话,天就已经这么晚了,虽然我也很想回家和大家共进午餐,但是看样子是没有机会了,尼格鲁斯不太喜欢我在外面待太久。”


    她柔和地说:“伊斯特,请帮我向罗曼还有艾琳娜他们道一个歉吧。


    黑发少女静静盯着她毫无瑕疵的温顺面孔,片刻后,轻轻地张口。


    “好。”


    —


    湖光厅宫中,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层层叠叠的烛光就像是一座座摇摇欲坠的小山,笼罩在镜子的倒影里,无数飞扬如火焰的裙摆在烛光里穿梭,金的红的,潋滟成一片片流动的色块。


    而无数烛光虔诚地簇拥着的最中心,是两个老人,他们的外表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但是无数人毕恭毕敬的望向他们的眼神,就仿佛亲眼见证了这世上最不可逾越的高山。


    皇帝和教皇,这尘世间手握权柄的主人们。


    教皇已经很老了,他就任教皇的仪式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他的家乡在八年前被魔女的袭击毁于一旦,这件事被公认为是魔女出于对教皇的憎恶而展开的残酷报复,而年迈的教皇对此表现出了深深的悲伤,连续数日都卧床不起,拒绝见客,令教廷上下都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所幸垂老的教皇终于凭借着对于神的敬爱战胜了悲伤和软弱,他从教堂的最深处走出,苦难雕琢了他的灵魂,让他对于的神的信仰更加坚定,继续统治教廷至今。


    与他随行的另一位大人物,则是七位红衣主教之一的尼格鲁斯,他今年五十六岁,比他名义上的岳父罗德里克·卡佩彭斯甚至还要大上十几岁,十年前,他忽然求娶卡佩彭斯家那位长女,无论是身份还是年龄差距,都立刻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都言辞激烈地对此表示出反对。


    最终仍然是深居书房中的教皇一锤定音,选择了支持这位最爱重的的得力干将,结束了这场啼笑皆非的关于红衣主教私生活的纷争。


    他是个矮少而精悍的男人,个子虽然并不高,但是长期的锻炼依然使得他的身板挺拔,肌肉结实,并不似一个老人,而像是一头凶猛的豹子,他始终保持着短短的寸头,也是七位红衣主教中唯一不穿教袍的人,无论出席任何场合,他始终穿着那一身笔挺的军装,向所有人宣告着他负责掌管圣地军务的职责。


    也因此,他和同为圣地军事力量的构成者,圣殿骑士团大团长吉赛尔始终保持着十分良好的友谊,他们二人是圣地内部最广为人知的激进派人物。


    他沉默地立在教皇的身后,一双锐利的眼睛严厉地注视着与教皇交谈的人,直到教皇温和地对他说:


    “尼格鲁斯,你太紧张了,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能够加害于我,过度的戒备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去吧,去和罗德里克说说话……哦,亲爱的尼格鲁斯,不要反驳我,你应当有话要和罗德里克说,哪怕只是说一句安妮罗杰她这些年过的不错。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于是尼格鲁斯挺直脊背,两腿一并,镶嵌的铁片的军靴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沉声说:“是!”


    教皇望着尼格鲁斯的背影,一身军服的他不避不让,引得周围翩翩起舞的人们纷纷惊慌地让开,教皇苍老的脸色不由得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他转过头,对面前年轻的黑袍神父开口,温和而慈祥:


    “莱因,你的老师十分想念你,他还是老样子,时常和人争吵,不过我认为这也是一种他身体健康的表现。”


    莱因的老师是一位知名的神学研究家,据说他在神学上的成就甚至连教皇也不足以与他匹敌,而且不仅仅是在神学,在各个领域他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然而与他惊人的才华同样闻名的是他古怪的性格,让人不由得感叹,神总是公平的,天才大多也不是尽善尽美。


    年轻的神父脸上露出笑容,


    教皇又转过头,对面前恭敬地垂着头的老人说话:“尤瑟尔,我很高兴能够看见你,这就是薇薇安吗,我们的圣女候选人。”


    大权在握,古板严苛的老人此刻恭敬如孩童,尤瑟尔·潘塞拉用词谨慎地回答:“是的,教皇大人,她就是我的孙女,薇薇安。”


    年轻的女孩子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提起繁复的裙摆,向尊贵至极的老人深深屈膝。


    教皇宽和地微笑着:“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而少女行过礼后,便无声无息地退至祖父的身后,自始至终都不曾抬起过头。


    教皇环顾四周,询问道:“查理呢?”


    他在身边人的提醒下,很快地发现了在舞池中央与美丽的贵妇人贴面共舞的查理·坎贝尔,他摇了摇头,笑着说:“哦,不,不必将他找来,我只是问一问,让他尽情地去跳舞吧,这是他应得的光荣。”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那沉默不语,甚至有些无聊似的转头望向窗外的年轻人。


    老人温和的眼睛凝视了他半晌,叹息一般地笑着说:“海因里希,你和你的祖父生的真是相似啊,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的头发和眼睛,我猜,他在世的时候,爱惜你胜过爱惜他的眼珠,珍爱你胜过珍爱自己的宝刀。”


    年轻的公爵平静地说:“让您失望了,祖父他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对他的记忆并不多。”


    教皇缓缓点了点头,忽然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地开口。


    “真是悲伤啊,曾经的朋友一一离开了人世间,前往神的身边侍奉,唯有我这个老人还固执地活在这世界上,目送着年轻人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去。”


    教皇言语中流露出罕见的伤感,让身边的随从立刻大惊失色,连声劝阻起来,而教皇笑着摇了摇头,对面前平静如初的年轻人说:


    “你的祖父曾经在我这里遗留了半块怀表,如今已经几十年过去了,这场宴会结束之后,你便派人来取走吧,事到如今,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跟随教皇多年的随从们面面相觑,都窥见了彼此眼睛里的惊愕。


    教皇为什么会对这个年轻人如此的青睐?尽管教皇是个温和讲理的老人,但是他们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教皇对谁这样的厚待。


    而得到教皇的殊荣的年轻公爵只是不轻不重地表示了遵命。


    教皇慈祥地微笑了一下。


    他又看向了远方,在缭乱的光影中,落地窗外一片漆黑,而早在宴会开始后不久,皇帝就因为身体的衰弱而从宴会上离去。


    “还有半个月吧,献神礼,真希望那天会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随从们纷纷附和。


    而在这样频繁地交谈之后,过久的接触尘世中的杂事,似乎让教皇也感觉到了疲惫,他低声的对身边的黑袍女人说话,那是象征着教士身份的黑袍,但与寻常修女不同的是,那黑袍女人带着能够遮住面容的黑纱,看不出年龄,始终沉默不语,就像一道影子一般,静静伫立在教皇身后,直到教皇开口之后,她才伸出一双白皙的手,将教皇搀扶住。


    而随从们也默不作声地走在前方,如同分海一般,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地垂下头,提起裙摆,向教皇离去的背影郑重地行礼。


    莱因以目光目送教皇退场,脸上带着一种这段时间少见的放松神情。


    能够让他如此高兴的,不仅是久违地得到了老师的消息,还有能够亲眼确认教皇的状况,教皇的身体健康,大脑也十分清醒,一个已经超过八十岁的老人,依然能够条理明白地和人对话,说话平缓,声音温和,并且宽容慈祥一如往日,这让他这段时间始终感到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感到有些安放下来。


    于是他面带笑容,很自然地向身边的年轻公爵搭话。


    虽然他只在宴会上见过这位公爵一面,平日里也并没有任何私交,并且那冷淡傲慢的性格,连他也时常听闻,但是由于这段时间的古籍借阅,他与他的未婚妻伊斯特小姐相交颇多,在这一层关系之上,他十分自然地认为自己与弗里德里希公爵也应当能够称为朋友。


    年轻的神父感慨般地笑着说:“能看见教皇大人如此健康,实在是让人非常高兴。”


    而海因里希默不作声,他烟灰色的眼睛凝视着那黑袍女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问:“那是谁。”


    神父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道:“你是说梅尔夫人吗,她在许多年前不幸失去丈夫后,便发誓不再抛头露面,要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神,她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圣职者,教皇的起居生活由她照料,足以令人放下心来。”


    “是吗。”


    黑袍女人的背影上隐匿于鲜红的帷幕之后,海因里希收回视线,淡淡地说。


    莱因听出他话语里的意味深长,连忙询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而海因里希却已经失去了兴趣一般,不仅对这个话题,也对整场宴会失去了兴趣,转眼之间,年轻公爵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只留下黑袍的神父留在原地。


    他本想赶上去追问,却因为被年轻的夫人和小姐们涌上来围住而不得不停下步子,耐心地解答她们的疑问。


    这一点小小的波折,并不足以影响宴会的愉快,查理·坎贝尔在舞会中央发出放肆的笑声,他放荡地脱下外套,扔到空中,引起一片女人的尖叫,火热的气氛蔓延到宴会的每一个角落,男人们有些羡慕地看着舞会中心吸引了所有女人目光的查理·坎贝尔,而莱因神父终于从女士们热情的包围中逃脱出来。


    他回过头,再一次看向这个为了迎接教皇的盛大宴会,烛火,香水,玫瑰,男人的欢笑,女人的尖叫……这些奢华而美丽的东西,共同构筑成对这个夜晚纸醉金迷的记忆。


    谁也会相信,这蔓延六的帝国确实是由神选中,无论是胜利还是欢乐,都将这这人世之间永世延续下去


    但是……为何他再次感到如此不安?


    莱因神父深吸一口,忽然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想起不久之前公爵离场的身影,他松了松教士袍的领子,犹豫片刻,终究迈进了漆黑一片的秋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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