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史尚就在杭州城外,为明远物色到了一处宅院。
那是一名海商名下的产业,据史尚说,卖家将价钱压得很低。
“是因为刚损失了船只,才急着要卖产业吗?”
明远原本正伏案写着什么,听见史尚说起这个,很八卦地抬起头问。
他自从见过戴朋兴之后,就对海商这个群体的兴衰很感兴趣。
“呵——”
史尚带着讽刺笑了一声。
“哪里是因为损失?而是听说近来三佛齐与占城战事刚歇,局势刚刚平静下来,且又正好是往那边运货的时节。所以海商们都在抢购货物,装满海船,准备去大赚一票呢!”
“啧!”
明远摇头,心想这些海商还真是心大,见到机会,就总是习惯于将全副身家都压上去。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们但凡损失了船只,人若是还活着,就干脆漂流海外不回来了,欠了这边各家债主一屁股债。”
“但赚的也真是多,一只3000载的福船,从三佛齐那里转一圈平安回到杭州,至少能净赚5万贯。”
“所以这边人人对海商又爱又恨,有说嫁女莫嫁弄潮郎的……”
明远听了这话心想,史尚才来杭州两日,已经俨然是个杭州“通”了。
明远亲自去看了,对这处院落很满意。
这座院落位于凤凰山间,距离杭州城有数里之遥。院落本身占地两亩,青砖黛瓦,屋檐高挑,阶下浅浅地爬着两抹青苔……到处弥漫着一种独属于江南的敦朴与雅致之气,院落后还有一座一亩大小的院落,院里乔木森森,湖石假山……该有的全都有。
院落之外,还连带有小半顷土地,已经平整过,打了地基,砖瓦房还未盖起来,但是预备好的青砖都已经堆在了地基一侧。这里原本打算继续建房的——那海商说不要便不要了,没盖完的房子和土地一起出手,算是个“饶头”。
这么一片院落外加土地,以及院落后的一道清泉,和从院前潺潺流向钱塘江的山溪——一起只要5千贯,统统只要5千贯!
明远:……!
他适应了汴京的物价之后,现在看什么都觉得特别便宜的。
有史尚推荐,明远便马上拍板,将这一片院落连同土地买下。
除了自家用来居住的院落,明远特别需要额外的土地和房屋。
他至少需要一个“产业园”规模的土地和厂房。
毕竟他在汴京的一部分产业会分出来,跟着他一起到杭州。
最先抵达的就是报纸和刻印。
刻印坊最先派来了一名管事,五名熟手印刷工人,并且随行带来了三套铜活字。
这一行人刚到杭州才几天,已经有人上门联系业务,想要印“仿单”,打“广告”。
而《杭州日报》如今也已在筹办中。
刻印方面,明远暂时不打算涉足印书业,以免冲击本地的雕版印刷市场。据史尚说,仅是杭州一地,大大小小的雕版刻印坊可能比原先汴京城附近的刻印坊数量还要多。
难怪当年毕昇是在杭州做刻印工匠时,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有这行业基础在这儿。
明远买下这片产业之后,就立即聘用了当地的匠人与小工,将未建完的房屋都建完——这就是以后的刻印作坊和《杭州日报》编辑部了。
除了盖房子建刻印社之外,史尚还忙着物色合适的人手。
毕竟明远如今住在城外,不似在汴京城中那般便利,很多日常起居都需要靠自己人。
于是,史尚又替明远一口气雇佣了两个厨子,一个门房,一个马车夫,四个护院,四个长随。长随中有两个稍上了些年纪的,一个姓张,一个姓罗,都是杭州本地人,会说本地话,对杭州城各处都了如指掌。
就在史尚疯狂忙碌,为明远“装修”新居的时候,明远则忙于秘密安置吴坚等人。
军器监的火器研发小组,以吴坚为首的研发团队,已经离开了汴京城,随明远抵达杭州。
京中军器监判曾孝宽已暗中知会杭州知州沈立,请他予以方便,但一切还是以明远吴坚等人为主。
最终,明远将吴坚等人安置在北高峰下的一处小山坳里。那里人迹罕至,日常往来的只有几名茶农。但只要翻过一座山包,就是通往江宁的陆路。吴坚等人需要的重要材料,可以秘密由江宁运到此处,相比水运,更不易让人察觉。
等到明远将火器研发小组安顿好,他的庄园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
明远自己的院子已按明远喜欢的风格布置停当。
而他的“文化产业园”,或者叫“传媒集团”,就在他隔壁。那里已经架起两套完整的刻印设备,墨与纸也已备齐。只要仿单或者报纸的排版送来,就立即可以开印。
除此之外,令明远欣喜的是:他的路灯工程,也已完工了。
于是,明远下了帖子,邀苏轼到凤凰山他的新居来作客,顺便也一起把在府学里读书的种师中也一起接来,让这个小馋猫能够吃点好的。
苏轼的居所在城内,据他说只是“略小”。
毕竟苏轼现在身任杭州通判,高级公务人员,住得总不至于太寒碜。
但是苏轼站在后院小园外眺望远处的满山幽绿时,那一脸的羡慕,却做不得伪。
“远之这里真是好啊……”
“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1。好一番山居风光,好,好!”
而种师中则是把明远家新聘的两个厨子狠狠地夸了一番,并且当场干了两大碗米饭以示他的称赞出于真心。
三人一边用饭,苏轼一边说起在杭州的见闻。
说着说着,苏轼就说起了蔡京:“可惜啊,元长去巡视地方去了,否则今日一起前来,我们一起吟风弄月,吟诗作对,岂不快哉?”
谁知明远现在第一头疼的就是“蔡京”,第二头疼的就是“风月”,只好在心里默默地说:千万别来,蔡元长……最好永远都在巡视地方的路上才好。
苏轼却主动转开了话题,说:“某还有一位好友,这位简直是无所不能……”
“对了,远之啊,在这世上,某认为是‘生而知之’的人,除了你之外,也就只有这位了。”
明远顿时羞红了脸。
他哪里能算是“生而知之”?
因此明远对苏轼口中的那位“大才”更感兴趣。
苏轼却卖了个关子:“他是杭州本地人,只不过正在为母守孝,因此不便见客,也不方便与我等饮宴。等他出了孝期,某一定引见两位认识。”
明远心痒难搔,但苏轼的口风一直很紧,不肯向明远透露那人的身份。
眼看天色渐晚,种师中便催促要送苏轼回去:“师兄,天色再晚,路上全黑……再说我看你家外面的道路也不怎地!”
明远险些敲这小孩一记毛栗子:说什么大实话!
只有苏轼狡猾地看着明远:“远之为人谨慎,向来事事想得周全。放心,他不会将我们两人就这样晾在城外的。”
种师中却无所谓:“反正回不了城我就借师兄的床铺睡一晚。”
明远: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待天色全黑,他将苏种两人送出门,这一大一小两位,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哇!”
只见道路两侧,每隔二十余步,就有一盏灯火闪亮。这些灯火延伸向远处,将凤凰山脚下至杭州城的这条道路清清楚楚地勾勒出来。
苏轼赶紧上前看。
只见那“灯笼”,是一个圆形的“石球”,球体中间凿出一块空间,让这球体成为一个上下有顶有低,三面露空,一面是石屏的“石窝”。
这“石窝”里刚好放着一块点燃的“煤球”。
这石灯笼的造型极其简单,若是已有采石场打磨成型的球形圆石,一名石匠一天能够打制两三个出来。
但苏轼见这“石灯笼”形态特殊,上面有遮蔽,不会被雨水打湿,而露空的几面,正好都冲着路面,已供照明。
再者这些煤球易点燃却不易熄,除非遇上极端天气,否则等闲风雨,是不会让这些石灯笼里点燃的“煤球”熄灭的。
“啊呀!远之,你不会是特地点了起了这些灯烛,送我们两人归城吧?”
苏轼脸上流露出“何等荣幸”的表情。
“不是特地——”
明远笑道:“这是小弟选择搬到城外时就已经想好的。”
他的做法是,选择点燃时间刚好是六个时辰的“煤球”,在天色将晚的时候全部点燃,然后派一名长随,提着炭盒,拎着这些点燃的煤球,挨个将煤球放到石灯笼里。去时点路左边的,回来时点另一边的。
如此一来,他在凤凰山的宅院,到据此最近的杭州城城门之间,就有了一条整晚都有“自动照明”的道路。
“苏公,小弟的性子您也知晓,最是闲不住。即便住在城外,也时不时会想起某件吃食,又或者想起来有哪家瓦子的戏想看……”
“有了这条道路,小弟就能随时随地,想起来就进杭州城!”
他这是在表达一个意思:我干这个可都是为了自己,是在为自己花钱哦!
他必须得强调这一点,否则这点钱就不能算是他“花出去”的。
苏轼见状却感叹:“这个法子好!”
“若是杭州城外条条道路上都摆放上这样的‘石灯笼’,那些住在城外,却在城里讨营生的,便不怕走上这一段夜路。”
苏轼站在这条被“石灯笼”照亮的道路忍不住遐想连篇。
“不止是城外的道路。城内那些光线昏暗的运河畔,阑干旁……”
事实上,杭州城内每年晚间都会发生落水事故,都是因为水边黑暗,让人看不清道路或是桥面的。有些人落水之后能及时被人救起,但也有人就此丢掉性命——苏轼前两天开始接触杭州通判的公务,就从案卷中见到了这些触目惊心的内容。
想到这里,苏轼欣喜如狂,转过身,握住明远的手:“远之,某知道啦,某知道啦!”
他随即一拉种师中:“端孺,快,随我回城,我们去见沈知州去。远之也去?”
明远却婉拒了苏轼的邀约。
这一项亲民善政的功劳,他本就是打算让给苏轼的。
目视着苏轼与种师中车驾上的灯火渐渐远去,明远果然听见了耳畔1127上线的声音。
“恭喜您,亲爱的宿主,因为您率先实现了‘公共照明’并加以推广,您获得了50点蝴蝶值!”
“50点?!”
明远有点惊讶。
自从他一口气搞到好几个“二”之后,就很长时间没有得到过50点这么少的蝴蝶值了。
“对,50点。虽然您在杭州城中首次实现了‘公共照明’,但事实上,这个时空的人们距离实现这一点已经非常接近了!”
按照1127的解释,杭州西湖边的圆通接待庵2,就向往来路人施舍灯笼,供其夜间照明。虽是寺院的行为,但从其公益性而言,已经和后世的公共照明非常接近——只是没像明远那样,将照明设备固定在需要的地方而已。
第二天,明远就听说,杭州知州沈立,向凤凰山附近的采石场,订购了数“石灯笼”,并且正在四处打听,哪里可以买到汴京城中常见的那种“煤球”。
明远想了想,找来《杭州日报》的新任编辑:“这是个好故事,让它见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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