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是廖秋月对林薇同学的第一印象。
小姑娘的身材娇小玲珑, 厚厚的刘海挡住了半边脸，身上穿着浆洗到发白的校服，乍一看摆在人堆里很不起眼。
可当她站出来背诵古诗词时, 你会发现她的精气神整个焕然一新，一种飘逸自然的书卷气和诗意, 从她的眉宇间透露了出来，令她的每一句朗读都充满了感染力。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如此的声情并茂, 好像在叹息杨贵妃含恨的一生。
“纷总总其离合兮, 斑陆离其上下……”如此的感慨万千，好像能感触到屈原那不屈的灵魂。
两首长诗背的一个字不错，感情还十分到位，这是个真正喜欢古诗词的小才女啊！
听完了林薇的背诵, 廖秋月简直满意到骨子里去了, 她再看了看其他学生：“还有谁能背出来这两首诗吗？”
没有一个人回应, 刚才还嘲笑林薇是个理科生、嘲笑她不自量力的学生们, 现在纷纷都装聋作哑。
廖秋月看了一圈下来, 拍拍手说道：“既然今天只有林薇同学一个人背了出来, 那今年代表一中前去参加中华诗词大会的人选，就是她了……谁有异议吗？”
五十多个小选手们都不敢抬头：没异议。谁敢有异议啊？！
自己背不出来，活该没选上！
……
选拔结束, 廖秋月回到了高三语文组办公室，她打开了林薇的个人成绩表，想看看这个理科生平常的语文成绩怎么样。
从上到下一看——单说语文这一门的考试成绩, 林薇次次考都是理科班年级前十的水平, 几乎就没下过140分, 有的时候还能蝉联第一名。
廖秋月眼中一热, 立马把鼠标一丢，跑到林薇高一时的班主任蒋建树面前去发难。
“老蒋，你这什么眼光？！那个叫林薇的女生，明明语文成绩那么好，你怎么让她选了理科？！”
“她这全校前几的语文成绩，还有这出口成章的诗词天赋，摆明了是咱们文科生的料子！”
“这孩子要是投在我们文科班的门下，少说一本重点大学是妥妥的起步价！”
“去年期末分班，你怎么不劝她报文科呢？！”
廖秋月感觉自己简直是错过了一个亿，甚至她的班上都没一个语文成绩这么稳定的学生！
蒋建树抱着保温杯，一听这话就笑了：“你说林薇啊？我这学生有自己的理想，去年期末分班的时候，我也劝过她报文科，可是她自己说了，她只想考北大的药学系，所以必须报理科。”
“什么理想？”廖秋月还在懊恼，她是真喜欢这样的“吾家读书种子！”
蒋建树喝了一口苦丁茶，作为林薇上高中的第一个班主任，他还记得小姑娘分班时的话：“林薇她外婆因为癌症去世的，老人家没钱买抗癌的靶向药，在她初三那年自愿放弃了治疗。所以林薇说了，等她考上北京大学以后，要去研发便宜的靶向药，要让所有癌症患者都吃得起药。”
廖秋月愣住了，原来这孩子还这么有理想！
怎么办？！
她更喜欢这个理科女生了！
***
与此同时，林薇上晚自习的时候，再次受到了全班同学的关注。
她在大礼堂里的表现已经传回了班里。1班的同学们都觉得她是“理科英雄”，一个人挑战了整个高二高三年级的文科班，还给看不起他们的文科生们来了一个下马威。
用班长贺奕的话来说就是：“林薇，你干的真不错！正好让那些文科班的小兔崽子们瞧瞧，咱们虽然是理科生，但语文成绩也一样比他们好！”
“等你拿到了100万奖金，别忘了请咱们全班人吃饭！”
林薇扶额，什么奖金？她还没有参加海选呢……
到了晚自习下课，回寝室的路上，她还接到了一通电话。
“薇薇，恭喜你，听说廖老师对你很满意，答应做你的参赛指导老师了？”秦浚生的话语里都是祝贺之意。
林薇打趣道：“浚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难道你是24小时关注我在干什么吗？”
她刚刚才接到了通知，说廖秋月已经答应带她去南京参加海选了，没想到浚哥已经获得了消息。
岂止是24小时关注你……
他让妹妹和沈柯言拍下了她在大礼堂里的一举一动，选拔一结束，视频就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秦浚生不想多解释什么，就岔开了话题：“周五是我的18岁生日，我妈晚上要在家里给我举办成人宴。周五放学后，你也请假过来吃个饭吧。”
林薇有些顾虑道：“我听说贺奕和蒋杏珺也要去你家参加生日宴，那我会不会和他们两个碰上？”
如果她大大咧咧出现在他家宴会上，会引起别人非议的吧？说不定，还会被人误解成他们两在早恋？
秦浚生道：“他们两只来一小会儿，七点前，我会让不相干的人离开我家。你只要七点准时过来，就不会遇见他们。”
连蒋杏珺和贺奕都是不相干的人？！
林薇囧了囧，只能答应下来：“那我七点赶到你家去。到时候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林薇在想：送他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呢？
每一个人的18岁生日只有一天。这是个十分值得铭记的日子，她要送他一份很有纪念意义的成人礼。
可是她的囊中羞涩，是个穷学生，也没什么艺术特长……
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林薇就发现：给秦浚生送生日礼物的世纪难题，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考虑。
距离他的生日还有四天时间，班上茶余饭后的唯一话题，已经变成了“送老大什么生日礼物好”。
起因是蒋杏珺和贺奕两人得到了徐老师的批准，他们要在周五晚上结伴去秦家一趟——把同学和老师们的祝贺礼物带到他家去，算是聊表心意。
接下来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全班50个学生，看看谁送的生日礼物最符合秦浚生的胃口。
到了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学生们自动聚集成一个个小团体，讨论的话题都是：
“你打算送老大什么生日礼物？”
“我的礼物要不能吃，不能喝，不能扔。这样老大肯定会好好保管的。”
“我要送给老大一方寿山石印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个寓意是不是很好？”
“送石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送给他一条围巾，是我自己编的，我要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他……”
林薇简单观察了下周围的女生们，注意到了不少别出心裁的礼物——
一些会画画的姑娘们，画了许多唯美的插图，配上祝福平安的文字，打包送给秦班长当成人礼。
一些擅长手工活的女生们，组团织毛巾、编五彩手绳、编平安结……给他当生日慰问品。
还有一些擅长写作的女生们，干脆发挥特长，给男神写了几首散文诗，用优美的文字祝福他早早归来，参加高考……
还有几个家里不差钱的姑娘们，买了名牌书包、名牌衣物、钢笔、运动鞋等等……
总之，各种各样的生日礼物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心意虔诚，一个比一个寓意吉祥，一个比一个价值不菲……
贺奕和蒋杏珺两个人一看：乖乖，我们班同学要送给老大的生日礼物堆起来有这么多，他们两根本搬不动，只好提前雇了一辆货拉拉，打算到时候把礼物装车送去秦家。
……
时间来到了周三下午，林薇的礼物还没着落，她实在想不出送什么东西才好。
给浚哥送生日礼物，已经快变成了一班人人参加的集体活动。偶尔也有同学经过她的桌位，提醒道：“林薇，你打算给老大送礼物吗？”
“你好歹也算我们1班的一员了，不如你也送个生日礼物给老大吧！”
“礼物不需要多贵重，祝福的心意传达到了就行！”
浚哥帮了她那么多忙，礼物送肯定是要送的，只是她实在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晚自习放学时下了点小雨，她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一个人走在回女生宿舍的路上，初秋的风不是很冷，但是夹杂着丝丝扣扣的冷雨淋漓，让人无处可避寒潮的袭击。
经过学校荷花池时，只见水面落满了红叶石楠，这是一种到了秋天就会变红的小型观赏乔木。远看红叶就像一丛丛火苗飘荡在水面上，还有一群小鱼藏在红叶之下。
就在这一瞬间，灵光一闪，她理想中的礼物终于浮现出——不如把学校里的各种红叶收集起来，制作成树叶标本，摆出“祝你平安”的字样，装订成一本相册送给他吧！
红叶，在古人的诗句里一向是传情之物。
她做不来古人那么浪漫的红叶题诗，但是把红叶修剪成字送给浚哥，也是一样的祝福寓意吧？！
打定了主意，林薇停下了脚步，仔细将地上的石楠红叶给捡拾起来，再捡了一些枫树和乌桕树的红色叶子，一起抱回了宿舍里，擦干净叶面，压在最厚的新华字典里。
两天后，这些叶子都被压平整了，她再把叶子剪裁开来，拼接成不同颜色的字，用白乳胶粘贴在一本新买的相册里，封面贴上标签：【祝秦浚生18岁生日快乐！】
嗯，这就是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了，希望浚哥能喜欢！
***
可是吧……事情却没那么顺利。
到了周五当天，林薇刚下课就接到了组长的通知：1班后面的黑板报要换了，这一次轮到了第三组的人出黑板报。
组长冯雨晨看了看自己的组员——咱们组一共有12个同学，其他人都画过黑板报，只有林薇还没有出过。
看她左手写字也蛮熟练的，好像啥事都不耽误，于是冯雨晨招呼她和几个组员留下来，放学后大家一起出黑板报。
同样留下来的还有姚怡辰——她是班上的生活委员，同时兼任文艺委员，负责检查验收每一期的黑板报。
林薇虽然不太乐意，但黑板报是每个组的学生轮流来出的，每个人负责写一个板块，这是班上的规矩，她实在不好搞特殊化待遇，只能牺牲了午休的时间写黑板报，想尽量赶在放学之前出完，这样晚上才能早点去秦家祝寿。
“林薇，你这写的是个什么鬼字？！就这么几行字，你都写不好吗！”姚怡辰站在黑板前，举着小本本批评道。
可偏偏监督她出黑板报的是这位姚校花。
姚怡辰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平常各种冷嘲热讽她不配。现在逮着了一个机会，姚怡辰就一直给她写的字挑错。
到了六点半，负责画其他板块的同组学生都走了。只有她负责的这个板块内容一直不合格，姚怡辰怎么看她的左手板书字都不满意，分明是在故意挑刺为难她。
她林薇也是有脾气的人，干脆把粉笔一丢——姑奶奶我不奉陪了！我罢工不写了！你行你上啊！
“姚怡辰，我的左手写字水平就这样！板书我从来没有用左手练过！你再不满意就自己写好了！”
“我今天晚上还有事，我跟徐老师请过假了，恕不奉陪！”
说完，她拎着书包走出了1班教室，背后传来姚怡辰的骂声：“林薇，你要是现在就走的话，我就去告诉徐老师！”
“你别以为你右手受伤，就能在班上搞特殊待遇不干活！”
“你丫的，从前不是挺爱在徐老师面前炫耀，说自己会左手写字的吗？！”
……站住个鬼！
她是右手骨折，才被逼用左手写了一手好字，但从来没有炫耀过这一点，更没有因此不写作业搞特殊化待遇！
林薇头也不回道：“姚怡辰，有本事你就去告诉徐老师啊！你看看徐老师会听你的吗？！”
以为她会怕这种小报告？
……
出了校门已经是6.40，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大街上车水马龙，整个城市都披上了一层霓虹灯光。
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七点了，她一路奔跑到了公交站台前，上车后打开了书包，想把那本红叶相册集给拿出来，待会儿见了浚哥，当面交给浚哥当生日礼物。
可看了一圈……书包里却没有那本相册！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她放学时，明明记得把装订好的相册放在了书包最外层呀！
这种丢三落四粗心大意的错误，她是从来不会犯的，那么这本相册怎么会不翼而飞？！
仔细一想，从六点放学到现在，她什么地方都没去，只是站在教室后面出黑板报，教室里只有她和姚怡辰两个人在。
难道是……姚怡辰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走了她的相册？！
林薇咬了咬牙，她对姚怡辰的人品一向不抱任何希望，想想她污蔑浚哥的那些话，搞不好这位校花嘴欠手也欠。
只好喊了一嗓子：“师傅，下一站我要下车！”
◉ 032 生日
以防误会了姚怡辰, 林薇跑回学校后干的第一件事是确定相册没丢在教室。
仔细翻找了课桌后，她确定相册是真的丢了。但她手上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姚怡辰拿走了相册。
想去学校保卫科查监控——那也不行。一中有明文规定：学生想看学校里的监控，必须要校长本人亲自同意, 或者打电话报警，让警方来协查才可以。
她丢失的相册价格连20元都不到, 远远不够资格报警，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候已经是6点55分。秦浚生的电话打了来, 询问她什么时候到秦家——听得出来, 他有点着急了。
“浚哥, 我还在学校出黑板报，要等一会儿再去。”
林薇想了想，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比较好。秦浚生18岁的生日宴，亲朋好友聚在一起, 少自己一个没什么大不了, 但打扰他过生日的好心情, 那就很不够哥们。
“你的右手受了伤, 姚怡辰怎么还让你出黑板报？”秦浚生明显不太高兴。
林薇打马虎眼：“我只负责出一个小版块, 马上就写好了, 我争取七点半前赶到你家。”
“你快点来，我等你。”秦浚生压抑着不悦。
挂了电话，林薇决定：不如我直接跟姚怡辰要！管她那么多呢, 直球开怼！
姚怡辰住在楼上的402宿舍，和姚怡辰住在一块的同寝室同学，还有1班的方媛媛和杨沁心——前者向来是姚怡辰的小跟班, 后者杨沁心是她刚交的互助学习小伙伴。
到达了402室, 林薇敲响了房门。姚怡辰开了门, 看见是她, 黑着脸问道：“你来我们宿舍干什么？！”
“我的相册呢？你藏哪里去了？！”她开门见山要东西。
“什么相册？”姚怡辰把背挺得很直，下巴抬得很高，好像她一副磊落光明的样子。
林薇言之凿凿：“我摆在书包外夹层里的相册啊！今晚出黑板报，放学后教室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在。除了你以外，谁还有机会偷走我的相册？！”
“你少空口白牙造谣！什么偷？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你东西了？”姚怡辰的声音尖锐无比。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不问自取是为贼！你一声不吭就拿走我的东西，那你就是偷东西！”
“林薇，是你自己保管不好东西，怎么能污蔑到我的身上？！我根本没看见什么相册！”
“把我的相册交出来！”林薇摊开了左手，恫吓道：“姚怡辰，你不想把事情闹到徐老师那边去吧？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奉陪跟你闹到校长室去！”
“一本破相册而已！你叫什么叫？我没拿就是没拿，你再无理取闹，我就叫宿管阿姨来了！”
说着，姚怡辰就要关上门，但林薇先一步夺门而入，她只有一句话：“你心里没有鬼的话，那让我搜一搜你的书包怎么样？如果没搜到东西的话，那我再赔礼道歉！”
“你一个转班生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搜我的书包啊？林薇，你是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姚怡辰伸出手，要把她推搡出去。杨沁心和方媛媛两个人一看她们真动起手来了，赶忙过来劝架。
杨沁心是真心拉架，她不想让事态继续升级。但方媛媛就不同了，她看上去好像在劝架，实际上她在暗地里帮姚怡辰收拾林薇，暗搓搓拱火，让她们两都下不了台面。
杨沁心眼看林薇落了下风，她想息事宁人，干脆挡在了她们三中间：“好了，不就是一本相册吗？林薇你说，这本相册价值多少钱？我替姚怡辰赔了还不行吗？”
“我明白了，林薇你就是想讹我的钱吧？！”姚怡辰故意恍然大悟道：“我差点忘了，你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听说连你爸都不待见你，从来没参加过高中家长会？！”
“姚怡辰你少说两句会死啊？！”杨沁心瞪了她一眼：“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你们两能不能各退一步？”
林薇：“不能！”
姚怡辰：“让她给我道歉！”
方媛媛嘀咕道：“自己污蔑别人，还不肯道歉！林薇你真是好一朵盛世白莲花！”
此时此刻，402的动静终于惹来了宿管大妈，刘阿姨接到了四楼同学们的举报，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只见里面是1对2的场面，林薇被姚怡辰和方媛媛一起堵在了墙角下。
宿舍外面已经聚了一群吃瓜群众，大家议论纷纷：原来奥赛班的女生们也会打架闹事？！
“这是怎么回事？！”刘阿姨看了看两个吵架的女生，都是本楼的熟面孔。
林薇：“她偷了我的相册！”
姚怡辰：“她污蔑我偷了她的东西，还想翻我的书包！”
两个女生争锋相对，谁都不肯后退一步。众人眼中充满了八卦：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刘阿姨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她立马道：“姚怡辰，我先查查你的书包，看看东西在不在你包里。林薇你也别闹了，一本相册而已，你想闹到校长室去挨处分吗？！”
“……”两人同时沉默，不敢再吱声。
刘阿姨说到做到，她把姚怡辰书包一股脑都倒在了地上，课本文具散落一地，但并没有一本相册。
姚怡辰得意道：“你们看吧，我就说我根本没拿她的东西。是这个林薇想讹诈我，她知道我家很有钱……”
话还没说完，林薇蹲下身来，从地上拾起来半片枫叶——叶子背面还有白色乳胶，这是她昨晚亲手抹上去的。
“姚怡辰，我的相册里都是这样剪裁好的红叶，你书包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叶子？！”林薇冷冷质问道。
“一片叶子而已！我们学校的枫树都是你承包的吗？！不能是我捡的吗？”姚怡辰脸上一红，她没想到漏了一片叶子。
“你不肯承认是吧？那好，我去拿证据！”
说完，林薇奔回了203宿舍。昨晚她做手工活，只剪裁了半片枫叶当点缀，另外半边肯定还在桌上。
几分钟后，她跑回到了402宿舍，将两片枫叶剪裁下来的边缘对齐拼接起来，刚好组成一片完整的枫叶——
“这枫叶背后有乳胶，是我亲手黏上去的，你们看看，这样拼起来是不是完整的一片枫叶？！”
“姚怡辰，你解释一下，我做手工剪下来的半片枫叶，怎么会出现在你的书包里？！”
……
姚怡辰这才哑了火，证据太确凿了，容不得她再狡辩什么。
方媛媛也尴尬地站在原地，她真没想到姚怡辰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居然还会偷林薇的东西。
旁观的一群女生这时候都看了出来：原来真是姚怡辰偷了东西，这完整的一片枫叶就是证据！
大家看着林薇的目光，都带着点同情意味：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罪了姚怡辰，居然惹上了这种脏水？
刘阿姨继续当裁判：“姚怡辰，你给林薇道个歉吧，林薇你也别闹了，凡事都要适可而止！”
“不过是几片破叶子，我凭什么道歉？她才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姚怡辰死不肯认错。
“破叶子？！”林薇冷冷一笑：“你是知道我把这叶子用来做什么的，所以才偷了去吧？！”
“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龌龊心思？！”姚怡辰指着她鼻子骂道。
她就是看不惯林薇可以给秦浚生送礼物！
她本来也准备好了一份生日礼物，想要送给秦浚生赔罪——是她高价从国外买回来的一只NBA球星签名篮球，加上进口关税，花了足足好几千美刀。
可昨天晚上，贺奕却带来了老大的话：“全班同学的礼物我都可以收，只有姚怡辰的东西例外。她送什么礼物，你就扔什么……我不碰她这种人碰过的脏东西。”
秦浚生就这么记仇，他从来不顾及她姚怡辰的面子。
因为这句话，她连秦浚生都恨上了，愤愤不平了一整天，才把这股火发泄在了林薇的礼物上。
原以为拿走一份礼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知道林薇居然这么较真，还从她的书包里发现了证据。
这让她的面子搁在哪里？！只好骂她是心思龌龊，对男神有非法企图……
林薇不怒反笑：“原来我给班长送生日礼物是心思龌龊，你偷了我要送的礼物，就是正大光明的行径？！”
“你就是龌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做秦浚生的女朋友啊？！”姚怡辰回嘴道。
“别闹了！”刘阿姨呵斥了一声：“你们谁再闹的话，宿舍通通都扣10分！”
“……”
两个女生同时闭了嘴，宿舍分直接关系到文明班级的评比。
刘阿姨还是一心护着乖孩子的：“姚怡辰，人证物证都在这里，阿姨也知道林薇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是绝对不可能污蔑同学的。你快说，她的相册你藏在哪里？不说的话，阿姨带你去徐老师面前对峙！”
“……”
姚怡辰脸上涨的通红，梗着脖子咬着唇。
她不是羞愧自己做了错事，而是后悔做事不够干净利落——怎么漏了半片叶子？！
“食堂旁的垃圾房里！”这是她最后报出来的下落，忿忿不平道：“已经被火给烧了，你去了也没用！”
眼看七点半要到了，林薇没工夫再跟她啰嗦什么，只丢下了一句话：“姚怡辰，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我会让你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说完，她转身奔下楼去，用出了百米赛跑的速度。
今晚还要去秦家给浚哥贺寿，她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吵架上。
***
另一方面，秦浚生的18岁成人宴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今天是周五，贺奕和蒋杏珺6点一下课就赶到了秦家，他们带来了全班人的礼物。
秦浚生亲自接待了两同学，蒋杏珺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转达了徐老师和孙老师的祝福。
秦浚生笑着附和了几句，看上去很有风度。可她总觉得今天的老大很奇怪，像是带着张伪装的面具，脸上的笑意并不真切。
六点半一过，宴席还没开始，秦浚生就打发他们两走人了，理由是：“都上高三了，你们别在外面耽误太久，还是回学校去好好看书吧！”
蒋杏珺看见他一脸送客的表情，内心叹息一声：今天，并不是个告白的好日子。
出了秦家的门，上了回校的公交车，贺奕就抱怨道：“靠，老大现在变得这么重色轻友！”
“什么重色轻友？！”蒋杏珺捕捉到了敏感词汇。
“没什么！”贺奕擦了擦鼻子，吐槽道：“我是瞎说的，老大他根本没把咱两当客人，只当我们是送快递来着。”
可是车还没到学校，贺奕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杨沁心打来告的状：“班长，我们宿舍出事了……”
挂了电话，贺奕立马打给了秦浚生，再一次告了状：“老大，林薇她和姚怡辰闹起来了……”
蒋杏珺听得是云里雾里，贺奕一挂电话，她就忍不住问道：“老大好好过个生日，你怎么把林薇和姚怡辰吵架的事告诉他？这不败坏他过生日的心情吗？”
贺奕神秘地笑了笑：“你不知道，老大跟我打过招呼，关于那位小姑奶奶的事……就是半夜三点出的事，我也要在十分钟之内通知他！”
“什么小姑奶奶？！”
蒋杏珺脸色一白。秦浚生关心的是姚怡辰，还是林薇？
“林薇呗！”贺奕大言不惭道。
除了这位小姑奶奶，秦老大还关心过哪个女生吗？
***
与此同时，听完了贺奕的电话，秦浚生回到了卧室，随手扔了桌上的一支笔。
秦珊珊听到里面的动静，敲门走了进来，只见屋子里到处都是墨水——好好一支德国产的派克，被摔得七零八落，墨水都沾满了墙面。可见秦浚生发的火有多大。
“哥哥，你怎么了？谁惹你了？”秦珊珊吓了一跳，今天可是他的18岁生日，哥哥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没什么，你跟妈说一声，今晚我要回学校一趟，客人就让他们到点各自走，我恕不奉陪了。”
秦浚生脱下了西装，从衣柜里翻出了一身一中的校服。
——姚怡辰居然把林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给烧了，这可是林薇的一片心意，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 033 初见
出校门直接打车去秦家, 林薇刚到了目的地，一下车却和秦浚生打了个照面。
她还没来得及喊一声浚哥，左手一紧, 车门一开，秦浚生光速把她塞回了计程车里, 同时自己也跨了进来，和她挨着坐在车后排, 丢给计程车师傅一句话：“去一中。”
计程车师傅当然十分高兴, 这一趟一中拉了个来回, 十分不亏。
但林薇的大脑在宕机。谁能告诉她：本该是寿宴主人公的秦浚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林薇音量渐弱：“浚哥，你怎么来了车站？”
她还察觉到他很不冷静，很不理智, 某人的这点情绪实在是瞒不住她。
秦浚生瞥她一眼, 沉声问道：“你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是不是一本相册？”
“咦, 你怎么知道？”林薇：难道我的身边出了奸细？
秦浚生道：“贺奕说了, 你和姚怡辰在宿舍吵架, 起因是姚怡辰烧了你要送给我的礼物。”
“……”
林薇：奸细竟然是我们班班长！
她看见他的手腕搭在裤子上，穿的是一身校服，但周五晚上返校, 明显不是去学习的。难道他是想收拾姚怡辰去？
她立马解释道：“我的相册不值几个钱的，我刚才也教训过姚怡辰了。等到周一上课，我会把这件事亲口告诉徐老师, 让徐老师好好批评教育她一顿！”
林薇：寿星您悠着点, 咱们凡夫俗子的这点破事, 就不劳烦您大驾了！
秦浚生不紧不慢道：“姚怡辰是冲着我来的, 我昨天让贺奕给她带了句话，让她带着礼物滚蛋，她才会把火发在你的身上。”
原来她是无辜躺枪者，姚怡辰这脑回路也太坎坷了些！
林薇叹息一声：“浚哥，不管起因是什么，我真的不想破坏你过生日的好心情，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你的事对我来说，都不会是小事。”秦浚生很认真道。
“……”
林薇眨眨眼睛：不是小事，难道你当做了头等大事？
***
到了一中，一下了车，秦浚生就直冲保卫科而去。
从学校门口走到保卫科科室，短短几百米间，秦浚生接连打了三个电话，分别给徐老师、王校长和保卫科的科长。
他总结下来只有一个要求：调看今晚1班班级内的监控，抓住姚怡辰行窃的把柄。“扫荡一班的宵小之辈，给学生们一个清净安全的学习环境。”
林薇跟在他的身后，听到他说的这些话，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无限上纲上线——
在秦浚生嘴里，校花姚怡辰已经是害群之马，是万恶之首，是祸害整个1班的不良风气源头。
如果他不能把这一股姚风邪气给震慑住的话，那么1班的班风将会受到重大负面影响，甚至影响到高考升学率。
……
林薇：再说下去，我相信你能胡诌说：姚怡辰能摧毁一中的百年名誉？
事实证明：全校第一的学霸开口就是硬道理。
秦浚生没费多少口舌，徐老师同意了，王校长也同意了，保卫科的科长也同意：调看今晚1班班级内的监控，抓住姚怡辰对同班同学行窃的证据。
……
五分钟后，林薇走进了学校保卫科室，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且调取出1班的录像。
一中每个教室里都有一个全景摄像头，12小时保持开机状态。工作人员把时间调到了下午的6点，一阵快进后，林薇看见了自己和姚怡辰的背影。
起先，她们两都站在教室后面出黑板报，姚怡辰手中挥舞着一个小本本，时不时张嘴说几句话，而她站在板凳上，举着左手全神贯注写板书。
到了6点15分，姚怡辰路过她的课桌，瞥见了她的书包，最外层有一本红叶相册。封面是一行字：【祝秦浚生18岁生日快乐！】
接下来，林薇看见了诡异的一幕：姚怡辰的五官瞬间扭曲了起来，她盯着相册封面看，露出了非常狰狞的表情。
明明教室里的灯光很明亮，姚怡辰的脸色却阴森森的，她伸手拿过这一本相册，塞进自己包里，前后过程不过五秒钟。
林薇不由打了个寒颤。原来无端的嫉妒和仇恨，能让一个美丽漂亮的高中女生，变得如此的面目全非。
“这段录像我想拷贝下来。”秦浚生开了口，保卫科的工作人员立马配合。
走出了保卫科，秦浚生当仁不让，将第四通电话打给了当事人——姚怡辰。
***
几分钟后，姚怡辰出现在操场上。她是一路跑步过来的，身上的汗水都湿透了衬衫。
秦浚生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她每个字都听了进去。她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都没敢带小跟班。
可万万没想到，她没带小跟班，秦浚生还带着个小跟班林薇。
看着这两人站在一起，姚怡辰的心里一下子沉了下来，她几个月之前的预感真的实现了——秦浚生有心上人！
许久没来学校操场，秦浚生的样子和半年前相比，没有太多的变化，他比教导主任还严厉道：“姚怡辰，你给林薇道歉。否则今天就是你在一中上学的最后一天。”
姚怡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林薇也吓了一跳。她们都没想到：秦浚生能上纲上线到这个地步。
姚怡辰很快反应了过来，她咬紧了牙关，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眼神却是埋怨到了极点：“秦浚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小题大做，小心眼故意报复我！”
“几个月前，我只不过是看你得了白血病，开了几句玩笑话，你竟然记恨到现在，你还算不算男人啊？！”
林薇：只不过是白血病？！
你竟然在一个白血病人面前，居然说这是小题大做？！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秦浚生面前，骂人是她的专长：“姚怡辰，你脸不要可以捐给别人！浚哥不幸得了白血病，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你却带头嘲笑他是没毛的猴子！”
“你这行为比落井下石还可恶，简直是杀人诛心的行为！浚哥不该恨你吗？我都替他恨你！”
“浚哥不收你的礼物，你却烧了我的礼物报复他，在学校里面偷东西，你这脑子不要也可以捐了！”
“浚哥说得对，你最好滚出一中，我们一中容不下你这一颗老鼠翔！”
……
姚怡辰居然被林薇骂哭了。
鬼知道林薇哪里来的骂人战斗力，彪悍的堪比宿管大妈。
她哭的十分伤心，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好像她一哭她就是个受害者，别人都在欺负她似的！
操场上有几个晚上训练的体育生经过，看了他们几眼，都对哭哭啼啼的姚怡辰投以同情之色。
但林薇理都不理姚怡辰的眼泪，她主动牵起了秦浚生的手，走向了操场外面：“浚哥，这人屡教不改，可以判处无期徒刑，咱们别跟脑子进水的人一般见识！”
秦浚生跟在她的后面走，看着她一脸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低笑了声。
再看了看彼此牵在一起的手，没吭声，但紧紧反握住了她纤细的指节。
这个成人礼，确实过得很难忘——他居然被薇薇小姑娘给保护和心疼了？
***
出了校门，秦浚生才松开了林薇的手，他把保卫科的这段录像发给了王校长和徐老师——让他们自己看看，教出了怎样一个学生，这究竟是不是一只害群之马。
他刚才已经给过姚怡辰最后的反悔机会了。事实证明，她偷窃东西，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么他就让她深刻领会到什么叫：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
做完了这一切以后，秦浚生继续牵住了林薇的手，和她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浚哥，姚怡辰会受到怎样的处罚？”林薇还在义愤填膺，恨不得再去骂姚怡辰几句。
“先停课在家反思。如果姚怡辰她还要脸的话，会自己申请转学或退学。”秦浚生解释道。
“姚怡辰真的会退学吗？”她真的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
“从盗窃行为上来说，顶多是个严重警告处分，但姚怡辰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她既然挨了处分被全校通报，就不会回来上课。”秦浚生深知这一点。
“那退学以后，姚怡辰的高三怎么办呢？难道她会放弃高考吗？”林薇想象不出来这个结果。
秦浚生扬了扬眉：“转学对她家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姚家本来想让她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走的就是出国的路子，所以姚怡辰的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上高三对她来说就跟玩一样，她还把不良的风气带到了班上来祸害你。”
林薇点了点头。姚家人打算好姚怡辰，转学也好，送出国也好，关他们两个什么事？她就不用考虑那么多。
只不过，浚哥怎么一直牵着她的手呢？
他好像是下意识这样做的，笔挺的背影给人以一丝不苟的印象，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可她不能真的任由他一直牵着往家走，于是停下了脚步， 拽着前面的秦浚生也停了下来。
秦浚生回过身， 微微皱起了眉头，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不走了？林薇只好提醒道：“浚哥，你想回家的话，坐公交车打车都可以？”何必拉着她的手一直往家走？
“我今晚只想陪你走一走。”秦浚生不假思索道。
他不希望18岁的成人礼就这样过去，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留下来。
***
夜深了，秋天晚上的雾气很重，公园景区内都是层林尽染，万山红遍，静悄悄的没有一名游客。
秦家五层小洋楼在景区内的别墅区，秦浚生一味坚持自己走回去，林薇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5公里的距离，其中有3公里是景区内的路，但她刚进了风景区的大门，眼镜片子被雾水给弄糊了起来，她只好抽出了手，摘下眼镜，用校服袖子擦了擦镜片。
不经意间，再看向左边的人时，林薇心中一动——瞳孔中散开的灯光，像是给秦浚生的周身轮廓遮挡上了一层纱布，给了她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身穿校服的英俊少年，挺拔的背影，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一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了？”秦浚生注意到了她的走神，停下来等了等。
灯光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一路蜿蜒而下，长而微卷的睫毛上，都沾染了透明晶亮的露珠。
“那个……”她结结巴巴问了个问题：“浚哥，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在我没有给你捐献骨髓造血干细胞之前？
我是不是已经遇见你了？
否则不会这么熟悉？
“……”
秦浚生想：她终于记起来了？
林薇还绕着圈子看他，变换着角度看他，就是不戴上眼镜看他。
这点印象实在是捉摸不透。但她很笃定道：“浚哥，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秦浚生好笑道：“一中就这么大点地方，几千号学生，走在学校里总是能碰巧遇见的。”
“不是那种普通的见过，我记性一向很好的，不会随便忘记每一个和我说过话的人。”
林薇托腮沉思道：“但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我戴上眼镜对你没什么印象，脱下眼镜反而有一点印象。而且……我是看着你的背影，想起了什么很模糊的画面。”
“去年期末语文考试，你坐在哪个班？”秦浚生看她努力回忆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你是说去年期末文理分班考吗？”林薇下意识回答道：“我分到了7班考场去，好像坐在最里面那一排。”
“我也分在7班考场，坐在你后面两排的位置。”秦浚生坦坦荡荡道。既然都说到了这份上，干脆直接说出来。
今天是他的18岁成人礼，总该直面一些感情上的问题。
比方说，他惦记了很久很久的一见——/依一y?华/钟情。
“……”
林薇瞪大了眼睛，她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大雪茫茫的期末，那个校服少年牵着她走回了女生宿舍，但她高度近视，只看清楚了他的背影！
难怪她从一开始就觉得：浚哥好像挺自来熟的，原来他们真的见过？
病房里的照面并不是一次见面，他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做外人看待，因为他都记得那一切。
都怪她记性不好，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你是去年期末踩坏了我眼镜的那个男生？！”顿了顿，还有一件事：“那一副什么进口雾霾蓝的眼镜，也是你送给我的？！”
秦浚生看着她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道：“林薇，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踩坏了你眼镜的路人甲，所以你考完数学以后，连一个回头招呼都不打？”
那一天，但凡她回个头，但凡她走过来问一句同学你是谁，他可能就上去搭讪了，她可能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
林薇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浚哥，其实那天吧，我数学考的极差，期末题目是你们班孙老师出的，最后几道大题我都没做出来，心情很不好，只想着回宿舍去发泄一顿。所以压根没……没想起来跟你打一声招呼。”
秦浚生：“……”
他猜也是这样，考完数学，她闷着头冲出了教室。
只是可惜，差了这一点缘分，他没能在人生中最健康最风华正茂的17岁，牢牢牵住她的手。
“薇薇，去我家吃一碗长寿面吧，吃完我再让司机送你回校。”事到如今，他也不想计较什么，只想这个夜晚有她在身边陪着，那就比收到什么生日礼物都幸福。
林薇脸上一红，点了点头，她都不好意思再拒绝他的好意，只是空着手去他家过生日，实在是说不过去？
“等会儿，浚哥，我摘一片枫叶！”
她发现路边有一棵枫树，踮起脚尖摘了一片，还解释道：“我本来打算做一本红叶相册送给你的。在古代红叶是传情用的，我也想效仿古人，传递友情给你。”
“红叶传情？”
秦浚生摸了摸下巴，他怎么感觉这“情”是爱情的意思？并不是什么传递友情？
林薇嗯了声：“你喜欢什么诗？我可以把诗题在红叶上。”
秦浚生不假思索道：“就温庭筠的那一首山月不知心里事，那是我去年期末理解错了的一道题。”
“……”
林薇手一抖，红叶都掉落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什么，连呼吸似乎都要忘掉。
她记得第一次翻开他的高一数学笔记时，里面夹藏有一张洋洋洒洒的情书，上面第一句写的是：【山月不知心里事，你念这两句诗的样子很美。】
他还狡辩说这是一首读后感，没有任何要送的对象，可她看上去明明就是一首情诗？！
他还在骨髓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前，跟她开玩笑说：你保管我的情书吧，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送出去的……
莫非……
浚哥写情书的对象，其实是……她？！
作者有话说：
薇薇意识到浚哥喜欢她了。
她还没开窍，但是已经意识到了……_(:з」∠)_
◉ 034 月考
林薇吃完长寿面回到203宿舍, 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多。
舍友们都从图书馆自习回来了。三小只后知后觉：原来我错过了这么多精彩的八卦内容！
汪夏捶胸顿足道：“你吵架怎么不叫上我？我是专业选手，不把姚怡辰骂到自闭我就学小狗汪汪叫！”
付心田气势汹汹道：“走走走，咱们再去402宿舍理论去, 203的姐妹们决不能丢了场子！”
林薇一把拉住了付心田：“浚哥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姚怡辰盗窃我东西的录像, 他交给了徐老师和王校长。姚怡辰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一中了，你们就放心吧……”
谭倩汐透过现象看见了本质：“秦浚生发火很正常。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居然被姚怡辰给毁了。换做是我的话, 我肯定也不会饶了这个二百五。”
她拍了拍林薇的肩膀：“从这一点来看, 秦浚生是个真男人, 他对你也是真心的在乎！”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直到今天晚上，她才真正意识到秦浚生喜欢自己。
他们很早就相遇了，甚至是一见钟情……这是怎样的一种机缘巧合？
林薇实在不敢想象：“浚哥可是一中的校草，全校女生都喜欢的男神, 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除了和他骨髓匹配之外,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主角光环, 充其量只是个勤奋刻苦的路人甲而已。
“他怎么不可能喜欢你, 你也不差啊！”付心田随手摘下她的眼镜, 捧着她的脸蛋看来看去, 点评道：“看看这瓜子脸，这大眼睛，这长睫毛, 这秀气的小鼻子，你长的这么甜，我是男生我肯定第一个追你！”
“我长得很好看吗？”她对颜值也没啥概念。好几年没看电视剧了, 不知道最近流行什么审美？
宿舍三个姑娘都是看惯了她不戴眼镜的样子, 所以点评的都比较中肯。
汪夏道：“你是网上最受欢迎的那种甜妹脸。范冰冰已经不流行了, 王冰冰才是永远滴神！”
谭倩汐附和道：“就是天天戴个黑框眼镜, 穿着一身丑不拉几的校服，土气封印了你的颜值。”
林薇自我怀疑中：“不对啊，外婆说我长得没啥福气相，难道我这长相算好看的？”
“什么叫福气相？”三小只不理解。
林薇形容一下：“年画娃娃上的那种，厚厚的长耳坠，又大又圆的脸盘子，还有一双圆圆的眼睛……”
她几乎是反着长的。耳垂小而薄，脸型短又尖，只有圆圆的大眼睛这一条，才符合外婆嘴里的“福气相”。
众：“……”
外婆带大的孩子审美不可取！
林薇觉得美女应该是年画娃娃，可现在流行的是芭比娃娃！
***
但不管怎么说，林薇不打算现在就谈恋爱。
在她看来：高中三年是用来读书的大好年华。至于有人喜欢自己，还是没人喜欢，这都不是重点。
在她漫长的人生计划里，爱情总归是大人的事，谈婚论嫁也是25岁以后才会出现的话题。从没想过这么早，这么简单，爱情就降临在身边的说。
有人喜欢，固然欢喜。
没人喜欢，好好自爱。
喜欢与不喜欢，都不是目前生活的主旋律。
总言而之，她不会因为“学霸校草喜欢我”这件事，就耽误了学习，反而会把这个甜蜜的发现，当做学习的动力之一——
浚哥是北大保送的学生，只要他的身体恢复，就一定能上北大。
她没有任何保送的资格，就实实在在考进去呗！
***
再说回姚怡辰的事——她作死作的十分可以的。
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上，王校长站在全校师生面前，通报批评姚怡辰的警告处理。当天下午，徐老师就收到了姚家人的退学说明书。
这一份退学书上说：姚怡辰已经通过了雅思考试，打算年末去澳大利亚念一所语言学校，明年申请上墨尔本大学。于是她自愿放弃高三的学习，提前去上语言学校。
姚家人在北方某省做煤矿开发生意，是个暴发户家族。姚怡辰是家里的小公主，有了家族做后盾，她可以用退学来保存颜面。
在这一点上，林薇实在是很羡慕她。
她上辈子遭受打击差点退学后，人生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浑浑噩噩度过了一辈子。
姚怡辰退学一事，还在班上起了不小的风波。通过这件事，人人都看了出来：林薇才是咱们班上真正的大佬。
姚怡辰惹了她，连姚家小公主都无法在学校呆下去。你们说：林薇背后的势力该有多大？
也有个别知道内情的人在暗地里叽叽喳喳：浚哥把姚怡辰赶走了，这下他该熄火了吧？
都怪姚怡辰自己作死，居然把林薇送给老大的生日礼物给烧了！
大家心照不宣总结一句话：惹谁，都不要去惹林薇！
***
九月份的尾巴快要结束了，距离国庆放假还有一周，学校里的大事还剩下最后一件：月考。
作为本市的王牌重点高中，一中的月考卷向来是由本校老师亲自出题，而本校好几个老师都是本省高考命题组的组员。由他们出的月考题，难度质量都接近于历年高考的水平，因此谁都不敢小瞧了这场考试。
月考的时间安排在9月27-28日，考完才放国庆三天假，成绩单都要带回家由家长签字。
对林薇来说，除了准备本月月考以外，她还要复习古诗词，好在国庆期间去南京参加诗词大会的线下海选。所以，她花在学习的功夫，得比一般的高三学生还要刻苦。
刻苦到什么地步呢？
这么说吧：她的身体都快支撑不住这么高强度的学习了。
有一天中午，她跟沈柯言买了一样东西：万通筋骨贴。
这是学长学姐们教给她的小技巧：写作业太累了，身体实在熬不住了，就贴膏药缓解身体上的疲劳。
自从九月份上学以来，每天十几个小时的伏案写作，让她的腰肌劳损，肘关节疲惫不堪，右手开刀的部位还时不时隐隐作痛。这些身体上的不适，只能通过用药来解决。
她也会去医务室检查身体。医生说：要多休息，别太累别熬夜。要不然小小年纪容易落下病根等等……
可是这句话和现实结合不到一块去，约等于一句空话。
一中高三年级20个班，除了两个艺术体育特长班之外，每个班的学生都在苦哈哈熬着、受着、累着。
每个学生案头的卷子都叠成了小山，保温杯里泡着苦丁茶和咖啡，下了课再吃纽崔莱等保健品补补脑。大伙都心照不宣：不学到凌晨不睡觉。
没有学习天赋的学生——就要比拼谁才是勤奋型后天选手。
偶尔，林薇也会跟三个舍友吐槽道：“说不定高三体检的时候，咱们一中的学生进去医院一查，个个都是腰间盘突出、腰肌劳损和脱发型病友。”
“到时候一个个学生都体检不合格，那么一中的学生都没资格参加高考。”
三个舍友听到这句话，给她冠以【地狱笑话吧吧主】的荣誉称号——薇薇，高三的学习生活既然已经这么艰苦卓绝，你丫的就别讲这么阴森森的冷笑话了！
很快熬到了月考开考这一天，林薇反而感觉一阵轻松。
9月27日一大早的，语文开考前，她换了身上的几副万通筋骨贴，带着一股麝香冰片味上了考场。
高三第一次月考——现在开考！
***
次日，考完最后一场化学副科以后，林薇就奔回了宿舍，裹上被子开始补觉。
一觉醒来，她接到了班长贺奕的通知：语数外三门成绩已经出来了，让大伙去班上等任课老师发成绩单。
回到教室的时候，班上叽叽喳喳的一片。同学们谈论的中心还是集中在数学这一门上——孙老师负责出的月考题，附加部分实在是太难了！最后几道题都是什么鬼？！
林薇同样也是忐忑不安，她最后几道附加题做是做出来了，可是考试时间实在太紧张，都没来得及检查一遍。就怕自己的思路是错误的，那么一道题15分全部扣光光。
不一会儿，孙老师来到了教室里，整个班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他手中的那一叠卷子看。
该来的总会来的，同学们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孙亦卓戴上了眼镜，按照分数从高到低，从第一张卷子开始报成绩——
“陈胤伟，189分。”
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啧啧惊叹声——
数学课代表陈胤伟牛逼啊！这么难的卷子，他都做到了这个天文分数！真不愧是本省奥数竞赛银牌得主！
“贺奕，179分。”
班上同学摇了摇头——这就是断档差距吧？
数学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居然差了十分。其余的学生不用说，都是这个分数以下。
接下来是全班第3-10名的数学成绩。分数已经降到了170分的档次，但是仍然没有报到副班长蒋杏珺的名字。
蒋杏珺这次月考数学考得不好，她也早就有了预感，一直坐在座位上闷闷不乐。无论谁来跟她请教数学题，蒋杏珺都只回一句：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倒是第11名，让全班同学都出乎预料——
“林薇，165分。”
孙亦卓不紧不慢报出这个分数。
其余49名同学都沉默了——谁？！林薇？！165分？！
其实别说他们沉默了，连林薇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的数学成绩，可是常年徘徊在120-130分这个区间内，数学最高分只有135分——这165分是什么天文数字的成绩？！
孙老师说这是她自己考出来的？！
不会吧？
她数学成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但孙亦卓重复了一遍：“林薇，165分……快上来拿卷子。”
孙老师很淡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但林薇很不淡定，她的心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是喜悦的。
数学成绩哪怕进步一点点，对她这种超级偏科生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总体提高。何况是三十分的巨大进步！
她明明激动的都要晕过去了，还要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走上讲台领走了数学月考卷。
孙老师只象征性地表扬了一句：“林薇，你的月考成绩和上学期期末比起来，进步很大，希望你继续保持。”
“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用左手领过了卷子，下台的时候，连身体都在颤抖。
周围响起了各种不可思议的赞叹声——
“林薇数学怎么考的这么好？比期末进步了三十多分。”
“听说林薇在普通班的数学成绩没超过140的，她这次月考只是超常发挥吧？”
“超常发挥也很吓人啊，我们班谁能一个暑假进步三十分的？难道她在暑假期间上了什么大神补习班？”
“我觉得跟她用左手写字有关。网上不是说，左手写字可以开发左脑的潜能，提高思维推理能力吗？”
“那改明儿我也用左手写字，看看数学成绩能不能提高！”
……
全班同学都知道：林薇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都不错，她一直只有数学成绩是短板。
这一次月考，高分165，林薇连这一块短板都弥补上了，那么她的总分和全校排名会花落到什么档次去？
到了下课的时候，贺奕把全校成绩榜用幻灯片投影在黑板上。大家从上往下一看——
【林薇
学号：XXXX
总分：395
班级排名：10
全校排名：30】
众人纷纷感慨：林薇这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两个月进步了160名，还考进了全班前十名，光是数学单项就进步了三十分，林薇这是学神附体了吗？！
叮铃铃——下了课，一群学生心照不宣，全部跑去林薇的课桌前，想要请教她数学快速进步的秘诀。
“林薇，你是怎么一个暑假数学进步三十分的？！”
“你是不是在外面报了什么数学补习班，还是请了哪个老师做家教？”
“林薇，你是不是用左手写字，训练了大脑的思维逻辑？！”
她只是笑了笑，并不灌输什么学习鸡汤。
她哪里有什么好方法啊？不过是暑假期间一天都没闲着，勤勤恳恳跟着俊哥学数学而已。
在暑假两个月的时间里，秦浚生用了巨大的耐心，帮她把高中数学框架整体过了一遍，帮助她建立起了自己的知识体系。再一步步夯实基础……才有了今天的165分！
所以说啊，听一万句心灵鸡汤，都不如实实在在解开一道题有用。
天道酬勤：这才是亘古不变的学习秘诀。
想到这里，林薇快速收拾起书包，跟同学们打了招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大家回去好好过十一吧！”
她要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自己的秦老师！
***
离开学校大门，停车场里的那辆黄色法拉利格外醒目——何盈姿和秦浚生一起来接孩子放国庆节。
林薇背着书包，一路小跑跑了过去。法拉利里的秦浚生从倒车镜里看见了她匆匆忙忙的身影，立即走了下来——他主动伸出手，想帮她拿书包来着。
可在兴奋过了头的林薇看来，这个伸手的动作还有另一层意思，于是她不假思索展开双臂，紧紧拥抱了上去——
“浚哥，我数学考了165分！”
她半吊在他的身上呐喊一声，满满都是喜悦和感激之情。
“……”
秦浚生：咳咳咳。
这里是不是不太方便？！
◉ 035 医院
有个成语说得好：乐极生悲。
这个词放在放学后的林薇身上真是一点都不冤。
她被超高的月考数学分数冲昏了头, 居然用双臂拥抱了秦浚生，居然忘了右手还有开刀的伤，结果就是……预约明天早上挂号看医生。
回到秦家后, 右手和右半边胳膊连轴疼了一个晚上，晚饭都没好好吃, 连带着数学作业都没法做。
林薇只好提前睡下了，隔日一大早醒来, 何阿姨告诉她：“小浚陪你一起去市一院看医生。他今天也要去血液科拿上一周的骨穿检查报告, 你们两个正好顺路。”
林薇抓着面包的手僵住了：“阿姨, 市一院骨科排队等CT拍片的时间特别长，我不用人陪的。”
“多长时间？”秦浚生坐在她的桌对面。
林薇无奈道：“今天是节假日。我预约了早上挂专家号，再去CT室照相取片问诊……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那么上午我陪你去骨科等CT报告，反正血液科的殷医生下午才有空。”秦浚生不容置疑道。
林薇不愿意耽误他的时间：“一个上午就坐在医院椅子上等, 浚哥, 你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秦浚生：“不会。”
他不至于这点耐心都没有。
林薇还是有所顾虑道：“阿姨说, 你特别讨厌去医院看病。”他有重度晕血症的说？
“我都住院住了三个月, 还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的说法？”秦浚生自嘲道, 他早就习惯医院的一切了。
***
八点半到达了医院骨科, 林薇挂完了号，就去CT室外面排队等待叫号。
等候区的光线很充足，她挑选了一张靠空调的椅子, 放下书包搁在大腿上当桌子，开始全神贯注做英语作业。
秦浚生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他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 戴着口罩, 坐姿懒散, 目光倒是一刻都不离她的身上。
周围人来人往, 小孩的哭闹声和患者家属的叫骂声交织掺和在一起，几乎要把医院的楼顶都整个掀翻。只有安安静静写作业的林小同学，是这里最沉默的一道风景线。
秦浚生都很佩服她这一点：林薇怎么能无视周围的一切，随时随地写作业的？
林薇刚写了个完形填空，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以为他嫌这里吵，就拿出一对海绵耳塞丢给他：“浚哥，你要是嫌吵的话就戴上耳塞。实在不行的话，我这里还带了耳机，你听歌就行。”
她这是……在医院写作业很有经验的样子？
秦浚生戴上了左半边的耳塞，右边的耳朵靠着她，他只管听她的声音：“薇薇，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在医院写作业？”怎么看她在医院写作业，跟在家差不多？
“嗯。初三放暑假的时候，我外婆生病没人照顾，我就长住在医院里照顾她。”林薇头也不抬道。
秦浚生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沉，他垂下眼睫，有些在意道：“你以前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医院里写作业的？”
怪不得第二次在无菌病房外看到她，她能席地而坐写作业。简直是写作业的鬼才。
“嗯。也不算一个人吧，周围不都是人吗？”她可没有讲鬼故事的心情。
“没人陪你一起来医院看病吗？”秦浚生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才17岁，怎么心态锻炼得如此沉稳老道？
“不是大病的话，为什么要人陪着上医院？”她脑海里没有什么“家属陪护”概念，只不过：“浚哥，你究竟想问我什么问题呀？”他老是搭话，打扰到她写作业的说？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秦浚生咳嗽一声，慢慢收回打量她的目光。
可不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看向她——
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稍稍嘟起来的红唇……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但也不忍打扰这一幕。
她是那种书卷气质比甜美颜值还要高三分的学霸美少女。只要她专注于某一项事物上，她的眉宇之间再无旁骛，自然会告诉你什么叫一心无二用。
突然间，她弯弯的眉毛立了起来，左手停止了移动——这是她遇到难题的表现。
“浚哥，homogenous，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林薇指了指作业本上的一个陌生词汇。英语老师真的是越来越离谱了，高考词汇书上肯定没有这个单词。
“同质的，均匀的。”
他看见她抬起了白皙的脖颈，尖尖的下颌弧线非常精致。
“谢谢。”
林薇没注意他的凝视，继续埋头做英语阅读理解。
老师布置的国庆作业实在太多了，她和英语作业，今天必定有一个要在这医院里终结！
***
一直等到了十点半，医院大屏幕上的叫号终于轮到了【78号——林薇】。
林薇把英语卷子卷起来，郑重交给了他：“浚哥，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你在外面帮我看好英语作业！”
“知道知道。没人偷你的英语作业。”秦浚生打趣道。
他不但会帮她看好英语作业，甚至还趁着这会儿功夫，帮她检查了一遍作业，看看有没有错误。
……
不一会儿，当林薇出来的时候，看见某人正在对着她的作业本修修改改。
他苍白的皮肤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种如玉般的温润光泽来，眼尾带着一抹红晕，深邃的眉骨优秀到令人发指。
等候区角落里的一群女生也发现了这一点，正在组团疯狂花痴中——
“哇塞，那个写作业的男生超级漂亮啊！”
“戴着口罩都这么好看，他是不是某个网红明星啊？”
“拍下来拍下来，好好看啊呜！我发誓他比我家爱豆还要漂亮几分！”
“我想上去搭讪问问他是谁啊，太好看了，太美丽了，你们谁敢上去要微信号的？”
林薇：“……”
某人走在路上，原来是这么招桃花的？
可她自己也心跳快的过分，怎么都无法平息那种蠢蠢欲动的懵懂感觉……
——原来上帝在制造男人与女人的时候，就埋下了这么一个伏笔。让他们彼此深深吸引，却也彼此心理隔阂，于是才有了一句千古名言：问世间，情是何物?
她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走了过去，秦浚生看她回来了，不自觉摘下了口罩，想跟讲一讲这几道填空题哪做错……
电光火石之间，林薇一把抓住了他脱口罩的手，声音很不连贯道：“浚哥，别脱口罩！算我求你了，这里是医院！大庭广众之下！你要注意仪表！”
“……”
秦浚生：他脱口罩难道有碍市容瞻观吗？
林薇都急出了汗，她注意到角落里的女生们都举起了手机，想要拍他的全脸，说不定还要发到抖音微博上去。
好在秦浚生也是不拘小节的人，他拍了拍椅子，郑重其事道：“你坐下来，我跟你讲讲这几道英语填空题错在了哪里。”
“嗯嗯！”林薇咳嗽一声，故意坐在了他的左手边上，挡住了那几个女生偷拍他的角度。
偷拍小男神不成，几个女生都在角落里呜呼哀哉——
“原来男神都是有女朋友的啊，呜呜呜，名草有主了！”
“他的小女朋友看起来挺甜的，是不是所有男神都抵挡不住这一款网红甜妹脸啊？”
“人家小两口子看起来如胶似漆的，算了，我是没戏了，我宣布放弃勾搭男神……”
“啊啊啊，我也想有个帮我做作业的男朋友啊！”
林薇内心：欧耶！【计划通.jpg】你们不许偷拍我家浚哥！！！
***
秦浚生没察觉到林小朋友的一系列小动作，还在勤勤恳恳跟她讲解几道填空错在了哪里……
讲完了以后，刚好十五分钟过去了，轮到了林薇去拿片子，秦浚生盖起了笔帽，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走，我们一起去拿片子。”
林薇：“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去拿的。”
秦浚生坚持：“我也想看看你的骨头伤愈合的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林薇把拍好的CT照交给了医生去看，她和秦浚生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的，还是听医生解释道：“胳膊上错位的骨头都长得差不多了，再过半个月可以拆钢板。就是右手骨裂还没恢复好，还需要再休养两个月。”
林薇无语凝噎：两个月后，不就是12月份吗？这学期都快结束了……
她真的是半年都不能用右手写字。
***
离开了骨科，中午他们一起吃了个饭，休息到了下午两点钟，再继续进市一院血液科。
血液科是内科的一个分支，主要治疗造血系统的疾病。这里没有外科和骨科那么忙，但林薇一进去就十分提心吊胆，简直比自己做全身检查还紧张。
秦浚生来拿的是上周的骨髓液检查报告，他目前一个月进行一次骨穿，提取骨髓液，主要检查骨髓细胞和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数量等有没有异常情况。
一旦他的骨穿检查结果不理想，有复发的征兆，那么他随时都有可能回到那个无菌病房去。
血液科的主任殷医生接待了他们，殷医生是秦浚生的主治医师之一，还打趣了一句：“小浚，你这次来拿报告书，怎么带着妹妹来了？”
“她不是我的妹妹。”秦浚生懒得解释什么，只是牢牢扣住了她的手指。
殷医生知趣地不再问，他从一叠档案中抽出【秦浚生】的两份检查报告，一份是流式免疫分型检测报告，还有一份是形态报告检查书，骨穿检查的项目十分五花八门。
殷医生仔细研究了一下两份报告书，再说了一些话，大概意思是他的血小板数量和正常人差不多，血液也没有产生排异反应。可以说是最理想的白血病术后恢复状况。
下一步可以不打针了（秦浚生一直在打倍林妥莫双抗，这是白血病靶向药的一种，专门治疗淋巴细胞白血病。）建议把西药换成中药调理身体等等。
“我跟南京方面的医生沟通了下，像你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还是尽量少打西药，毕竟西药的副作用太大，以免影响以后的生育功能……”
说到这里，殷医生笑着望向他牵着的小姑娘——不是带妹妹来取报告书的话，那么只可能是他的小女朋友了。
林薇也建议道：“书上说，中药对身体的影响比较小，我看你身体恢复的很好，还是选择中药保守治疗比较好。”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校去读书？”秦浚生只问这一个问题。
殷医生道：“建议再观察一段时间。当然，如果你坚持的话……随时可以回校读书。”
……
出了血液科，林薇大大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她刚才紧张的快要发疯了，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真的很考验心态。
秦浚生倒是很轻松惬意，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上个月，他还去了北京协和医院，做了微小残留病和癌症基因检测项目，结果显示他丝毫没有白血病复发的征兆。
连北京协和医院的医生都说：这是神一般的白血病痊愈速度。而且以秦家的财力物力和医疗资源，他的生命安全基本上可以说是无需担心。
这次带林薇来取检查报告，他是想向她表明：我的身体很健康，不是你想象中的玻璃人，一碰即碎。
秦浚生一路牵着她的左手走向医院大门，他触及到她掌心里的汗水，不由得笑问道：“薇薇，你是不是以为，我的身体还是那一副病恹恹的情况？”
“浚哥，咱们不开玩笑。”林薇摆出一副严肃脸，道：“你先别想着上学的事，高三的学习……压力比高二大了许多，作业量也翻了一倍。你的身体才恢复了健康没几天，千万不能像我这样……天天熬夜写作业，你知道吗？！”
话音刚落，秦浚生闻到了她背后的麝香冰片味，顿时转移了话题：“你贴了止痛的膏药？哪里疼？”
“我说正经的，你先别想着去上课。”林薇：病人就该好好养病！别成天想着学习！
“是背疼还是腰疼？”秦浚生挑了挑眉，她自己爱学习爱的如痴如狂，却不准他回去上学？
他们两关注点根本不一样，脚步倒是很协调一致，携手并肩走向了医院大门。
倒是路过急诊室门口时，林薇忽然看见前方的电梯门一开，几个护士推着一个加护病床跑了出来，上面躺着一个全身烧伤的病人，纱布都在往外渗透着鲜红的血。
下一秒，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用左手拉过了秦浚生，踮起了脚尖，用横着的左边胳膊，挡住了他的眼睛——
“浚哥，别看！”
她记得何阿姨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有严重的晕血症，你看见带血的东西会晕厥。
“……”
这张带血的病床从他们身边经过。
林薇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也听到他倒吸了一口气。
等到护士们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她才放下了胳膊，有点后怕道：“你以后还是少来医院吧，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呢？”
话音刚落，秦浚生忽然展开双臂，将她搂进了怀里。
铺天盖地的温暖强势袭来，林薇僵在了原地，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几乎都要冲出胸膛。
耳边是他喃喃的话语：“薇薇，我真的没那么脆弱。下一次，还是换我来保护你比较好。”
他不是那个见到血就会晕厥的小孩子了，也不是个易碎品，不喜欢来医院，纯粹因为不喜欢这里的喧嚣吵闹。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
林薇：大脑死机中，无人接听，非诚勿扰。
秦浚生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这个怀抱。表情倒是很若无其事，好像抱一抱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还是一贯的慢条斯理道：“后天你要去南京参加中华诗词大会的线下海选，我和我妈一起陪你去。”
林薇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答道：“可是后天廖老师答应带我去南京参赛，你和何阿姨怎么跟我一块去呢？”
“没关系，我妈已经跟廖老师打过招呼了，后天早上，我们带你去比赛，她在家好好度假就行。”
林薇第一次登台参加比赛，他怎么能错过精彩的时刻？
◉ 036 比赛
【一中校规第五条：禁止早恋。
校规解释：随着身体生长发育的成熟, 15-18岁青少年体内的性激素水平在不断提高。
在荷尔蒙和激素的刺激下，青少年会对异性产生强烈的好感和好奇，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
但严峻时, 男女双方会在感性的驱使下，发生盲目且冲动的过度身体接触。这是一种很危险的逾矩行为。
女生尤其要注意禁止早恋。避免一步踏错, 后悔终生。】
出发去南京参加比赛前，林薇把第五条校规抄写了下来, 贴在了铅笔盒课程表的背面。
都怪昨天那个忽如其来的拥抱, 她一整晚没睡好, 翻来覆去想当时的一切，只觉得心脏小鹿乱撞怦怦跳。
可实在不知道——这样的“拥抱”和“牵手”，算不算是“盲目且冲动的身体接触”？
她没有任何感情经验，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一点, 只得起床把禁止早恋的校规抄写了一遍, 贴在课程表的背后。
这样算是一种自我警告：防止自己被某些不正当的早恋思想给冲昏头脑, 影响到学习成绩。
想想以往的日子里, 阻碍她学习的东西, 要么是贫困拮据的生活压力, 要么是同学老师的不待见，要么是内心深处对继父刑满释放的惶恐不安……
从来没有哪一条，居然和【早恋】这个词搭边的！
所以恭喜秦浚生——他晋升成为她学习上的最大障碍, 目前遥遥领先，甚至赛过以往种种压力之和！
这种障碍感还很特殊——
你无法去消灭他的感情，无法去否定他的存在, 无法去忽略他的目光, 甚至无法缓解他对自己的影响力。
只能尽量保持距离, 尽量不去想【秦浚生喜欢我】这件事。这样一来, 脑子里才没有进一步奇奇怪怪的想法。
林薇：早恋是吧？哈哈哈！
来跟我唱：本小姐才不陷进这种青春期荷尔蒙的泥潭里去！请不要小看我的自制力.jpg
于是抱着这种难以言说的微妙心情，她坐上了何阿姨的法拉利，去南京参加中华诗词大会。
同时书包里还塞了满满当当的语文作业——她打算用写作业来避免和秦浚生的过多接触，过多纠缠。
归根到底，她只是想当个正常生活的高三学生而已。
可是，浚哥和她抱了抱……他不正常啊！
***
法拉利到达南京广播大厦时，乍一看去，后台密密麻麻都是参赛小选手和他们的强大家属后援团。
所有海选小选手都是由家长或者指导老师带来参赛的。只有林薇是个例外——她居然是同校男同学和他的妈妈领着来参赛的，而且她的指导老师这一次也没跟来……
乍一看上去好奇怪。
好在没人知道这件事，她也就不计较了。
何盈姿跟导演组打了声招呼，先带着孩子去后台化妆——既然是中华古诗词大赛，那么每一位参赛小选手都要换古装上场，这也是比赛的看点之一。
进了更衣间，林薇先戴上了隐形眼镜，穿上一身小号的月牙白轻纱裙，何盈姿再帮她梳起发髻，插上金步摇发簪，戴上一双小小的白玉镯子，挂上香囊和流苏吊坠，最后耳朵上再点缀两颗小小的红豆——
一个古言小说中走出来的豆蔻美少女就诞生了。
第一个被萌死的是何盈姿本人，她的惊叹声回荡在更衣室里：
“薇薇，你换上古装，简直是倾国倾城的俏佳人啊！”
“阿姨也看过很多少女明星穿古装的，但是没有一个童星能像你一样，把古装穿的这么韵味十足！”
“小说中十七八岁的王府嫡女，也就你这样了吧？！”
林薇打哈哈：“阿姨，您谬赞了……”
是何阿姨古言小说看多了吧？什么形容词都往她身上套？她只觉得穿上这一套古装走路怪怪的？
何盈姿毕竟当过一阵子电影明星，就挑选演员这一点来看，她的专业眼光从不出错：“薇薇，阿姨实话跟你说，你身上最难得的是古典韵味。看到你穿古装的样子，能让人一下子进入了古典情境中。如果把你交给专业的电影导演好好指导一番，你在屏幕镜头前肯定大出风采！”
林薇一脸茫然：“是这样吗……”
韵味？古典情景？电影导演？
可是何阿姨讲的这些东西，她都听不懂呀……
作为一个把家里电视机当摆设的普通高中学生，她都两年没看过电影了。
也从来没想过当什么电影明星？
……
不一会儿，何盈姿牵着小姑娘的手走了出来。
秦浚生正在更衣室外面玩手机，听到开门声，他侧过脸，刚好看到古装美少女一枚。
那个总是戴着黑框眼镜的小姑娘，那个总是坐在角落里默默背书的少女，那个从来不引人关注的学霸女孩，一下子女大十八变，变的连他都几乎认不出来。
她的脸蛋小的可怜，她的眉毛如画一般，桃花粉面之间，双眼眸灵光一动，就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婷婷袅袅的诗意。
不仅是他被惊艳到了，周围也响起了各种惊叹声——
“这个小选手是谁啊？她长得好漂亮好甜美，难道是什么少女模特来参加比赛了？！”
“不光是漂亮啊，这一身古装搭配她的气质也特别好……不会是某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吧？”
“我猜她是个专业的古装COS选手，过来蹭诗词比赛热度的。”
“她肯定是某个网红小模特吧？不过海选光靠颜值是不够的……”
——结果因为颜值太高，众人还以为她是个来蹭热度的网红COS模特，根本对她的实力一无所知。
……
“浚哥，我待会儿进去比赛啦，你在外面和何阿姨一起等我的好消息！”
林薇还没察觉到他僵硬的表情，她跟导演组领了自己的选手牌号【30】，再跟秦浚生打了声招呼。
“薇薇。”秦浚生这才回过神来，却是哑然失笑：怎么连自己都不敢认她了？明明是彼此最熟悉的同龄人。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始终都记得：她是那个下雪天里，牵着他的袖子走了一路的5班小姑娘。
想到这里，秦浚生不由自主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鼓励道：“紧张的话就看向台下，我坐在第五排看着你。”
“嗯！”
感觉到他掌心里的温暖传递过来，林薇情不自禁笑了笑，再用左手理了理繁复的衣领，最后把受伤的右手和胳膊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下，深呼吸三下——
来，不要害怕，不过是背诗而已！
古诗词大会，我来了！
***
广播塔中心舞台上，灯光和摄影师早已经准备就绪。
本次诗词大会海选，四位评委都是来自南京大学古文系的教授，他们负责遴选出最有才华的少年们，甄别他们有没有资格前往北京参加央视诗词比赛。
第一轮海选，一共有30名小选手通过了选拔。选手们依次出场，先各自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我叫刘鹭，我来自福建厦门。我的参赛宣言是：在古诗词的世界里，没有谁比我更强大！”
“评委爷爷奶奶们好，我叫孙畅，我来自辽宁。我的参赛宣言是：古诗词大赛是我一鸣惊人的起点！”
“评委老师们好，我叫徐潞君，我来自上海……”
……
最后一名【30】号才轮到林薇，她朝前走了一步，朗声说道：“评委老师们好，我叫林薇，我来自XX市第一中学，今年17岁……我的参赛宣言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她参赛就是为了100万的奖金，那不就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吗？得老老实实承认这一点。
听到这句宣言，台下有个老教授打趣道：“这个30号小姑娘拿《将进酒》当比赛宣言，你得有李白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才华横溢，才压得住这句诗啊！”
接下来，主持人宣布了本轮海选的题目和淘汰规则：
“欢迎各位小选手从天南地北赶来，参加第五届中华诗词少年大会第一轮海选比赛！”
“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本轮比赛的题目是飞月令。”
“按照1-30号的顺序，每个小选手轮流说出一句带有【月】字的诗句，不准重复，犹豫时间超过五秒视作淘汰……”
……
听到这个题目，林薇就明白接下来要比什么了——所谓的“令”，就是古人喝酒时玩的一个文字游戏。意思是说在座的每个客人，轮流说一句带某字的诗句，最多不能超过7个字。谁要是说不出来的话，就视作是行酒令失败。
如果这个字是【花】，那就叫做：飞花令。
如果这个字是【月】那就是——飞月令。
这种古诗词接龙型的比赛，当然是参赛者顺序越往前越好，越往前越能说出别人没说过的简单诗句。
而轮到她这个30号的时候，前面29个人都说过带月字的诗句了，那么她的背诗难度就高了一筹。
好吧……
这种时候抱怨自己的顺序不好，那也没辙，上呗！
第一名小选手起了个头：“明月几时有。”
第二名小选手很快跟上：“月照花林皆似霰。”
第三名小选手犹豫了两秒，报出答案：“举杯邀明月！”
……
接下来的小选手们，都把什么“床前明月光”“海上生明月”“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之类的初高中诗句背了一遍。
第一次轮到林薇这个30号选手行飞月令时，场上还没有一名选手被淘汰，她也很快背出了一句：“燕山月似钩。”——这是李贺的《马诗》。
接下来是第二轮飞月令，简单的诗句都背完了，接龙难度开始上升，开始有小选手卡壳背不出来，也有人犹豫时间超过了五秒——主持人立即宣布淘汰。
所以说，这次的古诗词比赛，不光要考验选手们的背诗能力，还要考察他们的临场反应能力。
第二次行令，轮到林薇这个30号背诗时，场上已经淘汰了5名选手，她第二轮背出的诗句是：“忆君遥在潇湘月。”这是王昌龄的《送魏二》。
接下来是第三轮、第四轮……比赛到了第五轮时，全场已经背过了上百句带月字的诗句，淘汰了将近一半的选手。
可是本轮最终晋级的只有3名小选手，残酷的淘汰赛还在进行中，谁都不肯当下一个离开的选手。
到了第六轮时，初高中的古诗词已经全部清库存，就连诗经上的句子，也被小选手们背完了。
林薇只觉得这题蛮简单的，她还在不停地搜刮大脑中的库存诗句：“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嗯——张孝祥的《卜算子》。
到了第八轮，第九轮，一转眼的功夫，连第十轮都过去了，场上目前只剩下了5名小选手。
他们都在搜刮肚子里剩下来的几句带月的诗，同时祈求竞争对手早早卡壳，快点淘汰吧……
林薇还在气定神闲，她目前还没感觉到任何压力，唯一一次犹豫的是，自己准备好的一句“江村月落正堪眠。”被前面一位选手给背出来了。导致她思索了两秒钟，再给出了一句：“知君用心如日月”——轻轻松松闯过了第十轮。
这时候，场上的比赛速度一下子紧张起来。
本来三十个人比赛接龙，是几分钟背一轮。现在只剩下了5名选手，大约30秒，五个人就要轮番背一句带月的诗。比赛紧张到根本不给你任何思索的空挡，犹豫时间超过五秒立即下台，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松懈一下。
于是——
第十一轮，林薇：“马蹄催趁月明归。”嗯，岳飞的诗。
第十二轮，林薇：“一帘风月闲。”嗯，南唐后主李煜的词。
……
到了第20轮上，小选手们背的飞月令已经超过了300多句，接着第五名小选手淘汰……本轮海选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淘汰名额，其余的三名小选手就可以晋级。
这时候，每个小选手都表现出了吃力，唐诗宋词元曲诗经楚辞——大家真的再也想不出多少带月的诗词了。
只有林薇还在不慌不忙：“明月皎皎照我床。”曹丕《燕歌行》。
……
到了第22轮，来自上海的小选手徐潞君也卡了壳。
她最后准备的诗句就是曹丕的《燕歌行》“明月皎皎”这一句，没想到林薇同样想到了这一句。这一下撞车，她肚子里再也没有一条关于月的诗词了，只好宣布淘汰……
三名晋级小选手诞生。比赛现场响起了剧烈的欢呼声和掌声，几乎要把整个演播室的顶层给掀翻。
台下有个评委老教授还笑着道：“你们三个要不然再表演飞花令吧？花好月圆，真正是人生一大乐事嘛！”
林薇：这就更简单了嘛！
飞完月亮就飞个花吧，反正都是古诗词接龙，她在行！
于是三个小选手表演：轮流背诵含有“花”的诗句，这一次杀得是难舍难分，不分仲伯……
最终，三名小选手杀到了第108轮时，林薇以一句“飞花乱下珊瑚枝”结束了本场海选，力压其余两名劲敌。
她，在飞花令和飞月令两个项目上，同时获得了全场第一名。
◉ 037 成全
与此同时。
秦浚生坐在台下的第五排, 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上的林薇看。
两场行酒令比赛，他从头看到了尾，目光只锁定在林薇一个人身上。
她背的每一句诗, 她做出的每一个动作，她露出的每一个微笑, 他都没有错过一分一秒。
舞台上的林薇大方自信，优雅自如, 和她平时的谨小慎微性格完全不一样。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个内向、自卑、自尊心极强、还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
糟糕的原生家庭, 赋予了她小心翼翼的生活态度, 她一直像是河蚌里的柔软动物，外表背着厚厚的一层壳，不敢打开心防去展露自己的才华横溢。
可这样的她，活的实在委曲求全, 实在是明珠蒙尘。
只有站在舞台之上, 将最美最自信的一面展现出来, 大家才会发现：原来她是一块熠熠生辉的金子。
黄沙吹尽始见金。
他能在茫茫人海中对她一见钟情, 也是此生的荣幸之至。
……
不知过了多久, 广播塔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比赛已经落下了帷幕。
评委给小选手们颁奖的时候，林薇收到了最多的鲜花和赞美，连摄影师都不由自主给了她C位。
主持人非常能抓取噱头, 采访道：“林同学，你在飞花令和飞月令中都获得了第一名，请问你平常是怎么背诗的？”
“对我来说, 诗倒不是用来背的。”
林薇是个老实孩子, 她一五一十介绍起了自己的学习经验：“在我很小的时候, 我就很好奇：每一首诗的背后, 有怎样动人的故事，有怎样深刻的感悟。抱着这样的好奇心，我会去深度剖析每一首诗写作的背景故事。结果自然而然就记下来了。”
对她来说，每一首诗都是一个小故事。
有“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深刻隽永，有“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轮美奂。
只要发掘出每一首诗背后的美丽意象，那么诗句就永恒刻在了她的脑海中，成为她思想中的一部分。
现场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就连那些落败的小选手，都为林薇精彩的发言喝彩，输的是心服口服。
评委老师们都说：“这个小姑娘很不简单，别人是背诗，她是把诗句理解透了！理解到骨子里去了！”
“难怪她背飞花令这么轻而易举，因为她背诗的时候，脑子里就有无数个场景，她知道什么样的诗里会有花！”
……
颁奖仪式结束，秦浚生才回过神来，林薇已经去后台卸妆了。
他不由得取出手机，打开微信，编辑了一条消息：【薇薇，你表现的很好。我喜欢你，你能当我的女朋友吗？】
但编辑完短信，他随即沉默了——林薇才17岁，现在就谈情说爱，当他的女朋友，会不会对她的学业造成负面影响？
这个感情难题，他一年前就面对过。
去年期末一见钟情后，他始终难以忘怀那个5班的小姑娘。
青春期的憧憬，让他对她充满了各种美好的幻想，甚至期盼和她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
每次从5班门口走过，他都忍不住朝里张望，只为了能看她一眼，多想跟她说一句：林同学，我想认识你。
你知道，你背诗的样子很美吗？
可是后来，班上发生了几件事，打消了他的这种念头。
第一件事是姚怡辰喜欢他。
姚怡辰那时候是霸道总裁小说看多了，把他肖想成了什么鬼的霸总男主角，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来纠缠他。
一下课就给他写情书，到处打听他的兴趣爱好，走在路上都要碰瓷跟他撞一撞，搞得他烦不胜烦。
他严厉拒绝了好几次，难听的话也骂了几顿，可姚怡辰还是屡教不改，美其名曰：脸皮不厚，男神不爱……
她的学习成绩因此拉跨了下来，从前十名一下子滑落到了下游水平去。
对付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他不用给任何面子，只有一句警告：姚怡辰，你要是再来骚扰我的话，校长室请家长。
第二件就更倒霉了：副班长蒋杏珺也喜欢他，也耽误了学习成绩。
高一下学期全市篮球联赛，他偶然在篮球场上打跑了那几个四中的小混混以后，蒋杏珺就隔三差五迂回地搞各种巧遇邂逅，变着法子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她自以为把这种小动作隐藏的很好。可在他看来，那简直是明火执仗的惹眼。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偷偷给自己桌肚里塞玫瑰花的女生是她。那个会在篮球场上偷偷放一瓶红牛饮料的女生是她，那个悄悄举起手机，拍摄他各种角度照片的女生也是她。每次偷拍成功，蒋杏珺还会高兴整整一天。
蒋杏珺自从喜欢上他以后，再也没有考进过年级前十名，她也把心思分了一分放在他的身上，学习都摆了第二位。
关于蒋杏珺的事……他确实感到一些抱歉。
蒋杏珺的喜欢和姚怡辰还不一样——姚怡辰属于脑子发热型的冲动。蒋杏珺则是暗恋，是设法制造各种巧合和他邂逅……这让他连骂她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也明里劝说过蒋杏珺以学习为重，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单方面无意义的感情上。
他曾经直白地告诉她：“你的目标是考进清华大学，但是以你现在心不在焉的学习态度，到了明年，那是绝对考不进去的。”“都高二下学期了，你还是收收心思吧。我不应该是你关注的重点，别有事没事在我面前瞎晃悠。”
蒋杏珺眼眶一红跑了出去，哭了一泡眼泪，过了几天，她还是老样子……
可是无论付出多少感情，他都不会去回应蒋杏珺的，因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谁都勉强不了他去接受一个人，包括他自己。
……
鉴于这两件事，他总结了一个人生教训：既然喜欢一个人，那就不要在高中说出来，以免影响到她的学习成绩。
他也从林薇的高一班主任蒋建树那边打听过：林薇的理想是要考上北大药学系，所以她选择了理科，她要让全世界的每一个癌症病人都吃得起药。
——她是个心怀大爱的女生，她为了梦想付出了无数的辛苦和汗水，从来坚定不移，不会彷徨犹豫。
因此，他不该成为她前进道路上的阻碍物。
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暗恋了她足足一年，也克制了自己足足一年，林薇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得了白血病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在高三毕业后跟她表白：林同学，我非常喜欢你。
如果她能顺利考上北大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在大学里追求她。因为这样的一见钟情实在太难得了。
一个人一辈子，只能这么怦然心动一次。
错过了，就不会再有这么美的初恋。
可是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他得了白血病，生命垂危之际，她以另一种身份走进了他的生活里，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所能做的回报，就是给她上数学辅导课，满足她的生活需求，如此一来，她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去追求梦想。
好不容易努力到了今天，林薇的数学分数补上来了，她看见了北大的门槛，她考进了全班前十名，她还在诗词比赛上表现这么出色，终于扳回了命运的一局。
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打扰她的进步，让她为自己牵肠挂肚？
***
踌躇片刻，秦浚生干脆删掉了这条消息。
再一次，他把那句“我喜欢你”压回了心里，选择了成全。
现在说喜欢，还是太早了，她才17岁而已。
他会等她，一直一直等下去，等到她自己愿意开始这段感情为止。
***
出了南京广播大厦，旁边是著名景区秦淮河和夫子庙。
比赛结束后，何盈姿不着急离开南京，就在秦淮河畔包了一间贵宾包厢，给林薇庆祝诗词大会的旗开得胜。
两个孩子没点多少菜，都是何盈姿在张罗着南京的什么特产好，服务员就给他们上了一桌的鸭四件。
鸭舌鸭脖、鸭肫鸭心——这是老南京人最喜欢的下酒菜。所以秦淮河边有一句话叫：没有一只鸭子能游得过南京长江大桥。
林薇刚接了舍友的几通道喜电话，放下手机，她看见熟悉的鸭四件，就拿起筷子尝了尝——还是小时候熟悉的那个味道，鸭脖啃起来美滋美味，肉丝十分有嚼头。
“这是金宏兴的鸭子吗？”她一下子认了出来，国庆假期能买到正宗金宏兴的鸭四件肯定不便宜。
“薇薇，你连这里的鸭子品牌都能吃出来？”何盈姿吃了一惊。
林薇点了点头，她露出怀念的神色来：“金宏兴的百年老店离这里不远，我爸爸以前工作的医院，就在那家店附近。”
顿了顿，她再尝了一口鸭心，回忆往昔道：“在我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上班太忙了，下了班他们没时间烧饭给我吃，爸爸就天天去熟菜店买各种鸭子回家，我是吃着这个味儿长大的。所以南京当地的几种鸭子，用什么卤水卤出来的，我一吃就能吃出来……”
说到这里，林薇发现对面的两人有些怔怔出神，呃——在这种开心的日子里，讲这些老旧故事，好像有点扫兴？
于是她补充了一句：“金宏兴的味道没我小时候好了……”
结果更扫兴了……
她真不是啥会看场合讲场面话的人……
好在秦浚生和何盈姿都是会捧场的人，他们发现小姑娘尴尬了，立即捧起了她的话茬。
秦浚生把一碗没动过的老鸭汤放到她的面前：“薇薇，你要是喜欢吃金宏兴的鸭子，那我们走之前去金宏兴买几斤鸭子。反正明天你也不上课，今天不着急回去。”
何盈姿也道：“金宏兴的鸭子不正宗了，咱们去看看其他鸭子店的鸭四件好不好吃！”
“谢谢阿姨，谢谢浚哥。”林薇很礼貌地道谢。
她怀念的不是这里鸭子的味道，她怀念的东西……是自己永远都回不去的童年。
……
吃完了饭，何盈姿出去给孩子买鸭四件，林薇就在包厢里吹着空调写语文作业。
秦浚生陪着她一起写作业。但语文不是英语和数学，他没什么可教的，林薇的语文成绩甚至比他还好，所以他只有干看着的份。
察觉到某人一直盯着自己看，林薇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微妙感觉——他的目光不可谓不温柔，不可谓不热烈，只是这种温柔和热烈都太过于成熟，富含有某种早恋情愫，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接纳他。
只好自我催眠道：浚哥只是没事干，想看看高三的语文作业怎么写……才不是看你呢！
幸好老师布置了海量的国庆作业，让她怎么写都写不完。
不知过了多久，秦浚生终于转移了目光，他想起了什么，立即打开了手机刷微博和抖音。
早上的中华诗词大会海选视频，已经在各大网络平台上曝光了。虽然没有什么大V的炒作营销点击率，但靠着央视科教频道的推广，目前也有几十万的观看量。
评论区最多的留言是：30号林薇长得太美了！还有人求她的抖音号和微博号，说要关注小美女的比赛时间表。
秦浚生不禁摇了摇头，林薇明明是靠才华横溢晋级的，可是到头来，大家关注的还是她甜美可爱的一张脸——果然网络就是靠颜值吃饭的地方。
“浚哥，怎么了？”
察觉到他无奈的表情，林薇不禁停下了笔。
“没什么。”秦浚生想了想，问道：“如果有一天，你通过诗词大会比赛，在网络上出名了，你会怎么办？”
“这个么……上次我家发生火灾的视频，被人放在了抖音上，我算是出了一次小名吧，感觉生活上也没啥变化，所以我不太在乎这种事的。”
她想起自己那个“跳楼小美女”的绰号，还隐隐约约有些尴尬——真不知道被熏得灰头土脸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有人要你开微博和抖音号，让你去当网红，你会怎么办？”他循序渐进咨询她的想法，尊重她的意见。
“我上大学之前不会这么干的，你也知道的，对我来说学习最重要，我才不是当网红的料子。”林薇坚定道。
“我明白了。”
秦浚生：她是不想让比赛影响到学业。
他也会尽量避免——有人利用她的名声去搞网络营销。
叮铃铃——
一阵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是林薇的手机响了。
她用左手接了电话，秦浚生还以为是有人跟她贺喜来着，但仔细一分辨，手机里分明是个男声，听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语调根本不像是贺喜……反而像是在呵斥？
谁会打电话骂她？！
秦浚生意识到情况不对，警惕心提起，等她挂了电话，就忍不住问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我堂哥。”林薇没好气道：“他刷到了我比赛的视频，说我好好的学不上，在外面不知道参加什么活动，让我去他工作的医院走一趟。”估摸着她待会儿要挨训了。
“堂哥？”
秦浚生这才想起来：林薇有个堂哥叫程玉琛，他是南京中心医院的实习生。
在她受伤住院期间，程玉琛是唯一来医院看望过林薇的程家人，还支付了三万元的手术费。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程玉琛不想让林薇参加比赛？！
◉ 038 分量
南京中心某医院, 8号楼实习生办公室。
门一开，林薇背着书包走了进来，她打量了一眼堂哥,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兄妹二人许久都未曾见面，空气中有一股强烈的消毒水味道, 很符合当下陌生隔阂的氛围。
程玉琛穿着一身白大褂，里面套了一件黑色的衬衫, 脸上毫无波澜, 只是对着堂妹抬了抬下巴：“坐下来说话。”
林薇坐了下来：“上班的时间讨论私事, 不会打扰到你的工作考核吗？”
“我还在实习规培阶段，谈不上打扰不打扰。”
顿了顿，程玉琛拿出了一个iPad，播放了一段诗词比赛视频, 问道：“这个诗词大会是你自己要参加的, 还是别人叫你去参加的？”
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哥哥, 林薇不想把关系闹僵, 斟酌着开口道：“是我自己要求参加的。只要获得诗词大会的冠军, 就有100万的奖金拿。我觉得这件事很正常, 是我堂堂正正去自谋生路，没必要特意跟爸爸报备。”参加比赛也不需要监护人签字。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 是秦浚生发来的短信：【情况怎么样？你哥哥说了什么？】
林薇咳嗽一声，立马把手机关上，放进了包包里——
刚才她跟浚哥说了：我可以一个人应付堂哥的, 就让他坐在外面长椅上等自己。
“这一身古装戏服是你自己的吗？还是谁借给你穿的？”
程玉琛准确抓住了核心问题。他一眼就瞧了出来, 堂妹上台穿的服装比其他选手都要华丽。
光是她头上那一根真金白银的金步摇, 就是价值十几万的奢侈品。再加上这一身昂贵的服化道, 起码也要上万元才能租借到一天。
他还特意打电话给电视台的熟人问过：这个节目组并不提供演员服装，都是小选手们自带古装上台。
可堂妹每个月的抚养费只有800元——她怎么有财力租到这么贵重华丽的表演服装？
“不是我自己的衣服，是我跟同学的妈妈借的。”
她不知道堂哥在怀疑什么？难道他怀疑自己参赛的目的不纯吗？
“什么同学？”程玉琛打探道，他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在质问她。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林薇直视着他，吸了吸鼻子：“反正我参加诗词比赛，绝对不会耽误了学习。也请你带一句话给我爸，我从小没有跟他伸手要钱的习惯，所以上大学的费用，我会自己想办法凑的，也请他别耽误了我发财的好机会。”
她从来不喜欢遮遮掩掩，好像自己做事都见不得人似的，干脆把话直接撂开了说。
程玉琛稍微有些失神，面前17岁的小堂妹，眼中透露出一股聪慧无畏的神色。
她明显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打算。她是铁了心要参加比赛，所以才敢到这里来和他对峙。
“堂哥，如果你没其他事要说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这种话题，再留下来争论也没什么意思，林薇站了起来，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就在这时，程玉琛开了口：“我给你的班主任徐老师打了一通电话，徐老师说，你今天是跟一位男同学的家长来南京参赛的？”
“……”
林薇收回走向门口的步子，转身看着他。
四目相对，两双几分相似的眼眸中都有各自的暗流涌动。
她也不卖关子了：“哥，你就别兜圈子了，要问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做事从来问心无愧。”
程玉琛还真是有几个问题。
堂妹擅自参加诗词大会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他和二叔都不会随随便便过问她的生活。
但最大的问题是——她和骨髓造血干细胞的捐赠对象秦浚生，怎么走到了一块去？
***
下午刷到堂妹的比赛视频后，程玉琛就意识到这件事很不简单。
再打个电话给她的班主任徐老师问了问，才知道送她来参赛的女人名叫何盈姿，是她同校男同学秦浚生的妈妈。
秦家家大业大，连他这个在校大学生都听说过“秦秋云”三个字。福布斯中国前100位富豪排行榜上有他的名字，而秦浚生是秦秋云唯一的儿子，秦家的大公子。
徐老师还说了几句话：“林薇现在是秦家的养女了，何盈姿就是她的养母。”
“何女士人很好的，她对薇薇很尽心尽力，经常跟我们几个老师打招呼，让我们多多关照她。”
“林薇去南京参加诗词大会的一切开销，都是何女士包揽了下来。”
……
他二叔什么时候答应让秦家收养堂妹了？
再一问具体情况，徐老师说：是秦浚生的母亲何盈姿亲口说的：秦家已经收养了林薇。
这件事给他敲响了警钟：秦家明明是跟徐老师说了谎。他二叔从未把女儿的监护权转让出去。
那么问题来了：秦浚生和他的妈妈，为什么要撒谎说妹妹是他家的干女儿？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再一查下去，程玉琛有了另一个重大发现：这个秦浚生，就是妹妹几个月前拯救的那位同校白血病患者。妹妹用她的造血干细胞延续了他的生命。
他记得二叔说过这件事：秦浚生查出白血病没多久，妹妹特意跑到了南京来，吵着闹着要当中华骨髓库的志愿者，二叔根本没当一回事，随口就答应了下来。
后来，妹妹的HLA凑巧和秦浚生全相合匹配上了。捐献骨髓造血干细胞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二叔就答应了何女士，在同意书监护人那一栏上签了字。
按照他的想法，妹妹捐完干细胞，这件事就结束。可是几个月后，秦家怎么还和妹妹有联系？
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秦家设法收养妹妹——是不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是个医学生，在这方面的考虑自然比一般人复杂，由此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和堂妹的关系淡漠不假，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陷进泥淖里去。
……
林薇不明白堂哥的意思，他究竟在顾虑什么？
她听他讲了这么长一段话，核心疑点是：何阿姨说谎骗了徐老师，说秦家收养了她？
她不禁解释道：“哥，你想多了。秦浚生是我们学校数学第一名的学霸。是我自己想要去秦家补习数学的。何阿姨看我一个女生住在他家不方便，所以才骗徐老师说：秦家收养了我。高三开学后，我就搬出秦家了，目前住在女生宿舍里。”
何阿姨只是借口收养，让她安心住在秦家补习数学罢了，哪里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但程玉琛摇了摇头，他毕竟比堂妹大了5岁，考虑问题自然会成熟一些——
“你还这么小，还是个未成年人，没有父母的照看，也没有亲戚的帮衬，你知道这社会上有多少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禽兽吗？！”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秦家人绝对没有恶意！”
林薇再次强调道，她不是那种傻白甜，别人说什么她就相信什么。
“你自己的判断？那你说一说，秦家人故意接近你，究竟存的是什么目的？”程玉琛反问道。
“怎么是故意接近？明明是我自己想去秦家学数学！”林薇干脆把话给说开：“哥，你怀疑秦家人会对我做什么坏事？不妨直说好了。”
她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堂哥一向是个冷静慎重的人，今天却格外不淡定，肯定有猫腻！
程玉琛眉目稍敛，俯身与她平视，郑重其事道：“薇薇，你既然是那个秦浚生的骨髓匹配者，证明你的白细胞抗原和他全相合。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家人会拿你当什么看待？”
林薇怔了怔：“什么看待？”
程玉琛继续道：“别忘了，白细胞抗原匹配，是人体器官移植的主要标准。只要两个人全相合，那就说明，你身上的每个人体器官，都适合移植给那个秦浚生。”
……
原来堂哥是在担心这件事？
其实这个问题，她早早就想过了，甚至多次拒绝了何阿姨的收养。
从一开始，她都在防范着这件事。才不会让自己变成故事里讲的那种：沙特土豪的器官佣人。
“哥，怎么和秦家打交道，怎么保护好自身安全，我自己心里都有数。”
林薇的表情缓和了些：“秦浚生和何阿姨，他们都是希望真心希望我能过得好，所以他们才带我来南京参加中华诗词大会。”
顿了顿，她反驳道：“如果秦家只把我当做器官储备库看待的话，那么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抹杀我在社会上的存在感，这样一来，我消失了都无人过问，秦家自然会乐见其成。但他们的做法是完全相反的，他们带我来南京参赛，就是希望我将来能名扬四海，立足于社会。”
正是通过比赛这一件事，让她笃定了秦家根本没有拿自己当器官佣人的想法。
一个通过央视比赛出名的选手，一个古诗词大会的热门夺冠选手，秦家敢让她消失不见吗？
说到这里，林薇自嘲地笑了笑：“哥，如果我连他们都信不过的话，我也不知道我活在这世界上，还能信任谁。”
……
程玉琛深吸了一口气，立马站了起来，他知道堂妹连自己都不信任。
他还想说些什么话，但看堂妹垂眸的表情，很多话就无法说出口，也无法以哥哥的立场去劝。
——林薇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跟在他屁股后面要糖吃的那个小妹妹。
“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林薇第二次想开溜。
“你参加诗词大会，是担心自己将来上大学没有生活费和学费，是不是？”程玉琛追问道。
他知道二叔对堂妹根本不上心，程家几个子女的教育经费里，从来没有算上林薇的一笔开销。其余几个堂兄妹包括他在内，每个人都有上百万的育才资金。
“我的学费我会自己想办法凑齐。”林薇默了默，她手头紧张的厉害，连午饭都是省着吃。
可接下来堂哥的一句话，却让她瞬间出乎意料，简直比白天见了鬼还吃惊！
程玉琛的声音有些哑：“我自己攒了10万块，是准备给你上大学读研究生用的。原本我是打算等你高中毕业后，再告诉你这件事的。这样你无论去哪个地方上学，都不用整天勤工俭学。”
“……”
林薇瞪大了眼睛，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堂哥给她攒了10万元的教育经费？还是给她读大学和研究生的费用？
她有些不明白：“你还没上班，也没继承什么家族产业，你哪里来的十万元？”
程玉琛淡淡道：“我每学期都有各种奖学金拿，有些还是国家级别的奖学金，几年大学读下来，攒个十万还是没问题的。”
他是南医大全年级排名前十的学霸，每年拿几个上万元的奖学金，简直是小事一桩。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攒上学经费？”林薇眨了眨眼，她还是想不明白。
程玉琛叹息一声：“你妈两个月前刚坐牢了，她不可能支付你上大学的费用。二叔也不会认你这个女儿。以你的情况来看，好好读书，才是你人生的唯一出路。”顿了顿，他强调道：“我不希望你走上你母亲赌博的老路。”
“……”
林薇沉默了一会儿，重生之梦中，堂哥可从来没说过什么十万元的教育经费。
她还是要问一句：“如果我高三没有好好读书，也没有考上大学，那你还会给我十万元吗？”
“不会。”程玉琛斩钉截铁道。
他可以包揽她上大学的一切开销，但不会扶持她的整个人生。
***
最后离开时，程玉琛给她的告诫是：“高三是你人生的关键一年。在这一年里，不管你做什么，都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其余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次要的。”顿了顿，他扫了一眼她包里的手机：“包括那个叫秦浚生的男同学。”
“……”
原来堂哥刚才看到了浚哥发来的短信。
恋爱会不会影响学习？哪怕是她这样一心求学的人，都无法给出个答案。
林薇只好回复道：“我不会被秦浚生打扰了学习的，我保证不和他高三就……谈恋爱。”
这句承诺的分量有多重，她想，堂哥这种没恋爱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
走出了南京中心医院，对面就是浩渺的玄武湖，依山傍水的景象十分美丽。
被湖面吹来的暖风轻轻拂过面颊，林薇感觉全身很放松很惬意，连视野都开阔了不少。
秦浚生跟在她的左手边上，初秋的阳光下，他一脸认真地听她说完了刚才的兄妹谈话，都是关于器官移植的问题。
只不过，林薇故意没说最后跟堂哥承诺的那一句话。什么“谈恋爱”实在是太羞于开口。
“你堂哥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秦浚生的脚步顿住，眉梢微扬：“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你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好好注意防范每一个故意靠近你的人。”
当然——他和他的家人都是例外。
他一心一意只想保护好她，怎么可能把她当做人体器官库？
“我知道你们不是那样的人家，就算你的身体要移植器官，也不会把主意打在我一个大活人身上。”林薇敛了唇角，她一直觉得很抱歉，从前还以那样的心思去防备他和何阿姨。
这可能也是一种对富豪人家的偏见。总觉得他们干起犯法乱纪的事很容易，其实秦家也是老老实实生活在法律的秩序之下，还配合警察查案子的说。
“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请你和你堂哥放心好了。”秦浚生很清楚，一切事实都胜于雄辩。所以他想以行动来证明这一点：“回家以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警察局。”秦浚生斩钉截铁道。
他会打消她的一切顾虑——让她以后可以安安心心住进他家。
◉ 039 怀抱
第二天中午, 林薇从南京回来的下一站是本市公安局。
一般人进这种公安机关，难免会有些紧张害怕。但秦浚生完全没有这种心理包袱，他进警局跟回家差不多。
市局刑侦队长刘宝平亲自接待了他们两个。秦浚生单刀直入说明了来意, 要求警察方面予以配合。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刑侦大队给举报证人, 也就是她，提供一定的安全保障？”
刘宝平严肃的表情趋于缓和了些。甚至还对他们两笑了笑, 这样的群众要求可并不多见。
秦浚生一本正经道：“刘队长, 林薇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7年前, 她举报继父赵磊犯了伤人抢劫罪，如今还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赵磊就要刑满释放。而两个月前，她还遭受到了来自母亲林红亚的骗保迫害。你说, 等到赵磊明年出狱后, 林薇她的人身安全怎么能得到保障？！”
顿了顿, 秦浚生摆事实讲道理：“根据我国刑法第六十一条规定, 公安机关应当保障证人及其近亲属的安全。”
“林薇既是两件案子的第一证人, 同时也是赵磊和林红亚的亲人……她的身份这么敏感特殊, 所以我提出的这个证人保护要求并不过分。”
刘宝平点了点头，秦浚生说的实在很有道理。
他打量了一眼林薇，小姑娘是他7年前亲自接待的证人。
当时, 她还是个未满十岁的稚龄孩童。一晃眼间，她都长这么大了，出落成了个亭亭玉女的青春少女。
想到和这孩子的缘分, 刘宝平心有所动, 他郑重承诺道：“我向你们保证, 我们市局会加以监督, 防止赵磊出狱后报复林薇。”
林薇七年前大义灭亲举报赵磊，协助公安机关破了一起无头抢劫案，这是她身上的功劳。
根据相关法律的规定，他们当然要给林薇提供一定的安全保护，况且她还是个未成年人。
秦浚生还不满意，继续要求道：“刘队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从今往后，你是否能每个月亲自给林薇打一通电话，确保她还安安全全生活在本地？”
“怎么，你信不过我们公安机关的电子追踪能力吗？还是信不过警察管理不好刑满释放人员？”
说话间，刘宝平伸手拿过了茶杯。敢跟他一个老刑警讨价还价，这小子的心理素质极强，还真是有点意思。
“我不是信不过你们。我是担心赵磊和林红亚的幕后同伙心怀叵测，以后想趁机报复林薇，毕竟她可是协助公安机关破案的关键证人。我害怕有人想抹杀她的证人证言。”
秦浚生一五一十道。赵磊林红亚，这两个人八年前就狼狈为奸，还都和林薇的关系极为亲近。
刘宝平思索了片刻，这样的担心确实有些道理。谁也不敢保证说：赵磊和林红亚的背后没有其他同伙。
于是他应了下来：“我答应你们，我会每个月打一通电话给林薇，确保她还好好活着。”顿了顿，再加了一句：“直到我从这警官的岗位上退休为止。”
“谢谢刘伯伯！”林薇感激地鞠了一躬。
她刚开始还有些害怕，这样的要求真的强人所难。没想到，秦浚生这么轻松就和刘伯伯谈妥了。
刘宝平用手扶起了她，和蔼可亲道：“不用谢，说起来，应该是我们刑侦大队要好好谢谢你，抢劫案和纵火案，都是托了你的福，让你当了关键证人，警方才能迅速结案。”
“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都亏了刘伯伯您是……福尔摩斯在世！”林薇：拍拍马屁总是没错的！
“我哪里是什么福尔摩斯？”刘宝平笑了笑，他扫了一眼这秦家小子：“倒是你的这位男同学，他胆大心细，逻辑思维很强，心理素质也不错……小子，你以后想不想考警校？”他手上有很多不错的警官学校推荐。
“我考北大，和她一个志愿学校。”秦浚生不假思索道。
听到这句话，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后根。
“……”
刘宝平看了看秦浚生，再看了看林家小姑娘，一瞬间领悟了什么，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怪不得——上次他去秦家调查林薇的保险档案，这秦家小子会挺身而出，一力替她澄清纵火嫌疑。
原来——他们两个早早就有了情愫暗生。
****
离开了公安局，林薇才把小心脏给放了下来。
她长这么大，什么出格的事都想过，就是从来没想过和刑警队长讨价还价！
真是太太太刺激了！
刚才，秦浚生的言行也太恰到好处了，刘伯伯那样威武霸气的老警官，浚哥都能和他谈判得游刃有余，不卑不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再看了他一眼，悄悄给他一个感激的暗语——多亏有你。
秦浚生的表情倒是淡定自如，好像刚才和警察谈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早就习惯应付这样的场面。
察觉到林薇的注视，秦浚生的脚步放缓了下来，下意识牵住了她的手。
他们步行在通往停车场的人行道上，大马路周围都是车来车往，秦浚生不自觉让她走在了内侧，这样自己走在外侧，可以注意看过往的车辆。
“浚哥，你刚才跟刘伯伯谈那些事，你不害怕吗？”林薇很好奇，他的心理素质真的非比寻常。
“不害怕。刘警官以前去过我家，我知道他是个能听取群众意见的好警察。他不会拒绝我的合理要求。”
秦浚生：他不是无的放矢。其实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各种预案，见到了刘宝平应该说什么，怎样才能让刘警官心服口服答应帮林薇的忙，他都做了一番仔细推敲演算。
“浚哥，你是想让我放心住进你家，不再担心自己会突然消失，所以你才跟刘伯伯打招呼，让他每个月给我打一通电话，并不是因为赵磊的人身威胁，对不对？”
林薇收回视线时，和他肩并肩走在了一块。
浚哥昨天就说了：他会想办法让她和堂哥都放心的，秦家绝不会拿她当人体器官库看待。
秦浚生点了点头，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殊途同归，他的最终目标还是保证她的安全——
“薇薇，只要刘警官和你建立起了这种联系，你的人身安全自然会有保障。这样一来，别说是我家了，就是世界首富把你收养了，都不敢再对你起什么非分之想。”
林薇瞪了他一眼，假装嗔怒道：“我昨天就说过了，我知道你家都是守法公民。难道我活了17年，连这点辨别好人坏人的本事都没有吗？”
“我知道你会分辨是非……”
秦浚生的话还没说完，前方绿灯结束，红灯跳动了一下……忽然间，他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刹车声。
一辆大货车来不及停下闯了红灯，司机躲闪不及，车轮一个抱死失去了控制，车头迎面向他们撞来。
秦浚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险情，他来不及多想什么，喊了一句“小心”，下意识就把她抱进了怀里……
林薇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退后了几步，背后撞到了一堵墙，却被他牢牢禁锢在臂弯之间。
这是……
她被他壁咚了？！
……
大货车疾驰而去，带着司机骂骂咧咧的一句：该死的红灯——你们走路不看路啊！
林薇这才发现自己撞到的是公安局的宣传栏，这里是个四岔路口，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
最重要的问题是……她的额头上一片湿乎乎软绵绵的，还有温热的吐息声，这是他的……唇？
她下意识把目光朝上抬了抬，只见秦浚生的视线直勾勾地俯瞰而下，他的瓣唇就停留在意外发生的那一刻，怀抱紧紧搂着她的身子，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一种暧昧的因子在暗流汹涌，几乎就要喷薄而出。
秦浚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唇瓣的触感慢慢下移，不经意间划过了她的眉骨，留下某种温存的欲望。
林薇完全傻住。
她瞬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只记得列夫托尔斯泰说过：人世间有多少种心，就有多少种爱情。
这么暧昧的姿态，这么温暖的怀抱，她却不敢和他谈恋爱……这算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
同一时刻，秦浚生也在进退维谷。
他的眼中只有她的影子，嘴唇上的亲密触感，令他根本无法自拔。
林薇的眼眸中带着潋滟水光，他的心跳随着她的红唇起起伏伏，那鲜艳的色泽，令他无法抗拒她的温柔。
说不定，这是天赐良机，他们可以进一步发展关系？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暗了下来，嘴唇一路下滑，继续往下……想要在她的唇上烙下一个印记。
是他渴望探究她的心思，是他想要探究她的一切美丽。
……
但在这时，林薇看见他闭上眼睛，她反而瞪大了眼睛，所有的理智都在一瞬间归位。
察觉到彼此在做什么亲密无间的事，她立即推开了秦浚生，却看见他眼中侵染的某种欲求，失去了一贯的冷静理智。
不行的，不行的！
他们才不是那种男女朋友关系，接吻绝对不可以！
“浚哥，明、明天要开学了，我、我先坐公交回宿舍了！”
林薇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她别开视线转过身，迈开脚步，朝着前方的公交站台走去。
秦浚生紧紧跟了上来，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蹙起的眉宇中有一抹不甘：“薇薇，我……”
林薇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没有任何和异性亲密接触的经验，察觉到他想吻自己的小心思后，只有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浚生看见了到她的害怕，立即松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先去停车场，我让我妈送你回学校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坐车回去的。”
林薇：她不能再和他亲密无间地呆在一起，浚哥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大到可以让她神魂出窍。
再待下去，她真的会守不住那份【我绝对不在高考前谈恋爱】的承诺。
你看看，她都变得不像自己了，差一点丢盔卸甲。
这像什么话呢？！
***
隔日是十月五号，国庆五天假期终于结束。
高三另一轮艰苦卓绝的复习战斗吹响了号角，所有学生再一次集结在课堂上冲锋陷阵。
林薇回到学校以后很快发现：她的待遇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参加中华诗词比赛的视频，只在微博和抖音上小火了一阵子，但在一中校园里爆红了起来。
通过各种口耳相传，高一到高三的几千名老师学生，每个人都看过了她的比赛视频，知道她是海选比赛的第一名。
一夜之间，她变成了这所重点高中里的名人。
她穿古装上台背诗的高清照片，还被挂在了学校论坛上，被人称作是一中高三最甜美的女神。
从前，没有人说过她是什么“班花”“校花”，只有个别人嘲笑她是个不会打扮的土包子。
现在，全校男生一致把她评选为：高三新晋学霸女神，古诗词天才少女，古装小仙女等等……
就连隔壁几个奥赛班的老师，都纷纷在上课的时候说：你们看，1班的那个林薇，她虽然是个理科生，但是文科成绩那么好，会背几千首诗，你们要向她学习看齐！
这一次，她真正成了和浚哥一样的全校名人。
……
除了这些全校性的影响力之外，她还发现班上的某些同学态度都不一样了。
比方说，再也没有人称呼她是什么“五班的转班生”，也没有人拿她和姚怡辰的过节说事。
再比方说，有一次下课后，数学课代表陈胤伟主动来到了她的桌位前。
陈胤伟可是全班最骄傲的奥数天才，连孙老师都搞不定他。放假前，她都不敢跟他请教数学的说。
如今，陈胤伟却跟她道歉道：“上次我那样说你，实在是我不对，你不会的题目确实有点难，并不侮辱我的智商。”
顿了顿，陈胤伟咳嗽一声，他别过了目光，耳根脖子都泛红，却用很散漫的口吻说道：“以后你有什么不会的数学题，就尽管来问我。我要是答不出来，那任凭你处罚！”
林薇：“……”
等等，她为什么要处罚他？
陈胤伟这变化……他是吃错了哪门子药吗？
◉ 040 期中
国庆假期结束后不久, 十月下旬，高三迎来了期中考试。
和高一高二不同的是，高三的期中是由本市几个重点高校一起命题的, 出题组来自不同的高中。
林薇拿到数学卷子后，略扫一眼, 就知道这次的题目很难，比月考的难度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理科最后40分附加题, 每一道都堪比高考的压轴大题。
尤其是第一道附加题, 出的非常偏门。题干很简单, 说是锐角三角形sinA=2sinBsinC。但求的却是三个角tan相乘之和。①
林薇略一思忖，她知道接下来需要用到三角恒等变换、正弦公式展开、以及换元法等综合解法，才能解开第一问。
第二问是在第一问的基础上，才可以继续往下答题。两个问一共15分。
可第一问就把她给难住了, 换元法解题过程太复杂了, 两张空白草稿的正反面都打得满满当当。
……
纠结了20分钟, 林薇还是算不出来, 额头上都是冷汗涔涔。
数学考试的时间相当紧凑。她的高一数学老师就说过：如果十分钟内没有思路, 就放弃做下一道题。如果20分钟还算不出来, 那就赶紧跳过，别耽误了其余的题目。
还剩下半个小时，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她只好放弃这一道附加题，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注意力转到第二道附加题去。
……
最后三十分钟过去了, 叮铃铃——下课铃声打响。
林薇都没来得及把题目再看一遍, 卷子就被收了上去, 答题卡附加题部分一片空白。
监考老师刚一出教室, 周围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这次的数学附加题部分好难啊！”
“tanAtanBtanC……是什么鬼才老师想出来的题干？！”
“听说这次的期中卷是省立中学的数学组老师命题的，不是咱们学校自主命题的！”
“省中的数学老师怎么比孙老师还变态？！第一道附加题那么难算，根本就是搞人心态嘛！”
没错……确实是搞心态的题目。
这题展开说解析过程并不难，但难的是复杂的换元法计算过程。
林薇记得初中老师说过：有些命题人会故意把难题放在前面，让学生们心态崩溃，以此来故意提高考试的难度。
走出教室时，她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她知道自己上了当——命题人就是故意弄个偏门的题目来挖坑给你跳。
真后悔在第一道附加题上耽误了太多时间，后面两道附加题都没来得及看，这丢分丢大了去了！
回到女生宿舍后，林薇什么都没说，她没有诅咒数学老师的习惯，只是躲进被子里哭了一顿。
上次月考考了165的高分，她真以为自己的数学成绩提高了不少。没想到期中一役，被现实打回了原形。
这分数悬殊差距……心态该怎么调整回来呢？！
***
两天后，高三期中数学成绩发布，消息是喜忧参半。
好消息是：这一次期中考试，不光是她一个人没考好，高三全年级的700多名理科生都没考好。
不算两个艺术特长班和4个奥赛班，其余8个理科普通班的数学均分才115——理科数学满分可是200分。
这一次期中模拟考，半个学校的理科生都拉跨到了不及格的档次去，可以说是全校理科生的滑铁卢。
坏消息是：两个理科奥赛班的数学均分还是保持着较高水平——理科一班均分152.5，二班均分148.5……
为什么说这是个坏消息呢？
因为全班前二十名没有她，前三十名也没有她的名字。
成绩出来后，孙亦卓还是按照从高到低来报分数。全班最高分陈胤伟考了185分，第二名贺奕考了180分……
一直报到了第38名，孙老师才勉强报到了她的名字：“林薇，135分！”
教室里响起了小规模的议论声，林薇不想去听别人在说什么，她只是自顾自走上了讲台。
左手接卷子的时候，脸上在发烫，身体却冰凉凉的，冰火两重天集于一身。
明明考得这么差，鲜艳的分数十分刺眼，还被老师当堂报了分数，简直是公开处刑。这种羞耻感几乎把她给淹没。
全班一共才49个人，不算退学的姚怡辰在内，大多数人都考到了150分以上，她这135分简直是吊车尾。
这一次期中考试，简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
发完了卷子，孙亦卓还宣布了一件事：从今往后，班上成立数学补习小组，周末两天全天候补习上课。
在讲解本次期中考卷之前，孙亦卓还讲了讲其他几个学校的期中数学考情，只不过——他是用骂的：
“这卷子很难吗？！省中两个理科奥赛班的学生数学均分160！人家也是高三学生，人家也跟你们学一样的教材，他们怎么能考的比你们好？！”
“别跟我讲什么第一道附加题太难！三角恒等变换，我没教过你们这个知识点吗？！一个个的怎么就不会做了？”
“人家省中的老师就是故意把难题放在前面，你们不会做这一道附加题，算不出来，不会跳过去写下一道题吗？！”
“凡是这次期中数学没考到150分的学生，中秋节都别过了，都来教室上补习课！早上七点到，谁都不准迟到！”
“还有某些人整天想东想西的，都高三了，不知道把心思放在哪里！”
“不想上学的人，现在就可以滚出去！”
……
全班49个人再一次被骂的面红耳赤，谁都不敢作声。
省中是一中的兄弟学校。两所高中是竞争的关系，都是本市的重点老牌高中。
这一次期中两家同台竞争，省中数学考得这么好，算是给了兄弟学校一个下马威，让一中的老师学生都抬不起头来。
孙亦卓当然会火大，他从教以来，第一次带的班均分输给了隔壁的省立高中奥赛班。
孙亦卓骂的有多难听，就代表接下来的数学补习有多严格。
……
林薇尤其感觉难堪，她这一次退步实在太大了。
说起来，除了数学这一门老大难之外，其余两门倒是正常发挥。
可再怎么正常发挥，她还是落到了全班第30名——中下游去，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从月考的165到期中的135分，从全校第30名落到180名去。这么大的退步——鬼知道她的心情有多糟糕。
回到女生宿舍后，林薇痛定思痛，和几个舍友聚在一起反思了下，好好总结数学方面的滑铁卢教训。
203宿舍这次期中几乎全军覆没，没有一个女生考的理想，大家还都败在了数学这一门上。算是一个宿舍的难姐难妹了！
汪夏考了120，谭倩汐考了125。付心田最最惨，她附加题一道都没做出来，40分全部丢光光，总分只有108分……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大家都是顶着一张沮丧脸，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商量出了以下几点失败因素：
①省中的老师出题太偏门。以往附加题没几道是三角恒等变换。这次偏偏最难的就是这道，还得利用换元法进行海量计算，除非是数学大佬和奥数天才，否则这道题太难在半个小时内算出来。
②她们四个都是按部就班一道道题往下算，从来没有跳过难题不算的习惯。
结果这一次，省中的老师故意布下迷魂阵，把最难的题目放在前面，有意浪费学生思考的时间。
③考试时情绪不稳定，遇到难题直接心态爆炸。
她们四个一看附加题第一道就这么难，心态首先就不行了，开始各种抓耳挠腮手心出汗……
好不容易想对了思路，结果发现算法太复杂，接下来就是慌乱不堪，应付不及。
要知道考数学的时候，冷静沉着的心态和自信心都缺一不可。
④十一假期过后，大家的心思没收回来。
这才是最主观上的错误，其余的都是客观题目太难。
四个女生各自检讨过失，说说度假期间都在开什么小差，才会导致了学习上的分神。
付心田第一个坦白错误：“我十一期间在家看了几部韩剧。老实说，我最近脑子里都是那几个韩国欧巴。可是上了考场，欧巴们再高再帅，他们都不会保佑我把题目做出来啊……”
汪夏第二个坦白错误道：“我承认，我国庆节五天的作业都是上网抄的。其实一放假后，我就跑去上海玩了三天……回来根本没心思看数学书。”
谭倩汐把卷子拍在了桌子上，她还没考完就知道：数学这一门必定栽了！因为她是临上考场还在开小差！
谭倩汐第三个坦白了错误：“我考试的时候，1班……也就是薇薇你们班的班长贺奕就坐在我的后排。从高一到高三，我考了这么多场，去过那么多教室，还是第一次和贺奕分在一个考场上！结果……我脑子里总是想着他在我身后，还偷偷摸摸看了他好几次……”
鬼知道：她有多么喜欢全校第二的学霸男神贺奕。
高一时，她看到贺奕上台做新生演讲，一下子就看上了他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样子。
开考后，她发现男神坐在后一排，顿时觉得后面坐着的不是贺奕，而是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谭倩汐懊悔道：“要是我不去想贺奕坐在我的身后，那我肯定能把附加题全部写完的，说不定能考上140！”
她本来是普通班里数学最好的几个女生之一。
这一次，硬生生被男神的美色所迷，丢了好几道大题没写，简直是学习生涯的耻辱！
其余三个女生同时叹息一声。谭倩汐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贺奕，她们都知道这件事——贺奕曾经是这届的新生发言人，台上西装革履的样子，确实有点小帅的说？
没想到这一次，谭倩汐居然和喜欢的男神分在前后桌考……
不怪她心猿意马。
搁在谁身上能抵挡住这诱惑？！
林薇：怪只怪贺奕你丫的混蛋，怎么不滚去另一个班考？
林薇拍了拍谭倩汐的肩膀，由衷感慨道：“辛苦你了，我理解你！”
……
可是光理解没有用，大家都要从错误中吸取教训，这样才能避免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
汪夏和付心田的错都是小错，不出去玩不看韩剧就行。可谭倩汐这个错很难改——她要是高考时也和贺奕分在了同一个教室，难不成也分神去看男神？想想都特别可怕！
“我还是不要再喜欢贺奕了吧！我们都是高三的学生了，喜欢一个人，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谭倩汐把小脑袋一歪，枕在了林薇的肩膀上，她相信薇薇能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林薇也喜欢秦浚生。
可是喜欢一个人真的好复杂，会不由自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偷偷暗恋，都太浪费心思，太会令她分神，这样对于高三学习来说，简直是个重大的挑战。
林薇摸了摸她的头，谭倩汐的困惑，何尝不是她自己心中的魔鬼呢？
说白了，她必须明白自己的天赋很有限。没有办法同时做好几件事，只能专心致志做一件事。
秦浚生可以一心多用，那是因为他是天才学霸，靠天赋来吃饭。
贺奕可以一心多用，那是因为他的家教非常好，听说他上初中时就学完了高中课程。
……
可是她们四个普通人呢？该怎么和这些天之骄子相媲美？
林薇总结了一下教训：“我们四个女生，其实都是学习才能很一般的人。我们没有秦浚生那样聪明绝顶的大脑，也没有贺奕那样良好的家教。我们四个普通女生，要想比别人考得好，学得扎实，就只能学会做一件事：专心致志于学习！”
其余三个女生都点了点头，林薇的发言非常有道理。
普通人怎么考重点大学？
第一勤奋努力。
第二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学习这一件事上。
用持之以恒的力量去抗拒所有的诱惑。
***
做好了决定以后，林薇当晚就把高三的学习表重新排了一遍，把周六周日的补习时间也算进去。
可是这样一来，她几乎没时间再去秦家了，连周末仅剩下的半天放假时间，都被孙老师拿去上额外的补习课。
还没排完学习安排表，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立即跑进卫生间接了电话。
秦浚生道：“薇薇，下周五周六是中秋节，学校放两天假，你来我们家一起过个节，好不好？”
“……”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有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但林薇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再犹豫：“浚哥，我期中数学考的是一塌糊涂，孙老师让我们这些数学差生都留下来补课。所以我决定了，我中秋节放假不回去了，我想好好留在学校上自习课，直到把数学补起来为止！”
话筒里一时间很寂静……
过了片刻，秦浚生商量道：“要不然这样，我让我妈中秋节当天晚上去接你，我们就一起吃个饭，吃完立即送你回去，不会打扰到你的自习课……你看怎么样？”
听到他这么委婉的请求，林薇的心一下子软绵绵的。果然，他对她的影响力太大了。
可是想到前几天的那个吻……
就差那么一秒钟，他的唇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因为这件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这一去秦家，会不会再次丢盔卸甲。
“浚哥，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三学生，我觉得，我目前还是以学习为重比较好。”
林薇揉了揉太阳穴，她知道自己的拒绝很残忍，可是没有办法，这次的滑铁卢惨败就是个大教训。
“浚哥，我想中秋节也在学校里度过，不想浪费一分一秒。”
她不是他这样的天才学霸。
她学数学真的很头疼，思路对了算法还跟不上。
她真的要好好学习——才能够得上北大的门槛啊！
作者有话说：
①这是2016年江苏高考数学真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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