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秋老虎彻底离开鹿川市,代表今年的高温天终于走向终结。
一阵风吹过,携来了落叶与秋意。
圣敏高中的校园里,步道两端,原本茂密的树木,肉眼可见,一天一天逐渐变得萧萧瑟瑟起来,因叶子枯萎而徒生莫名凄凉感。
不过,这并不妨碍学生们身上的蓬勃生命力、和肆意挥洒的青春。
高三生没有国庆假期,除了前三天,后面全部都要去学校补课。而沈乔,则是已经出发至集训基地,进入艺考冲刺准备期。
沈乔从小练芭蕾,走得专业路子,并非为了参加艺考半路出家的零基础考生,基础很扎实,只是为了联考才集训,学点应试方法,所以时间不用太久,两个月足以。
但基地里还有其他学生,从暑假就过来,早已经混熟打成一片。新生很难融入进去。
沈乔和周思琴项目不同,没有分到同一个房间。
她的室友是个陌生女生,叫尤夏,长得非常漂亮,脸蛋有种白璧无瑕的古典韵味。
尤夏和沈乔一样,都是从小学舞。
她不是鹿川本地人,只是户籍在这里,从前在其他地方上学,专门回来参加艺考和高考。
两人算不上一见如故。但相处几天下来,也能同进同出,一起做个伴。
……
是夜。
月光皎洁。
沈乔从舞蹈教室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灯暗着,没人在里面。
她有些诧异,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此刻,已经晚上10点多。
尤夏今天没有参加晚间训练,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早早就消失,不见踪影。
这么晚了,人还不在房间,能跑去哪里?
想了想,沈乔还是觉得不能视而不见。她将书包放下,坐到床上,给尤夏发消息。
沈乔:【尤夏,你在哪里呀?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过来帮忙?】
对方没有马上回复。
隔了五六分钟,手机才震动起来。
尤夏:【没呢,我男朋友来看我了,我陪他吃个夜宵再回去。亲爱的,给我留个门,别上保险锁,谢啦。】
“……”
集训宿舍的房间是一整栋楼,因为有些学生会晚归,平时楼门不锁,刷卡就能进。
但男女混杂,怕不安全,也怕混乱,女孩子们大多会把房门保险锁打开,锁舌拧到最里面,外面用钥匙都打不开。
沈乔抿了抿唇,踟蹰片刻,才打字回复道:【好,知道了。】
尤夏:【谢啦。你要吃夜宵吗?我给你带点上来。】
沈乔:【不用啦,谢谢你。】
她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洗漱,换上睡衣。
再出来,径直瘫倒在床上。
集训班每天也有文化课,并不是一直在练习,自然,老师每天都会布置作业。
作业难度一般,大多是基础题,但题量很大。
要想仔仔细细地完成,基本都要做到深夜。
沈乔今天累得不行,实在很想偷懒一回,开一次作业天窗。但她又怕明天老师点名,大庭广众之下,加上班上同学也不是很熟悉,总觉得有些尴尬丢脸。
要是祁言舟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他肯定会帮忙。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倏地,沈乔从疲倦中清醒过来,微微张大了眼睛。
事实上,到基地这一周多,她每天都会在各种时刻想起祁言舟。
没办法。
两人一起生活那么久。
烙印打在习惯里。
“……”
沈乔翻个身,用手垫着脸,眼睛盯着墙面。
此刻,窗外是黑漆漆的夜。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逐渐发散开,穿过各种阻挡物,在墙面落下数片阴影。
几秒后,她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再聚焦。
所以,祁言舟现在在干嘛呢?
两人上一次说话,还是两天之前。祁言舟在微信上问她吃住是否还习惯,有没有什么需要。
他沉默寡言,连发消息都过于简略了些。
只看文字,没有声音和表情,便显得有些冷冰冰。
可是,祁言舟根本不是这样冰冷的人,长相也不冷漠,五官脸型都找不出丝毫缺点,只是时常面无表情,眼神凌厉,讲话又老是凶巴巴的,才叫人觉得不易接近。
他的好,要很认真,才能发现。
这样想着,脸颊自然而然开始发烫。
沈乔双手捂住脸,整个人在床上打了个滚,又一下子坐起来,将手机握入手中。
心随意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祁言舟电话。
“嘟嘟”两声。
电波彼端,男生接起来,语气相当严肃,“沈乔?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闻言,沈乔顾不上说话,率先叠声否认:“没事没事!没什么事!”
“哦。那就好。”
“……”
沈乔反应过来,咬了咬唇,有些尴尬地低低笑了声。
幸好,祁言舟没有非要挑她语病,顿了顿,主动提问:“这么晚了还在练习?”
“没呢,已经在房间里了。在考虑写不写作业。”
“为什么不写?”
“因为今天好累哦。写不完。”
祁言舟“嗯”一声,像是打开了扬声器,声音变得远了些,又带了一点点电流音。
“室友呢?参考一下别人的。”
沈乔:“她出去吃夜宵啦,没在。……不过,学霸也会想着抄别人作业吗?”
祁言舟轻笑,“不用抄。我可以不写。”
“……”
“把题拍了,发过来。”
沈乔愣了一下,讷讷,“啊,你要帮我做吗?”
说话时,手指绕着头发丝,左一圈右一圈地打转。
各种小心思,百转千回,藏也藏不住。
还好没有别人看见。
祁言舟也没有察觉什么反常,淡声作答:“先看看什么题型,挑几题典型的你自己做。如果有重复的题型,等会儿给你发答案。”
……真是敬业的家教。
陡然间,沈乔心脏血液开始“咕噜咕噜”,溢出粉色泡泡。
她轻咳一声,掩饰好自己,又问:“……你今天不打工吗?”
“嗯。”
“那你不睡觉吗?”
“时间还早。”
言下之意,做点题也不麻烦。
沈乔笑起来,“啊,那就拜托你帮忙啦。……祁言舟,你真好。”
少女声音本就绵软,语调也是一如既往地乖巧柔和,听起来非常动听。
因而,祁言舟被下了蛊,入了魔障,坠入深渊,永世无法自拔。
静了静,他声音离得近了些,沉声开口:“挂了。”
沈乔已然觉得心满意足,点点头,“晚安啦。”
“晚安。”
电话切断。
她跳下床,去把作业翻出来,一页一页拍了照,再一齐发给祁言舟。
大约五六分钟后,祁言舟圈了六道题给她。
祁言舟:【十五分钟可以做完。要自己做。】
祁言舟:【剩下的,40分钟之后发你。时间有点晚,明天早上再起来抄。】
祁言舟:【早点睡。】
……
因着这通电话,一直到尤夏偷偷摸摸回来,沈乔还没能睡着。
夜已深。
尤夏推开门,看到灯光,吓了一跳。
她问得有些迟疑:“沈乔,你还没睡?是在等我吗?抱歉,我回来晚了。”
沈乔从被子里把脑袋□□,心情很好的样子,摇头,“不是啦,我在写作业呢。马上就准备睡了。”
听她这样说,尤夏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然我可真是罪孽深重。”
沈乔笑了声,“没事的啦。”
尤夏刚刚和男朋友去外面吃过烧烤,身上一股烟火气至今没有消散,闻久了就有些油腻难耐。她没工夫多说,只留下一句“作业借我抄一下”,便飞快进了浴室。
两人是一个班,又是室友,经常互相抄作业。
十五分钟后,尤夏擦着头发走出浴室。
沈乔出声同她说:“答案已经发给你啦。悠着点抄。”
“谢谢!”
尤夏立马道谢,走到旁边,把手机充电器拔掉。
解锁屏幕,点开微信。
简单浏览了一下图片,她手指微顿,迟疑,“这不是你的字迹吧?”
祁言舟的字很漂亮,有种铁画金钩般凌厉,和沈乔那个幼稚少女字体完全天差地别,一眼就能认出来。
沈乔点头,“嗯,这是别人给我的。”
“谁啊?我们班的?”
“不是,是一个……朋友。我今天太累了,不想写,拜托他帮我做了一部分。”
尤夏长得漂亮又爱玩,高中一直在谈恋爱,对男女关系非常敏锐。
只听沈乔语气,立马就感觉出其中不同寻常意味。
她坐到自己床上,和沈乔面对面,挑了挑眉,随口调侃:“男朋友?”
沈乔脸“噌”一下红了,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就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朋友。”
“男生?”
“嗯。”
“长得怎么样?帅吗?”
“……嗯。帅。”
尤夏一拍大腿,长长地“哦”了一声,“懂了。”
沈乔也不知道她懂了什么,但是因为害羞,不肯再多说,干脆把半张脸蒙到被子里,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旁边,尤夏丢下手机,扬起脸,开始日常护肤。
沈乔憋了会儿,又有些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尤夏。”
“嗯?怎么了?”
“……其实,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帮忙参谋一下。”
“什么啊?你说。”
沈乔顿了顿,低声说:“我这个朋友,他生日快要到了,你觉得我该送点什么礼物好呀?”
如果沈成骏不算的话,她从来没有给男生送过生日礼物,一点经验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尤夏不认识祁言舟,沈乔才有勇气问出这个问题。
如果是周思琴在这里,听到她发问,一定会大惊小怪,让人觉得不好意思。
所以,她不好意思去求助周思琴,只能问新朋友。
尤夏想了想,“‘好朋友’,是吧?那不能送太夸张的,显得你太主动。女生挑明就没意思了。这样,你就挑一个他每天都能用上的东西,让他看到就想到你。”
沈乔脸更红了,“这样不好吧……”
暗示意外会不会太重?
祁言舟会不会看出来什么?
万一……她想着,万一,是自己会错意,人家还是有心上人,还喜欢那个救命恩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尤夏:“有什么不好的,给朋友的礼物嘛,就是要实用啊。像什么手表啊,眼镜啊之类的,都行。要我说,就送个手机壳,便宜又实用,玩手机就能想到你,多好。”
沈乔考虑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尤夏。”
“客气什么。帮我谢谢他的答案。”
“啊,对了,下周二的晚自习和晚间训练我都不上了。如果老师问,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请个假?”
“没问题。”
-
集训生活让时间流速变得很快。
转眼,十月进入最后一周。
25号中午,午休时间,沈乔再次给祁言舟打了个电话。
祁言舟人在学校,但接得也很快:“喂?沈乔?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
他的开场白每次都是这样。
不过,却很容易叫有心人暗自心生欢喜。
沈乔垂下眼,低低笑了声,喊他:“祁言舟。”
“嗯?”
“没什么事呀,就是想问问你,你今天晚上有打工吗?还是直接回家?今天数学课,老师发了张很难的卷子……”
“没有。”
祁言舟轻轻叹气,几不可闻,“你到时候发过来吧。”
沈乔弯了弯眼,“好呀,那晚上我再联系你。”
……
暮色初初四合。
焦急等待的心情总算告一段落。
沈乔洗了澡换衣服,收拾好东西,让尤夏一会儿帮忙带回去。自己则是趁着晚自习开始前,偷偷溜出去。
集训地点在舞蹈学院里面。
舞蹈学院地处绿潼市,和鹿川相邻,两地只相隔动车20分钟路程远。
沈乔从学校出发,打车去动车站,做动车回鹿川,最多五点半,即可抵达。而后,再搭地铁回家。加上中间波折,晚上七点之前,应该就能见到祁言舟。
今天是祁言舟十八岁生日。
那么重要的日子,沈乔想陪他一起过。
至少,两人可以一起吃个晚饭,不至于让祁言舟孤单一个人过生日。
毕竟,不能总是祁言舟陪她、帮她,不是么。自己也该有点付出才对,怎么能坦然接受这些呢。
这样想着,一切行为就有了理由和动机。
动车站近在眼前,沈乔抿着唇,悄悄握紧了手中礼物盒。
……
生日这种日子,对祁言舟来说,和平常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分别。
外婆在他五岁那年去世,小小年纪,他就开始独自生活,为生存奔波。
生日这种节日,对一个每天考虑“明天吃什么”的孩子来说,是一种奢侈。
况且,他也不是受到祝福,才来到这个世上。
没有人在意他。
也没有人会给庆祝。
如果非要说今年有什么不同,大抵就是终于成年,在法律意义上,自由度会更大。
比如,明天就可以去找更赚钱的兼职。
祁言舟垂着眼,陷入沉吟。
这时,阿才晃晃悠悠地从外面走进来。
他今天和祁言舟对班。祁言舟逃了自习课,看下午这一段时间,要晚上才到换班时间。
听到动静,祁言舟抬头,觑他一眼。
阿才冲他摆摆手,懒洋洋地解释:“家里修网,我来蹭网打个本。”
“随意。”
阿才将帽檐往下压了一下,撇撇嘴,从祁言舟身后穿过,走进前台,随手开了台网管机。
电脑启动时,他侧目,见祁言舟走神,大着胆子问了句:“你那个漂亮小女朋友呢?很久没见来了啊。难道是换了?”
“……”
“别瞪我,随便问问嘛。”
阿才嬉皮笑脸,但怕祁言舟动手,也不敢真开沈乔的玩笑。
只调侃了他几句,说他这几个月打工都来得很少、是不是陷入女色中云云。
而后,不等回答,便干脆利落地作罢,转头去开游戏打副本。
倏忽间,祁言舟“唰”一下站起身。
椅子转轮滑过地面,拉出声响。
阿才被吓了一跳,摘掉耳机,“怎么了?”
祁言舟:“我有事先走了,你帮我看几个小时,工资算给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网吧。
外头秋风凛冽,吹得人清醒。
祁言舟心里很清楚,这点冲动,让自己走到了钢索之上,摇摇欲坠,完全是失控的表现。
可是,他真的很想念沈乔。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也可以。
这种,在今天这种日子,尤甚。
祁言舟算好时间,在手机app上买了最近那班动车票,打车去高铁站。
正逢下班晚高峰,路上堵成一片。
高架桥,车流像是在龟速挪动,一眼望不到头。
祁言舟蹙起眉,手指轻轻点着膝盖,一下又一下,频率渐渐加快,不小心泄露出焦急心情。
等出租车抵达高铁站外,夜幕已然悄悄降临。
祁言舟付完车费,大步冲进站内。
然而,尚未等他结束排队检票,手机铃声率先响起来。
来电显示沈乔。
祁言舟嘴角牵起一抹笑,离开队伍,走到稍微安静处,接通,“沈乔?”
听筒里,传来一道陌生嗓音:“你好,你是机主的朋友吗?”
祁言舟骤然肃起表情,“是,怎么了?”
“这个手机的机主掉河里去了,现在人在鹿川六院,但是我没找到她父母的联系方式,你方便过来吗?”
“我马上来。”
祁言舟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急匆匆原路折回。
逆行人潮,他的速度却比来时快了数倍。十月底的天气,背上沁出汗珠,不过片刻,就将校服衬衫打湿。
……
六院距离高铁站很近。
十五分钟后,祁言舟大步跑进医院急诊大厅。
这个点,医院依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他找人问了一下,很快,顺利找到沈乔所在病床。
病床不远处,坐了一对情侣,年纪不大,大约二十多岁模样。
男人手里拎着个机车头盔,大大咧咧,满脸不在意。女人则是表情有点紧张,手指都搅在一起。
两人全身衣服都是湿漉漉的。
头发也都沾了水,还没干。
见祁言舟精致跑过来,女人率先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好,你是这个女生的朋友吗?”
祁言舟没答话,看起来戾气极重。
所有注意力全都在沈乔身上。
此刻,沈乔紧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毫无血色。她躺在被单中,有种伶仃的孱弱感和破碎感,像是随时都会消散无踪。
祁言舟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她。
“……她怎么了。”
他咬牙切齿地问。
那女人似乎没想到一个小男生身上会有这种冷酷煞气,惶惶扫了眼身边男人,嘴唇动了动,嗫嚅,“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和我老公在吵架,他骑车没注意,这个女生应该是为了避让我们,掉到旁边的河里去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们马上把她捞出来送到医院了!医生说她只是呛水才昏迷,马上就会醒的……”
鹿川市会有这个市名,就是因为水多。
市区里到处都有河,晚上到不熟悉地区,失足落水的情况不少。
顿了顿,女人继续道:“……需要赔偿的话,我们都会承担的。”
祁言舟依旧没有说话。
整个人兀自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沉得能滴墨。
没人比他更清楚,沈乔不会游泳,也很怕水。一想到她落水时的恐惧,他只觉得心脏都被攥紧了,无法顺畅呼吸。
那种痛苦感,转移到自己身上,仿佛在感同身受。
好像快要发疯。
恨不得自己去代替她。
眨眼功夫,祁言舟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可怖。
“……”
女人有点尴尬,拍了一下身边男人肩膀,似有责备之意。
男人回瞪她一眼。
气氛沉入谷底。
不多时,女人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啊对了,还有这个女孩手上的东西。先交给你保管吧。”
她有些战战兢兢地走到祁言舟旁边,将手机、还有一个湿透的小礼盒拿给他。
“手机是我解锁的,我看你在她的通话记录第一条,就打给你了。然后,这个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她溺水都还一直攥在手上,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吧。”
祁言舟接过来。
那礼盒是硬卡材质制作,最外面一层已经被水泡烂,斑斑驳驳,不再漂亮。
到他手里时,才发现礼盒盖子也破了。
上面有一张纸,往外滑了一截,将掉未掉的。
幸好,有外壳保护,这纸还没有浸到水。
祁言舟垂下眼,指间夹住那张纸,扫了一眼。
【祝祁言舟18岁生日快乐】
“……”
刹那间,祁言舟整个人顿在原地,满目愕然。
所以,沈乔没有在集训学校,而是出现在鹿川、还发生这种意外,是为了……回来给他送生日礼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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