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书房里窗明几净, 橡木地板上一尘不染。
临窗书架旁摆着一张长条形的书桌，秦浚生就坐在这里等她。
何盈姿是人未到声先到：“儿子，你快看看谁来了？薇薇这样穿是不是很可爱？”
门一开, 林薇跟在何阿姨身后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水墨图案的蓝色长裙，娇小挺拔的身材骨肉匀称。乍一看, 好像一颗浓郁可人的半熟樱桃，有一种微醺的甜美风采。
“浚哥, 好久不见, 你最近还好吧？”
她举起左手打招呼, 两个酒窝里都荡漾着甜蜜的笑容。
秦浚生瞬间喉咙里有些干涩，还是他第一次看她穿校服以外的裙子，青春朝气的小姑娘，宛如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开在了谁的心中央？
想移开目光, 却发现她额头上都是冷汗涔涔。秦浚生顿时冷静下来：“妈, 下次别让薇薇她穿这么费劲的裙子。”
“为什么？！”
被儿子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何盈姿愣住了, 是薇薇不好看吗？还是她设计的裙子不合适？
“薇薇刚做过手术, 她的右手肯定不方便穿衣服。”秦浚生提醒道。
何盈姿啊了一声，回头望了望林薇，小姑娘眼睛里水光潋滟, 但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疼痛。她感慨还是儿子细心，自己这个当妈的实在是粗心大意。
“那下次我给她换无袖的裙子，保证很好穿。”何盈姿还是想让林薇继续打扮的漂漂亮亮, 儿子看着也必定喜欢。
“不不不, 我平常穿校服就可以了。”林薇囧了囧, 一中校规规定了女生不能穿无袖裙子, 她根本没胆子把这些裙子给穿出去。
“妈，你去准备几个冰敷的袋子，放在冰箱保温层里。”秦浚生扫了一眼她的右手，嘱咐道：“待会儿疼的话，你就用冰袋敷一下。医生给你配止痛药了没有？”
“配了。”
“什么药？”
“艾瑞昔布片，塞来昔布胶囊还有一盒布洛芬。”
“布洛芬饭前吃对胃不好，你先不要吃。可以先吃点艾瑞昔布缓解一下，三点过后再吃布洛芬。”
秦浚生连她什么点吃什么药，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好。”
林薇拿出艾瑞昔布，吃了一片，暂时缓解了伤口的火辣辣。
顺便有些奇怪：他一个白血病人，怎么对骨折的药这么了解？难道他也骨折过？
***
午饭后，两个人一起来到了书房。
时隔一个月，林薇和他面对面坐着，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题。
秦浚生的身体恢复的很好，他整个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仔细一看：他的脸颊恢复了饱满度，不再是颧骨整个凹陷下去，搭配比欧洲人还优秀深邃的眉骨，真是要多俊俏就有多俊俏，五官秀气到让她一个女生都觉得倍有压力。
他还特别有氛围感，穿了一件黑衬衫，戴了一顶棒球帽，右臂很随意地放在桌子上， 袖口下露出白皙的胳膊，要是身上再胖一些的话，身材肯定要多周正就有多周正。
原来，小田田嘴里的八卦都是真话——
薇薇，你知道吗？大家都说校草秦浚生长了一张初恋脸。
就是你看到他，不自觉会把他当做初恋对象……
可是奇了怪了，秦浚生看上去像个丧尸的时候，她根本不紧张，打趣说瞎话不带脸红的。现在人变好看了，他一句话都没说，她就开始紧张了？
好在先开口的是秦浚生，他提了一个与学习完全无关的问题：“你家起火的事情，警方那边有什么通报吗？”
连声音也是悦耳的醇厚，带着一股少年独有的磁性，不再是住院期间的沙哑沉闷。
“……”
林薇承认她看走眼了，她以为秦浚生会第一时间问：你的手还能写字吗？没想到他想做侦探？
“浚哥。”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还是个学生，好好学习，才是你和我的主要任务。调查火灾的起因，那是警察和消防员的工作，你就别操心啦。”
秦浚生挑了挑眉，他关心当然是他的事：“我看网上说，你家是距离起火点最近的住户，是吗？”
“是啊。”她住502，起火的毛坯房在503。
秦浚生注视着她：“那你有没有想过，这起火灾并不是意外事故？”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林薇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想说，有人在我家隔壁放火……想烧死我？”
秦浚生不跟她打哑谜：“我是看警察通报说，本市的刑侦大队正在调查这起高层失火案。一般来说，刑警只会查人为犯罪案件，而不是意外案件。”
林薇愣了愣，她脑海中有个罪犯的影子，只不过……赵磊明年才刑满释放，这件事，总不可能是赵磊越狱做的吧？
她还是决定相信警察：“浚哥，警察叔叔说了，他们会给受灾住户一个调查结果的，我只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
“嗯。咱们别谈这个了，”秦浚生看了下她的右手，关切道：“现在能写字吗？”
“能写是能写，只是字迹太潦草了，要认出来有点难。”
林薇先介绍下左手的写字情况，目前是乌龟速度加小学生的一手丑字，这还是她练了三天的结果。
“字丑不要紧，能写数字就行，数学不讲究字好不好看。”
秦浚生安慰了一句。他也知道她目前写字很困难，但时间不等人，还有300多天就要高考了，他们必须抓紧每一天去学习。
他拿出整理好的立体几何解法大全，这上面的每一条归纳法都是他的精心总结：“高中立体几何的考点，都在上面。你拿回去慢慢看，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就跟我说。”
“好！”林薇接过资料一看，这居然是一份手写的资料，把高中所有的立体几何题型都概括了进去。
她顿时热泪盈眶，仿佛苦难的灾民看见了大救星：“浚哥，你人真好！我以后要怎么报答你才可以呢？”
“我用不着你报答什么。”秦浚生咳嗽一声，收敛起了刚才的随意，一五一十道：“你去了1班以后好好学就行，成绩别拖了我们班的后腿。”
“哦……”
差点忘了——他是1班的班长啊！
林薇说干就干，翻开了第一页资料，正打算沉浸在立体几何的世界里，秦浚生却伸手合上了书，道：“这是让你拿回去看的，以你的能力，自学这些知识点应该不难。”
“不学立体几何，那我们今天学什么？”林薇眨了眨眼，有什么知识点，才是用得着他来亲自教的？
秦浚生言简意赅：“泰勒公式。”
林薇：“……”
不好意思，她只听说过泰勒.斯威夫特，美国著名女歌手。
从没听说过什么泰勒公式？！
***
泰勒公式（Taylor Formula）是一个用函数在某点的信息描述其附近取值的公式。①由英国数学家布鲁克·泰勒首先提出来。
秦浚生说：高考中大量的函数应用题，都可以用泰勒公式去解决，无需复杂的证明过程。
他首先给她看了一道高考数学题：已知函数f(x)=……求：①求f(x)的单调性。②估似ln2的近似值，保留小数点后三位。（2014年高考全国2卷理科数学卷第21题。）
第一个求函数单调性的问题并不难解决，林薇自己都能做出来。可难就难在第二问：ln2的近似值是多少？
“利用泰勒公式的变种，ln(1+x)=x-x^2/2……可以快速计算出它的取值范围。”
秦浚生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他将泰勒公式带入到了这道理科压轴题中，直接化简为繁，三分钟后得出了0.691的最终答案。
林薇只有一脸懵逼的份儿。她甚至都搞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看起来复杂到上天的题目，怎么在他的笔下，就这么容易驯服出答案呢？
秦浚生演算完毕，让她重复讲一遍解题过程，不用动手，只用动动口复述一遍就行。
“我……”
林薇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明明是他眼中最简单的定理，她怎么看起来宛如天书？！
“我刚才没讲明白吗？哪个步骤没看懂？”
秦浚生再复述了一遍解题过程，这一次，他讲的相当详细，几乎可以说是一步步把思路喂到她的脑海里。
但无形之间，他的解说给了她很大的压迫感。
在秦浚生一丝不苟的目光下，林薇不想沉默，可她真的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看不明白什么鬼的泰勒公式。
当秦浚生重复解说了第三遍时，他还没表现出不耐烦，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不行。
怎么还是听不明白呢？怎么他就做的这么轻而易举？
这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自己和秦浚生的数学天赋之间，隔着怎样巨大的沟壑，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种感觉很不好，什么计算过程都说不出来，害怕看到别人失望的眼神。自卑与自尊互相交替，最后把你的学习信心都打击得七零八落。
林薇紧张到手心里都是汗水，她绷紧了身子，双腿不自觉站了起来，道：“我先去上个厕所，浚哥，你稍等一下。”
然后一溜烟逃跑到卫生间里去。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倚靠在冰冷的瓷砖上，慢慢滑坐下来，左手抱紧了膝盖，右手悬挂在绷带上，目光放空，没有任何聚焦的点。
刚才自己听不懂答不出的样子，一定看上去很笨吧？！
浚哥身体恢复的很好，看看他秒杀数学题的样子，他是要变回正宗的奥数王子了，但她依旧是扶不起的丑小鸭。
林薇拍了拍脸颊，朝着镜子里吼了吼——
“你知道浚哥的数学有多厉害，他去年可是获得了全国奥数大赛一等奖，你自己跑到他的面前请教数学，怎么能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如果我说我连听都没听懂，浚哥会不会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大笨蛋？”
“人家都跟你重复了三遍，三遍啊！泰勒公式有这么难吗？！你怎么能什么都没听懂呢？！”
吐槽完毕，林薇就扶着墙角慢慢站了起来。
再失落迷茫，她都知道一件事：数学不会就是不会，你再哭再骂也学不会啊！
算了，回去跟秦老师坦白吧……
……
十分钟后，林薇回到了书房，脸上洗过了好几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一开始就教你泰勒公式，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太难了？”秦浚生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其实他心里也没数：林薇的数学基础究竟弱到什么地步？作为参考，他曾经替孙老师在1班讲台上讲解过泰勒公式，1班的同学基本上十分钟就能看懂学会。
可林薇是普通班的学生，她的数学基础远没有奥赛班的学生基础牢固扎实，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薄弱。
“这么说吧。”林薇保持好微笑，她必须承认自己听不懂：“你讲的每个字，我都认识，甚至能背出来每一句话。但是这些函数指数对数组合在一起，我就糊里糊涂了。”
这个解题过程对她而言，有一部分是看得懂的，但另一部分函数展开，就像是现代人看甲骨文一样陌生，不知道中间经历了什么样的演变历程。
秦浚生无声叹息，想绕开这个题目：“那我们不讲泰勒公式，今天还是讲一讲立体几何。”
“不行！”林薇反而不干了，她也是倔强的人：“遇到不会的题，我也不想放弃，浚哥，你可以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吗？我想把你说的每一句话，再用自己的思路理清楚。”
说着，她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浚哥说的泰勒公式是他的理解，转换到她的思维范畴以内，说不定是另一种逻辑体系。两者不可以混为一谈。
“好，今天你就看这道ln2 的近似值，明天我再教你其他。”
秦浚生收拾起了课本，他不想给她太多压力，于是自个起身离开了书房，把这里留给她一个人。
***
晚上八点，吃过晚饭以后，林薇依旧泡在书房里看：【求ln2的近似值，取小数点后三位。】这道题。
从下午一点，一直学到了凌晨时分，她完全死磕这一道题，其余的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干。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让我理解得更深一点！
这一条路通过去了，那一条路也通过去了，把所有的信息归纳总结起来，指挥冲锋陷阱，冲向最后的答案。
到了半夜3点，她的脑子已经累得快变成一团浆糊，甚至连自己叫林薇还是程诗雨都记不起来了。
可是不敢睡过去，真害怕一觉醒来，好不容易想通的思路就会从中切断，到时候一切解题过程都得从头梳理。
最终把所有思路连接起来的时候，第二天的晨曦微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照亮了满架层层叠叠的书。
“原来是这样算出来的啊……”
算出0.691的最终答案，林薇终于丢了下笔，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满意地睡了过去。
原来枕在满桌的草稿上，就好像回到了外婆家的床上。
……
桌上的一杯奶茶冒着腾腾的热气，馥郁的甜香飘了出来，带着一股清淡的抹茶味。
当林薇再次醒来时，盯着奶茶杯子看了一分钟，才想起来要问：这是谁点的奶茶？我可以喝吗？
奶茶后面出现个秦浚生，他眼里有自己的倒影，林薇从中看见了一个顶着黑眼圈的姑娘，右手绑着厚厚的绷带。
他把这杯奶茶推向她的方向，脸上挂着一丝歉意：“我听我妈说，你喜欢喝抹茶味的。”
他真的很不好意思，出了一道题，把她丢在这里熬了一整夜，熬出了两个黑眼圈，所以点了一杯奶茶当做慰问品。
“这是买给我的奶茶？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薇喜滋滋喝了几口奶茶，恢复了一点体力后，她挺直了腰背，再用左手提起了笔，漂漂亮亮把题目演算了一遍。
字迹还是歪歪扭扭的，但过程一目了然。秦浚生点了点头，认可她的泰勒公式应用推演是正确的，这是她参悟了一整夜的成果，是属于她的知识结晶。
林薇用左手合上了笔帽，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光是解开一道题，就花掉了整整一夜的时间。
调整好情绪后，她不禁感激道：“浚哥，我得谢谢你让我提前看的那些数学参考书。否则的话，昨晚我就是累死在这里，都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
熬夜毕竟伤身体，秦浚生担心她撑不住：“你先去睡一觉，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我再跟你讲泰勒公式展开。”
“好，我先睡一会儿，不用明天讲，老师说学习要趁热打铁，等我醒了，就过来见你，继续学泰勒展开。”
林薇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她分明累到了极点，连走路的姿势都是摇摇晃晃，像个刚学路的小鸭子一样。
“薇薇。”秦浚生喊住了她。
“嗯？”
秦浚生站在窗台前，他清了清嗓子，脸颊逆着光，看不清楚表情：“你喜欢吃什么菜？我中午让厨师多加几道。”
“什么菜？”林薇再喝了一口奶茶，她脑子里还乱乱糟糟的，光说大实话了：“哦，其实我最喜欢吃辣条，卫龙的大辣棒你知道吗？要特辣的那种口味。”
“吃辣条不营养。”秦浚生扶额，他们班有些女生也喜欢吃辣条。可老师说这是垃圾食品，女生要尽量少吃。
林薇解释道：“我就惦记那口甜辣甜辣的味道，因为我外婆祖上是个湖南人，她喜欢做辣的菜。”
“那我让厨师做几道湖南菜？”
“好，麻烦你家厨师啦！”
……
林薇走了以后，秦浚生看了看她昨晚写的草稿，再把其中错误的点给指摘出来，方便纠正她的解题思路。
他一边改错，一边想起了那一通电话——
前天他打电话给她，是沈柯言接的电话。这位发小兼死党，用极其羡慕的语气说——
“你小子什么时候交了一个小女朋友？”
“你小女朋友人还真不错，她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她眼中最崇敬的偶像。”
“她说她是真心喜欢你，我看她不像是说假话。”
……
薇薇会喜欢他吗？
沈柯言嘴巴上根本没个正经，他怀疑发小理解错了意思。
而且他根本什么没看出来——薇薇貌似只把他当做朋友？还是当做数学辅导员？
……
他什么都会算，唯有这道题，怎么都没法解开。
作者有话说：
①这是2014年高考全国2卷理科第21题，满分12分，确实最快解法是泰勒公式。
浚哥是俊俏款的，很秀气的少年，不生病的时候英姿挺拔。人如其名，浚生，俊秀小生。
薇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到他长得很好看，加上做不出题，太过于紧张，所以才会跑去厕所哭。
其实她一般来说没这么玻璃心的。
下面会逐渐好起来……
◉ 022 组团
来到秦家的第五天, 林薇迎来了两群不速之客。
第一群是消防员和警察叔叔们。距离火灾已经过去了一周，他们给她带来了一份初期调查报告，还有从大火中抢救出来的一些财物。
一本牛皮封面的相册, 一张外婆的遗照，这是火灾中保存最完好的东西。被耐火的铝制相框给完整保存了下来, 现在都物归原主。
“谢谢警察叔叔，谢谢消防员叔叔！”
外婆生前喜欢给她拍照, 从她8岁一直拍到了13岁, 相册里记录了很多美好的往昔时光。
林薇真没想到, 这些看上去最脆弱的照片，居然会是大火里最坚不可摧的幸存品。
“薇薇，阿姨相信呀，这是你外婆在天之灵保佑着你呢。”
何盈姿从家里翻出一本真皮封面的相册, 替林薇把这些照片重新装订好。个别被烤焦烧糊的照片, 她也拿去请人复原重新打印, 力图给孩子一个完美的童年纪念簿。
另一边, 秦浚生的关注点在火灾初期调查报告上。等到警察走后, 他拿起报告书仔细翻看了一遍。
警方初步判断：当天早上, 起火点没有可疑人物出没，但可燃的建筑材料却不知来历。
警方说：他们的下一步工作，将会着重调查这一批易燃材料的卖家和买家是谁, 从什么地方运到了503室？
“浚哥，你看出来点什么名堂吗？”
林薇看到他认真的神色，不禁凑了过去, 陪他一起看火灾报告书。
秦浚生解释道：“警察怀疑, 这批建筑材料是非法储藏, 也就是说, 有人把不明来历的建筑材料藏在了503室，企图非法所得。”
这是他看出的一点门道，警方的怀疑还是很合理的，这种建材明显不是一般人能购买的东西。
林薇立马听明白了：“警察是想说，某些建筑采购商贪污了建筑材料，堆在了那里，想风声过后卖出去？”
她想起电视上曾经看到的新闻：有些采购商人会吃里扒外，自己贪污掉一批工程建筑材料，拿去偷偷卖掉。
林薇的一小通分析说完，秦浚生赞赏点头：“薇薇，你还挺懂社会人情世故的？”
“哪里哪里，《今日说法》是我最喜欢看的节目，这种工程贪污案上面都有。那个长腿的主持人哥哥是北大高材生，他可帅可英俊了！”
林薇抱着枕头星星眼花痴脸，那是她的童年男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秦浚生放下了报告书，冷不丁听到林薇夸某个人帅，他心里有些怪怪的滋味。
那主持人，有他帅有他英俊吗？
***
至于第二群人，就没那么受欢迎了。
奥赛班的老师学生要组团来秦家，探望正在闹别扭的某人。
秦浚生原本不打算和同班同学见面。但这一次有个例外，领队的人是1班的数学老师孙亦卓。
孙老师亲自打电话给了秦妈妈，说明自己要带班上的同学来家访，看看秦浚生恢复的怎么样了。
何盈姿也不想让儿子继续和同学们闹别扭，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孙老师就今天早上过来吧！
听到这个消息，秦浚生先跟妈妈闹起了别扭：“妈，我想见什么人，不想见什么人，难道要你给我安排吗？”
何盈姿打趣道：“那妈妈之前安排薇薇跟你一起学习的时候，我看你就很乐意啊，当时也没提前跟你打招呼，怎么这次就不行？”
“她就一个人，我应付得来。和应付1班那一群同学是一个概念吗？”秦浚生相当不乐意了。
林薇乖巧懂事，一心只学数学，绝对不会让他头疼。
“怎么不是一个概念，他们不都是一中的学生吗？偶尔见一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薇薇你说是吧？”何盈姿转向她寻求帮助。
林薇：“……”
秦浚生和1班的同学闹别扭，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转眼对上秦浚生的眼神，见他也在看自己，似乎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左看看秦浚生，右看看何阿姨，林薇是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她决定两边都不得罪——开溜！
“阿姨，浚哥，我今天还有很多数学资料要看，我先去书房学习了，中午再下来吃饭！”
她脚底抹油溜得快，这样等于变相支持何阿姨：
我跑了，客厅就留给浚哥接待他的同学老师吧，我就不掺和这种麻烦事了！
***
到了早上八点，1班的老师学生组团坐面包车到达了秦家，客厅里顿时引起了小规模骚动。
林薇仔细把书房的门给反锁好，她和1班的老师同学们现在是薛定谔的关系。
不出去就是互相不认识，出去了就是提前认识，还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家，想想都很麻烦。
来来来，不要想那些奥赛班的事，还是全心全意学数学吧！
【垂直的解法，在于相互交汇的点。】
这是秦浚生在一份三垂线证明法下面做的标注，字字言简意赅。
比起王后雄数学教辅书，她更乐意看他手写的这份解法大全。简直是数学之神降临拯救世界。
她快速阅读完了第一遍，用时15分钟。
她放慢速度浏览完第二遍，用时30分钟。
第三遍在脑海中建立起整体的解题构思和思维逻辑，用时一个半小时。
这是阅读上常用的【三段快速记忆法】，她看书通常就这么看的，可以循环加深记忆，避免欲速则不达。
脑海中图形逻辑重新罗列，重新组装，就好像一个孩子搭积木一样。
看着看着，心中自然产生一个问题：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把最关键的积木藏在什么地方呢？
她问自己，也问那些出题人——你们会把最关键的解题点，藏在图中的什么地方？
……
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两个小时，时间来到了11点，秦家还有半个小时就开饭。
林薇喝完了奶茶，刚准备掀开下一页资料，忽然觉得胃里一酸，伴随着抽搐般的疼痛传遍全身。
……糟糕！
最近太沉迷于数学，忘了大姨妈日期。
秦家的卫生间在走廊的另一端，林薇只好打开了书房门，她猫着腰，做贼一般悄悄潜伏出去。
好在这里是2楼，客厅里的客人们应该没兴趣上楼乱逛。
几分钟后，打脸的事情就来了。
上完厕所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楼与二楼之间的走廊。
林薇刚踏上走廊的木地板，两个人的声音就传了上来。
再仔细一听，懵住了，这是她上上次做梦听到的那个声音——奥赛班的数学老师孙亦卓。
梦中扔粉笔擦的动作，还历历在目。
***
听说爱徒这个月出院了，孙亦卓是喜出望外，马不停蹄就赶到了秦家来。
他平常是个铁面无私的数学教师，在其他学生面前绝无一丝和蔼。
但当他单独和秦浚生说话时，他就变得很慈祥，很可亲，好像秦浚生不是自己的学生，而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当然，这样特殊待遇的背后，是秦浚生去年在他的“精心指导”下，夺得了全国奥数竞赛一等奖，还获得了北大提前保送的资格。给他面子上增了无数的光彩。
这样的天之骄子，哪个老师不喜欢呢？
“小浚，你什么时候能回去上课？”孙亦卓不跟徒弟打马虎眼：“别跟我说你不打算回校了！老师知道你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
“孙老师，如果我是那种人呢？”秦浚生故意跟他开玩笑：“高三在家摸鱼一年，想想也很不错？”
“你开什么玩笑？还摸鱼？你以为通过北大自主招生就万事大吉了？！老师要教给你的东西还有很多！”孙亦卓说出一大串的数学名词，问他这个那个学没学会。
这些数学专业词汇，林薇是一句都听不懂，但秦浚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她听的是明明白白。
秦浚生首先提到了桌位问题：“老师，如果我回去上课了，林薇怎么办？她下学期要到我们班来坐我的课桌，我一回去，她坐哪儿？”
“你说5班要转过来的那个女生？”孙亦卓显然对这个普通班的女生没啥印象，随口说道：“我让她坐班上最后一排，随便加个桌就是了。你还是回你原来的桌位。”
角落里的林小朋友咬了咬牙。靠，这孙老师严重偏心眼！
她才160的个头，去坐最后一排，前面都是一米八的大高个，不都挡的严严实实？
秦浚生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块去：“她个子才160，坐第一排还差不多，怎么能去坐最后一排？”
“我不管她坐哪里，你养好了身体赶紧回去，该坐哪还是坐哪。”孙亦卓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声音提高了一个调子：“你怎么知道那个5班的女生个子160？”
秦浚生言简意赅：“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不能让班上的人欺负了她。”
林薇：“……”
说得好像她很容易被人欺负似的。
她明明也是从五楼勇敢逃生的小女英雄好不好！
孙亦卓：“……”
他怎么感觉徒弟这话不太对劲？
但两个人都没多想，孙亦卓还是那句话：“我问过你的主治医生了，你身体恢复得很好，完全可以回校读书。你也别想得了病就不学习，现在医疗手段这么发达，白血病也不是什么绝症，还有白血病人活到100岁的！”
秦浚生还在讨价还价：“老师，要不然，你帮我办两件事，办好了我下学期就回校去。”
“你小子，还敢跟我提条件？你反了天了？！”孙亦卓嘴上是在骂他，但眼神还是慈祥和蔼的，好像在说：说吧，究竟要我办什么事？老师通通给你办到。
“第一，我不想让林薇坐我的座位，她去了1班以后，你就让蒋杏珺搬到我的桌位上，让她去坐蒋杏珺的桌位。”秦浚生混不吝开条件。
蒋杏珺是1班的副班长，曾经是他的副手。个头和林薇差不多，林薇坐她的座位正好。
孙亦卓听不明白：“为什么？林薇坐哪张桌位跟你有关系吗？”
“不是跟我有关系，是我不想让她坐我的桌位。”
秦浚生：两三句话解释不清楚，反正林薇说不想坐那张桌位，他就不让她去坐。
“好，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还有什么？”孙亦卓非常痛快。
秦浚生：“第二，林薇去了我们班以后，她第一个学期肯定跟不上奥赛班的教学进度。加上她手上有伤，学习效率肯定不如其他人。孙老师，不管她考的怎么样，学的怎么样，你可不准骂她。”
你可不准骂她！
咯噔！——
是谁的小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林薇抿了抿唇，喉间一哽，她瞬间听懂了他的两个条件，都是在护着自己。
孙亦卓也愣了愣，他可从没听过小徒弟维护哪个女生，这个林薇，是秦浚生头一个点名“你不准骂”的对象。
这不想歪一下，他这个数学博士是不是白活四十几年了？
孙亦卓终于拿出老师的样子来，教训起这个徒弟：“秦浚生我告诉你，你是将来要去哈佛念商业管理学院的高级储备人才！你才18岁，不准在校期间早恋，免得耽误前程！你懂不懂？！”
林薇抖了抖：怎么感觉无辜的我背后中了一枪？
秦浚生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孙老师，我让你别骂她，是因为我也有求于她。”顿了顿，他漫不经心道：“你还不知道吧？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骨髓干细胞捐献者。”
孙亦卓顿时愣住了，僵硬的表情显示了他确实不知道。
……
林薇则默默地站了起来，她不想听墙角了……
听到最后的墙角，浚哥居然说有求于她，他求什么？求她捐献造血干细胞啊？
可她明明是心甘情愿捐献骨髓干细胞的啊……
哪里有贪图，哪里有所求。求得不过是你好好活在这世界上而已。
你呀你，把我林薇当做什么人了？
***
林薇是他的骨髓捐献者。这件事，一中只有王校长和陈老师知道内情。
现在，多了一个孙亦卓知道，还是秦浚生主动坦白的。因为他需要让孙老师知道一件事：林薇的存在，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甚至关系到他的生死。
听完了他们的故事，孙亦卓推了下黑框眼镜，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妈还跟我打招呼，要我好好对待那个转班的女生，原来是她救了你的命。”
“孙老师，你不准骂她，不准嫌弃她写字丑，也不准把她的数学成绩，算到我们班的均分里去，省得到时候班上有人嫌弃她拖后腿。”秦浚生趁机开出了一系列条件。
他是明码标价在护着一个小姑娘，就怕她到时候受委屈，就怕她再露出那种明明哭过还要在笑的表情。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孙亦卓很痛快。
毕竟是救命之恩，徒弟确实应该好好报答一下。
他这个做老师的，可以成人之美。
***
与此同时。
回到书房，林薇先画了一个YX的坐标轴。
再在这个坐标轴上画了一段开口向上的抛物线，已知该抛物线的方程是y=√2x。
最后在坐标上画了个垂直线段，与该条抛物线相交，所围成的面积内涂黑，形成一个阴影区间。
求：这阴影部分内的面积是多少？
这是一个数量关系上的微积分题目，需要用到微积分相关的知识去求阴影面积。
林薇记得很清楚：这就是自己的第二段梦里，孙老师让她回答，她却怎么都回答不出来的题目。
那个扔黑板擦的动作印象太深刻了，每次想起来，都感觉脑门在隐隐作痛。
1班同学的喧嚣声犹言在耳，他们说：这是一道最简单的微积分题目。林薇就是不会做，她就是比不上秦浚生，难怪孙老师看不起她！
现在终于见到了孙亦卓，他和梦境中的暴躁教师一点都不一样，看上去真是个温柔的老师。
但这份温柔是给浚哥，不是给她林薇的。
她真的非常羡慕浚哥，一直把他当做学习上的偶像。可当他上辈子病危的时候，孙老师心情糟糕，却把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导致她直接被赶出了1班教室。
这差别待遇，这厚此薄彼，想没想过学生心理上会遭到多大的伤害？
唉，她真不喜欢这样的老师！
思及此，林薇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这道微积分题目上——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孙老师，你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证明，你没资格教训我！
作者有话说：
薇薇的好胜心正在被一点一滴激发出来。
后天要上收藏夹，所以明天的章节提前更一下。
后天（周四）当天晚上11点前，会更两章1万+字弥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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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3 阴影【二更】
秦浚生打发走那一群同学老师, 对着镜子整理了下仪表，然后戴上棒球帽，卷起袖口, 才走向了二楼书房。
推开门，书房里的世界特别安静, 和客厅的吵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薇正在用左手奋笔疾书。她的侧颜弧度恬淡温柔，双眸直视着纸面, 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只有她和数学在暗暗较劲。
他都不忍打破这一幕, 可是饭再不吃就要凉了：“薇薇，都12点了，你下去吃饭吧。”
“我不饿的，我想先把这道题给解出来, 再下去吃饭。”林薇头也不抬。
她一旦算起数学题目来, 逻辑思维都是连贯性的, 不可以中途停止。
秦浚生看了一眼她写的题干, 是一道非常浅显的微积分题目。可林薇没有学过相关的内容, 她是从微积分的入门基础开始现学现卖。
他再次劝说道：“薇薇, 吃过饭再来算吧，我今天让厨房多做了几道湖南菜。”
“不用了，你先去吃饭吧, 我待会儿再下去。”
林薇掀开苏教版高三下的《微积分基本定理》那一章节，继续卖力地抄写导数公式。
秦浚生：“……”
于是他不再坚持喊她下去吃饭。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学习节奏，尊重彼此的学习方法, 是他们之间磨合的相处之道。
只是凑近了些看着林薇, 他的心跳不自觉会加速, 甚至话到嘴边, 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浚哥，你有什么事吗？”
林薇察觉到他貌似有话要说，这才放下了笔。
秦浚生咳嗽一声，他拿出了口袋里的一部手机，推到了桌面上。
“浚哥，你这是做什么？”
林薇不明所以，他不是不能碰手机吗？
秦浚生道：“这是我从前用的一部手机，现在我不能碰电子产品，放在角落里吃灰太浪费，所以我让我妈格式化了内存，暂且先借给你用着吧。”
他知道她原来的手机被大火烧毁了，现在新办的手机卡插在一部淘汰的老爷机上，只能打电话发短信，连上网的功能都没有。
“……”
林薇怔了怔，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从未收过这么昂贵的礼物。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看她不好意思接过去，秦浚生抬起英俊的脸庞，目光沉静如水，解释道：“有些数学题目，你上网百度一下，就可以知道解题过程了，不需要我再教你详细的方法。”
“谢谢你。我会好好保管你的手机的。”
林薇这才用左手接过了手机。原来他是想让她自己上网百度题目。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这是一部冰川银配色的最新款苹果手机，摸上去的质感温润细滑，一看就充满了科幻感。
“不用谢。”秦浚生的目光落在了她的作业本上：“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做微积分的题？”
“哦，我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微积分究竟有多难。”
她真的很不甘心，因为这一道莫名其妙的附加题，上辈子的自己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微积分是个很笼统的数学概念，包括了极限、微分学和积分学……”秦浚生简单讲解了下微积分的定义，这是数学教材书上没有写的内容。
他用最简单明了的语言，先帮助她建立起最基础的微积分认知理论，这样才可以往下延伸答题。
林薇听的很认真，再把他说的话，用自己的理解范畴给消化下来。
不一会儿，秦浚生讲完了微积分的基础知识，才问道：“这道算阴影面积的题，需要我的帮忙吗？”
“不用不用，这道题我想自己做！”林薇拒绝他的援手。
唯独这一道题，她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解答出来，这样也算是给上辈子的自己一个安慰。
“那好，我先去吃饭了，有什么问题晚上再说。”
秦浚生不打扰她写题目，干脆起身离开了书房，林薇目送他以手阖门，连关门的声音都是静悄悄的。
她的嘴角不自觉挂起微笑，心里的迷雾和阴霾一扫而空，好久都没有如此放松自在过了。
算了吧……
管他什么奇葩孙老师呢！
她现在有浚哥一对一辅导数学，还怕学不好数学吗？！
***
到了傍晚时分，秦浚生回到书房，林薇已经把这道微积分题给解了出来。
其实题目并不难，她上网搜了一下类似的题目，再结合自己的理解，举一反三，很快就把答案推导了出来。
秦浚生看了看她的草稿，抬手把解题要点圈了起来：“这些计算过程，可以换另一种公式去解，你可以拓展一下思路。”
“好的。”林薇收起了他的手迹，打算晚上回去好好参谋。
秦浚生还给她布置了新的学习任务：“明天早上，我教你一些高考能用到的速算方法，这样可以省略很多打草稿的时间，你八点过来书房等我。”
“好，我先回去看看书，明早八点，不见不散！”
她今晚还要继续巩固知识，约莫十点半才能睡下。
***
可刚复习到九点，林薇收到一通电话，是舍长汪夏打来的——
“薇薇，大事不妙！江湖救急！”
“陈老师刚才在班级群里通知，后天7月28号，高二年级全体返校查作业！”
“要求是带100张写完的卷子，还有语数外三本《欢乐暑假》的作业集，让组长挨个查！“
“谁要是不去的话，陈老师亲自打电话请家长！”
“……”
林薇：哦豁！完蛋！
突击返校查作业，学校玩这么刺激的吗？
话说，一中历年都有暑假返校查作业的传统，这是督促学生们按时写作业。具体时间都是由年级主任来定。
她记得去年高二年级是8月15号才返校查作业的，今年怎么提前到了7月份？
但想这些都没用，她知道三个舍友的情况，大家都是拖延症晚期患者，不到8月份不会写作业系列。
事不宜迟，林薇赶紧跑去了秦浚生的房间。
“浚哥，你睡了吗？”她敲了三下，笃笃笃——门开了，但迎面扑鼻而来的是沐浴露的清香气息。
“薇薇？”秦浚生刚洗完澡，一滴水从他额前的一绺短发上滴落下来。
林薇僵在了原地，只见他说话间，喉结上下滑动，脸上氤氲着红.晕，浴袍领口敞开了一半，肌肤上点缀着细密的水珠。
这一幅画面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震得她耳边都有些嗡嗡的怪叫声。
秦浚生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只是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漫不经心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她脸上一红，赶紧把目光抬向了天花板：“是这样的，我舍友让我明天回校去，帮她们写暑假作业，后天陈老师要返校查作业。所以我不能跟你学速算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秦浚生有些不悦，他不喜欢安排好的学习节奏被打乱。
“不知道，我争取明晚回来吧。”
秦浚生更加不悦，他商量道：“要不然这样，你让你三个舍友来我家，我们两一起帮她们写作业。这样总比你一个人帮忙效率要高。”
“让她们三个来你家？！”林薇提高了一嗓子：“你在开玩笑吧？！”
秦浚生还真没开玩笑：“我家离一中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来回也很方便。”
“不是方不方便，问题是这里是你家，我只是暂住在你家学数学而已，怎么能让你来帮我招待朋友？”
林薇有些风中凌乱，她貌似只是来借住的小客人？
“怎么不能？我爸妈都说了，你家房子都烧没了，我家就是你家，你不必这么见外。”
秦浚生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他爸爸妈妈都是一门心思想收养林薇，奈何她自己不愿意？
“可你还生着病。”林薇最担心这点：“阿姨说你的身体免疫力还没有恢复，白细胞数目很少，不能接触外面的人，害怕有细菌病毒感染到你。”
“……”
秦浚生扶额无语，他要是真的免疫力低下，医生肯定不会允许他离开无菌病房的，妈妈也不会让孙老师他们来家访。
所以说，林薇也不仔细想想：他哪里会免疫力不好？
也就是林薇太信任他们了，根本没想过这个理由合不合理。
他只好把瞎话编的圆润一点：“今天早上，我最新的血样检查报告出来了，医生说我的白细胞已经恢复了正常值，和正常人几乎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这一点。”
林薇稍稍安心了些，还是顾虑道：“我怕我的朋友来你家……她们三可能会误会我们两在谈恋爱，这怎么能行呢？”
他们同居本来已经很惹人遐想。
尤其是付心田，她上次就说秦浚生对她有那种……意思。
“……”
秦浚生：……这倒是个很好的误会？
他咳嗽一声，绕开了这个心虚的话题：“我也希望多认识一些同校的同学。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除了教你学数学之外，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太闷。”
说个鬼故事：他已经三个月没玩过手机电脑了，要打电话，也只能用蓝牙耳机远远去打。
“可你明明不想见1班的老师同学，那为什么要见我的舍友？”林薇想不明白。
秦浚生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听人说，你住院期间，是你的三个舍友在凑钱，给你垫的医药费，是你的舍友第一时间赶去医院安慰你，让你不至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哈？你怎么知道……”
林薇愣住了，难道他开了上帝视角？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来，你的舍友都是很好的人，所以我也想认识她们。”
他不想看见的，只是那些落井下石的同班同学。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什么叫成绩优异，人品卑劣。
至于给林薇雪中送炭的女生们，都是很好的姑娘，能在朋友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份友谊非常弥足珍贵。
至于这些话是谁告诉他的，当然是那位打篮球断了手的发小……沈柯言。
“不是我说啊，5班的那几个女生挺仗义的，要不是她们跑来医院安慰林薇，我看你的小女朋友能哭一缸的眼泪。”
“一个叫付心田，她还跟家里拿了一万元过来，要给你女朋友做手术。”
“一个叫汪夏，她想去求老师借钱，但被林薇给拒绝了。”
“还有一个叫谭什么的……她陪你女朋友聊了一个下午，开导她不要想不开做傻事，嘴巴还挺能说的。”
“要不是这群小姑娘陪着你的小女朋友，我看她那天根本撑不住。”
“她的右手和胳膊一起断了，家还烧没了，真的挺可怜的，她的爸爸妈妈还都不要她了。”
“可是她也很幸运啊，她有不离不弃的好朋友，不比那些冷血无情的亲人要好？！”
***
另一方面。
站在三个舍友的角度来看：林薇和秦浚生的相遇，简直是一出完美的校园童话故事。
名字叫做:【我的舍友是如何请假两天去南京抽血，和白血病校草男神骨髓匹配，从而拿下了男神的芳心，还住进了他家，享受豪门儿媳妇的待遇。】
回到卧室，当林薇打电话时，就已经感受到了她们三的脑补能力有多强悍。
付心田：“天啊，薇薇你真的和秦浚生同居住在一块了？！你们是不是打算高考毕业后就办喜酒啊？你们打算要几个孩子？你们是不是准备三年抱俩？”
汪夏：“薇薇你真是藏的好深好深，原来灰姑娘嫁进豪门的传说就在我身边，对了，你和秦浚生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去当伴娘！”
林薇：“……”
只有沈倩汐老谋深算，她没有说什么嫁进豪门的话，倒是开了个更大的玩笑：“薇薇，秦浚生毕竟是个白血病人。你一定要想好了，我们不希望你两年后当小寡妇……”
小！寡！妇！个什么啊……
林薇摸着良心回答：“舍长，小倩，小田田，我说我只是去他家学数学的，你们三相信吗？”
付心田：“我才不相信！上次秦浚生的妈妈来宿舍接你，那眼神绝对是在打量未来儿媳妇！我赌十包辣条！”
汪夏：“老四你还在瞒！还在瞒！我们是不是朋友啦？”
谭倩汐：“咳咳，小寡妇只是开个玩笑。薇薇，其实你和秦浚生蛮有缘分的，毕竟二十万分之一的骨髓匹配几率。我要是秦家人，我会觉得你是上天给他安排好的老婆…”
林薇：……我冤枉，我真的是去学数学的啊……
我到现在为止，连浚哥的手都没碰过一下！
这谈个鬼的恋爱？！
作者有话说：
鬼故事；浚哥四月份生病，现在7月份出院，他真的三个月没玩过电脑手机了……
下一章薇薇的舍友们集体来……感受数学之神的可怕力量。_(:з」∠)_
◉ 024 金坚
第二天, 林薇见到了三个舍友，付心田她们还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三小只写暑假作业的心思是一点都没有，都是过来看舍友即将嫁进豪门的热闹。
进书房前, 林薇还特意打了招呼：“浚哥他的做题速度和我不一样。这么说吧，他写题目的思维是四轮驱动的, 几乎是一分钟解决一道题，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汪夏揶揄了一句：“知道知道, 我们家的四妹夫是个超级学霸, 全校都知道他是奥数冠军, 你就不用炫耀啦！”
林薇：“……”
对了，她睡在203宿舍的四号床。舍长喜欢喊她老四。所以四妹夫就是……
但是进了书房，三个姑娘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秦家书房里都是各种高中教辅书，启东黄冈大试卷和王后雄叠在一起, 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下面压着高中数学必修一二三。这些所有教辅书堆叠起来, 比半个人都高。
想象中的豪门小资情调是完全没有, 这秦家书房就是个缩小版的高三教室, 甚至比一中教室还疯狂内卷。
林薇：喏, 我说什么来着？我真的是在这里学数学。
和三个5班女生打完了招呼, 奥赛班1班的班长秦浚生同学，摆出了一副班长的架子来，他直截了当道：“能做的题目, 你们先自己做，不会做的题目再请教我。”
简直是字字诛心呐……
他就往这里一坐，威严中带着一丝震慑, 好像他就是半个班主任, 监督她们三做作业。
三个学渣瞬间瑟瑟发抖, 来不及欣赏秦校草传说中无敌的盛世美颜, 三小只都被他的凌厉眼神给压到了桌子边上，乖乖拿出暑假作业开始做。
原来这所谓的“帮忙写作业”，并不是林薇和秦浚生联手给她们抄答案。
而是秦浚生坐在这里——监督她们三个自己写作业！
***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付心田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做，她起身想请教林薇，但想了想，转头去请教了秦浚生：“秦同学，这道题您给看看，有什么快速的解题方法吗？”
秦浚生扫了一眼题干，没有丝毫的犹豫，开始提笔写答案。
下笔的瞬间，他就彰显出一种数学上的灵性爆发力，修长有力的手腕纷飞，一个个数字从笔锋当中飘逸而出，看得人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分钟以后，他已经给出了三种解题思路。
可问题是……付心田根本看不懂秦浚生在写什么东西？！
要知道学霸也是分类型的。比方说：林薇算是普通班里的超级学霸，但她学数学完全靠的是刷题，俗称题海肝帝。
林薇能一天到晚大水漫灌，拼命刷各类型考点题型，能把近些年本省的所有数学卷子全部做一遍，能把一种类型的几何题目做个上百遍，直到把自己锻炼出解题的本能反应为止。
这种肝帝学霸，靠的是题海战术，靠的是熟能生巧，靠的是用勤奋卷死大多数人，凡人还有可参考性。
但秦浚生不一样，他完全是天赋型选手。他从来不靠刷题，而是凭借一股灵性学数学，看到题目的瞬间，脑海里自动构造七八种思路，普通人怎么可能追的上他呢？
这一点，林薇也已经领教了整整两个月。
她非常理解一件事：有些学习领域，是有天才这个说法的。
比方说，自己在古诗文背诵上就是个天才，平仄声调对她来说就是背书的旋律和节拍器，读几遍就忘不掉。
而秦浚生就是对数字特别敏感，他总能从一大串题干中提炼出要点，再发散性思维想出五花八门的解法。
这就是他的数学天赋，跟孙悟空似的灵的不能再灵，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家伙，天生天长的七十二变，你一个肉.体凡胎的人怎么去比？！
但付心田她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看着天书一般的推导过程，大家彻底逐渐走向疯癫和自我放逐——
我是谁？！
我在哪？！
我怎么不会写这道题目？！
秦校草您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些都是什么鬼画符？
……
秦浚生轻轻松松写完了草稿，还洋洋洒洒嘱咐道：“我把解题思路写出来了，具体的过程和答案，你们可以慢慢算，不会的再问我。”
没错，他只提供解题思路，不负责把最终答案给算出来。
以前他住院期间，林薇每天拿着数学题来请教他。当时他也是这么教她的。
他都是把半知半解的思路给写出来，答案让她自己去算。促使林薇理解他的解题方法，归纳成她自己的知识点。
知识知识，知道答案只是前提条件。
识得其中的奥妙与由来，才能真正成为你自己的知识。
***
这种精神打击还在继续。
一个小时后，三个姑娘已经快要熬不住了。
见识过黑洞吗？就是可以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并进去，渣渣都不剩下。
秦浚生在她们三个学渣的面前，就是个人形自走学习黑洞。他抬一抬手，可以把她们三个捆在一起秒成渣渣。
三姑娘终于明白了：林薇这些日子在秦家明明是受苦的。她要天天经受秦浚生的数学降维打击。这种巨大的学识差距与绝望感，真的可以把一个人的学习自信心给湮没。
在秦浚生的高压打击下，难为林薇坚持到现在还不放弃数学，她一定是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吧？
三小只：真不愧是普通班700个学生中的第一名，我家薇薇果然牛逼！
***
到了吃饭的时候，秦浚生下楼吃他的专用营养餐，三个姑娘终于得了空闲，可以跟林薇好好说道说道了。
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数学之神秦校草的光芒，已经让三个凡人惊骇万分，都忘记了调侃他是什么四妹夫……
付心田快崩溃了，她连写作业的自信心都没了：“薇薇，你究竟是怎么和秦浚生待在一起的？在他面前写数学题，你不觉得自己是个白痴笨蛋千年王八万年龟吗？！”
白痴笨蛋……她也想过，但是千年王八就算了，小乌龟慢慢解题，总归还是解得开的。
林薇传授一些自己被虐的经验：“浚哥他不喜欢写繁琐的解题过程，他只会把关键的公式和解题的要点给你列出来，你只要照着他的草稿，从后往前慢慢推导，一步步理清过程，还是能理解他的解题思路的。”
实在不行的话——她还是会厚着脸皮让他重新算一遍过程。
至于面子这东西，哪里有数学题重要？
汪夏也抱怨道：“我想起别人说的一句话来：如果靠勤奋能上清华北大的话，那么靠搬砖也能在上海市中心买一套房！”顿了顿，她十分灰心道：“看到秦浚生算数学题，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天才与庸才的差距。”
林薇挥了挥手，想给她寻回一点自信心：“舍长，浚哥只是数学这一门特别好，其实他也有弱势科目的，那就是语文。他的语文好像没考进过全年级前十名。”
汪夏摇了摇头，她都颓废了：“可我们是理科班的学生啊，语文拉不了多少分的。”最拉开差距的科目还是数学。
沈倩汐满眼都是水汪汪的同情：“薇薇，一想到你在他家是这样过的，我就觉得你还不如回203宿舍呢，起码有我们三个学渣垫底，给你当学霸的勇气！”
林薇想了想：“我只是暂住在秦家学数学，等到9月份开学了，我还是要回203宿舍的。”
一中的学习任务那么重，早上7点上早自习，晚上9点半放学，她怎么可能还住在秦家呢？
汪夏托腮道：“薇薇，我们几个本来真的以为你正在和秦浚生谈恋爱。可你们只是互相学习的话，这算什么关系呢？你只是他的朋友，还是预备役女朋友？”
“对啊，我怎么看他好像对你没意思？难道秦浚生不喜欢你吗？”付心田都替闺蜜感到不值。
干细胞捐都捐了，林薇可是秦浚生的救命恩人，不是说滴水之恩，以身相许吗？
但是看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没见他们有什么亲密互动？
沈倩汐觉得两个舍友言之有理，于是拍了拍林薇的肩膀，鼓励道：“薇薇，等你考上北大，我看你就不用和秦浚生纠缠下去了，他一个白血病人，命运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
白血病人，命运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这句话，实在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林薇揉了揉太阳穴，沈倩汐的评语犀利归犀利，这倒是一句实话，谁都无法预测他未来的命运走向。
话说回来，她从来没有想过高三就早恋。因为她非常清楚，也非常清醒一件事：
“你们都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打算和浚哥谈恋爱。”
“我不是想当浚哥的女朋友，我和他都还小呢，我们还没到适合恋爱的年纪上。”
“我目前最大的任务是冲刺高考，他目前最大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别让白血病复发。”
“比起当他的女朋友，我更希望当他的战友。陪他一起战胜白血病，一起度过危险的五年生存期。”
“当他觉得生命受到了威胁，当他的健康摇摇欲坠，当他感觉迷茫和无助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的精神支柱和依靠，让他不放弃求生的念想。”
“我们互相帮忙，互惠互助，一起并肩而行。这种情比金坚的友谊，我相信跟爱情一样伟大和真挚。”
爱情不是一种单方面的仰慕，而是互相尊重和欣赏，是灵魂的契合。同样的，友谊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她的心思从来很单纯：“能和浚哥成为好朋友，对我来说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优秀的东西，他是我所羡慕崇拜的人。但不是我要去爱慕的人。”
这就是她的回答。
浚哥呐，我给你力量战胜白血病，你保佑我考上北大吧！
17岁那一年，一条名叫林薇的小锦鲤，从秦浚生的身边游过，带来了这样的呐喊与渴望。
***
学习的时光如流水匆匆，上午就这么一晃过去了。
三小只加起来解决了30张数学卷。接下来就是解决语文和英语作业，共60张卷子。
如果说上午的数学作业是秦浚生的降维打击，到了下午补英语和语文作业……原来林薇你也是不什么好人！
汪夏的英语最不好，一边看阅读理解一边问道：“segregation，薇薇，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林薇：“隔离。”
“这道单选选controversial，还是contractory？”
“A选项controversial，考察的是谓语动词。”
……
秦浚生终于清闲了下来，他倒了一杯咖啡，和林薇坐在一旁监督三小只写作业。
在英语这门科目上，林薇可以帮忙解开99%的难题，只有极少数的题目可以难倒她。偶尔她也有看不懂的单词，才会去请教秦浚生，浚哥当然是一口答出。
最后要补的作业是语文，这门可是林薇的强项——她的语文成绩常常能挤进年级前五，全校只有个别学生能跟她比这项优势科目。
付心田捧着密密麻麻的卷子，头都大了一圈：“薇薇，惟日孜孜，无敢逸豫，这句成语是什么意思？出自哪本书？”
林薇：“出自《尚书·君陈》，解释为每天都孜孜不倦努力工作，不敢贪图享受。”②
谭倩汐：“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这是谁的诗？下面两句是什么？”
“这是李白的《于五松山赠南陵常赞府》，下面是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
汪夏：“则尽斥鞶珥授方伯公，俾迎医，医无问遐近……这段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
林薇：“拿出所有的首饰交给丈夫，让他去请医生，不管医生住的是远是近。”②
……
林薇脱口报答案，舍友们奋笔疾书，就恨自己没多长几只手。
只不过，四位姑娘都太专注于写作业了，谁没注意到旁观的秦浚生不动声色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的目光对准了林薇的方向，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腹有诗书气自华，林薇背诗的样子，总是那么朝气蓬勃，这一点，他去年冬天在大雪里就见识过了。
每次听到她朗读古诗词，他的心情总是不自觉会变好，甚至想一直这样听下去……
“浚哥？”林薇忽然察觉到了背后的注视，对上了他的目光，“你怎么了？”一直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听听看，高二的语文暑假作业都考了哪些古诗词。”秦浚生移开了视线，随手拿起一本《王后雄数学教案》看，回答的还漫不经——/依一y?华/心。
“哦，回头我再给你读一遍吧！”
林薇擦了擦鼻子，她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每次秦浚生看自己，她总能注意到他的目光呢？
***
到了晚上8点，五个人才一起把100张卷子全部搞定。
送走了三位舍友，林薇刚刚松了一口气，结果何阿姨把她叫了过去，说是：“你的班主任陈老师给你打了电话。”
举起话筒时，林薇还战战兢兢的，班主任居然是直接打电话给何阿姨的，她真怕解释不清楚自己和秦浚生的关系。
没想到，陈老师反过来安慰了几句：“薇薇，你的情况，秦浚生的母亲都跟我说了。你现在是秦家的干女儿，让秦家收养你也好，你家被火给烧了，总归有人要照顾你……”
林薇：哈……老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陈老师还嘱咐道：“薇薇，明天你也跟着大家一道返校吧，但你不用回5班了，我和1班的班主任徐老师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1班，先提前熟悉一下1班的老师和同学。”
林薇：“……”
比返校交作业更刺激的是什么？
是她即将要去的班级，不是原来的班，而是奥赛1班。
她挂了电话，转身去收拾作业，把语数外三本《欢乐暑假》通通塞进了书包里。
秦浚生这时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还惦记着上速算课：“薇薇，明早八点来书房，我教你速算。”
林薇抱歉道：“不好意思，浚哥，吃的卷中卷，方为人上人。我明天就要去你们1班参加内卷了！”
秦浚生：？？？
他想给她上一节速算课，怎么就这么难？
抬眼看林薇皱着眉头，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秦浚生知道她很紧张，干脆走了过去，将手中一本《王后雄》，盖在了她的小脑袋上，遮挡住了彼此之间的对视目光。
“浚哥，你做什么？”
林薇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也不是故意想翘你的课啊喂！
秦浚生咳嗽一声，猜出了她的心思：“你这么紧张兮兮的，是不是不想去我们班报道？”
“这个，确实有一点点。”她主动承认道：“我不是太会打交道的人，我也不知道奥赛班的人会不会看不起我。”
秦浚生点了点头，他几个月前就看了出来：林薇其实很怕去奥赛班。
于是道：“薇薇，明天你就安心去我们班报道，有问题当场解决，没有问题也要跟徐老师他们打个招呼。放学以后，我和我妈一起去接你回家。”
“……”
他要……亲自接她回家？
林薇的心跳慢了一拍，他怎么能讲的这么坦然呢？
抬眼从书缝中看过去，只见他温热的掌心覆盖在自己的发顶上，安慰般揉了揉。
好像一个大人在哄孩子——乖乖的，要听话，要上学。
作者有话说：
①这些都是从2017年高考真题英语 (江苏卷)中摘抄出来的古诗词。
②惟日孜孜,无敢逸豫。出自《尚书·君陈》。
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均是出自2020年高考真题语文 (江苏卷)选择题第三项。
②袁宗道的《外大母赵太夫人行状》，是2020年江苏高考文言文翻译。
◉ 025 桌位【修】
这天夜里, 林薇再次梦见了上辈子的高三生涯。
梦中画面只定格在一幕上，那是秦浚生的课桌。桌面上摆满了百合花和祝福信。信上都是1班同学们的祝福语——
【老大，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啊, 我们全体同学都等着你回来参加高考。】
【老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战胜白血病的, 没有任何难题是天才的你解决不了的！】
【老大，我昨晚做梦还梦见了你, 看见你站在北京大学的门前, 穿着一身帅气的博士服, 我忽然就哭了……】
【老大，区区白血病而已，你一定可以战胜它!】
……
画面一转，上辈子的返校日当天, 班主任徐老师就把她安置在这张桌位上。
问题是：浚哥的桌面被信和花占得满满的, 她的课本和书包根本没地方放了, 总不能坐在地上上课吧？
这时候, 上课铃声响起, 班主任徐老师走了进来, 1班全体同学都从书包里掏出要交的作业。
她连书包都塞不进去，只好把书包放在膝盖上拿作业。
这时候，徐老师也看见这张桌子上都是东西, 根本没法放课本，于是嘱咐班长贺奕收拾了一下，把百合花全部丢进了垃圾桶里, 再把祝福信丢到教室后面的杂物角落去。
桌子终于清空了, 可她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对劲了。耳边响起许多窃窃私语。
“桌子上面的百合花和祝福信, 都是我们1班同学的心意。我们希望老大他早点好起来, 所以天天在他的课桌上摆满花和信，祈祷他能平安归来参加高考。”
“买花的钱还是从班费里扣的呢，一束百合花30元，人人都有份。”
“林薇一来我们班，徐老师就把鲜花和信一起扔了，这是几个意思？”
“徐老师是不是想说，林薇搬来了我们班，老大就不会回来了，让我们死了这条心，别等他回来一起上课了？”
……
只有个别同学小声道：“你们也别怪林薇啦，她也不知道那些花和信是我们送给老大的，再说是徐老师让她坐那里的。还是赶紧想想信摆在哪里比较好吧。”
……
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桌位换主人了。
好像她一坐在这里，就昭示着秦浚生永远不来上课了。
一种疏离淡漠的氛围，把她和其他学生远远隔开。转班的第一天，她就感觉到了这张桌位有多不友好。
下了课，生活委员姚怡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冷笑道：“喂，林薇，你一来，徐老师就把我们给老大买的东西给扔了，你说吧，怎么办？那些花可是用班费买的！”
她茫然不知所措，回答的是：“我不知道……”
姚怡辰白了她一眼：“那你现在知道了，你要怎么办？班费你自己补上吧！”
她只觉得对方在故意找茬，借口是秦浚生的桌位。
***
梦醒时分，天光大开。
林薇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捏了捏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样的重生梦做多了，也逐渐习惯了梦境中的魔幻现实感，总觉得那是自己经历过的一切。
想来上辈子，她在1班混的并不好。一来是因为她的出现，打破了1班原本的成绩排名，导致大家都把她视作学业上的竞争对手，这一点倒是非常正常合理。
二来是有个别学生会故意找借口给她难堪。原因……大概是想把她从秦浚生的桌位上赶走，比方说姚怡辰这样的。从开学第一天就在故意刁难。
好在这样的人并不多，但对付起来还挺麻烦。还是那句话：学习成绩和人品从来不挂钩。
那她应该要做什么，才能把这些麻烦都甩出去？
***
一个小时后，林薇来到了1班门口。
她来来往往打量了好几遍，始终没敢一个人进去，只好等着徐老师来接自己。
快要到上课时间，1班班主任徐睿徐老师走了过来，林薇主动迎了上去：“徐老师您好，我是5班的林薇，陈老师让我过来跟您打一声招呼。”
“哦！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火灾后来怎么处理的？你的右手怎么样了？多久能写字？”
徐老师对这孩子的第一印象还挺不错。小姑娘挺懂礼貌的，一看就是个听话的好学生。
林薇乖乖回复道：“警察还在调查火灾的起因。至于我的手，医生说，右手半年内不能写字了，不过我的左手还能写一些字。”
她为了能正常写字，可是练习了整整半个月，几乎每天都要用左手写上万字。
“……”
徐老师沉默了片刻，说实话，他不想收一个右手受伤没法写字的同学到班上，这样连作业都没法写。不过林薇是靠实力考到奥赛班上来的，王校长一言九鼎，他也不好把人家赶出去。
“跟我来吧。”徐老师还是招呼上她：“待会儿你进班上打个招呼，就坐在秦浚生的座位上。”
“好，谢谢老师！”
听到“座位”两个字，她的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在踏进1班教室的那一刻，她撤回目光，抬手整理了下宽大的校服，再跟随徐老师的脚步，跨过了那道门槛。
原本交头接耳的学生们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个插班生吸引住了，纷纷打量起来。
林薇站立挺直，穿着一身洁白的校服，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刘海挡住了半张脸，皮肤倒是白皙的很，看上去就是一个天然无公害的清纯小姑娘，倒也算得上有些漂亮。
只不过，1班的美女实在太多了，校花姚怡辰和准校花蒋杏珺都在他们班，所以大家也没在意她的颜值。
徐老师介绍道：“这位同学叫林薇，想必大家都知道，她在上学期期末考了全校第190名，总分376，是普通班第一名，所以转到了我们班来。”
“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同班同学了，大家一定要多多关照。”
全班拖着调子道：“知道了……”
根本不用徐老师介绍，大家早就知道她的来历。
林薇是一中历史上第一个高三转到奥赛班的学生。至于原因，当然是不幸的秦浚生。
徐老师环顾一周，伸出手指，往左边第三排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指了指：“林薇，你以后就坐这张桌子。”
这话一出，林薇瞬间感到一阵寒风吹过，全班几十道目光射了过来。简直和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众目睽睽下，她小心翼翼地穿过了班级过道，走向了那张课桌。
秦浚生的桌上摆满了百合花和祝福信，桌角上方贴有他的签名牌，里里外外都塞的满满当当。
林薇不着急，她先用左手把书包放在地上，再把要交的作业放在了膝盖上。
接下来是徐老师查暑假作业。第三小组的组长叫冯雨晨，他挨个收语数外三本《欢乐暑假》，轮到林薇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她受伤的胳膊，直接跳了过去。
林薇当机立断喊道：“组长，我的三本暑假作业不用交吗？我都带来了！”
这一声并不大，但好在全班只有她一个人开口问这个问题，立即引起了徐老师的注意。
徐老师立马走到她的桌位边上，翻了翻她的作业本，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林薇，这是你用左手写的暑假作业？”
“是的。”
这是她练字一个月的成果。
每个字都结构清晰，起码能辨认得出来。
“很好，很不错！”徐老师破天荒表扬了下她，再拿起作业本向全班展示了下，大声道：“你们看看人家5班转来的林薇同学，她的右手都伤成了这样，还知道要用左手写作业！反观我们班上某些同学，连暑假作业都是抄的别人的！你们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奥赛班的学生？！”
听到这话，一群拖延症晚期的学生羞愧地低下了头，一声都不敢吭。
今年的返校日期太早了些，比往年提前了半个月，确实不少同学都是互相抄的作业，连错都错一样。
徐老师把《欢乐暑假》还给了她，笑容十分和蔼：“林薇，你干的很不错，下学期好好加油。有什么问题就问老师，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老师说，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徐老师！”
她观察到周围人的眼神都变了，个别学生还在议论——
“左手也能写作业吗？”
“她是左撇子吧？”
“不对。那字歪歪扭扭的，她是刚学的左手字吧？”
“真厉害，一个暑假就学会了用左手写字？”
“我也想学左手写字……”
左手能写字的转班生，这是她留给1班学生的第一印象。
——
接下来45分钟，是奥赛班的同学们互相查作业，和她没多大关系。不过林薇也没闲着，偷偷打量起班上的某些优秀同学，她知道他们将来的成就有多大。
【贺奕】：1班目前的代理班长，明年高考全市理科状元，坐在第一排最后的那个男生，貌似和浚哥的关系不错。
【杨沁心】：1班英语课代表，明年高考全市英语单项状元，高考英语119分，只有作文扣了一分，英语学习效率非常恐怖。后来上岸了国考外交部公务员……
【蒋杏珺】：1班另一位副班长，这位女同学不是什么状元，但她记得未来十年梦中，蒋杏珺会是他们这一届最先出名的女同学。毕业后去了央视当女主持人。
【陈胤伟】：1班的另一个数学学霸，明年高考全市数学单科状元，一年后去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代表中国队勇夺桂冠。是跟秦浚生一样，都是数学方面的天才。
……
这些都是本市最优秀杰出的青少年。
她虽然不记得明年高考有什么题目，倒是记得很多同学高考后的精彩人生。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这些优秀的同班同学，都是她要学习模仿的对象，最好是把他们的学习方法通通都弄到手？
就一个一个慢慢来吧！
她不着急，还有两个学期的时间，她可以慢慢弥补上辈子没做的事。
***
但是下课铃声一响——眼前最紧要的事还有一件！
林薇二话不说，赶在梦中的场景发生之前，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正带着一帮小跟班赶过来训斥林薇的姚怡辰，只见一道黑影闪过，秦浚生的座位上就空空荡荡没了人影。
姚怡辰：嗯？人呢？林薇跑哪里去了？！
林薇冲刺的方向是学校食堂小卖部，距离教学楼大概有500多米，这是她中午经常光顾买玉米和包子的地方。
“阿姨，江湖救急，你们这里有没有纸箱子？！要大一点的那种箱子！我们班要用！”
林薇冲进了小卖部，直奔那收款台的大妈而去。小卖部后面一般都有很多空纸箱，每个班的学生都可以过来借用。
收款大妈立马给了她一个纸盒子，林薇谢过了大妈，左手提溜着纸盒子往回跑。短短五分钟后，她赶在上课之前跑回到了1班教室，怀里抱着一个夸张大的盒子。
姚怡辰和她的几个小跟班正围在秦浚生的桌子边，他们等着林薇回来，想一起训斥这个“不懂事”的转班生一顿，让她知道什么是秦浚生的东西不能碰！
没想到，当林薇回来的时候，居然抱着个盒子走了过来，这盒子比她半个身子还大。
姚怡辰都吓了一跳：“林薇，你要干什么？”
林薇什么都不理会，直接把桌子上的贺卡和鲜花收拾了起来，然后走到了贺奕的面前，一口气道：“班长，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1班同学送给秦班长的礼物，是大家凑了钱买的一份心意，但是我要坐这张桌位了，我的东西放不下，麻烦你能把这些礼物送到秦班长家好吗？”
她第一次喊浚哥叫秦班长，故意把声音喊的很大，这样全班人都可以听到。
贺奕顿时脑子瓜子嗡嗡作响：不是啊林同学，你不是送过老大的信吗？你既然能见到他，那让我送东西是几个意思？你当我是免费的劳动力？！
“班长，麻烦你把大家的心意，传递给秦班长！”
林薇气沉丹田，再次恳求道。
她才不想惹事上身呢，干脆主动出击解决麻烦。
贺奕：“……”
周围的学生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全部聚了过来，大家都在鼓励贺奕把东西送去秦浚生家——
“林薇说的对啊，听说老大已经出院了，班长，你不如把大家的鲜花和信一起送到他家去，让老大看看大家多么想念他。”
“林薇桌子上摆这么多东西，她肯定没地方放课本。但扔了也太可惜了，不如送到秦家去。”
“贺奕，你就跑这一趟吧，好歹是大家用班费买的花，丢了太浪费，你就送过去呗！”
“老大他肯定想见一见大家的祝福信！”
……
贺奕没办法了，只好答应了下来：“好吧，我会把东西送到秦家去的。林同学，这下你满意了吧？”
“谢谢班长！您真是个优秀的班干部！”林薇笑得很满意，她不想和班上的任何人发生直接冲突。
都说班级就是个小型的社会。就跟社交场一样，无论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冲突有多严重，大家面子上总要过得去。骂街撒泼那一套，并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尊重。
所以，她要尽量避免面子上的矛盾。这样一来，鲜花和贺卡的事就落下了帷幕。
只有旁观的姚怡辰还是不服气。就和几个小跟班道：这个林薇初来乍到我们班第一天，就对班长贺奕颐指气使的，搞得好像她很有面子一样，她以为她是谁啊？！
姚怡辰诘问道：“林薇，你什么意思？贺奕是你的快递员吗？你让他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你凭什么啊？！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她问过林薇和秦浚生是什么关系，林薇的回答是：我是他的美团外卖快递员，送东西而已。
当时林薇的表情十分冷漠，对她姚怡辰都不理不睬的，这笔账她还记着呢！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着实出乎了她的预料。
林薇啪嗒一下站了起来，握住了她的手，笑容十分诡异：“你就是姚怡辰吧？听说你是我们学校英语节目的主持人，还代表过我们学校去英国当过半个学期的交流生。”
“既然你的英语口语这么好，你可以不可以以后跟我说话，都用英语交流啊？！”
说完，她还来了句：“Can you promise me？”
十足十的播音腔，你可以答应我吗？
姚怡辰一句话都没说，人已经傻掉了。林薇这是什么套路？！逼着她跟她练口语？
其余几个看热闹的小跟班们，看林薇和姚怡辰貌似关系不错的样子，也纷纷失去了煽风点火的兴趣——人家互相练习英语口语呢，我们几个凑什么热闹？
剩下姚怡辰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林薇的笑容还越发灿烂：“姚同学，Please give more advice。”
请你多多指教啊……个鬼哦！
她才不想和姚怡辰这种自私阴险的人做什么同学。
表面上喜欢秦浚生，私下里骂他是无毛猴子和尸体的人也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姚校花，人品可见一斑。
她要指教的是——
姚怡辰，请你以后滚的远远的，别再来找我麻烦!
***
……叮铃铃——
漫长的下课时间终于过去，上课铃声响起。
姚怡辰一头雾水地回到了座位上，她始终想不明白：林薇怎么会知道自己英语口语很好的？
送给秦浚生的鲜花与祝福信都存在了箱子里。大家都觉得新来的转班生很上道，知道要委托贺奕把这些礼物都送去秦家。
半节课后，徐老师过来宣布放学，奥赛班的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离开。
还有几个好心的同学跟她打了招呼：“林薇，以后咱们就是一个班的同学了，请你以后多多指教！”
“林薇，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咱们1班的同学都是一家人！”
“林薇，你的右手动不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嗯，谢谢你们。”
她客客气气和每个经过的学生打招呼。
其实奥赛班的学生并不算难应付，毕竟大多数人的心思只放在学习上，只是把你当做比赛对手，不是阶级敌人。
返校的一天就这么波澜不惊度过去了。
可……这一天真的过去了吗？
***
放学以后，林薇刚走出教学楼，贺奕就捧着箱子屁颠屁颠追了上来。
树冠斑驳的阴影洒在肩头，贺奕跑的是满头大汗：“林薇，你丫的给我站住！”
“班长，有什么事吗？”她站住了脚步，很乖很无辜。
贺奕把箱子往地上一墩：“我说，上次不是你送老大的信来我们班的吗？你还说你是老大的朋友。那你既然能去见老大，凭什么让我去秦家送东西啊？！”
“班长，讲道理，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送东西？”
林薇用左手指了指右手，她一个独臂侠，可没力气捧这么大一盒子。
“那这建议是你提出来的，我凭什么要照你的话去做？不行，我今天还有日语补习班要上，日语老师还在等着我，我可不能因为这事耽误时间！”
贺奕不肯抱个箱子去日语班，干脆把事情丢在她身上：“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喂！”
林薇还没说话，贺奕就溜了，一眨眼就逃出了校门。剩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喂喂喂，我是真的抱不动啊！
再看了看周围，一个路过的学生都没有，这箱子该怎么破？直接扔进垃圾桶吗？可毕竟是1班同学们给浚哥的礼物，她还真没这个胆子扔。
正在不知所措间，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美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转过身，果然看见了沈柯言的一张笑脸。
这位嘴欠的大爷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神兵天降。
作者有话说：
Ps：返校查作业是是徐老师。
孙老师还没来换桌位。
修了一下，其实1班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班级。什么样的学生都有。
都说班级是社会的缩影。
班上50个人，大部分就是正常人埋头读书。
小部分爹妈教的不好，势利眼这种。随波逐流这种。
但是怎么说呢，往往是一小撮跳出来的人，他们发声放大了声音。搞得好像整个群体都是这个意见一样。明明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的。
所以在一个群体中分辨好坏，是非，敌友，是非常重要的事。
无论是工作团队，还是班级群里，总有形形色色的人。
◉ 026 凝固
“哈哈哈, 你辛辛苦苦考去了奥赛班，结果他们班的人就这样对你？！”
头顶是灼灼的夏日烈阳，沈柯言这家伙的笑声, 简直比树上的知了声还吵闹。
其实这一幅场景看起来略有些滑稽——他们两个骨折病号肩并肩站在一起，一个右手绑着绷带, 一个左手绑着绑带，其余两只手刚好能合力抬一只箱子。
林薇跟他讲了自己怎么会被丢在这里, 但没心思跟他斗嘴, 只是自嘲道：“我真的有当美团外卖小妹的潜力 。总是帮人送各种东西。”
沈柯言嘴角上扬：“小美女, 你看你去了奥赛班，这混的，连胳膊受了伤，都没人帮你搬东西……要不然, 我跟你们班主任徐老师说去, 让他把你调回普通班算了吧？”
“沈同学, 你别多管闲事啊。”林薇：都去了奥赛班再回头, 跟当了逃兵有什么两样？
她本来已经通过期末一考成名, 全校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转去奥赛班的学生。如果后悔的话, 那就是经典笑柄，甚至会遗臭万年，被每届学生当做反面教材。
沈柯言吹了个口哨：“我就不明白了, 奥赛班有这么好吗？听说本市的初中家长群里有人愿意出100万，给孩子买一中奥赛班的名额。100万都够买一套房了好吧？！”
她也听说过类似的谣言：“这倒不奇怪，我上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过：谁踏进一中奥赛班, 就等于踏进清华北大的半个门槛。连老师都鼓励我们说, 能进就进一中奥赛班。”
这可是清北的门槛, 一个班里都是985/211的尖子生。望子成龙的家长们出100万择校费都不嫌多的。
“所以你才挤破头想进去？”沈柯言一副你看你栽了吧的表情。
林薇答非所问：“你知道我上高中以来, 最倒霉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并不是我家起火，也不是我的右手骨折了。”
“那是什么？”沈柯言：你还有更倒霉的事？！
林薇叹息：“去年期末，高一文理班分班考，我选择了理科……考了全校第101名。”
“……”
沈柯言顿时露出你怎么能这么倒霉的超级同情目光。
每个学生都知道：奥赛班的选拔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高一期末文理科分班考。
全年级1200多号学生，自己选择文科和理科，然后取全校期末成绩排名文科/理科前100名的学生，分班组成四个奥赛班，这就是一中奥赛班的人选由来。
林薇分班时考了全校理科第101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就差一名……
就差一分，她就能踏进奥！赛！班！
“好在期末排名没公布，否则我就要沦为全校的笑柄了。”
林薇：和自己一样倒霉的，还有那位文科分班考了第101名的孩子，这位仁兄也是坠落人间的天使。
所以一年后，当她得知还有个机会能进奥赛班时，当然是非常想要这个名额的。这搁在谁身上，能忍住不心动呢？
“现在我来都来了，还能咋地？难道我要哭着说：自己就是不如奥赛班的学生，然后选择放弃吗？”林薇不以为意，她从来不是拿学业摆烂的人。
“那我教你一个主意。”沈柯言凑近了道：“你就跟秦浚生说，你被1班的同学给欺负了，让他跟贺奕打个招呼。贺奕那小子一听秦老大都发话了，以后肯定会罩着你！”
……秦老大？
林薇觉得这个称号很好笑：“班长秦浚生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把这种破事说给他听？”
“秦浚生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他替你出头那是应该的！”
沈柯言：男朋友不给自家女朋友出头，连一条狗都不如！因为狗都知道护着自家女主人呢！
“哈？！他什么时候成了我男朋友了？！”林薇瞳孔震惊。你丫的可别乱造谣！
“上次在医院骨科住院部，不是你自己打电话给老大，说是跟男朋友知会一声吗？！”沈柯言信誓旦旦，他可是人证物证俱全。
林薇：“……”
好像是有这一回事？但那是她胡说的啊？
“咳咳咳！”秦浚生咳嗽三声。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们，本人就站在你们两身后。
“……”
沈柯言加林薇瞳孔震惊：不对，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
秦浚生微微昂头，目光在他们两身上逡巡，捎带过来一点凉凉的意味。
林薇打量了他一眼：浚哥真不愧是18岁的少年人，这身体恢复能力就是不错啊！骨髓造血干细胞移植结束刚出院一个月，他都能在校园里跑跑跳跳了？
但是……刚才沈柯言都说了啥？他是她男朋友？
想到这里，林薇立马解释：“浚哥，你别听他瞎说，这都是一场误会，我是口不择言瞎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浚生颔首点头，没有追究这个话题，而是转移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去：“你们两在抬什么东西？”
他跟妈妈在学校后门等了半天，都等不到林薇出来，眼看1班其他的学生都走光了，他担心她是不是在学校里出了事，所以忍不住跑了进来……
他现在只想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林薇还没说话，沈柯言已经把她刚才的抱怨说了一遍：“老大，这都是1班同学摆在你桌子上的鲜花和信，林薇不是坐了你的课桌吗？她就收拾了起来，她明明右手受了伤，贺奕还把东西丢给她，让她自个搬到你家去！你说贺奕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不懂怜香惜玉……”
“……”
林薇呆住，原来沈柯言你的语言概括能力这么好？不过最后一句应该去掉……
秦浚生的脸色更加不善，他走到了林薇面前，想都没想，就牵住了她的左手，顺便嘱咐道：“沈柯言，你帮忙把这些东西都扔掉，薇薇，你跟我回家。”
这是秦浚生第一次触碰到她的手。
被他的手指紧紧握住，林薇整个人都懵圈了。
她低头看去，他的指节非常修长好看，指腹上还有薄薄的茧子，现在由于用力，隐隐泛白。
沈柯言笑的十分灿烂：“老大，我可是把你的小女朋友平平安安护送出来了，你该有点感激表示吧？”
——今天一大早的，秦浚生就打了电话给他：沈柯言，帮我去1班门口接一下林薇，我怕她第一次去奥赛班会遇到麻烦——否则的话，他怎么会恰好神兵天降？
林薇吓了一跳，立马澄清道：“沈同学，我才不是他的女朋友，你千万别乱说话！”
秦浚生看了她一眼，也警告道：“沈柯言，你以后别在她面前说我是她的男朋友，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免得让人误会。你听明白了吗？！”
沈柯言：“……”
目光往下放一放：你说你两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那你还牵她的手？！
你们这简直是明知故犯，是欲拒还迎嘛！
是身体比嘴巴诚实多了……
“沈柯言，你现在就去把这箱子里的东西给扔掉。”
秦浚生拉走林薇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他不想捧一大堆垃圾回家占地方，而且他还有花粉过敏。
林薇愣了愣，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大箱子被扔进了垃圾堆，里面可是上百封祝福信。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秦浚生拉出了校门口，身体轻飘飘的，好像灵魂已经出窍。
出门的时候，秦浚生出示了一中的学生证，门卫看了他们一眼，笑眯眯的，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拉拉手的小情侣，大家都见怪不怪，毕竟是年轻人啊……
***
但是一出校门，秦浚生就松开了她的手。
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做了啥令人遐想的事。可一系列牵手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再回头一看，林薇明显是呆成了表情包。
秦浚生有点慌，他解释不出任何理由，只好道歉道：“对不起，刚才我有点着急……沈柯言那家伙嘴上没个把门，我怕他乱说一通惹到你生气，就想带你赶紧离开。”
他刚才看到林薇和沈柯言两个人有说有笑，并肩而行，脑子一昏就走了上去。只想把她赶紧带离学校。结果下意识牵住了她的手，都忘了这里还是学校？
林薇：“……”
她还没说什么呢！
浚哥在解释什么？他在紧张什么？
等一等……她没看错吧？浚哥这是……脸红了？！
不光是脸红，这一刻，秦浚生的耳朵根子，脖子都红了。连嘴唇都紧张到绷成一道漂亮的唇线。
林薇：他这个害羞的样子，看上去真像个……纯情boy？
不对劲！林薇总算回过神来：“浚哥，你跟沈柯言是认识的？刚才是你叫他过来接我的？”
秦浚生点了点头，总算转移了话题：“他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我是他的队长，我们两个算是发小吧。”
林薇：“……”
她都不知道他居然会打篮球？！
她别过了脸去，有些尴尬道：“浚哥，我没心思跟任何人玩过家家，沈柯言是，你，也是。所以你们两最好有话直说，别跟我扯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话，我听不懂的。”
“……”
察觉到她有点小脾气了，秦浚生退后了一步，稍微拉开了点距离，才谈起了正事：“贺奕和我们班的那群同学，真是那样对你的？”把她和箱子丢在走廊上不管不顾？
“这倒是真的。”她没说瞎话。
秦浚生反问道：“那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他向来会听她的意见，因为林薇本身就非常有主见。
林薇顺势道：“我没什么想法。你原来是1班的班长，1班的同学他们记挂你，给你买鲜花，给你写信，祈祷你早日归来参加高考，这都是人之常情，是同窗情谊。至于贺奕，是我给他找了麻烦事做，他不愿意是他的自由。”
顿了顿，她的目光掠过垃圾桶：“就像你扔掉这些鲜花和祝福信，也是你的自由，没人可以干预你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自由，互相尊重，不要越过楚河汉界即可。
秦浚生点了点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那这件事我就不过问了，你自己拿主意，我们回去吃午饭吧。”
“嗯。”
但走了几步，林薇还是想问一句：“浚哥，你不接受鲜花也就算了，那你也不看看，同学们的信上都写了什么吗？”
“用不着看，谁是真心关心我，谁只是做做样子，我心里都有数。再说都上高三了，他们也要收收心思，别一天到晚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我的病情自然有人操心，但用不着一帮高三学生天天去惦记。”
秦浚生的声音很淡然。他不是大家茶余饭后聊不完的八卦资料库，用不着天天念叨个没完没了。
他不想因为白血病，被同学们当做可怜和同情的对象。
***
回到家以后，吃过午饭，秦浚生给她上起了所谓的高中数学速算课。
包括：数列的特征根方程、隐函数求导、圆锥曲线秒写切线、圆锥曲线秒写中点弦……等等。
这些都是奥赛班学生高二上学期就掌握的高考知识点。而普通班的学生还没学到这里。稍微对比一下就会发现：普通班的学习进度明显慢了好几本书。
现在，秦浚生帮她把这些高三的数学知识点一一弥补上。
但不知道是天气太闷热的缘故，上了一个下午的课，林薇觉得彼此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起来。
因为她脑海中不断想起早上的那个牵手——
真说起来，那只是秦浚生下意识的动作而已，他也道了歉，很有绅士风度。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心里怪怪的，只好谨慎的跟他保持了半米距离，再全神贯注去看题目。
……
上完了课，接下来是巩固知识点，自己复习看书。
只是偶然一抬头，林薇情不自禁定住了眼神：窗帘的下摆轻轻飘动，少年俊彦四个字，从他的眉宇间飘逸而出。
秦浚生真是恢复的越来越好了，她看到他的眉毛和头发都长起来了，还有那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真不敢想象：他要是完全恢复健康，那该有多蓝颜祸水？
“你看什么？”
另一边，秦浚生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也把目光看向了她。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今天学完了这些速算法，明天你要教我什么新的知识点？”
林薇不太自然地用左手转起了笔。她很少会犯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错误，这是……啧啧啧……数学老师颜值太高，打扰我学习系列？
秦浚生不假思索道：“明天学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你先把函数的单调性那一节的内容再复习一下，明天讲的时候要用到。”
“……”
又是一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数学名词！
***
高中最后的暑假，其实过得很短暂。
夏日的热锋渐渐消退，时光在书房里积攒成了点点滴滴的知识积累。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徐老师通知说：开学日期提前到了8月25日。
距离开学还有三天的时候，林薇总算学完了所有高中数学课程，包括普通班还没学到的高三下学期的选修课程。里面的内容都是秦浚生手把手教会了她。
现在该学的数学知识都学了一遍，如何灵活运用掌握这些公式定理，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浚哥不可能真的一口一口把所有饭都喂到她的嘴里去……他也没这个打算。
只是……她一直忘了跟秦家说一件事：开学以后，自己就要搬回学校去住203宿舍。
还是那句话：她只是暂时住在秦家，跟着浚哥学数学。既没有答应让何阿姨收养自己，也没有答应一直住下去。
暂住总是有个期限的，这个期限就是开学日。
于是这天上完课，她第一次跟秦浚生提到了这件事：“浚哥，大后天我就要开学了，徐老师通知1班全体返校。”
“嗯。今年比去年早了一天开学。”秦浚生也没在意。
“那个，我后天要搬回学校去住。你也知道的，高三的课程表安排有多紧张，连周末都被老师给占了去做测验……我可能半个月才能出来看你一次。”
“……”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看见秦浚生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 027 怀抱
听到这句话, 秦浚生发了一会儿呆。
过了几分钟，他才找回了自己的情绪调节开关，调整到最熟悉的有事论事调子上来。
“你半个月才能出来一次？”他再次询问道。
林薇笃定地嗯了声：“我跟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们打听过了。高三的主课老师会轮流占用周末的时间补习。开学后我基本上都出不来。大概半个月才能出一次校门。”
这还是老师们大发慈悲的情况下, 才会给学生半个月放半天假。可是这样一来，她就没时间再来秦家上数学课。
林薇眨眨眼睛：“浚哥, 上了高三后，我就要自己努力学数学了, 感谢你这几个月教给我的一切, 我会好好努力学习, 争取明年考上北大，不辜负你的教导！”
“……”
秦浚生没有说话，他根本不需要她的感激。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大脑也会有完犊子的这一天。
他的呼吸慢慢沉重起来——
仔细分析一下：薇薇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不需要自己再教数学了吗？她不需要他当老师了吗？
这样一对一的辅导时光，通通已经结束了吗？
……
可他舍不得结束这样的时光。
对, 就是舍不得。心里非常非常的舍不得。
甚至想时间停下脚步, 永恒停在这一刻, 那样也不错。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 一种酸涩发胀的感觉, 顿时在五脏六腑间弥漫开来。
秦浚生无奈地移开目光, 他的呼吸若有若无，大脑处于一种混沌宕机的状态，生怕露出某种不可言说的感情……
“浚哥, 你怎么了？”林薇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不对劲。
秦浚生迅速把眼风移到笔下，假装写一道数列题，还一边写一边回应道：“没什么。反正你也有手机, 不懂的题目, 你可以随时联系我帮你解答。”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林薇：虽然不住在秦家了, 他们还可以用手机联系呀！
秦浚生继续问道：“你的右手还没拆钢板, 肯定有许多不方便，你的舍友可以照顾好你吗？”
“当然可以，她们都是我的好姐妹，有事打一声招呼就行。”林薇：那可是我的大姐二姐三姐！
“你有什么事，跟我打一声招呼也行。”秦浚生追了一句，他也想给她当靠山。
“……”
林薇怔忡了几秒，她再次感觉到了他的话中情绪——
是一种很微妙的怅然和失落。但这种过于感性的私人情绪，本不该属于他这样冷静聪颖的人。
可她不想考虑太多，连忙转移注意力，假装去看他在写什么数学题。
这一看，她立即发现了错误——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数列方程题，求a2015等于多少。（2015年的高考题）
秦浚生的解法和思路都对，最后的计算结果，连她都能一眼看出来，算错了一个数位。
“浚哥，你求得是a2014的答案。不是2015等于多少。”林薇提醒道，这是审题不严格的错误。
“……”
秦浚生停下了笔，扫了一眼自己的答案。
林薇说的一点都不错。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把数列的题目给做错。
****
回校住宿这件事告知完了秦浚生，林薇第二个要告知的对象是何阿姨。
何盈姿是个直爽大方的人，一点都没儿子的那种拧巴劲儿。她挽留孩子的手段简单粗暴：我打电话给你老师吧！
“薇薇，高三在哪读书不是读？我看你还是住在我家学习吧！阿姨跟徐老师打个招呼就行。”
何盈姿：薇薇想天天住在我们家还不简单？她跟徐老师说一声，让孩子别上晚自习了，也别上早自习了。这样早上八点上学，晚上六点放学，薇薇不就能住在家里了吗？
林薇有些囧：“何阿姨，高三上晚自习和早自习，还是很重要的。”
关键是她不想继续住在秦家，她想回去好好上课——所谓的“早晚自习”，就是老师们变相地给高三加课。
高三的早自习是6.30点开始，8点结束，这是属于英语老师的背单词时间。每个班的英语老师，会在晨读时随机默写100个单词，错了5个以上，就滚去办公室重默吧！
至于三个小时的晚自习就甭提了——主课老师会轮番带着满满一堆卷子，把晚上的四节课占得满满当当。
“阿姨，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但一中有一中的规矩，我想要跟上奥赛班的学习进度，就必须早晚自习都要上才可以。”林薇婉拒了她的好意挽留。
何盈姿听了这些话，这才不勉强孩子留下来。好吧，她没上过一中的奥赛班，不知道这些自习课的重要性。
只不过，林薇这一走，何盈姿有点担心儿子的心情。
薇薇是个好女孩，她身上有很多优点都和儿子极为相似。他们是同一种人，能产生心灵上的共鸣。现在薇薇要离开秦家了，儿子肯定很难过？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很了解儿子的心思，但她没秦浚生那么了解林薇的心情。
秦浚生根本连拦都没想拦，也没有说出任何挽留的话语。
他知道林薇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一定会回到学校去住宿。她不想和周围的高三学生不一样。
因为她不是那种刻意选择轻松生活的人，她只是希望吃得苦中苦，明年如愿以偿考进北大就行。
作为她的浚哥，他尊重她的一切选择，理解她的一切不容易。
只不过……他也有别的心思。
这天晚上，他打了一通电话给主治医师，问：“我的身体要恢复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去上学？”
***
话说回来。离开学还有一天时间，暑假期间的另一件大事也落下了帷幕。
次日早上刚起床，林薇还没收拾返校的行李，就接到了一通电话，号码是：区号+110。
这是前所未有的电话，她紧张地接听了下。警察最后的嘱咐是：“林小姐，这件事希望你暂且保密，等到调查结果出来以后，我们再向社会公布具体的火灾案情……”
挂了电话，林薇靠在了床榻上，抱着被子愣了一会儿。
刚才警察在电话里说：你是重要的证人，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这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她是这一场火灾的……起源？
***
半个小时后，警车呼啸着来到了秦家门口。
本市刑侦队长刘宝平亲自带队，来秦家接7.15火灾的重要证人——林薇。
听到警笛声，林薇穿好衣服就下了楼去，打了声招呼：“阿姨，浚哥，我家的火灾调查有进展了，警察让我去一趟局里问问话。”
“他们怎么会让你去辅助调查？”
秦浚生目光扫了扫窗外，他注意到外面来的都是刑警，为首的是那个刘队长的警车。
“可能因为……我家距离起火点最近吧！”林薇打马虎眼，她都不敢看向秦浚生。
秦浚生眉梢一跳，他按了按太阳穴，抬起头，目光冷峻地分析道：“警方的初步调查报告上说，你和这起火灾的起因毫无关系，他们肯定是发现了新的证据和你有关，才让你配合调查。”
林薇咬了咬嘴唇，可能不光是有关，她极有可能是这一起火灾的……起因。
秦浚生的思维非常缜密，他按部就班继续往下推理：“我爸他们帮警察分析了所有受灾住户的保险单，发现你身上有个叫康乐成长的人身意外险。上面提到说……10岁到18岁的未成年人如果发生意外身亡，最高保额是50万。”①
何盈姿都吓了一跳，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要谋杀林薇，所以故意放了一把火，想拿她的命去诈骗50万的保险金？！
林薇头都没抬，秦浚生是那种只要推理出一点事情端倪，就能窥见全局的逻辑天才，她没什么好辩驳的说。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秦浚生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投保人是你的母亲，时间是你10岁的那一年，也就是你继父赵磊进监狱之前……我说的没错吧？”
林薇怔了怔，原来秦浚生什么都知道。连她的继父坐牢的事情，他都了若指掌。
她心里最大的秘密，就被他这么轻而易举说了出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浚哥啊浚哥——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可警察马上就要来了，林薇来不及思考什么，回过神来，只是淡淡一笑道：“其实我和我妈早就没什么关系了，所谓的母女情分，也在我十岁那一年断了个一干二净。就算警察马上让我去指控她犯罪，我也不会背负上什么心理负担。”
秦浚生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背负上莫大的心理负担，这些年来，林薇何必活的如此卑微而且小心翼翼？
她拼了命想通过高考考去北京，她是有多想逃离这座城市？
还有生育她的那个女人，却拿女儿的生命去当诈骗保险金的砝码，这是什么样恶毒的母亲？！
他们面对面站了半分钟，这样的沉默，其实远比开口解释还难。
直到敲门声起，何盈姿起身去开门，秦浚生的声音略微暗哑，“薇薇，让我陪你一起去公安局吧。”
他希望，最起码今天可以多陪陪她。
***
一个小时后，林薇来到了公安局招待室，火灾相关的调查报告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起7.15火灾案案情本身并不复杂。本市刑侦大队上个月就调查到了一些端倪，只是抓捕涉案人员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所以才拖延到8月末尾结案。
在正式诉说案情前，刑侦队长刘宝平打量了她几眼，其实他和林薇挺有缘分的。
作为一个老刑警，刘宝平见识过很多犯罪家庭出生的未成年人，他们身上多少都带着一些原生家庭的影子。性格不健全，人格也有缺失，几乎没几个是正常的孩子。
但林薇不一样，她是真正充满正义感的好孩子。因为7年前的那个夜晚，是他接待了她，听到她喊出了两句话：“我的继父好像杀了人！”“警察叔叔，你们快去抓住他！”
想到这一点巧合的缘分，刘队长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口吻中带了份宽慰：“薇薇，润润嗓子吧。”
他怕她承受不住接下来的真相。
“谢谢刘伯伯。”
林薇喝了一口，棕红色的普洱茶包有些发黑，但味道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她放下了茶杯，心平气和道：“刘伯伯，我还记得当年是您亲手抓住了赵磊那个人渣。现在有什么事您就说吧，不必顾忌我是个未成年人，我什么真相都能接受。”
“……”
刘宝平把一份案卷从档案中抽了出来，摆在了她的面前：“你还记得，你十岁那年签署过一份意外险吗？”
林薇点了点头，那是三年级的暑假。当时她和外婆住在一起。有一天，母亲林红亚忽然来到了外婆家里，和颜悦色道：“薇薇，妈妈带你去赵叔叔家玩几天好不好？赵叔叔他很想你去玩！”
她信了母亲的鬼话，以为继父真的想接纳自己，所以跟着母亲去了继父家过暑假。
去赵家的第一天，赵磊和母亲果然对自己很好。他们带她去了商场玩，买了许多新衣服和文具，还陪她学游泳……她天真的以为，赵叔叔很快就会变成自己的新爸爸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赵叔叔还让她签署了一份保险单，说这是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
“薇薇，这个叫人身保险，就是你出了什么意外，保险公司会给你一笔赔偿金，让你去治病救命。”
赵磊的笑容越发诡异，透露着一种危险的意味。
“叔叔给你买了一份保险，就是给你的人生上了一道保障，对你大大有好处。”
“以后啊，你就跟我的亲生女儿一样……”
……
转眼到了第二天，赵磊大半夜带着刀出去，她起床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了他浑身是血进卫生间洗衣服的样子，惊骇得无以复加。
于是跑出门报了警，于是有了后面的指控继父，于是有了赵磊被判8年，于是有了现在的自己……
这些老旧的回忆，她断断续续都快忘了，直到这一次，警察提到了这一份“康乐成长”平安保险，她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真的有一份意外险，是赵叔叔让母亲给她买的。
接下来的事情原委，就是由刘宝平亲自来讲述了。
市局刑侦大队忙碌了一个月，走访了数百位证人，总算了解到火灾背后的真相。
刘宝平斟酌着开口道：“这起火灾跟你的母亲林红亚有关。我们连夜抓捕了你的母亲和她的同伙，询问了她的同伙一些细节，他倒是都认了……”
“这八年来，林红亚两次想要杀了你，骗取这五十万的意外保险赔偿金。”
第一次就是林薇十岁那年。
那一年，赵磊的赌场生意破产了，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林红亚看爱人落难了，自己成了失信名单上的老赖，每天都心急如焚。这两个坐吃山空的赌徒，没有任何偿还赌债的能力。最后，他们两个合谋，把主意打到了谋害孩子身上。
根据林红亚身边的一名同伙所说：当时，林红亚本想把林薇骗到城里来，签署一份五十万的人身意外险。事后再伪装女儿溺水而亡，拿到这五十万保险金，好让赵磊拿去还债。
林红亚都算好了这一切，她让林薇来到继父家，先签署保险单，再过一个月，借口学游泳……趁机溺死她。
林红亚和赵磊连制造溺水意外的地点都看好了，是个郊外的游泳馆。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让林薇“意外溺亡”。
谁曾想到，赵磊嫌这样来钱不够快，他看上了个大款包工头，在人家发工资时，半夜拦路劫持了人家的包，还捅伤了那个包工头。
赵磊回到家后，林薇目睹了他浑身是血的样子，跑去警察局报了案。赵磊随即被逮捕，林红亚也离开了本市。结果林红亚杀害女儿骗保的计划，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这一搁置，就是7年后。
林薇即将年满18岁，按照那份保险上的协议内容，该被保人成年后，该保险自动作废。
眼看那“五十万意外身亡赔偿金”拿不到手了，林红亚急了眼，她联系了一个做工程的老乡……
****
说到这里，刘宝平叹息一声。这个做母亲的简直该千刀万剐，连他这样办案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种事。
“你母亲跟这个老乡说，那503的毛坯房是她买下的，教唆人家贪污了几项工程材料，再把这些违规所得的建筑材料堆了进去，企图引起一场大火……目的是烧死你。”
林薇点了点头，她知道赌鬼母亲什么龌龊事都做得出来，只是很好奇：“那间毛坯房里没有人，那么建筑材料是怎么自动起火的？”
“林红亚她让人买了一包磷粉，摆在易燃的尼龙绳堆里。”刘宝平解释道。
林薇怔了怔，她想起了化学书上的知识点：“磷粉的燃点是40度。超过四十度，磷粉碰到氧气就会自燃。这样一来，毛坯房里根本不需要有人，也会引起大火。”
刘宝平点了点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查了气象资料，出事当天，7月15日，本市早上的气温就超过了四十度，所以说，林红亚是在等夏天到来。等到气温超过一个临界值，那栋单元楼必定会起大火。”
这样一来，林红亚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她烧死在外婆家的房子里。
“刘伯伯，我母亲她搞这么多花样，就为了五十万的保险金？”林薇冷笑，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廉价呢？
刘宝平继续道：“我们还查到，林红亚和那个同伙，也就是贪污建筑材料的人，还有其他违法行为。他们是想利用这一场大火，掩盖去贪污犯罪的痕迹，同时骗取你的意外身亡保险金。这样一来，他们能诈骗几百万去偿还债务……”
林薇颔首:“我明白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两个赌鬼凑在一起，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来。
“薇薇，你想见她一面吗？”对话的最后，刘宝平问了句。林红亚明天就要收押去省监狱。
——在法律的范围内，纵火犯都是从严处理，这一轮判下来，林红亚起码十年出不来。
“不用，从她沾染上赌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个人，也不是我的母亲，她只是个赌鬼！”
林薇起身鞠躬，道了句谢谢，果断离开了招待室。
她不想再和赌鬼母亲扯上什么关系。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亲人叫林红亚！
……
出了公安局已经是晚上，黑夜给了人一种独特的安全感。
林薇僵硬地往前走，直到看见秦浚生的身影，她的眼泪终于遏制不住翻滚滴下。
“薇薇！”秦浚生冲了过来，他第一次露出慌乱无措的表情，却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
“浚哥，我的妈妈林红亚，她想杀死我！就为了五十万的保险金！”
林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终于明白了，上次的重生之梦，已经告诉了自己纵火犯的答案！
这种切肤之痛，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重重委屈和难过袭来，却只能把这种委屈倾诉给他听。
下一秒，冷不防，秦浚生双臂一圈，她的整个身子就落入了他的怀抱。
林薇瞬间不哭了，头顶上传来他嘶哑的声音：“那个恶毒的女人，她永远没资格做你的妈妈！”
秦浚生喉咙发干，说的十分咬牙切齿——那个林红亚有什么脸，居然让林薇受到如此的羞辱和伤害？！
林薇呆了几秒，因为秦浚生的这一句话，她觉得自己被拯救了，一下子就忘记了难过和悲伤。
只不过——
他们好像拥抱在了一起？！
秦浚生搂的很紧，林薇脸上一红，立马推开了这个怀抱。
不行不行！
她不能去想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们年纪还小，浚哥只是可怜自己的身世，才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林薇立即擦了擦眼泪，退后一步，才言归正传：“浚哥，林红亚马上要被押送省监狱了，最少判十年。至少十年之内，我不用担心她再来谋害我。”
“还有赵磊，你也不必害怕。”秦浚生明白，林薇最怕的其实是这位继父。
“赵磊我倒是不担心，他明年十月份才出狱，到时候，我应该在另一座城市上大学了。”
说到这里，林薇立即转过身去：“浚哥，我明天要回去上学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我有时间再出来看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这就是她选择的道路。
作者有话说：
①《保险法》的规定：如果被保险人满了10周岁不满18周岁，保额不得超过50万元。
下面开学啦。
高三生活开启~~~
◉ 028 珊珊
8月25日一中开学, 高三的第一堂课就是数学。
孙亦卓人还没到，数学课代表陈胤伟先捧着一叠卷子走了进来，教室里顿时爆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不会吧？高三开学第一堂课就考试？！”
“孙老师这也太残忍了吧？好歹给几天缓一缓啊！”
奥赛班的学生们都在捶胸顿足——他们还没从暑假的醉生梦死中醒过来呢！现实就充满了骨感美。
班长贺奕站了起来, 喊了两句：“上课了，大家安静！”陈胤伟接力走上了讲台, 一板一眼道：“孙老师说了，这是他布置的随堂测验。请大家好好考, 成绩单会贴在教室后面。”
说完, 陈胤伟就让每个组长把卷子领了下去, 包括林薇在内，50个学生都拿到了一份新鲜出炉的卷子。
油墨都是新干的，卷面摸上去有点烫手，甚至个别卷面还在冒着烟。
抱怨归抱怨, 没有哪个学生敢不去做题。大家很快都进了状态, 个个拿出学霸的算题速度来。
林薇从铅笔盒里拿出一支左撇子笔来, 经过一个暑假的训练, 她已经能熟练掌控左手的笔锋力度, 只是写字的速度稍微慢了些, 连贯性还需要进一步提高。
第一道题是矩阵A的特征值。
第二道题是求X的概率分布……
她刚算完了两道题，耳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阴影随即笼罩下来。
周围学生们都静悄悄的不敢作声, 孙亦卓站定在林薇的身后，他视线低垂，安安静静看着她算题目。
……
但林薇的感觉很不好, 空调冷风嗖嗖, 她的背后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偏偏孙亦卓他就是不走, 他就是想看看她的数学基础如何, 跟一块牛皮糖似的黏在她身后。
……
林薇的头皮都在发麻，完全无法思考，她非常讨厌数学老师的凝视！
不行，不能再这样耽误时间！
一不做二不休，她搁下了笔，转身严肃道：“孙老师，你能不能不要站在我的身后？我这样会紧张算不完题目的！”
“……”
全班呆若木鸡，教室里的写字声，翻纸声，都在这一秒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林薇。谁都没想到，这个外表乖巧甜美的转班生，第一堂课就敢顶撞数学老师！
要知道，孙亦卓是全校最厉害的数学老师，属于“严师出高徒”类型的严师，他对待学生一向严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学生的面子，奥赛班的学生们都对他又敬又怕。
林薇居然敢这样跟孙老师说话，这不是作死这是什么？！
然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孙亦卓并没有发火。
他只是背着手走了过去，丢下一句话：“你写你的题目，老师只是随便看看。”
林薇扯了扯嘴角，不再理会孙亦卓，继续埋头写题目。倒是周围几个学生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转班生你好牛逼啊！
连孙老头的胡须你都敢撸，你胆子这么大，还有什么不敢的？！
孙老师居然没发火，林薇，你的面子好大啊！
——是的，她的面子是很大。
这还不是因为秦浚生提前跟孙老师打过招呼了！
可她真正想要的面子，是要通过自己争取来的，不依靠任何人来施舍和同情。
****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小组组长们把卷子收了上去。
大家度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课间。直到二十分钟后，上课铃声响起，孙老师捧着一叠改好的卷子走了进来。
“陈胤伟，100分。”
“贺奕，100分。”
“蒋杏珺，95分。”
……
孙亦卓报成绩，是按照分数从高到低来排的顺序。谁考得差谁落在后面。
当他报到第五个名字时，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林薇95分。”
……
班上顿时起了一阵小规模的骚动。虽然还没到下课时间，但是个别学生已经按捺不住话痨——
“林薇她考了95分？！也就是十道大题几乎全做对了？”
“加上她，我们班一共只有10个人把十道题全给做出来了吧？”
“没想到啊，这个5班的转班生，数学方面还挺厉害的！”
“普通班还真是卧虎藏龙。看样子，我们奥赛班的人不能小瞧了下面的14个普通班，说不定普通班里也有人能考上清华北大！”
卷子发了下来，林薇看着鲜红的95分，不禁按了按太阳穴——她倒不是一个暑假把自己补成了什么数学天才，只是因为，她的辅导老师是……秦浚生。
作为孙老师最得意的弟子，浚哥最了解孙亦卓会出什么类型题目，也最了解孙亦卓一贯的出题思路。这测验卷上的好几道题，浚哥都在暑假里给她讲解过。
所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古人的大智慧从来不说谎。
这一堂课还有个小小的插曲——讲解完了卷子，孙亦卓目光扫向了前排第二张桌位，道：“蒋杏珺，下课以后，你跟林薇换一下桌位，你去坐秦浚生的桌位。”
忽然被老师指名道姓换桌位，蒋杏珺有点傻了，不知道孙老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看林薇不疾不徐收拾起书包，她也只好收拾了书包。此时，正好下课铃声响起。
**
“你好，林同学，我是1班的副班长蒋杏珺，以后请你多多指教。”
换完桌位，蒋杏珺特意跟林薇打了个招呼，她是个彬彬有礼的淑女，对任何人都周到礼貌。
旁观的姚怡辰忍不住嘲笑道：“林薇，你自己看看，孙老师都不愿意让你坐秦浚生的桌位，你和他差距太大了。”
“我不明白了，难道坐在秦浚生的座位上，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林薇怼了回去，还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桌一椅。
“……”
姚怡辰被她不屑一顾的样子给噎住了，只好递过去一个白眼。
蒋杏珺看她们两要吵架的样子，连忙安抚道：“不过是换一张桌位而已，小事一桩，我上课坐哪里都一样的。林薇，你个子不高，坐我前排的位置正好。”
林薇点了点头，感激她的理解：“副班长，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不想跟姚怡辰计较什么。难不成说：这是浚哥安排好的计划通？
姚怡辰倒是回过神来，立马把发难目标对准了蒋杏珺：“副班长，我要恭喜你得偿所愿啊，坐在男神的座位上上课，滋味怎么样啊？”
蒋杏珺的脸色瞬间红了，她拿起书来，横过手臂，轻轻敲了一下姚怡辰的桌子，嗔怪道：“你胡说什么呢？！这是孙老师的安排，不是我自己要坐过来的！”
“副班，谁不知道你喜欢秦老大啊，就你自己还不敢承认。”姚怡辰吐槽道。她就大大方方承认过自己喜欢秦浚生，不过那都是他得白血病之前的事了。
“……”
旁观者林薇同学表示：自己好像听到了浚哥的绯闻花边？
只不过，得意的姚怡辰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后排的男生们下课闲着无聊，开始谈论起什么“新晋校花”——
“喂，你们知道吗？高一年级来了个特别漂亮的小学妹。”
“那小学妹美的跟天女下凡似的，偶像剧女明星都没她漂亮。军训的时候，高一的小男生们就排队给她送情书。”
男生们谈论的话题就是这么俗，漂亮女孩人人都喜欢。还有一个男生质疑道：“这个小学妹真的有这么漂亮吗？比咱们班的两大美女怎么样？”
另一个男生评价道：“比姚怡辰还要艳光四射，比蒋杏珺还要清秀可人。总之，小学妹才是当之无愧的新晋校花！”
啪！——姚怡辰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面堂发黑，脚步僵硬，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吃瓜群众林薇幸灾乐祸了一下下：这姚怡辰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说白了，就是个恃靓行凶的小公主。如果真有个高一小学妹比她还漂亮，姚校花一定抹不开面子。
但是啪！——蒋杏珺也同样站了起来，她也一言不发走了出去，方向是高一教学楼，紧随姚怡辰的脚步。
林薇：“……”
喂喂喂，副班长，你是个好学生，你是个好姑娘，你怎么也……这么在乎颜值排名啊？
不一会儿，姚怡辰和蒋杏珺双双回了班，两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绝望】两个大字，证明男生们说的话全是对的。
就在这当口，前排男生们又讨论了起来，兴奋十足道：“我打听到了，那个新晋校花学妹名叫秦珊珊，听说她是坐玛莎拉蒂来咱们学校参加军训的，妥妥是个富二代！”
“而且人家可是今年中考全市第18名，正儿八经的学霸美女，是自己考上一中的！”
林薇：秦珊珊？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只是想不起来了……
***
开学的第一个上午匆匆过去了，到了午休时间，同学们趴在桌子上和周公幽会。1班门口倒是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沈柯言本来不想翘掉午休跑来1班的，奈何架不住秦家小妹妹的恳求，只好带着秦珊珊来到了1班寻人。往里面一看林薇不在，就把班长贺奕给喊了出来。
贺奕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道：“你说林薇啊？她上午放学的时候跟我打了一声招呼，说是午自习她自己有安排，不来班上集体午休了……估计是回女生宿舍睡觉了吧！”
秦珊珊满脸都是失望：“啊？！怎么这样，不行，沈柯言，你今天必须带我去见她！”
“小姑奶奶，你搞清楚好吗？！我是个大男生，我怎么能去女生宿舍？！”沈柯言哭笑不得：就算是你哥哥秦浚生亲自过来，他是学生会主席，也进不去女生宿舍呀！
“那你带我去女生宿舍门口，我自己进去找她！”秦珊珊不依不饶，她就想看看哥哥的心上人林薇长什么样？
“等等，你们两个找林薇有什么事啊？”贺奕清醒了过来，警惕道：“难道你们想找她的麻烦？”
“我就是想看看我哥哥的女朋友……”秦珊珊还没说完，沈柯言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压着声音警告道：“贺奕，小孩子不懂事瞎说。你不该问的别问！”
“沈柯言，你几个意思？你大中午跑到我们1班找林薇，却让我别问原因？！”贺奕哼了一声，打量了秦珊珊一眼，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于是问道：“你哥是谁啊？”
秦珊珊拉开沈柯言的手，嘟着嘴道：“贺奕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哥还请你去我家玩过，我还给你倒过茶……”
“小姑奶奶，你闭嘴吧，你哥听到了肯定打你屁屁！”沈柯言再次施展了手掌封印大法，堵住了秦珊珊的嘴巴。
贺奕已经傻掉了，他终于想起了秦珊珊是秦浚生的妹妹。下一秒，脑子都要炸了：“她说，林薇是老大的……”
沈柯言再递给他一个白眼：“闭嘴行吗？！贺奕你多大的人了？你怎么也来添乱？！”
“这是真的？！”贺奕的嘴巴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
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姑娘，居然才是真正的绝世高手？！
沈柯言假装踹了他一脚：“老大现在还没追到她，不准我说出去。不过我看这件事八九不离十，老大非常喜欢她，把她当宝贝捧着兜着，非追到她不可！贺奕你自己看着办，但别给林薇和老大添麻烦，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绝不添乱！”
贺奕表示我也是老大的小跟班，咱会看脸色行事！
***
可问题来了：林薇究竟去了哪里呢？
为了解开这个未解之谜，沈柯言只好带着秦珊珊去了女生宿舍……门口。
宿管阿姨不放无关人员进去，不过帮他们喊来了203宿舍的人——谭倩汐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干嘛的，大中午的挺尸啊？！”谭倩汐没好气道。
“你是那个谭……叫啥来着？”沈柯言表示太复杂的名字我记不住。
谭倩汐的记性比他好，冷笑了两声：“我想起来了，你是13班的体育生沈柯言，上次在医院骚扰薇薇的那个流氓？！”
秦珊珊眯着眼睛看沈柯言，“你？骚扰？！流氓？！”
“我那是安慰！安慰林薇好不好？！”沈柯言言归正传：“林薇中午跑哪里去了？她在不在203宿舍里面？！”
“不在！你找她干什么？！”谭倩汐目光在他们两身上转悠。
“谭学姐，是我想见一见她。”秦珊珊解释道：“我是秦浚生的妹妹秦珊珊，林薇是我哥的朋友。”
“亲生妹妹？”谭倩汐摸了摸下巴，不是啥表妹和表哥的狗血言情剧情？
“亲的，保证是亲生的！”沈柯言大言不惭：“你看看她这长相，和秦老大一样乱招桃花！”
秦珊珊：“……”
谭倩汐：“……”
这倒是个无可辩驳的理由.jpg
谭倩汐还是懂事的，秦家人自然要给面子，她掐指一算道：“今天是周六，但补的是周一的课程。周一的中午……薇薇应该在知行楼的803室。”
“她大中午的跑去知行楼做什么？”秦珊珊不理解。
知行楼是一中最大的教学楼。据说是某个海外教育家援建的项目，取明朝思想家王阳明“知行合一”的寓意。但几乎没有学生进去上课。
“薇薇没午休的习惯，她中午喜欢找个空教室，带着书进去看。”谭倩汐懒得解释太多：“你们想见她的话，就去知行楼吧！”
***
十分钟后，寻人小组终于来到了803教室，远远就看见里面坐着一个人。
只不过这一幅画面，和秦珊珊小朋友想象中“漂亮温柔贤淑好学的未来嫂子”，实在是相距甚远——
林薇正在一边看书，一边啃玉米棒子。桌子上还放着一根烤肠。角落里堆着嗑剩下来的一堆瓜子壳。
她俨然把整个803教室当做了“我的地盘，得听我的”，嗑瓜子啃玉米吃烤肠，左手都油乎乎的，吃的是不亦乐乎。
秦珊珊站住了脚步，瞬间感觉温柔嫂子的梦想破灭。
沈柯言倒是不幻灭，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吓了林小同学一跳。
电光火石之间，林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起了桌上的一堆零食，把玉米和烤肠都塞进了桌肚里。等看清楚是他，立马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老师来了！”
“我说你中午不去食堂吃饭，怎么跑这里来吃零食？”沈柯言都知道这饮食习惯不健康。
林薇：“我懒得去食堂排队。”食堂人太多，排个队十分钟过去了，她不想浪费这十分钟。
“那你中午就吃玉米和烤肠，不会营养不良吗？”沈柯言都替她的身体素质感到担心。
“还好吧，吃得饱就行。”她可不挑食，给啥吃啥，吃嘛嘛香。
“你这伙食水平也太……低级了吧！”沈柯言想起自己作为省级跆拳道冠军的伙食标准，不禁打趣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优等生，每天都是吃大鱼大肉补脑子的。”
“你学过《送东阳马生序》吗？人家宋濂小时候一天三顿喝粥，都能当上明朝开国文臣之首。”
林薇没觉得烤肠和玉米是低级食品，何况烤肠还是比较香的。她最喜欢吃这个了。
“可是你这样吃午饭，不会营养不良吗？”秦珊珊都担心她会不会跟哥哥一样，上体育课跑个步就晕倒。
林薇看了秦珊珊一眼，觉得这漂亮小妹妹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下意识回答道：“食堂的饭菜实在太贵了。两荤一素就要15元。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800元，还得自费买学习资料，总归得省着点用。”
烤肠2块钱，玉米棒子3块钱。每天中午，5块钱就足够她吃得饱饱的，撑到晚自习结束都不饿。
“800元？！”秦珊珊瞪大了眼睛，她每个月的零花就有2万！800元是什么人间疾苦？！
沈柯言也摇了摇头，他都不敢相信：“你这也……太穷酸了点吧？你以前就是这样吃饭的？难怪你这么瘦！”
“我没觉得穷酸啊。”她觉得这伙食水平还不错？杂粮和肉食搭配，还有瓜子这类坚果。
“林学姐，你真的是太可怜了！”秦珊珊都要哭了，她是富家大小姐，真没见识过寒门学子的苦日子。
林薇摇了摇头，她这些年都习惯了，懒得去解释什么，只不过：“小学妹，你是谁啊？”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是秦浚生的妹妹呀！”
秦珊珊小朋友很委屈：我就这么没存在感吗？！好吧，她是很少出场……
林薇瞬间心虚了起来，她擦了擦鼻子，近乎无奈地笑道：“这件事，还请你们别跟浚哥说。最近我手头还是很充裕的，我堂哥上个月刚刚给了我三万生活费。”
秦珊珊叹息一声：“你就吃这些东西，如果我哥知道的话，会很心疼你的。”搞不好她哥会马上冲到学校来？
“既然你堂哥给了你三万，你怎么不改善一下伙食？”沈柯言想不明白。她用得着这样苦自己吗？
“其实吧……我正在攒明年上大学的费用。”林薇轻咳一声，不多解释。
北京可不是个消费水平便宜的地方，大学生一年好几万的生活费。还有读研究生，读博呢？
算一算，将来光是学习方面，就要花掉几十万的开销。就算可以申请奖学金，但也不能保证靠奖金能过得下去。
爸爸等她成人以后，就不会再支付赡养费。她得提前打算起来，尽量避免囊中羞涩，耽误了学习进度。
“……”
听到这话，两个人同时替她感到了生活不易，薇薇叹气。
说起来，还是秦珊珊有行动力，她二话不说拉住了林薇的手：“走，薇薇姐，我现在就带你去食堂吃饭，以后你就刷我的饭卡！妹妹我养着你！”
林薇还没反应过来，沈柯言也把她拉了起来，顺便卷上她的书本：“走走走，我也没开伙，咱们三个今天一起去食堂吃饭！”
就这样，林薇被他们两个拖到了食堂三楼，这里是学生们开小灶的地方，她从来都没在这里吃过饭。
沈柯言和秦珊珊心照不宣，两人一起点了最贵的荤菜，等到菜上来了，一左一右，把大勺的肉舀进了林薇的碗里——
“薇薇姐，你快吃吧！”
“林薇，你要是不吃完的话，我可就要告诉老大去了！”
“是啊，你要是不吃完的话，我回家就跟我哥哥告状！”
林薇：“……”
她这是……不吃还不行了吗？
◉ 029 比赛
当天晚上放学, 沈柯言和秦珊珊扭头立刻告状。
和秦浚生煲电话粥时，两人把林薇描述成了囊中羞涩的一颗小白菜，原来她每天的伙食费都不到20元, 大中午的只能啃玉米棒子充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挂了电话, 秦浚生按了按太阳穴。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林薇的那天，中午考完了语文, 周围的学生都去食堂吃饭, 只有她没去, 还掏出一个面包啃……
要不是因为这，他也不会不小心把她的眼镜给踩碎了。可见，某人根本是长期中午不吃饭，是个老惯犯。
难怪她体重才80斤, 身材细瘦伶仃。
再这样下去, 她的体重就奔着70去了, 真是不折不扣的小排骨精。
但不好好吃饭只是表面。深层次原因, 是林薇实在太穷了。
程广华每个月只给女儿最基本的赡养费。林薇还要攒钱去北京读书, 她的经济情况压力山大, 伙食上会很克扣。
所以说：他能做什么，才能帮她缓解肩上的经济压力？
同时还要保护好她的颜面和自尊心？
秦浚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
另一方面，金秋九月, 丹桂飘香，这是个适合学习的季节。
林薇在奥赛班的学习生活，也慢慢踏上了正轨。
她和蒋杏珺换了位置, 孙老师不会天天对着爱徒的桌位睹物思人, 不再拿她和浚哥那种天才作比较。所以她在奥赛班的待遇, 远没有上辈子那么糟糕。
不但不糟糕, 她反而还成为了语文课上的香饽饽，被班主任徐老师大力点赞——
又是一堂晚自习，徐老师捧着一堆语文卷子让他们做。文言文翻译题是：【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多同学都犯了难，真恨不得扒拉一下手机上网搜答案，可谁都没这个胆子。
不一会儿，组长把卷子收了上去，不断有学生互相大眼瞪小眼：糟糕，我翻译题做错了！
徐老师冷着脸批改完了卷子，再指定把林薇的那份答案复印了49份，发给了全班去看——
【这个洛阳人，年纪轻而学识浅，一味想独揽权力，使得事情变得复杂混乱。出自《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林薇用左手写出了最标准答案，一个字都没有翻译错，还标注了这句话的出处。
虽然1班是个理科班，但语文这一门科目，在高考480总分中占了160分，重要性仅次于数学。徐老师可不惯着班上的同学，该骂的时候就该狠狠骂：
“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林薇怎么能翻译题全对？！你们都写的是什么狗屁答案？！”
“有的人把年少初学翻译成年纪小，初次上学，哪家孩子初次上学就想专权？！”
“还有的人把专欲擅权翻译成越过权力，无视权力！我上课怎么讲的？擅权是专揽政权的意思，班上有几个人听进去了？”
……
同学们都埋下了头，鬼知道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是这个意思？
只有林薇气定神闲转了转笔，她上初中时就看完了全本《史记》，这纯粹出于个人兴趣爱好，把史料当做小说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势科目，她的优势就是语文底子太好了，古诗文和文言文的基础特别夯实，哪怕放在奥赛班都是随便乱杀。
铃声一响下了课，一些文科成绩不好的学生凑了过来，专门跟她请教文言文。
“林薇，我的文言文翻译总是做不出来，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英语课代表杨沁心可怜巴巴道。
她的翻译题简直错的离谱，徐老师讲的两条错误案例都是她的答案。
“我倒是有一些文言文翻译的小技巧，不过呢……”林薇托着下巴，手中的笔转了两圈停了下来：“我听说你的英语成绩非常好，是因为你有一套独特的记单词技巧。你可以不可以教教我呢？”
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她要教别人什么，别人也应该回馈自己什么，这才是礼尚往来，童叟无欺的买卖。
杨沁心想了想，凑近了悄悄道：“林薇，其实我也不是有什么背单词技巧，就是会规划学习时间。你知道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吧？我就是根据那个背单词的！”
艾宾浩斯遗忘曲线：这是德国心理学家艾宾浩斯提出的遗忘规律。说明人类的遗忘速度是一条曲线。
林薇伸出了一只手掌：“那好吧，你把你的英语学习安排表抄给我一份，我再把我的语文笔记给你抄一份。有什么不会的，咱们再互相问，你看怎么样？”
“成交！”
啪——！
一个英语大佬，一个语文大佬。
杨沁心和林薇击掌为誓——咱们两个互相学习走起！
***
抄完了杨沁心的英语安排表和笔记本，林薇再把这份表格带回了宿舍，拿给三个舍友看一看。
蚊帐上的小电风扇呼啦啦地吹着，四个女生围在一起研究大佬的学习方法。
大家仔细一分析，杨沁心是根据“艾宾浩斯遗忘曲线”，以10-15天为一个周期，重复背诵所有高考单词，避免10天以后的记忆衰减期遗忘个干干净净。
此外，杨沁心还把所有长单词进行拆分，分解成不同的词根，再进行思维导图的训练，进一步巩固了记忆。
比方说：reconciliation(和解)这个高考单词，长吧？难记吧？
看看人家杨沁心怎么记忆的：re（重新）con（共同）cil（召集）iation（名词词尾）——重新把人召集在一起，不就是大家商量怎么【和解】吗？
通过这样的词根分解法和15天循环训练，杨沁心高中期间掌握了一万多个单词，每次考英语，她都是满分走起。
“太强悍了，怪不得人家是奥赛班的学霸啊！”
看到杨沁心的英语安排表，三个舍友都叹为观止，如此科学的记忆训练法，她们四个怎么没想到呢？
付心田非常积极抄笔记：“以后，我就按照这个方法来背英语。15天是一个循环周期，你们可要监督我好好背单词，一天都不准落下！”
汪夏也赞叹道：“奥赛班的学霸们，他们的学习方法就和我们不一样，人家讲究的是高效率。不浪费一分一秒，所以才能事半功倍。”
谭倩汐的数学成绩最不好，她还惦记着数学学习方法：“薇薇，拜托你能不能去打听打听，奥赛班的数学大佬们是怎么学习数学的？我很想参考一下！”
林薇托腮道：“秦浚生的那一套做题方法，你们不想去学吗？”她可是无偿把浚哥的教案都分享出来了。
“……”
三小只立马回忆起那个人形自走数学黑洞。
来跟我唱：秦浚生他是电他是光，他是秒杀全宇宙数学渣渣的恐怖神话！
跟他学？这咋学？！学个屁！
“我们就是数学考零分，都不学你家浚哥！”这是三小只的一致意见，防止学习自信心崩溃。
“……好吧。”
林薇扶额，浚哥那一套东西，确实是太难学了点，他是灵性天赋型选手，凡人没他那么能耐呀！
那么，1班还有什么学生数学比较好，可以借鉴一下学习方法的？
林薇想到了一个人：陈胤伟。
***
第二天是教师节，亲爱的9月10日，学校里洋溢着各种假惺惺的庆祝氛围，连一句老师辛苦了——都很假。
都高三了，谁不辛苦？！
林薇从早上第一节课开始，就有意无意地往陈胤伟那个方向去看——这是咱班数学最好的学霸，按照她做的重生之梦来看，陈胤伟明年高考可是数学单项状元。
说起来，她和陈胤伟根本没有任何交情，但这位是全校公认的数学优等生，和浚哥位于一个档次。而且听说他是刻苦勤奋型选手，并不是完全靠天赋来学数学。
她正需要这样的后天勤奋型选手来参谋参谋。
林薇决定先从一个小突破口开始——先拿一道比较难的数学题去请教陈胤伟，跟他搭上话再套近乎。
课间操结束后，她抱着错题集，厚着脸皮走向了陈胤伟：“数学课代表，这道题我不会做，你可以教教我吗？”
陈胤伟抬头看了一眼错题集，脸上却露出一种“你很无聊”的表情，只说了一句话：“你拿这种简单的题目让我做，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声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几个男生纷纷嘲笑了起来，几个女生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
林薇：“……”
这一瞬间，她深切领会到了浚哥的风度翩翩。
陈胤伟这是赤.果.果地看不起她，还批评她犯的错误很低级。简直不带一丁点掩饰的！
林薇捂着脸回到了桌位上，真想画个圈圈诅咒——陈胤伟你大爷的，祝你以后每次数学都考零分！
旁边传来姚怡辰的笑声：“林薇，你不知道陈胤伟很高冷吗？我们班上只有贺奕和老大跟他说得上话，你算哪根葱？”
蒋杏珺看她备受打击的样子，安慰道：“林薇，你数学题不会写的话，我和贺奕也可以教你的。你就别跟陈胤伟请教了，他这个人很怪的，一般不会跟女生说话。”
“……”
她能说啥，说我早知道陈胤伟会这么乖戾，打死都不会去请教他？
但因为这句侮辱性极强的话，林薇一整个上午心情都不好，这种坏心情还影响了午餐的胃口。
中午十二点，食堂三楼开小灶，辣子鸡的香味四处飘散，红烧肉与酸菜鱼交相辉映。
秦珊珊和沈柯言再一次把她压在了座位上，逼着她吃完桌上所有的肉肉。
可林薇实在没兴趣吃饭，拿着筷子都觉得索然无味，吃了几口红烧肉，她就觉得肚子里饱饱的。
“薇薇姐，你今天心情不好吗？”秦珊珊夹过一块鸡米花，放在了她的碗里。
林薇点了点头，把早上的事说了一遍：“我只是想跟陈胤伟请教一道题，他怎么那样说话？”
“你说陈胤伟啊？这个人我知道，他脑子就是有大病！”沈柯言非常鄙夷道。
1班的数学课代表陈胤伟谁不知道？他去年和秦浚生一起参加本省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虽然他本人获得了银奖，但是人品很有问题——目中无人，傲慢自大，连孙亦卓都不喜欢他。可见陈胤伟的人际关系搞得有多糟糕。
“薇薇姐，你别难过了，为这种差劲的男生费神，那才不值得呢！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你看！”说着，秦珊珊忽然拿出一叠照片：“当当当！”
“这是什么？”
林薇瞪大眼睛，她看见了不同角度挥汗如雨的浚哥。
秦珊珊大言不惭：“这是我哥去年参加篮球联赛的写真照片，绝版，高清，无死角！”
林薇：“……”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接过来看一看？
乖乖隆地洞，这精瘦身材，这俊俏容颜，这肌肉贲张……
“怎么样？我哥打篮球的样子还不错吧？”秦珊珊一脸的洋洋得意。
“浚哥真是人如其名，浚生，原来他是这么俊俏的男生。”
林薇的心口都开始发烫了，她是第一次看到浚哥得白血病之前的18岁模样，俊俏得简直不可思议。
秦珊珊随口道：“薇薇姐，你喜欢就好，我妈都说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家还有许多这样的照片……”
“什么？！”林薇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没什么，珊珊的意思是说，我这里也有许多老大的照片，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沈柯言赶紧打掩护，还岔开了这个话题：“对了，老大让你周末去他家一趟。”
林薇点了点头：“我周末本来就打算去秦家看看他，顺便请教数学题。”
开学到现在，她都十几天没见浚哥了，作业本上积攒了好多不会的题目，打算一次性请他讲解个清楚。
沈柯言道：“我听老大的意思，他周末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跟你商量，所以让你早点去他家一趟。”
“好吧。”
会是什么事呢？
她想不明白，不过——浚哥从不卖关子，跟他商量就好。
***
到了9月15日这天，一中大发慈悲，难得给高三学生放半天假。一大早的，林薇就坐公交车去了秦家。
开门的一瞬间，她不经意间撞见他的脸，心跳瞬间漏了半拍——原来他的头发和眉毛都长齐全了，不再是化疗摧残之下的那副病态，倒是显得精神奕奕。
张口打招呼的话语是：“浚哥，早啊，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薇薇，进来吧。”秦浚生伸手接过她的书包，清亮的眼眸里透露出几分笑意。
她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书房，再偷偷打量一眼，他已经恢复到和照片上一样健康，这就是造血干细胞移植的威力吗？
“今天有什么问题吗？”这是秦浚生一贯的开场白。
“有。孙老师上周布置了很多新题目，我想你也会感兴趣的。”
一整个上午的学习时间。她把积攒了两周的错题集交给他看，秦浚生一一给她解答出来，掐着解法、逻辑缜密，推理严明。数学的思维博弈对他来说，真正是一种享受的过程，并且他也乐在其中。
到了午饭时间，何阿姨才敲开了书房的门，喊他们两下去吃饭。
下楼的时候，秦浚生跟她谈起了班上的事：“我听沈柯言说，陈胤伟上周给你脸色看了？”
“嗯。我不知道陈胤伟的脾气很臭，自己上去惹了他。”她后来就不敢再去招惹陈胤伟了。
“你想解数学题，找贺奕就行，为什么非要去找陈胤伟？”秦浚生品出这其中的用意并不简单。
“因为陈胤伟的数学成绩比贺奕好，他是仅次于你的数学学霸，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学数学的。”
秦浚生抬眸望着她，解释道：“陈胤伟没什么特殊的学习方法，他只一门心思啃数学书，他的生活中除了学习以外，就没有任何别的重点。你要是学他那一套的话，过几个月以后，你也会变得跟他一样不近人情，只讲分数。”
“这么可怕？！”林薇表示我不学了还不行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胤伟和我们班的孙老师一样，都是痴迷数学的天才，但不懂人情世故。”秦浚生评价道。
林薇点了点头，这么一说她就完全懂了，难怪班上的同学都说：孙亦卓和陈胤伟的关系还不好，原来他们两都是同一种人，所以相看两厌呗！
说着来到了客厅里，何阿姨早早布置好了满满一桌菜，秦珊珊小朋友也在家里，她冲着他两笑道：“哥哥，薇薇姐，妈妈今天特意给你们两做了核桃酥，说是补脑子的！”
“谢谢阿姨。”
“谢谢妈。”
她和秦浚生一前一后上了桌，何盈姿看到他们默契地坐在一起，笑的简直合不拢嘴，轮番给他们两夹核桃酥。
与此同时，秦珊珊随手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调了几下遥控器。
“珊珊，你哥哥不能看电视的！”林薇一听到电视开机的声音，立即提醒道。
秦珊珊调皮地笑了笑：“哥，薇薇姐她很关心你嗳？”
“医生说，我现在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接触电子产品了，你别把我当做个易碎的玻璃人看待。”
话音刚落，秦浚生非常自然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林薇顺势点了点头，她本来以为他五年内不能看电视来着。
“哥哥，这个诗词比赛最近很火爆，上节目的都是高中生和大学生！”
秦珊珊调到了CCTV-10（央视科教频道），电视上正在播出一档节目，名字叫做：《中华诗词少年大会》。
林薇好久都没看过电视节目了，算起来，从她上高中开始，看电视的时间两年加起来都没超过二十个小时。乍一看到新鲜的节目，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了去。
这是央视主办的一档大型文创类节目。参赛选手都是15-20岁的青少年，比赛的内容就是背诵古诗词。赛制有擂台赛、看图背诗、飞花令环节、行酒令环节……
每一季诗词大赛会选拔出五位“中华诗词少年”。一等奖的奖金高达100万！
这时，节目上正进行的是“看图背诗”的环节。屏幕上展示了一张图片：一条鲤鱼背负着一朵小白花，周围是密密麻麻的荷花叶子。主持人问道：这图是表达的什么诗句？
第一位回答者是个17岁的小姑娘，屏幕右边一行字标注了参赛者信息：她是XX省立高中的高二学生。
小姑娘看图背诗，第一次回答的是：“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这是汉乐府的《采莲曲》。”
话音刚落，屏幕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号，说明这名选手猜的不对。
接下来还有几位小擂主过来攻关，结果都背错了诗，谁都没有猜到图片寓意中的诗句是什么。
“这背诗的题目太难了吧！”秦珊珊吐槽道。好多鲤鱼和莲花的诗都背过了，居然一个都不对？！
秦浚生目光转向了林薇，诗词方面，他自己猜不出来，倒是对她信心满满：“薇薇，你猜出来了吗？”
林薇点了点头，她几秒钟就猜了出来：“这幅图的重点不在鲤鱼和莲花，而是鲤鱼身上的那朵小白花。这是水仙花。”
“水仙花是什么诗呀？”秦珊珊虚心请教道。
林薇：“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这是李商隐的《板桥晓别》。”
话音刚落，大屏幕上亮出了正确答案：李商隐《板桥晓别》。和林薇背的两句诗一个字都不错。
秦家客厅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秦珊珊瞬间五体投地跪拜：“薇薇姐你好牛，你居然比这些诗词擂主还先猜了出来，还背的一个字都不差！”
何盈姿都笑开了花，夸赞道：“薇薇，阿姨记得五班的陈老师说过，你是一中语文成绩最好的几个学生之一，阿姨今天可算见识到什么叫满腹文采了。”
“谢谢。”林薇囧了囧，她只是随便答了一道题而已……
最夸张的是秦浚生，他趁机提了出来：“薇薇，你想不想参加这个比赛？每一届比赛的冠军奖金有100万，我记得一中前年也推荐本校学生去参加过这个比赛。”
“……”
诗词大赛冠军？100万的奖金？！
林薇：心动ing。
不参加不是人系列.jpg
◉ 030 背诗
吃过午饭, 林薇跟秦浚生一起上网搜《中华诗词少年大会》，仔细研读报名须知。
报名方法：【关注节目组微信公众号-提交报名表-初筛、电话面试、线下选拔-确定全国海选百人团……】
【要求：15-20岁的青少年。在学高中生/大学生。业余古诗词爱好者……】
【海选地点：南京广播大厦。全国决赛地点：北京央视大楼。】
【最好有相应的指导老师推荐。】
报名流程倒是不难。难得是：怎么把参加诗词比赛和高三学习时间给协调好？
作为一中本届学生会主席，秦浚生手上的人脉很广泛, 他立即联系上了前年参加过《诗词大会》的那位校友，问了问具体的参赛情况。
这位校友是上届的学姐, 她介绍道：“我是通过语文组的廖秋月老师指导推荐，参加了这项全国性的诗词比赛。”
“廖老师跟我说了, 初筛和电话面试都是线下举行的, 可以自己和导演组联系时间。通过选拔以后, 再和导演组联系上节目的具体流程。”
“一般是两周录制一次节目，初赛和海选赛的地点在南京，录制时间是周末上午。决赛是寒假期间在北京央视大楼举行……基本不会影响高三的学习进度。”
这位学姐通过了本市海选，但是止步于省内24强海选, 没有拿到全国比赛的门票。
林薇算了下时间, 半个月抽空去一趟南京录节目, 她还是能行的。而且一中向来鼓励学生参加各种社会竞赛, 只要和徐老师打一声招呼, 想必徐老师也会支持她的决定。
关键是:她太需要这100万了, 读书花钱是个无底洞，她不想错过任何发财的机会。
本届诗词大会最后报名截止日期是九月末。秦浚生帮她填写好了报名表，通过公众号递交给了导演组进行审核。
【林小姐, 恭喜您报名成功。】
【导演组将会在10个工作日以内联系您参加海选！】
公众号发来了两条回复，林薇和秦浚生对视一眼，他们互相看见了对方脸上的笑意。
“浚哥, 我会好好加油比赛的！”林薇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语文这门学科是她的皇后, 她和语文相亲相爱了十几年, 从来不闹别扭，不会考差分。
秦浚生当然相信她的实力，他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她：
“薇薇，你过来，我给你个礼物。”
***
小小的蓝色盒子上印着【高度近视专用】。
林薇一看就乐了起来：“浚哥，你怎么知道我的近视度数啊？”
万万没想到，秦浚生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居然是一对1000度的超薄隐形眼镜！
“我当然知道。”秦浚生笑。他去年不小心踩坏了她的眼镜，还赔给了她一副雾霾蓝的狄亚尔眼镜，偷偷放在了她的桌上……林薇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无功不受禄，你忽然送我这么昂贵的礼物，我没理由收下呀。”林薇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何况这眼镜盒子上印着德文，肯定是不便宜的外国牌子。
“你既然要上电视参加诗词比赛，那么形象管理很重要。佩戴隐形眼镜，可以让你的脸部更好上妆。”秦浚生一五一十介绍道：“而且这幅眼镜并不是我买的，是我妈买的。她想让你做她的时装模特，所以提前给你配了一副。”
原来是何阿姨买的眼镜。那难怪——何阿姨确实打算让她当时装模特来着，衣柜间弄了几十套时尚少女裙。
林薇不再拒绝他的好意，她打开隐形眼镜盒子，从里面挑出了一片软软的镜片，按照说明书上做，将镜片放在了指腹上倒扣成小碗状，再撑开眼皮，往里面怼进去。
镜片刚一碰到眼球，本能反应眨眼，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好酸好涩！她从未佩戴过隐形眼镜，再试了好几次，还是戴不上，泪水都糊满了餐巾纸。
“隐形眼镜怎么这么难戴？”林薇吸了吸鼻子。
“我来帮你戴吧！”秦浚生都看不下去了。林薇眼尾处红红的一片，看上去好像一只小兔子受了欺负。
“麻烦你了。”林薇宣告投降。
秦浚生站了起来，他半弯着腰，一只手拿起隐形眼镜，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将她的上下眼皮轻轻撑开，再轻轻贴了上去……林薇还是忍不住眼泪哗啦啦直流。
这一哭，连他的手指上都沾满了她的眼泪。
“浚哥，我好像不太适合隐形眼镜？”她的眼球实在太敏感了，哭的眼睛都要肿了。
“你别老想这件事，分散一下注意力。”秦浚生从容不迫地命令道。他再一次拈起薄薄的一片眼镜，身子靠的很近，脸颊几乎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林薇脸上一红，秦浚生温热的吐息，就在她的上方徘徊，弄得她额头上都痒了起来，甚至紧张到喘不过气来。
这种时候就要分散注意力，她只好没话找话：“浚哥，你怎么知道我擅长古诗词的？”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语文很好。”秦浚生不假思索道。
去年期末考完语文，他写不出来的那道古诗词题目，是她一口报出来了答案：“山月不知心底事，这是一首描述暗恋的诗啊！”“诗人是怕被人知道，又怕不被人知道。”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5班有个女生名叫林薇，她能把古诗词解读得淋漓尽致。
“浚哥，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古诗词。”林薇太紧张了，她还在没话找话：“我的名字里有个薇字，你知道这是出自哪首诗吗？”
“不知道，你说说看？”他勉强帮她戴上左边镜片，还剩下右边的没戴。
“是《诗经.小雅》里面的《采薇》篇。”她的名字是自己起的，因为她最喜欢这首采薇。
“那你背给我听听看？”秦浚生有意让她别这么紧张，所以顺着她话往下接茬。
“好。”
她清了清嗓子，背诵了起来——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8岁以前，爸爸妈妈还没离婚那会儿，她住在程家的大别墅里，爸爸强迫她背过很多古诗词。
程家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她的爷爷奶奶都是饱读诗书的医学教授，程家孩子的教育从小抓得很紧。从她刚学会写字开始，爸爸就坚持让她接受传统的国学启蒙教育。
五岁背千字文三字经，六岁背唐诗宋词，七岁时她还背了全本《诗经》。那真是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是《采薇》中的一段名句。8岁改名换姓的时候，她自己选择了“薇”字当新名字。
“这是很美的一句诗。”秦浚生评价道，接着问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你介绍一下？”
“古诗词最讲究含蓄意境美，这四句诗，是用杨柳和雪花来比喻时间的流逝。”
她尽量集中注意力讲解这首《采薇》，但颤颤巍巍的声调起伏，还是暴露出了紧张尴尬的心情。
秦浚生记了下来，他终于给她戴好了隐形眼镜，再往下一看，林薇眼神慌乱，额上隐约冒出了汗珠子，脸颊红的像个小苹果似的，连脖子耳根都红了……
他不禁好笑道：“薇薇，你紧张什么？难道你害怕我欺负你吗？”
不是害怕……
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真是一双深邃而清醒的眼睛，他真正是那种少年老成的人，从来不会彷徨迷惑不解。
可他偏偏对她那么温柔，这种温柔会产生很多无端遐想。
回过神来，林薇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浚哥，时间不早了，我要坐公交车回去了，下午还要赶回学校见徐老师。”
说完，她打开房门一下子冲了出去，好像是从秦家落荒而逃。
秦浚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是半个月没见她了，怪想的，所以想给她一件小礼物聊表心意。
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紧张害羞，还哭了他一手的眼泪？
他刚才……是不是吓到她了？
***
下午回到学校，林薇整理好心情走进教学楼，她想跟徐老师打个招呼：我要参加中华诗词比赛。
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就停住了脚步。
没想到大周末的下午，徐老师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在。
蒋杏珺的声音是那种很有特色的呢喃细语，林薇一听就知道，是她在里面跟徐老师说话。
“老师，下周9月20日是秦浚生的18岁生日，我想放学后带几个同学去他家给他庆祝生日，希望您批准。”
徐老师打量着面前的蒋杏珺，副班长关心班长本来是一件正常的事……只不过，他还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是关于某种不正当的同学关系。
于是问道：“蒋杏珺，你去秦家，只是给秦浚生过生日吗？不是要去他家做别的什么事？”
“什么、什么别的事？”蒋杏珺咬了咬牙，但脸上的红晕出卖了她的心思。
徐老师叹息一声：“我听你的母亲说，你想考清华大学的播音主持专业。你的各方面条件都很适合当主持人，千万别在高三这一年栽了跟头，也别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你懂老师的意思吗？”
“徐老师，我只是想给他庆祝18岁的成人宴。”蒋杏珺小声反驳道。
“如果你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老师当然会允许你去给他过生日。”徐老师语重心长道：“怕的是你去想那些不该想的念头，耽误了学习，也耽误了人生前途。”
“……”
蒋杏珺默不作声，徐老师真的是好敏感——
她确实是想在秦浚生的生日宴上告诉他：班长，我喜欢你，我暗恋了你整整两年，我想和你在一起！
徐老师最后道：“这件事，我不允许你去。你还是打电话给秦浚生祝贺生日吧。有些心意不必当面传达。”
***
冷不丁，办公室里冲出来一个人，差点撞到门口的林薇。
“副班……”
林薇没想到蒋杏珺出来的这么快，他们这是谈崩了吗？
她也不是有意要偷听的。正愣着不知所措，蒋杏珺一把拉过了她的手，一路把她拉到了楼下的操场上。
夕阳西下，塑胶跑道上只有她们两个女生在徘徊。
一开始，蒋杏珺还能忍着不哭出来，但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后，她开始哭，哭的那么不能自已，那么伤心不堪……
哭的连林薇都感到了一阵心酸。
虽然少女情怀总是诗，不过大多数的诗句无疾而终。
哭完了以后，蒋杏珺下意识牵住了她的手，蹲坐在一个篮球框下，木木呆呆地盯着地上的蚂蚁看。
林薇也蹲下来，陪着她一起看蚂蚁。可能马上要下雨了，小蚂蚁们排成队搬家，连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
“林薇，你见过秦浚生吗？”蒋杏珺忽然问道。
“见过的。”她上午还收到了他的礼物，人生中第一副隐形眼镜。
林薇干脆坦白道：“副班，刚才你和徐老师说的话，我站在门外都听到了。你真的很喜欢秦班长吗？”
蒋杏珺点了点头，她喜欢他足足有两年了。
上高一的时候，秦浚生参加了学校的篮球队，他是队里的主力中锋，她是篮球队的拉拉队队长。
每次秦浚生出去参加篮球比赛，都是她领着队员们前去助威喝彩。他在前方挥汗如雨，她在后方摇旗呐喊。
那时候，她就已经很喜欢他了。这种喜欢就是看见他，眼睛就长在了他的身上，连梦里都是他打篮球的影子。
到了高一下学期，一中和四中举行了篮球联赛。当时几个四中的混混把她堵在了墙角边上，是秦浚生发现她被四中的人威胁了，还带领一中的人和四中的学生打了一架。
那是秦浚生第一次触犯了校规，是为了保护她。
这样恣意张扬，一身正气的学霸校草，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可是秦浚生擅长数学，他本人的性格就像数学那样高深莫测，充满致命的魅力，却令人琢磨不透。
没人知道他的心里想着谁？
那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却个个喜欢成了单相思。
蒋杏珺抹了一把眼泪，她知道父母和老师在担心什么。其实不少人都劝过她放弃想秦浚生了，说是他活不到23岁的，不要把感情交付在这样一个白血病患者身上。
她只想听听同龄人的看法：“林薇，如果你喜欢的男生身患绝症，医生说他活过五年的概率很小，你会怎么办？”
真是个好问题。
你不如直接问：秦浚生身患白血病，我该不该喜欢他？
林薇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只不过，她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副班，我觉得，爱别人的前提是先学会爱自己。如果一个人都不会爱惜自己的话，别人怎么会爱惜你呢？”
她不懦弱不逃避，该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我喜欢的人，他不幸得了很严重的病，那我不会让自己过得也不好，成为他的负担和累赘。我反而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学习生活，这样他才会放的下我，然后安心养身上的病。”
想当初外婆病重期间，她就想开了一件事：照顾好自己的一切，才是对亲人最大的安慰。
她也设法劝说蒋杏珺：“天天把一颗心悬在一个病人的身上，弄得自己吃不好睡不好，这样有什么实际意义呢？不过是徒增两个人的烦恼而已。”
“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放不下他！”蒋杏珺眼泪汪汪，秦浚生就是她刻苦铭心的初恋。
林薇摇了摇头：“既然真心喜欢的话，那就别用伤感去徒增他的烦恼。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尽一切力量对他伸出援手，鼓励他也勇敢无畏地活下去。这不比哭哭啼啼有用多了？”
从一开始，她对秦浚生的态度就是：从不给他添麻烦，从不成为他心中的负担，从不拖累他的生活，只当他攻克病魔的战友，这样两个人才能携手往前走。
如果她有100分面对生活的勇气，她愿意分给他90分去面对白血病。
如果她有100分生活上的难题，也不愿意让他看见一分，让他也跟着多添一份烦恼。
这是她的态度和决心。
“……”
蒋杏珺定定出了一会儿神，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跟她讲过。
原来喜欢一个病弱少年，就是不要成为他的生活负担吗？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考虑。林薇真的很清醒，比她这样的人要清醒明白多了。
时间不早了，四周的路灯接连亮起，从操场一直延伸到了教学楼。
林薇拍了拍她的肩膀：“副班，你想去他家祝贺生日的话，那你就去吧。我想徐老师也不会不近人情的。可是，如果你还有其他念想的话，最好考虑清楚了再说。”
“如果我跟秦浚生说，我喜欢了他整整两年，他会怎么想呢？”
蒋杏珺垂眸，她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告白。秦浚生三个字，就是她心中的一片白月光。
林薇心里咯噔一声，原来蒋杏珺是打算去秦家告白的，选在浚哥的18岁成人生日宴上。难怪徐老师那样敲打她不要去……
想到这里，她不想再在操场呆下去了，干脆站了起来，迈开脚步越过了蒋杏珺：“副班，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也……好好善待自己吧。”
说完，林薇一溜烟小跑离开了操场。
蒋杏珺的感情剖析，也给她带来了一个扪心自问的问题：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也无可自拔地喜欢上他，就像蒋杏珺这样义无反顾的话。
那么，到时候她的表现，是否能一如既往的坚强自信呢？
***
次日是周一，早上上课的时候，林薇把申请表递交给徐老师，表明了自己参加诗词比赛的愿望。
徐睿看完了她的申请表，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把表格转交给了语文组的廖秋月廖老师。
廖老师有带学生参加该项诗词比赛的经验，所以徐睿拜托她带一带林薇，顺便考察一下林薇有没有这个实力，可以通过中华诗词会的海选选拔。
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传出去以后，林薇的比赛申请书，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大海，搅浑了高三的这潭死水。
要不是她的主动请缨，大家都不知道央视还有个少年诗词大赛，一等奖的奖金高达100万！
说起来，林薇还是本校历史上第一个理科生去申请参加文科项目比赛的，这让一群文科班的学生们情何以堪？！
于是乎，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廖老师的桌子上又多了五十份申请表，全都是跟风林薇来参加诗词比赛的学生们。
廖秋月一看这报名的苗头火热，但全校只有她一个古诗词大会的指导老师，总不能真带领一整个班的孩子们去南京参赛吧？这可怎么选拔呢？
廖秋月只好通知下去：所有想参加中华诗词会的学生们，今晚放学通通别走，全部去学校大礼堂集合！
老师出一道题考考你们，通过的学生，才可以去南京参加海选！
***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连姚怡辰都把申请表递交给了廖老师，她也想参加这场诗词比赛。
“林薇，你别以为咱们一中只有你一个人语文好！”
姚怡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不就是简简单单的背诗吗？谁怕谁呀，她也可以参赛！
林薇有些哭笑不得，她知道很多学生只是跟风来参赛的，其实大多数高中生只会背课本上的诗词，并没有足够的古诗词积累量。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
算了，待会儿以实力见分晓吧！
……
到了晚上六点整，林薇掐着秒表走进了大礼堂。里面有已经有一百多个学生在等着看热闹。
她的出现，无疑给了大家喧闹的借口——
“一个高三的理科生凭什么抢我们文科生的比赛名额啊？”
“就是啊，文科项目的国家级比赛本来就很少，她还跑过来抢我们的参赛名额！”
“不会吧？这个林薇该不会是冲着100万的一等奖金去比赛的吧？是谁给了她如此big胆？！”
另一方面，林薇也有自己的后援团——
“薇薇，别怕，我们相信你可以的，你是最棒的小才女！”
汪夏、谭倩汐和付心田都来到了大礼堂。她们是特意跑来给林薇加油助威的，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薇薇姐，有妹妹我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林薇你放心，谁待会儿敢跟你叫嚣，本大爷让他知道什么叫本省跆拳道冠军的含金量！”
秦姗姗和沈柯言也跑来给她加油，还坐在了礼堂第一排。
林薇左右看了看。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多学生面前参加比赛，情绪倒是挺稳重的。因为比赛科目是古诗词，文科方面的一贯自信，给了她镇场子的好心态。
不一会儿，大礼堂里安静了下来，选拔时间到了。
廖秋月老师站在了讲台上，她让所有报名参赛的学生选手们排成一排，只出了一道题目：“谁来完整背一下《长恨歌》和《离骚》两首长诗？”
“……”
大礼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50多名自告奋勇报名的参赛选手，一下子全部泄了气。
《长恨歌》是唐朝诗人白居易的长篇叙事诗，全文共840字。
屈原的《离骚》就不用说了，高考必考的古诗词篇目。但全文共有377句，2476个字。
一首是古代最长的叙事诗，一首是古代最长的抒情诗。
廖秋月的要求就这么简单：这两篇著名长诗都不能背下来的同学，有什么资格去跟全国选手比赛背诗？！
“中华古诗词大会，是全国性的遴选比赛，考察的范围包括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所有古诗词。不是你们一帮孩子，把高中课本必修123的诗词全背完了，就可以去参赛的！”
廖秋月拍了拍桌子，她真不想带着一帮逞强的孩子跑去南京浪费时间，这样会耽误了高三的学习。
人群中的姚怡辰都尴尬不已：该死的，她只会背《离骚》中的前半篇节选片段，后面都是些啥句子？！哪个高中生会没事做，把《离骚》全篇都给背下来呢？
《长恨歌》就甭提了，这一首不是高考古诗词的范畴啊！
“廖老师，我来背一下这两首吧！”众目睽睽之下，林薇举起了手。
50多个高中生里，只有她站了出来——我来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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