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谢摘星沉着脸出了寝房,一直走到空旷之地才勉强压下恶心的感觉。他虽然是全阴体质,却除了每年两次阴寒之症发作,从未有过别的病症,如此明显的不适还是第一次。
赵无尘爱子如命,赵少卿的日常饮食必然不会出纰漏……若那碗粥没问题,便是他出问题了。谢摘星沉思片刻,冷着脸一抬手,半空瞬间划出一道黑雾,两个魔将跳了出来。
“少主。”
“少主。”
“守好御剑宗,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谢摘星冷淡开口,“我需要闭关一日。”必须弄清自己反常的原因。
魔将垂首行礼:“是!”
另一边,赵少卿的寝房里。
虽然不知道谢摘星发生了什么,但他走了之后,氛围瞬间好了许多。
萧夕禾笑着将珠子还给赵少卿,柳安安上前为他把脉,萧夕禾则扭头看了眼小盅里软烂的肉粥,只见颜色略深的粥里,勉强能分辨出鲍鱼、虾泥、猪肉等食材。
都是好东西,可混在一起煮成这样,难看难吃不说,估计也没什么营养了。
“少宗主,您等诊完脉就用膳吧,待会儿粥凉了会腥。”来送早膳的弟子说。
赵少卿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好。”
态度温和,但听得出对食物没有热情。萧夕禾挑了挑眉,笑着问他:“少宗主,你喜欢这样的早膳?”
“不喜欢,”赵少卿清浅一笑,说着不喜欢,却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但我是凡人之躯,即便每日服食灵药,也需进食五谷杂粮,加上每餐饭用得太少,父亲为给我调养,才如此费心做了这么一碗。”
“本末倒置了,这么油腻的粥饭,以你现在的肠胃很难吸收,更别说放了这么多香料,又熬煮成这个样子,”萧夕禾不认同地摇了摇头,“没用营养,还难吃,除了让你胃口变更差,没有别的用处。”
她将粥饭批评得一文不值,一旁的弟子忙问:“那、那该怎么办?”
萧夕禾想说让我来,然而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柳安安就咳了一声。
萧夕禾瞬间想起某个杀神还在御剑宗,她想活命最好还是远离厨房。
寝房里出现短暂的沉默,柳安安主动接话:“最好还是做一些好克化的吃食。”
“简单做个阳春面吧,只放点香油和盐巴即可,葱花也来点,切碎些,旁的都不要。”萧夕禾提醒。
弟子恍然,连忙端着托盘离开了。萧夕禾适时打开窗户通风,不出片刻肉粥的气味便散尽了。
赵少卿虽然没说肉粥半句坏话,可在房中空气清新后,还是默默松了口气。萧夕禾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庆幸,顿时也跟着扬起唇角:“其实你不喜欢吃,大可以直接说,病患的体感最重要。”
“父亲一片苦心,做儿子的不好辜负。”赵少卿温和道。
……多温柔啊,跟某些人简直截然不同。萧夕禾感动得差点泪流满面,没忍住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颗自己做的雪梅:“尝尝这个,开胃的。”
赵少卿道了声谢接过,也没问是什么便直接放进了口中。
甜甜的粉在舌尖化开,接着便是梅子的微酸。赵少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很好吃。”
“但也不能多吃,所以今天只有一颗。”萧夕禾笑道。
赵少卿也忍不住扬起唇角:“多谢阿肆道友。”
柳安安眨了眨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悟了。
萧夕禾本打算再逗留片刻,结果还没说几句话,那个叫阿雨的妖族又来了,一进门就护在赵少卿身前,死死盯着柳安安不放,一如既往地忽略了萧夕禾。
萧夕禾:“……”看来她现在这身皮囊,确实没什么威胁性。
不想跟奇奇怪怪的人多纠缠,萧夕禾拉着柳安安识趣离开,出门时还隐约听到阿雨抱怨:“你怎么可以吃她给的东西。”
“阿肆道友是一片好意……”
萧夕禾与柳安安相对无言,一路沉默回到厢房,关好门窗后柳安安才说了句:“少宗主真温柔啊!”
萧夕禾认同地点了点头。
“但他这样的做夫君也不好,对谁都温柔,一点底线也没有,导致有些人愈发得寸进尺,”柳安安啧了一声,“假如他没受全阴体质之苦,你与他结为道侣的话,肯定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对付那些狂蜂浪蝶。”
萧夕禾顿了顿:“谁要嫁给他?”
“你啊,你不是想与他双修解毒吗?”柳安安不明白她为什么反问。
萧夕禾眨了眨眼睛,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柳安安盯着她看了片刻,又一次悟了:“懂了,又想始乱终弃是吧?”
“……什么叫又?我才没有始乱终弃过魔尊,”萧夕禾说这话时,多少还是有点心虚,“我跟他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我给他做饭,他帮我解毒,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那他为什么这么愤怒?”柳安安反问。
萧夕禾叹气:“觉得我食言了呗,说好他帮我解毒,我就给他做一辈子的饭,结果只做了两年多就走了,你不知道一个吃货的恨意可以有多强大,我爸以前还因为饭店要迁址,差点被一个老顾客拿刀捅了……不过说起来,我也不算食言,当初说好的是他彻底帮我解毒,我才给他做一辈子饭,现在又没有彻底解开。”
“你这就强词夺理了,”柳安安尽量公道客观,“你也没给他机会彻底解开啊。”
萧夕禾想起他原文里腥风血雨的样子,不由得抖了一下:“还是算了吧,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柳安安啧了一声,从她乾坤袋里掏出几个梅子,一边吃一边问:“那少宗主呢?也不是一路人?”
萧夕禾笑笑:“这位少宗主倒是挺好的。”
“可你不喜欢他。”柳安安笃定。
萧夕禾失笑:“我是想让他帮我解毒,不必上升到喜不喜欢的高度吧。”虽然少宗主是挺可人儿的。
然而有了上辈子的惨痛经历,她已经深刻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如果将来真有心找个伴儿,那最大的前提就是对方健康。她可不想谈个恋爱,还要整天提心吊胆怕他死了,所以赵少卿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柳安安耸耸肩:“也幸好你不喜欢,不然过阵子得多伤心。”她今日给赵少卿诊脉,分明比昨日更差了。
萧夕禾皱了皱眉:“也不必这么笃定,说不定谢摘星真有办法救他呢?”
“脉搏都要枯竭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柳安安摇摇头,“谢摘星估计就是为了骗赵无尘帮他找你,才会故意这么说,否则真那么厉害,为何还要你我留在这里为少宗主续命?”
萧夕禾一想,也确实像谢摘星能干出来的事。
两人聊了会儿天,又开始研究赵少卿的情况,只是还未讨论出有效的方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看去,下一瞬就是震天响的敲门声。
“两位道友不好了,少宗主他吐血了!”
两人同时一愣,回过神后一个抓起乾坤袋,另一人抱起桌上阴晾的草药,急匆匆便出门去了。
“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柳安安一边赶路一边问。
弟子一脸急切:“我也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吐血了。”
萧夕禾眉头紧皱:“可是磕碰到了?”
“没有,一直在床上躺着。”
柳安安又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两人一替一句,一边走一边问,等踏进赵少卿的寝房时,已经掌握了全部情况。
没有半点异常,就是突然吐血。
两人到时,赵无尘和阿雨都在,赵少卿脸色苍白,唯有唇上一点鲜红,整个人都如同过分脆弱的花瓶,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一看到两人出现,阿雨顿时愤怒了:“就是你们乱给他吃东西,他才会变成这样!”
“少胡说八道。”柳安安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就要上前为赵少卿诊脉,然而阿雨突然露出尖利的牙齿,威胁她不准过来。
赵无尘不悦皱眉:“放肆!还不快让开!”
“可是……”
“走开!”赵无尘对赵少卿捡来的这只妖族本就十分不喜,现下见她还敢阻止柳安安,顿时皱起眉头。
妖族一向没有规矩,可赵无尘是赵少卿的亲爹,阿雨也不敢得罪,正咬着牙为难时,赵少卿无奈开口:“阿雨,听话。”
“少卿。”阿雨担忧地看向他。
赵少卿虚弱一笑:“你先出去。”
阿雨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离开了。
她一走,柳安安立刻上前为赵少卿诊脉,脉象几乎已经弱到了没有的地步,她面色凝重地与萧夕禾对视一眼,不知该怎么说。
“如何?”赵无尘忙问。
柳安安沉吟片刻,开口:“情况有些不妙。”
“怎么可能,”赵无尘不愿相信,连忙问赵少卿,“魔尊给你的东西,你可一直戴在身上?”
“戴了。”赵少卿说着艰难伸出手,小小的冰魄用红线穿着挂在手腕上,衬得肌肤愈发苍白脆弱。
见他好好戴着,赵无尘攥了攥拳,扭头出去了。
估计是去找谢摘星。萧夕禾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少宗主,你吐的血可还留着?”
“在那边。”赵少卿虚弱地示意。
萧夕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地上团着一片皱巴巴的帕子,上头沾染了点点黑色的污血。萧夕禾上前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了?”赵少卿问。
萧夕禾回头:“像是淤血。”
柳安安闻言连忙检查:“确实是淤血。”
“为少宗主检查一下肠胃吧。”萧夕禾道。
柳安安点了点头,指尖拈起一点灵力顺着赵少卿的唇往下游走,一路走入他的腹中。
片刻之后,柳安安松了口气:“肠胃破损。”
查到病症就好办了,萧夕禾也跟着放松许多,继而又怀疑地看向赵少卿:“确定只吃过雪梅和阳春面?”
赵少卿迟疑一瞬,答:“没忍住吃了点辣的。”
柳安安嘴角抽了抽:“身子虚成这样还敢吃辣的,你不要命了?”
赵少卿苦涩一笑:“抱歉。”
柳安安还要再说他,萧夕禾拦下了:“当务之急,是先为他治疗。”
柳安安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开始在乾坤袋里翻找治疗肠胃的丹药。赵少卿见自己免了一场训斥,感激地朝萧夕禾笑笑。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以做回应,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解决完赵少卿,两人便离开了。回厢房的路上又一次遇见赵无尘。
赵无尘脸色难看,但在见到她们后还是缓和了神色:“少卿如何了?”
“已经查到病因了,乱吃东西伤了肠胃,刚给他服用了丹药,晚上再吃一次汤药,应该就能恢复了,”柳安安叮嘱,“少宗主身子脆弱,赵宗主您身为长辈,可要盯紧点才行。”
听到没有大碍了,赵无尘松了口气,对二人行了一个抱拳礼:“多谢两位小友。”
二人赶紧还礼。
跟赵无尘分开后,柳安安忍不住八卦:“他不是去找谢摘星了?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你看他脸色就能猜到,谢摘星没搭理他。”萧夕禾摇了摇头。看来二师姐说对了,谢摘星救不了赵少卿,只是为了让赵无尘帮忙胡乱许诺而已。
不愧是魔尊大人,在拉仇恨这件事上,永远都这么出色。
两人回到厢房就开始熬药,一直熬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也没结束。
柳安安坐在院里临时搭建的灶台前,无聊地伸了伸懒腰:“给凡人治病就是麻烦,太猛的药不敢用,丹药也不能多给,只能熬这种费时费力的汤药。”
“谁叫汤药更好吸收呢,”萧夕禾也起来活动一下手脚,打开药罐子看了眼成色,“再熬煮一个时辰就好了。”
“还得一个时辰……”柳安安哀嚎一声。
萧夕禾笑了笑:“你要觉得无聊就先回屋休息吧,等会儿熬好之后我给少宗主送去就行。”
“可你一个人去,不怕遇见谢摘星吗”柳安安问。
萧夕禾眨了眨眼:“我方才听御剑宗弟子说,魔尊已经在自己房中关了一天了,应该是在打坐,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
“那你一个人走夜路不怕……”柳安安话说到一半,突然对上她的视线,悟了,“今晚确实是个机会。”
萧夕禾一脸不解。
柳安安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思索片刻后开口:“少宗主身子虚,你适可而止。”
“想什么呢,真要行事也得等到他恢复再说,他如今的情况,哪能做得了什么。”萧夕禾哭笑不得。
柳安安在这方面似乎不怎么相信她的人品,只留下一个‘我懂’的眼神便回屋了。萧夕禾无奈叹了声气,坐在院里继续熬药。
夜色渐深,虽然还是七月底,夏天并未完全过去,但山中的夜晚已经泛起丝丝凉意。萧夕禾安静坐在灶台前,一直到罐子里的汤药呈黑色,才熄火盛药往外走。
她这次确实只是单纯送药,先尽医修之责,其他的等他恢复好了再说。虽说他命数将尽,但有她与二师姐在,最后的这段日子倒也不会再恶化,到时候她再找机会就是。
萧夕禾心里盘算着,加快了步伐。
已是深夜,小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萧夕禾越走越觉得冷,正打算用灵力取暖时,一抬头前方不远处,一道白色的身影背对她站着。
……谁啊?萧夕禾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走上前后温和开口:“这位道友,麻烦你让一让,我要去给少宗主送药。”
那人一动不动。
萧夕禾不明所以,抬高了声音:“道友?”
他还是背对她而站,没有挪步的意思。
……真的很没礼貌哦,萧夕禾腹诽。按照她的性格,一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可她对御剑宗的地形不太熟悉,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条通往赵少卿寝房的路,只能继续与对方僵持。
萧夕禾深吸一口气,再开口语气已经重了:“道友,你不能……”
话没说完,视线就看到了对方白色衣摆下……没有脚,整个人都是悬浮状态。
“……不能让就算了,没关系的。”萧夕禾艰难说完,如生锈的机器人一般僵硬转身,一步步往回走。
林间不知不觉起了风,携裹着凉意扑在她的后背上,她心跳如擂,脸都快僵了。
即将走出小路时,她终于没忍住回头看一眼,结果本该隔出一段距离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她的背后。
“鬼啊!”萧夕禾再也绷不住了,摔了药碗如没头苍蝇一样冲了出去,整个人都宛如商场门口那种手舞足蹈的气球人。
她还不如气球人,至少气球人没有发疯。
她一边跑一边双手乱挥,手指无意间碰到对方的手腕,顿时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萧夕禾愣了一下,五官都快吓飞了。
“啊啊啊啊——”
萧夕禾捧脸惊恐,也没注意到人影被她碰触之后接连后退两步,只是一味地逃命。经过一个拐角后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热泪盈眶,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魔尊大人救命啊!”
谢摘星蹙眉抬头,就看到药神谷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师妹朝自己冲来,他还未有所反应,她便已经擦着他的肩膀过去,直接躲在了他身后。
“有有有鬼……”她哆哆嗦嗦。
谢摘星抬眸看向前方,空空如也。
萧夕禾躲在他背后半天,见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于是又哆嗦着探出头去,也发现了鬼魂消失的事实。
……咦?她咽了下口水,一抬头突然对上谢摘星冷凝的眼眸。
心里再次突突起来。
第22章
假如世上只剩下一个白衣无脚鬼,跟一个黑脸谢摘星,非要萧夕禾选一个的话,那一刻钟之前她选谢摘星,一刻钟之后会选无脚鬼。
对上谢摘星的视线后,萧夕禾立刻站直了:“抱歉魔尊,是弟子失态了,弟子先行告退。”
说罢,扭头就走。
“萧夕禾。”
身后传来不阴不阳的声音,萧夕禾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萧夕禾。”
谢摘星又叫了一遍,萧夕禾继续耳聋,然而下一步迈出去的瞬间,自己又回到了他面前。
……修仙小说真是不讲基本法,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她开始不喜欢这个世界了!萧夕禾内心悲愤,面上却平静地流露出一丝不解:“魔尊?”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勾起唇角,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跑这么快,是被鞭炮吓到了?”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什么鞭炮?”萧夕禾一脸无辜。
“你来御剑宗做什么,找别的男人?”谢摘星眼底杀意弥漫,“萧夕禾,你真是长本事了……”
“……魔尊大人你冷静点,我叫阿肆,不是什么萧夕禾,”萧夕禾都快打哆嗦了,还在坚强地演戏,“您真的真的认错人了。”
谢摘星长眸微眯,盯着她看了许久后缓缓开口:“是吗?那不如验证一下。”
萧夕禾心里咯噔一下:“你想怎么验证?”
“你不知道?”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笑不出来了:“你、你不能硬闯我识海,我师父对你父亲有恩,你不能伤……”
话没说完,谢摘星已经抬手,她吓得一缩,皱着脸闭上了眼睛。
……嗯?不疼?她犹豫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谢摘星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咳……魔尊大人,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萧夕禾说完扭头就走。
“你身上的蛊毒,应该不足两个月了。”
身后传来谢摘星凉凉的声音,萧夕禾只能被迫回头:“您在跟我说话?”
“残毒不多,不足以立刻毙命,”谢摘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旦毒发,便是长达十日的折磨,你会看着你的手脚一点点被蛊毒融化,肠穿肚烂,最终化为一具枯骨。”
萧夕禾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却还在强作镇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可以找赵少卿解毒,”谢摘星提起赵少卿,眼底是浓郁的嘲弄与杀意,“如果你敢的话。”
萧夕禾:“……”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敢!
“萧夕禾,我等着你来求我。”谢摘星阴森森说完,下一瞬便消失了。
空旷的路上只剩下萧夕禾一个人,她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
大哥你别走啊啊啊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啊啊啊!
“小师妹……”
“啊!!!”
萧夕禾惊恐回头,把来人也吓得‘啊’了一声。
两人惊恐对视,三秒之后萧夕禾猛地松一口气,呜咽着扑过去:“二师姐!”
“怎么了怎么了?”柳安安不解抱住她。
“我看见鬼了啊!”
柳安安一愣,赶紧带着她回屋,路上遇到几个御剑宗弟子,便请他们跟着一起回去,拿了剩下的汤药给赵少卿送去。
待御剑宗弟子们一离开,柳安安把门窗都关好了,这才扭头问萧夕禾怎么回事。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跑到床上裹好被子,这才看向柳安安:“一起吗?”
“不用,你说吧。”柳安安直乐。
萧夕禾无言片刻,将刚才的事说了。
随着她娓娓道来,柳安安脸上的笑逐渐淡去,当听到萧夕禾被没脚的鬼影追时,默默跑到床上披好了被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许久,萧夕禾才艰难开口:“二师姐,你也怕啊?”她还以为只有她这个异世界来的人才会这么大惊小怪。
“……鬼啊,怎么可能不怕,”柳安安打了个哆嗦,“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你说御剑宗怎么会有鬼。”
“那谁知道,说不定是幽冥界跑出来的,”柳安安裹着被子躺下,“明日跟赵宗主说一声吧,他应该能解决。”
萧夕禾默默点了点头。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片刻之后,萧夕禾重新开口:“咱俩今晚睡一张床吧。”
“……嗯。”
萧夕禾得了允许,立刻去找师姐了,柳安安给她腾出位置,她仍不满足,还要跟师姐盖同一床被子。
“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柳安安失笑,却还是抱住了她。
萧夕禾长松一口气,心里总算安定了些。
虽然修者不需要睡觉,但两人在药神谷时,已经习惯了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的作息,这会儿终于躺下,虽然依然后背发凉,但还是很快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太踏实,连偶尔脚不小心伸出被子都能惊醒。
凑凑合合过了一整夜,当远方传来雄鸡打鸣的声响,两人同时坐了起来,一脸疲惫地看着对方。
“还不如不睡。”柳安安叹气。
萧夕禾表示认同,然后看向窗外。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还昏暗一片,但已经驱散了黑夜带来的恐惧。
既然已经醒了,两人干脆起床熬药。
赵少卿的身子虚弱,承受不住太多补药,两人便将先前开的药方,再去掉一半才开始熬煮。为了节省时间,萧夕禾将大块的药材一点一点切碎了放进药罐,柳安安则蹲在地上盯着灶火。
两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知不觉日头出来了,光影在院中移动,周围的一切终于变得明亮。
“烤个红薯吃吧。”柳安安提议。
萧夕禾答应一声,刚从乾坤袋里掏出红薯,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小师妹!”
耳边传来柳安安的惊呼,萧夕禾嘴唇动了动,许久才勉强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跌坐在地,脚边正是自己刚拿出的红薯。
“小师妹,你怎么了?”柳安安一边着急询问,一边往她天灵盖注入灵力。
萧夕禾只觉一阵凉意袭入识海,片刻之后就彻底清醒了。
“……应该是蛊毒发作了。”她蹙眉回答。
柳安安拈出一点灵力在她周身游走,结束后面色凝重:“毒入骨髓,无药可医。”
萧夕禾笑笑:“阴阳合欢蛊本就无药可医,只有与相反体质的人合修一条路可走。”否则她早就向师父求助了。
“究竟是何人这么恶毒,竟然对你下这种蛊毒。”柳安安气恼。
萧夕禾想起那个男配的人设,不由得扯了一下唇角:“一个疯子而已。”
“若将来我见了他,定要为你出气!”柳安安越想越气。
萧夕禾安慰地摸摸她的脑袋:“谢谢二师姐。”
柳安安又一次看向她,眼底满是心疼:“你平日是不是经常不舒服?”
“那倒没有,蛊毒不发作的时候,是没感觉的,即便如今发作,也只是短暂昏厥,暂时还没有别的后遗症,”提起蛊毒萧夕禾就想叹气,“我只差两次修炼,就能彻底清除余毒了,本以为这种情况下,至少能坚持个十来年才发作,谁知竟然一年多就复发了。”
“没事没事,我们尽早治好少宗主,将他的身子调养到最佳状态,这样你就可以解毒了。”柳安安忙安慰。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蓦地想起昨日谢摘星的威胁。
她又是一声叹息:“看看药,估计快好了。”
柳安安被她一提醒,连忙跑过去盯着汤药,两人又等了片刻,直到汤药呈现幽深的黑色,才盛了药出门。
两人沿着唯一的一条小路往前走,走到昨天见鬼的地方时,萧夕禾迟疑开口:“这里……”
“嘘!”柳安安及时制止,拉着她快步穿过小路,一直走到阳光充足的地方才道,“那边全是阴凉地,谁知道它还在不在,万一听到我们提它,盯上我们了怎么办?”
“……二师姐说得对。”萧夕禾心有余悸。
柳安安轻呼一口气:“等一下我们问问御剑宗的弟子吧,看有没有第二条路,我可不想再走那条小路。”
萧夕禾表示认同。
两人继续往前走,经过仙气飘飘的院子时,萧夕禾眼底闪过一丝好奇:“今天没有弟子练早功吗?”
“也许是休沐?”柳安安也跟着疑惑。
萧夕禾觉得有道理,于是继续往前走。
很快,两人就到了赵少卿房门前,刚要抬手敲门,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我就知道是你们。”阿雨没好气地看着二人。
柳安安端着药要进屋,阿雨抓着门板不放:“给我好了,你们回去吧。”
“你打发下人呢?”柳安安不悦,“我们要进去为少宗主诊脉。”
“用不着你们,他现在好多了。”阿雨倨傲拒绝。
柳安安也不与她废话,直接对着屋里高喊:“少宗主,我来为你诊脉……”
“你干什么!”阿雨气急败坏。
柳安安冷笑一声,屋里很快传来赵少卿温和的声音:“请进。”
柳安安胜利地看了阿雨一眼,当即拉着萧夕禾一起进屋了。阿雨脸都黑了,却还是跟着进了屋,结果没等站稳,柳安安便开口了:“少宗主,麻烦您让不相干的人先离开,不要打扰我的诊治。”
“你什么意思?”阿雨瞪眼。
赵少卿无奈地看向她:“阿雨。”
“你!”阿雨气恼,直接甩袖离开。
她一走,赵少卿才看向柳安安:“阿雨在山中待了太久,偶尔会不懂事,还望柳道友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少宗主想多了,她懂不懂事与我无关,但不信任大夫、不遵医嘱还处处阻挠,我也很难对她客气。”柳安安说着,凝神静气查探他的身体状况。
赵少卿识趣不再说话,一抬眸与萧夕禾对视后,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泛红的眼角微微下垂,透着几分无害。
……啊,真好看。萧夕禾发自内心地欣赏三秒,也对他笑了笑。
“咦?”柳安安突然开口。
赵少卿重新看向她:“怎么了?”
“脉象略微好了些,”柳安安眉眼舒展,“体内也没有淤血了。”
“我昨晚喝过汤药后,的确舒服许多。”赵少卿开口。
柳安安露出进了房间后第一个笑容:“看来汤药是有用的,少宗主定要按时服用,再吃个两三天就可以断药了。”
“知道了,多谢两位道友。”赵少卿客气开口。
萧夕禾顺势将药递过去:“少宗主,请吧。”
赵少卿接过药,想到什么又看向萧夕禾,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萧夕禾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少宗主想要梅子?”
“可以吗?”赵少卿有点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点薄红。
“自然可以。”萧夕禾说着,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颗梅子给他。
赵少卿道谢接过,刚刚离开的阿雨又一次跑进来了:“结束了吗?”
“结束了。”赵少卿回答。
阿雨板着脸到床边坐下:“既然结束了,那我可以留下了吧?”
赵少卿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只好答应了。
阿雨高兴了,第一件事就是挑衅旁边的两人:“你们还不走?”
柳安安翻了个白眼,拉着萧夕禾离开了。
“这个阿雨真够讨厌的,果然妖族就是不行。”回去的路上,柳安安还在地图炮。
萧夕禾失笑:“她应该代表不了整个妖族。”
“你不懂,妖族大部分都这样,一个个病了之后宁愿自己胡乱啃草药,也不愿意听大夫的,我爹每次遇到妖族的病患,都能气个半死,”柳安安摇摇头,经过御剑宗弟子平时练功的地方时,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对了,咱们找人问问路吧,别走那条小路了。”
萧夕禾点了点头,便与她四处找人。
然而奇怪的是,接下来一路两人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奇怪,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柳安安皱眉。
萧夕禾抿了抿唇:“咱们刚才来的路上,好像也没遇见人。”
“都去哪了?”柳安安和萧夕禾对视一眼,干脆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就在心里越来越不安时,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抽泣。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御剑宗正厅去了,没走多久便看到前方乌央央围了一群人,几乎是御剑宗全部的弟子。
看出他们面色凝重,萧夕禾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一个还算眼熟的弟子:“发生何事了?”
弟子回头,认出她后眼底闪过一丝悲痛:“谢摘星昨晚杀了我们三个师弟。”
萧夕禾一愣,下意识反驳:“怎么会呢?”
说完,意识到自己接话过于快了,顿了顿后迟疑补充,“他好端端的杀人干什么?会不会是误会了?”
“不可能是误会,即便不是他杀的,也是他带来那些魔人杀的。”弟子笃定。
另一人立刻道:“没错!肯定是他们杀的,我御剑宗多年来相安无事,怎么他们一来就有人遇害?”
“谢摘星就是个魔头,还我师兄命来!”一个女弟子哽咽一声便要往正厅冲,却被其他弟子给拦住了。
“你冷静一点,宗主定会帮我们讨回公道。”
“没错,相信师尊,师尊一定会为师弟们报仇的!”
众人聚在正厅前的大院中相互安慰,丝毫不在乎头顶的烈日炎炎。
萧夕禾看着众人议论纷纷,言语间皆不掩饰对谢摘星的恨意,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她跟魔尊也算朝夕相处过几年,虽然魔尊疯起来挺疯的,但也不是对谁发疯,至少不会针对这种普通弟子,否则当初也不会任由昆仑派那些外门弟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这么久。
不是脾气好,纯粹是不屑,他看这种实力弱的人,就像正常人看蝼蚁一般,谁又会跟蝼蚁计较呢?
要真是谢摘星杀了这几人,也肯定是这几人先惹恼了他。
然而这种话是不能说的,尤其是在群情激奋的情况下。萧夕禾犹豫一瞬,还是抬头看向了正厅的方向。
“你要干嘛?”柳安安敏锐察觉她的意图。
萧夕禾叹了声气:“我去看看。”
“不行,你现在最好与他少接触……”
柳安安话没说完,萧夕禾已经朝着正厅去了,她见劝不了,只好也跟了过去。
御剑宗正厅内,正中央的位置放了三具尸体,尸体皆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赵无尘铁青着脸,死死盯着正在喝茶的谢摘星。
似乎是茶水不对胃口,谢摘星只抿了一口便将杯子放下了,半晌才悠闲抬眸:“赵宗主将本尊请来,就是为了此事?”
“……我门下三名弟子无故身亡,魔尊大人难道不该解释?”赵无尘沉声反问。
谢摘星似笑非笑:“关我什么事。”
“你……”赵无尘强忍住怒火,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御剑宗近百年从未出过命案,可魔尊大人刚来不久便出了这样的事,你敢说与你无关?”
面对他的质问,谢摘星也不废话,直接起身就要离开。
赵无尘怒极,抽出佩剑拦在他面前:“不说清楚休想离开!”
他为了儿子可以与虎谋皮,但不代表能眼睁睁看着谢摘星伤害他门中弟子,是以此刻哪怕撕破脸,也要将此事调查清楚。
看到他手中寒刃,谢摘星生出些许不耐:“让开。”
“恕我不能从命。”赵无尘握紧了剑。
谢摘星盯着他看了许久,眼底最后一点温度如潮水般褪去,正要动手时突然察觉到什么,当即凌厉地朝门口看去。
“赵宗主,魔尊。”萧夕禾的声音响起。
赵无尘顿了一下,收起佩剑回头:“可是少卿出了什么事?”
“少宗主一切安好,昨日的不适已经痊愈了大半。”萧夕禾声音温和,散去了厅内大半紧张的气氛。
谢摘星本已经打算走了,看到萧夕禾后又重新坐下,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赵无尘眉眼和缓了些:“小友前来所为何事。”
“听说贵宗弟子昨日突遭不幸,我与师姐便想着前来瞧瞧,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赵宗主的地方。”萧夕禾尽可能忽略谢摘星扰人的视线。
柳安安也跟了过来:“赵宗主若是不介意,可否让我二人检查一下尸体?”
赵无尘抿了抿唇,默认了。
柳安安与萧夕禾对视一眼,便径直走到三具尸体前。
两人虽然怕鬼,但作为药神谷的弟子,却是见过不少尸体的,因此掀开白布后,看到死者狰狞扭曲的脸,也依然面色如常。
萧夕禾检查尸体时,谢摘星始终盯着她看,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到熟悉的恐惧,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他熟悉的那人最是胆小,看到他杀人后连续几晚都睡不好,后来更是不论做什么,都会刻意避开死过人的空地,不可能敢这样摆弄尸体。
谢摘星盯着看了许久,指尖突然一挑,萧夕禾正在检查的尸体突然出拳。
“啊!”萧夕禾一脸惊恐。
谢摘星满意了。
“怎么了怎么了?”柳安安吓一跳。
“……都尸僵了,怎么还在动?”萧夕禾睁圆了眼睛。
柳安安也不明白,还是一直沉默的赵无尘咬牙开口:“魔尊,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摘星面无表情地别开脸。
萧夕禾:“……”无聊。
谢摘星不捣乱后,检查再次顺利进行,片刻之后总算有了结果。
“尸体没有内外伤,识海也未被破坏,不像魔气所伤。”萧夕禾起身道。
柳安安点了点头:“也没有魔气残留,若是魔界中人行事,即便是魔尊大人,也做不到如此干净。”
谢摘星闲适地靠在椅子上,仿佛两人言谈中提到的不是他,也无所谓澄清不澄清。
赵无尘闻言眉头紧皱,扫了谢摘星一眼后才问:“可若非魔界中人行事,还能有谁会这么做?”
谢摘星眼尾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
萧夕禾没有错过他的小表情,顿了顿后开口:“或许……跟昨晚的鬼魂有关。”
“鬼魂?”赵无尘惊讶。
萧夕禾深吸一口气,将昨晚撞鬼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赵无尘面色凝重,当即上前重新检查三个弟子,好一会儿才怔愣抬头:“的确是被吸食阳气而亡……”
谢摘星轻嗤一声,在安静的厅堂中十分明显。
赵无尘沉默一瞬,转身来到谢摘星面前:“魔尊大人,是在下鲁莽了。”
谢摘星眼皮都不抬一下,只轻轻敲着椅子。赵无尘面露尴尬,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这阵子因为谢摘星将御剑宗的秩序扰得乱七八糟、却也没让儿子有明显好转一事,多少有些迁怒谢摘星,这才没有仔细检查便认定是谢摘星做的。
萧夕禾见谢摘星不接话,便主动询问:“赵宗主,您打算怎么处理那只鬼?”
赵无尘对她笑笑,似在感谢她缓解自己的尴尬:“能害死人的厉鬼,定然不好对付,我打算在天黑之前,趁它力量最薄弱的时候,召集全宗门搜索,尽早将其捕获。”
萧夕禾微微颔首:“能速战速决最好,免得再生枝节。”
“还未多谢二位小友相助。”赵无尘叹气。
“赵宗主客气。”萧夕禾说完,给柳安安递了一个眼神,两个人便识趣往外走。
“萧夕禾。”
身后传来谢摘星凉凉的声音,萧夕禾无奈停下脚步:“魔尊。”
“承认了?”谢摘星显然是随便一叫,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
柳安安心头一紧。
萧夕禾:“……没承认,不过您已经用这个名字,叫了我很多遍了,我假装没听到,岂不是显得更加做贼心虚?”
答得有理有据毫无破绽,不亏是她家小师妹。柳安安默默竖个大拇指,松了口气。
谢摘星轻嗤一声,抬眸看向萧夕禾的眼睛。萧夕禾顿了顿,尽可能保持眼神无神且严肃。
两人对视许久,谢摘星不紧不慢开口:“看在你今日帮我的份上,六个时辰内找我坦白,我可以……”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在斟酌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可以什么?原谅她、放过她、与她相忘于江湖?萧夕禾自动补足后半截,心跳确实因为突然降临的希望快了几分。
“可以给你留个全尸。”谢摘星在她的期待中,勉为其难给了一个答案。
萧夕禾:“……”那真是谢谢您了。
她挤出一点假笑,“可惜我叫阿肆,不是什么萧夕禾,让您失望了。”
谢摘星浮起的唇角慢慢放下,眼底的凉意如潮水一般涌来。
萧夕禾默默咽了下口水,假装没有发现他的不快,梗着脖子转身走了。柳安安垂着眼眸,默默追了出去。
师姐妹一路沉默无言,直到回了厢房,柳安安才四肢发软地扑倒在床上:“亲娘啊,看你们俩演对手戏太刺激了,我这心脏都快不行了。”
“……我也没好到哪去。”萧夕禾心有余悸。
柳安安侧目看向她:“我看他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兴许再过几日对你那点怨恨就全消了,你也别太担心。”
萧夕禾却没有这么乐观:“他情绪稳定,是因为觉得我就是他要找的人,而且在他眼皮子底下根本跑不了……他就像个抓到耗子的猫,我就是那只耗子,吃掉只是最终结果,吃之前要戏耍够了才过瘾。”
“听起来好像很恶劣。”柳安安抖了一下。
萧夕禾叹气:“好在我是药神谷的人,他多少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不会动我……前提是我别暴露身份。”
“你确定他会看我爹的面子?”柳安安迟疑,总觉得这样恶劣的人,不会给任何人颜面。
萧夕禾也倒在床上:“会吧,否则在怀疑我的第一秒,就该直接弄死我才对。”
柳安安闻言,觉得也有点道理,便不再纠结了。
两人没有休息太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熬药,与此同时整个御剑宗的弟子都行动起来,开始漫山遍野地搜寻鬼魂,连她们这里都不例外。
眼看着灶上的药熬得差不多了,弟子们也来三趟了,日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却依然没找到那只鬼,萧夕禾隐隐有些后背发凉。
在弟子们来第四趟时,她忍不住叫住他们:“怎么还没找到?”
“弟子也不知道,师尊说凶杀若真是厉鬼所为,那厉鬼应该阴气极重、很好找到才对,如果一直找不到……”弟子面露犹豫。
萧夕禾忙问:“一直找不到是怎么回事?”
“那应该是附身了。”弟子回答。
萧夕禾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附身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种吗?”
“就是占了某个人的身子,潜伏在人群当中。”弟子用解释证明,就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萧夕禾搓了搓胳膊,道过谢后赶紧又点了两盏灯,仿佛院子里亮一点,多少能驱逐阴气。柳安安从屋里出来时,就看到她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不由得心生好奇:“你怎么了?”
萧夕禾猛地回头,盯着柳安安看了片刻突然问:“师父撒娇的时候会叫师娘什么?”
“姐姐?”
萧夕禾松了口气:“看来没附在你身上。”
“什么意思?”柳安安不解。
萧夕禾将弟子说的那些话复述一遍,柳安安顿时一阵恶寒:“太可怕了,我想回家。”
“目前来看是走不了的。”萧夕禾继续搓胳膊。何止走不了,连传音符都用不了,谢摘星将这里围得如铁桶一般,只能进不能出的,连消息都传递不出去。
“早知道就不来了,”柳安安随口说了句,看了眼灶上汤药觉得时间还来得及,于是看向萧夕禾,“红薯呢?”
萧夕禾了然,熟练地掏出红薯,又挖了泥用蜂蜜调和裹上,放进了炉子里烘烤。
等到汤药熬好后,红薯也烤好了。
“一人一个。”柳安安说着,将她的那块装进了自己的乾坤袋。
萧夕禾笑了笑,也把自己的装进腰间乾坤袋,然后趁天没彻底黑下来,一起先给赵少卿送药去了。
两人到赵少卿寝房时,惹人厌的阿雨不在,实在是清净许多。
赵少卿接过汤药看了许久,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萧夕禾顿了顿,试探:“怕苦?”
“两位道友辛苦熬的,少卿怎么会怕。”赵少卿温润开口。
那就是怕苦的意思。萧夕禾失笑:“良药苦口,也是没办法的事。”
赵少卿噙着笑,温顺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是一种非常水润的黑,看人时总是湿漉漉的,却又丝毫不黏糊,而是一种……更接近于温柔的情绪。
是真正的佳公子,一颦一笑都透着骨子里的风度与温和,不弱小,却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萧夕禾沉吟片刻:“你乖乖吃药,我有东西给你。”
“是上次的梅子?”赵少卿好奇。
萧夕禾摇了摇头。
赵少卿笑着追问:“那是什么?”
“先把药喝了。”虽然有谢摘星在,她暂时打消了对赵少卿做点什么的想法,可病弱美人谁不喜欢呢,就当哄小孩了。
赵少卿闻言,又一次看向手中的碗。
柳安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啧了一声道:“小师妹,你盯着少宗主把药吃了,我先出去。”
“……不用。”她都打消念头了。
柳安安摆摆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神秘兮兮地离开了。
萧夕禾无奈,只好由她去。
赵少卿还在盯着药碗看,纠结片刻后将汤药一饮而尽,喝完最后一口眉头都蹙了起来,眼角也微微泛红。
萧夕禾看乐了,赶紧从乾坤袋里掏出红薯递给他。
“好香。”赵少卿接过,不太熟练地剥开外皮,轻轻咬了一口焦黄流糖的红薯。
绵软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赵少卿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满足:“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喜欢就好。”萧夕禾扬唇。
赵少卿盯着红薯看了许久,抬眸与她对视:“阿肆的东西,似乎总是这么好吃。”
“你好好养病,有机会我给你做别的。”萧夕禾笑道。
赵少卿眼底泛着盈盈笑意,许久才缓缓开口:“还有机会吗?”
萧夕禾一顿,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
她躺在ICU动也不能动的每个日日夜夜,都无比渴望有一天能醒过来,而眼前这个男人比自己更可怜,她至少还拥有过健康的体魄、自由的人生,而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只能苟延残喘着、一步步走向死亡。
她理解他对生的渴望,也明白他的无能为力,却没办法帮他。
寝房里静了许久,萧夕禾挤出一点笑意:“肯定有机会的。”
“嗯。”赵少卿笑着点头。
谢摘星一进门,便闻到了香甜的味道,接着就看到两人正相视而笑,气压瞬间就低了下来。萧夕禾本能回头,突然对上谢摘星充满杀意的眼睛,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然而谢摘星没有看她,而是径直看向赵少卿手中红薯。红薯砰的一声炸开,溅得赵少卿跟萧夕禾满身满地都是。
“魔尊……”
萧夕禾惊呼一声,下一瞬就被谢摘星攥住了衣领,咬着牙冷声质问:“你给他做饭?”
萧夕禾:“……”那只是一块红薯啊!
“你敢给他做饭……”谢摘星周身冷风猎猎,屋里所有器皿装饰都开始颤动。
萧夕禾恐慌之下连忙否认:“不是我做的!”
谢摘星冷笑一声,周身气息愈发凌厉。
“……真不是我做的,我一来少宗主就拿着红薯。”萧夕禾惊恐解释,挣扎着看向赵少卿。
赵少卿轻咳一声,手上还残留变成烂泥的红薯:“的确不是阿肆给的,刚才有一位面生的女弟子来过,给了我吃食便离开了。”
谢摘星长眸眯起,眼底点点流光泛着威胁,寝房里东西颤得愈发厉害,有弟子慌里慌张冲进来,一看到谢摘星愣了一下:“魔尊?”
谢摘星本不打算理会他,但扫见他手中的东西,当即皱起眉头:“哪来的?”
“什么?”弟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自己手中捧着的红薯,连忙颤颤巍巍回答,“是、是一位同门给的。”
“谁?”谢摘星又问。
弟子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清醒:“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知道很漂亮,是个绝世美人,只是……我从前似乎没在门内见过她……”
话没说完,谢摘星已经松开萧夕禾离开了。
萧夕禾跌坐在地上,猛地松一口气。
“阿肆。”
“嗯?”萧夕禾迷茫抬头。
赵少卿目露同情:“你就是他要找的人吗?”
萧夕禾:“……”
第23章
都被抓包了,再否认就没意思了。萧夕禾尴尬一笑,默认了。
赵少卿悲悯:“虽然不知你们之间有何恩怨,但看他这般大费周章地找你,只怕将来你身份暴露,他定不会放过你,不如趁现在尽早离开吧。”
“……我倒是想走,可惜如今御剑宗已经水泄不通,走不了了。”萧夕禾叹气。
“啊……这我倒是不知,”赵少卿有些恍神,“那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多谢少宗主今日救命之恩。”萧夕禾笑着颔首。
赵少卿噙着笑,没有半点攻击力:“不过是举手之劳。”
两人说话间,柳安安已经着急地跑了进来,一对上赵少卿的视线连忙冷静下来:“小师妹,咱们该回屋了。”
萧夕禾点了点头,跟赵少卿道别之后,便跟着柳安安离开了。
师姐妹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走进无人处,萧夕禾才打破沉默:“二师姐,刚才……”
“我看见谢摘星去了,就给门口的弟子下了迷魂散,你放心,这药不影响神识,只作暗示,会叫人觉得事情真实发生过,即便用灵力也探不出问题。”柳安安忙道。
萧夕禾松了口气:“谢谢二师姐。”
“刚才太危险了,但凡我慢一步,你可能就危险了,”柳安安仍心有余悸,“接下来行事定要万分小心才行,切莫再被他抓了把柄。”
“好。”萧夕禾点头答应,与柳安安一同往前走。
快走到厢房时,萧夕禾一抬头,恰好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顿时吓得差点心梗。
柳安安察觉到她不对劲,顿了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倒抽一口冷气。只见谢摘星面无表情,正靠在厢房门口,盯着灶上的药罐子看。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萧夕禾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慢吞吞走上前去:“魔尊大人,有何贵干?”
“本尊找遍御剑宗,并未找到赵少卿口中的女弟子。”谢摘星漫不经心地继续打量药罐子,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萧夕禾心虚一瞬,随即又板起脸:“不管您找没找到,都不关我的事,还请魔尊大人自重,不要再为了您的私事打扰我。”
柳安安见她态度这么强硬,顿时惊恐地看向她,用眼神问她不想活了?
萧夕禾面上依旧沉静,心中却叫苦不迭。她怎么不想活,她可太想活了,但一味退让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心虚,她这个时候必须强硬起来。
她的强势似乎起了作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正眼看过她的谢摘星,这一刻总算抬眸看向她,只是眼底一片凌厉。
萧夕禾后背发麻,紧攥的掌心也隐隐出汗,面上却仍在强作镇定。
两人对视许久,谢摘星突然玩味地扬起唇角:“若你所言皆真,倒也挺有趣。”
萧夕禾觉得他说的不像好话,可又听不懂:“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是她,说明那女人一直躲在暗处,看本尊逼问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谢摘星盯着她,眼底的笑意渐渐褪去,“如果你是她,说明一直死不悔改,到了此刻都在不停地骗本尊,无论是哪种情况……”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似乎听不懂他的意思。
谢摘星垂下眼眸,随意打开了灶台上的药罐子,里头所剩不多的汤药顿时散发阵阵苦味,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一甩手药罐子便飞出十米远外,直接撞得四分五裂。
“那是天山净土烧制的……”柳安安痛心地惊呼一声,随即意识到氛围不对赶紧闭嘴,想去将药罐碎片捡回来,又不放心萧夕禾一个人面对谢摘星,只能默默咬着下唇纠结。
谢摘星似笑非笑地盯着萧夕禾:“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够她死上千百遍的。”
萧夕禾:“……”
“最多两个月,她就会露出马脚,你说我该怎么折磨她,”谢摘星一步步逼近,“将她关在笼子里,看着她因为蛊毒发作一点点消融死亡,还是直接扔进万魔渊,看厉鬼将她一寸一寸啃噬干净,最后连渣都不剩。”
眼看他越来越近,萧夕禾忍无可忍地后退一步:“……魔尊大人,虽然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我觉得吧,你这么威胁她,她不是更不乐意出来了?不如你心态平和一点,放下仇恨放下执念,她说不定就乐意来找你了?”
“本尊需要她乐意?”谢摘星冷笑,“她找不找本尊,如今被困在御剑宗,都注定死路一条,无非是死状凄惨与更凄惨的区别罢了,倒不如趁她还活着多吓唬几句。”
说罢,他勾起唇角,“叫她等死也备受折磨。”
萧夕禾:“……”好恶毒的男人,好狠的心。
“萧夕禾,你可以继续演下去,本尊倒要看看,你能演到几时。”谢摘星长眸微眯,眼底满是恶意。
萧夕禾打了个哆嗦,坚强地维持原话:“我不是萧夕禾,你对我说没用。”
“你继续否认,”谢摘星面无表情,“反正你每撒一次谎,本尊就给你记一次。”
萧夕禾:“……”不带这么记仇的!
谢摘星看着她控诉的眼神,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只是眼神愈发冰冷。他正要再开口,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萧夕禾就看着他眉头倏然蹙了起来,接着便身躯微微一震,像是……有点反胃想吐。
跟他生活了两年多,还没见他生过病,此刻见他突然这种反应,萧夕禾吓了一跳:“魔尊,你怎么了?”
谢摘星强行平复恶心的感觉,阴恻恻看向她:“关你什么事?”
“……你要是不舒服,我可以为你诊脉的。”萧夕禾无奈。
谢摘星冷笑一声:“打算趁我病要我命?”
萧夕禾:“……”就没见过这么小人之心的。
谢摘星心底也是烦躁,他先前闭关一整日,也没查出自己反常的原因,但也没有再犯恶心,本以为只是偶然事件,谁知这会儿又突然不适。
“魔尊?”萧夕禾见他面色凝重地杵在那儿,不由得又叫他一声。
谢摘星回过神来,阴郁地扫了她一眼后便离开了。
萧夕禾摸了摸鼻子,刚要跟柳安安说话,柳安安便哀嚎一声朝罐子碎片扑了过去。
“我可怜的药罐子!我可怜的用天山冻土烧制九九八十一天的药罐子!”她颤颤巍巍试图将碎片拼凑,可惜捞了几下都失败了。
萧夕禾心里愧疚:“对不起啊二师姐,等回去之后,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柳安安眼泪汪汪地摸着碎瓷片:“这罐子从我八岁就跟着我了。”
“……我把我那只东阳泥的瓦罐送给你。”
柳安安愣了愣:“真的?”
萧夕禾忙点头:“真的。”
柳安安立刻扔了手中碎片:“说好了啊,要是不给的话,我让师姐拱你!”
萧夕禾:“……”你干脆利落的样子,真是完全看不出哪里伤心。
把人哄好后,萧夕禾步伐轻松地往屋里走。柳安安看着她万事不愁的样子,眉头顿时皱得深深的:“你现在都被逼进死胡同了,就一点都不紧张?”
“事已至此,有什么可紧张的?”萧夕禾耸耸肩。
“你快死了啊!”柳安安头大。
萧夕禾顿了一下:“没到最后一步,谁知道是死是活。”
“……也是,”柳安安抿了抿唇,突然做了决定,“我不会让你死的,大不了给少宗主下迷情散,让他帮你解毒。”
萧夕禾乐了:“他那身子,承受得了迷情散?”
“承受不住也没办法,他反正怎么都要死,不如临死前做件好事,”柳安安绷着脸,像在跟自己置气,又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了,“你不必介怀,这个坏人由我来做,你只管解毒就是。”
萧夕禾脸上笑意渐渐被感动取代,终于忍不住张开双臂:“二师姐……”
“明明比我还大几岁,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抱来抱去的。”柳安安嘴上抱怨着,却还是抱住了她,再开口已经有点哽咽,“小师妹,我好喜欢你的,你绝对不能死。”
“我不会死的,我会好好活着,跟你一起行医救人。”萧夕禾安抚。
两人腻歪了片刻,便各自躺下了。
夜深人静,窗外突然起了风,吹得山林呼呼作响。萧夕禾听着外头的风声,不由得默默掖紧了被角,睁大眼睛静静看着屋顶。
修者五感通明,即便在黑夜中,她也能清楚地看到房顶砖瓦的纹路,一道一道首尾相连,很是精美细致。
许久,柳安安幽幽开口:“小师妹。”
“……嗯?”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柳安安邀请。
话音未落,萧夕禾已经钻进了她的被窝。柳安安乐了一声,挽着她的胳膊总算松了口气:“睡吧。”
萧夕禾也踏实许多,躺好之后还不忘强调:“等这次回去,我十年之内都不会再出谷了。”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精彩,但也太特么可怕了。
“不出来了,我们以后就在谷内看诊,谁叫都不出诊。”柳安安哼唧一声。
萧夕禾无声扬唇,片刻之后总算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安全感噌噌往上涨,精神总算不像先前一样紧绷了,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两人的睡相都不算太好,睡熟之后便不再姐俩好地挨着了,柳安安毫无知觉地卷起被子,翻个身继续睡,萧夕禾也蹭到了床边,一只手从床上耷拉下来,两人之间的空位大到能再多躺一个人。
夜越来越深,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凉,萧夕禾虽然筑基修为,已经不怕冷了,可睡觉的时候没有被子盖,还是睡得不太踏实。
她下意识伸手捞了两把,没捞到被子便隐隐有了要醒的趋势,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房门被敲响。萧夕禾皱了皱眉,因为太困没有理会。
结果敲门声越来越大,接着柳安安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阿肆,快帮我开一下门。”
萧夕禾听到她的声音勉强清醒,打着哈欠坐了起来:“你怎么出去了?”
“刚才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就出来看看,结果不小心把房门绊上了,”柳安安似乎很无奈,“本来不想吵醒你的,但我也不能在外面关一夜吧。”
萧夕禾哭笑不得,困倦地闭着眼睛从床上下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嘟囔:“你胆子真够大的,听到动静竟然直接出去了,也不叫我……”
“小师妹,你在跟谁说话?”柳安安惊恐地问。
“我在跟……”萧夕禾话说到一半,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般,半晌才艰难地回头看去。
只见柳安安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眼底还透着几分紧张。
“阿肆,开门呀!”身后的房门外,又一次传来柳安安的声音。
萧夕禾看着床上的人,静了片刻后突然扯着嗓子:“啊——”
“啊!!!!”床上的柳安安也跟着惊叫。
两人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在屋里乱窜,一边窜一边往外丢可以照明的夜明珠,等到喊得嗓子都哑了,屋里也已经亮得如白昼一般。
两人总算冷静下来,各自把着厢房一隅盯着对方看。
半晌,柳安安才问:“你喊什么?”
萧夕禾盯着她看了半天,反问:“我是谁?”
“……小师妹啊。”柳安安一脸莫名,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萧夕禾默默从床上拉了个枕头抱在怀中:“我们师姐是什么动物。”
“猪,小师妹你怎么……”柳安安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你觉得我不是柳安安?”
萧夕禾不说话。
柳安安无奈:“我是柳安安,是你二师姐,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给大师姐接生了,你还想问什么我都能回答……你到底怎么了?”
萧夕禾见她提起只有彼此知道的往事,总算是松一口气:“你刚才没听见?”
柳安安迷茫:“听见什么?”
“……你没听见,那你喊什么?”萧夕禾这会儿吓出一身冷汗,但也不妨碍她觉得无语。
柳安安也很无语:“不是你先喊的吗?大半夜的突然自言自语,还一看见我就尖叫,我能不喊?”
萧夕禾一想也是,咽了下口水解释:“我不是自言自语,我是……在跟人说话。”
“跟谁说话?”柳安安心跳快了起来。
萧夕禾:“你。”
柳安安:“……谁?”
“你。”萧夕禾轻呼一口气,将刚才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柳安安虽然猜到外面有脏东西,可当听到萧夕禾说对方用她的声音说话时,还是感觉一阵恶寒。
外头早已没有了动静,只剩下微微的风声。
两人面面相觑大半天,柳安安突然想起什么,当即在自己的乾坤袋里翻找起来。
“找什么?”萧夕禾好奇。
柳安安头也不抬:“镇鬼符。”
“……你还有这东西呢?”萧夕禾也凑了过来。
柳安安翻了半天,总算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十年前一个茅山道士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带在身上吧。”
“就一张,还是你带着吧。”萧夕禾忙拒绝。
柳安安直接塞到她怀里:“那鬼估计是盯上你了,否则也不会专门来一趟,还是你带着比较好。“
萧夕禾眼泪汪汪:“谢谢二师姐。”
“别怕,人有人的法则,鬼有鬼的规矩,像这样门窗紧闭时,鬼是进不来的,这才要模仿人声引诱你开门,只要你别上当,它就进不来。”柳安安拍拍她的后背。
萧夕禾欲哭无泪:“你越说我越害怕。”她知道这个世界有仙人魔妖鬼五种,也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其实没有必要太害怕一只鬼,但……她就是忍不住害怕。
柳安安哭笑不得,干脆拉着她到床上躺下,屋里还亮着两人用灵力点燃的灯,整个寝房如同白昼一般,两人直直地躺在床上,半点睡意也没有。
就这么一直躺到天亮,当远方传来第一声鸡鸣,两人紧绷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萧夕禾长舒一口气。
柳安安推了推她:“赶紧起来,我去熬药,你去找赵宗主,赶紧把今日的情况告诉他。”
“……行。”萧夕禾答应着便要出门。
柳安安又把人拉住了:“算了,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日头升得高一点再说吧。”
“好。”
萧夕禾干脆陪柳安安一起去熬药,等院子里更亮一点后,便独自去找赵无尘了。
赵无尘平时就在正厅后面的沭阳殿,要去沭阳殿首先要穿过正厅,也是昨日停放御剑宗弟子尸首的地方。
萧夕禾已经去过一次,这次更加轻车熟路,很快便到了正厅前,只是没等找弟子去通报一声,便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太对劲。
……为什么感觉厅外这些弟子,神情好像比昨日更悲痛?
萧夕禾迟疑一瞬,问:“昨晚……可是又发生了什么?”
她在这里住了几日,御剑宗弟子大部分都认识她,听到她问话沉痛回答:“昨晚又有四位师兄弟丧命。”
萧夕禾虽然已经隐隐猜到,可听到他这么说时,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她抬头往厅内看去,果然看到地上摆放的尸体多了四具。
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地开口:“还请通报赵宗主一声,我有话要同他说。”
“是。”
一刻钟后,萧夕禾出现在沭阳殿,将昨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赵无尘两日内失了七位弟子,心情极为沉重,听了萧夕禾的话后更是眉头紧皱。
“这鬼竟然能模仿人声,实在是太狡猾了,若不尽快抓到,只怕还会出来害人。”萧夕禾分析。
赵无尘薄唇紧抿,许久才开口:“昨日搜了许久都没找到,想来已经附在人身上了。”
萧夕禾一想到这种可能,顿时头皮发麻。
赵无尘很快便下了决定:“我这便去一趟南海,向南海慈尼借玲珑塔一用。”
“玲珑塔?”萧夕禾好奇。
赵无尘微微颔首:“一种可分辨是否被厉鬼附身的法器,只要借来法器,厉鬼便会无法遁形。”
萧夕禾恍然:“原来如此。”越在这个世界生活,越觉得小说里写出来的部分实在有限,文字之外更精彩……吓人也是真的吓人。
从御剑宗到南海有一定距离,即便赵无尘即刻出发,也要耗费上三五日。于是临行前吩咐御剑宗上下,即日起天黑之后所有门窗反锁,任何人不管外头发生何事,都不得踏出房门一步,更不许两两单独相处,以防其中一个是厉鬼附身。
御剑宗两天没了七人,宗门上下十分警觉,于是天还未完全黑透,外头便一个人也没有了。
萧夕禾与柳安安也回到房中,仔细将门窗反锁之后用灵力将屋内点亮,这才坐在床上准备度过漫漫长夜。
夜渐渐深了,两人毫无睡意,只是默默盯着房门看。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敲响,两人瞬间屏住呼吸。
柳安安第一次直面鬼敲门,紧张得头皮都快炸了,却连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敲门声越来越不耐烦,咚咚咚的力道仿佛要把门拍碎。两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正紧张时,门外突然传来谢摘星不耐烦的声音:“出来,本尊有话要问你。”
柳安安一愣,下意识看向萧夕禾。
萧夕禾眉头紧皱,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再不出来本尊就真破门而入了,”谢摘星十分烦躁,“一,二……”
柳安安咽了下口水,悄悄向萧夕禾密音:“这个时候突然跑来,说不定是真有事,要不给他开门?”
萧夕禾无声地摇了摇头,同样用密音回她:“他不是谢摘星。”
柳安安一愣:“你怎么确定?万一是呢?”
“绝对不是,”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十分笃定,“要是谢摘星,数一的时候就踹门进来了。”
柳安安:“……”不知该为她过于了解谢摘星而高兴,还是为她得罪了性格这么糟糕的人而默哀。
门外的‘谢摘星’依然在激烈地敲门,却始终没有进来的意思。屋里的两人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确定它进不来后干脆躺下了,各自掏出一本话本打发时间,好巧不巧萧夕禾看的还是志异故事,配合外面的鬼敲门十分刺激带感。
房门咚咚作响许久,终于在深夜过半时彻底安静下来,萧夕禾跟柳安安对视一眼,各自松了口气。
“它这是盯上你了。”柳安安表情沉重。
萧夕禾叹了声气:“好像是。”
翌日一早,又一次听到有弟子遇害的事。
萧夕禾愣了愣,似乎不太相信:“赵宗主离开时不是再三叮嘱了,为何还会出事?”
“厉鬼诡计多端,稍有不慎就容易着了它的道,我昨晚不就差点上当吗?”柳安安无奈。
萧夕禾一想也是,不由得叹了声气。
赵无尘不在,只能由赵少卿主持大局,将亡故的弟子安置在灵堂之上,又再三叮嘱夜间不得外出,等做完这一切,整个人摇摇欲坠,如风中蒲柳,萧夕禾都怕他直接背过气去。
柳安安也是同样担心,正要上手去搀扶,一道身影突然闪现,直接扶住了赵少卿,黑着脸看向她:“干什么?”
柳安安扯了一下唇角:“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这句话该我说你才对。”阿雨冷笑。
柳安安翻了个白眼,直接拉着萧夕禾离开了。
本以为一有前车之鉴,二有赵少卿三令五申,门内弟子总会长点教训,可翌日一早,还是有新的弟子遇害。
接二连三的死亡与看不见的厉鬼,如同阴云一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好在赵无尘只用了三日时间便赶了回来,还带回了南海慈尼的玲珑塔。
赵无尘一回来,便召集所有人在大院汇集,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测试。测试法子很简单,受测者将手覆在半尺高的玲珑塔上,塔尖的珠子如果散发淡黄色的光,便说明此人的身体与魂魄为一体,若是散发深蓝光明,便说明身体与魂魄并非一体,极有可能是厉鬼附身。
弟子们排队依次上前,萧夕禾与柳安安也来了,站在门房下探头探脑,正看得认真时,突觉头顶一片阴影。萧夕禾怔愣回头,便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现在每次跟他对视,都有种自己没穿衣服的错觉。
柳安安也发现了谢摘星的存在,不由得惊呼一声,回过神后立刻挡在萧夕禾身前:“魔尊,你也来了?”
面对她阻隔自己与萧夕禾的动作,谢摘星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与柳江生得真像。”
小姑娘爱美,最讨厌别人说自己像爹,柳安安忍不住回怼:“你与老魔尊也很像。”
“我爹又不丑。”谢摘星款步朝人群走去。
柳安安:“……”
“二师姐冷静,你超漂亮的,一点都不像师父。”萧夕禾连忙安慰。
柳安安静了许久,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小师妹,你以后要找男人,千万别找这样的。”
“……哦。”
院内测试还在进行,谢摘星慢悠悠走上前去,直接插队抬手一拍,玲珑塔顿时散出淡黄色光芒。他一来,其余魔将也一并来了,大摇大摆地插队检测,很快便全部检测完毕,皆是同样的淡黄色光芒。
“多谢魔尊配合。”赵无尘抱拳。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仿佛先前的嫌隙不存在:“好说。”
魔将们各自消失,等待检测的队伍又回到了先前的秩序,谢摘星却留了下来,闲散地倚在柱子上。
跟在背阴谷时简直一模一样。
萧夕禾看着这样的他,心里那点惧意突然散得差不多了。
御剑宗弟子众多,但好在检测方式简单,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全部结束,然而所有人都查完了,却依然没有找到被厉鬼附身的人。
萧夕禾跟柳安安本来是因为好奇,才会一直守在这里,结果这些人突然看向了她们。
萧夕禾顿了顿,刚猜到他们想做什么,赵无尘便先一步行动了——
他将手扣在玲珑塔上,直到塔尖散出黄色的光,才温和走向她们:“二位小友,可否也去验证一番。”
“这是自然。”柳安安说着便主动上前,将手按在了玲珑塔上。
是淡黄色。
那就只剩下萧夕禾一人了。
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萧夕禾有点紧张,抿了抿唇走上前去,犹豫着将手扣在塔上——
红色的光一瞬间迸出。
“怎么会是红色?”柳安安不解。
谢摘星眼尾微挑,若有所思地看向萧夕禾。赵无尘蹙眉看向萧夕禾:“红色的意思……是无法检测。”
话音未落,所有弟子都跟着警惕起来。
“不可能!我师妹绝对没有被附身。”柳安安察觉到他们的怀疑,当即解释道。
萧夕禾也觉得奇怪,但没有奇怪太久便想到了原因……她是异世灵魂,严格上说与现在这具身体确实不相符,也正因为她是异世灵魂,玲珑塔才无法检测她的成分,没有呈现深蓝色状态。
想清楚原因后,萧夕禾很快就冷静下来:“赵宗主,我没有被厉鬼附身。”
“我可以为她作证。”柳安安忙道。
赵无尘神色缓了缓:“两位小友不必紧张,我自然不会怀疑你们,只是……如今所有人都查过了,唯有阿肆小友身份存疑,保险起见,只怕还是要先委屈阿肆小友几日。”
“赵宗主也说了是身份存疑,而不是已经确定,怎么就要委屈我师妹了?”柳安安皱眉。
赵无尘:“可所有人中只有她一人不对劲。”
柳安安刚要解释,一旁的谢摘星突然悠悠道:“也未必是所有人吧?”
柳安安瞬间头脑清明:“对,还有两人没检测呢。”
赵无尘这才蹙起眉头:“少卿身子虚弱,若是被附身,只怕早就没有生息了,如今既然好好的,便说明他没有。”
“那个妖族呢?”柳安安继续问。
赵无尘见她要狡辩到底,为了服众只好让人去叫阿雨前来。
等阿雨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萧夕禾身上,萧夕禾在最初的紧张之后,已经彻底冷静了——
她又不是厉鬼,有什么好怕的。
很快,阿雨出现在廊檐下,一同前来的还有赵少卿。
看到赵少卿出现,赵无尘连忙迎上去:“胡闹,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在测玲珑塔,我便来了。”赵少卿温和解释,还不忘朝人群中的萧夕禾笑笑。
萧夕禾顿了一下,刚要回一个微笑,就察觉到背后传来的凉凉视线,顿时眼观鼻鼻观心,老实了。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谢摘星还没确定她身份呢,她这么紧张干嘛?
赵无尘不满赵少卿贸然跑出来吹风,可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一抬手将玲珑塔召到面前,叫他尽快测完回去。
“我先来!”阿雨很是积极,伸手便扣在了塔上。
浅黄色,身体与灵魂为一人。
阿雨满意地扬起唇角,扭头看向赵少卿。赵少卿掩唇轻咳几声,也将纤细修长的手指扣在了塔上。
一秒,两秒,三秒……在萧夕禾数到第五秒时,塔尖发出了浅黄色的光。
赵无尘回头看向萧夕禾:“小友,如今身处御剑宗的人,已经全部查完,你可愿意先委屈几日?”
“您想怎么做?”萧夕禾耐心问。
赵无尘沉默片刻:“你若愿意,先去我宗的刑罚堂住上几日如何?”
“那不就是坐牢?”柳安安急了。
赵无尘为难:“可只有刑罚堂,才有将厉鬼困在体内的结界。”厉鬼一到晚上就能自由活动,到时候万一无差别附身就太麻烦了,唯有将它此刻附身的人彻底困住,前面做的检测才不算功亏一篑。
柳安安烦躁:“都说了我师妹没有被附身,你怎么……”
“去刑罚堂到底太生分,传出去只会叫人觉得御剑宗待客不周,”谢摘星幽幽开口,“不如来本尊房中,由本尊亲自盯着,也省得赵宗主麻烦。”
“……我要去刑罚堂。”萧夕禾艰难开口。
谢摘星轻嗤一声,心平气和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我要去刑罚堂!萧夕禾心里呐喊,嘴上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因为以她对谢摘星的了解,她只要敢说,他下一秒就能去拆了刑罚堂,然后面不改色地告诉她刑罚堂没了。
谢摘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唇角总算浮起一点不怀好意的弧度:“看来你同意了。”
萧夕禾:“……”虽然骂脏话不好,但她还是想说……同意你大爷的。
柳安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忙道:“如果非要去,那我跟她一起。”
“本尊拒绝。”谢摘星言简意赅。
柳安安顿时噎了一下,萧夕禾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既然小友已经同意,就有劳魔尊了。”赵无尘近来为了厉鬼一事心力憔悴,只想将此事尽快定下来。
谢摘星抬眸看向萧夕禾:“那便这么定了。”
萧夕禾:“……”两个自说自话的神经病。
第24章
虽然心里万般不乐意,但谢摘星跟赵无尘都拍板了,萧夕禾也只能从命,只是依然为自己争取到白天的自由。
“反正白天厉鬼不敢出来,即便我真被附身,它也什么都做不了。”她有理有据。
柳安安在一旁附和:“没错,而且我们还要照顾少宗主。”
赵无尘本来为了稳妥起见,是不打算答应萧夕禾的,可一听柳安安提起赵少卿,犹豫一瞬还是妥协了:“那便辛苦阿肆小友来回奔忙了。”
“赵宗主客气。”萧夕禾微微颔首。
柳安安已经看穿了赵无尘虚伪的本质,闻言扯了一下唇角,便拉着萧夕禾离开了。
虽然获得了白天的自由,但一到傍晚,还是得去找谢摘星了。
“我走了之后,你可千万别乱开门啊,不管谁敲门都别开,我也不行,”萧夕禾叮嘱,“虽然赵无尘这次也借来了佛门法器,那只鬼一出现就会被发现,但为了稳妥起见,你要时刻像之前一样保持警惕。”
法器只能防住灵体状态的鬼魂,防不住附身后的鬼,所以当鬼附在人身上时,是连法器也能骗过的。好在赵无尘也想到了这一点,又在宗门上下设了结界,夜间若有人胡乱走动,也能立刻察觉,算得上双管齐下。
这样一看貌似万无一失,可萧夕禾还是不放心,这才再三叮嘱柳安安。
柳安安认真点头:“知道了。”
“这个符还给你,我跟着谢摘星,那只鬼不敢找我的。”萧夕禾说着,又将黄符掏出来。
柳安安拦住她:“你拿着吧,我没问题的。”
“你确定?”萧夕禾不放心。
柳安安点头:“等天一黑,我就锁死门窗打坐沉眠,这样不论外头谁来叫我,我都不会被骗了。”
“也别睡得太死,万一有什么事容易反应不及时。”萧夕禾忙道。
柳安安点头:“好。”
萧夕禾叹了声气,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她:“二师姐,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我吗?”
柳安安认真想了片刻,眼巴巴地看回去:“一定要活下来。”
萧夕禾:“……好。”
两人依依不舍地道别,萧夕禾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离开两人的厢房,朝着谢摘星住的地方去了。
如果说她与柳安安的厢房,是御剑宗招待贵客用的专用厢房,那谢摘星住的地方,则更像是招待祖宗用的,萧夕禾出现在门口时,房门正大敞着,一眼就能看到奢华精致又宽敞的内里。
……同样是客人,她跟二师姐还干活了呢。萧夕禾不平衡三秒,便磨蹭着迈进了房中:“魔尊大人,在吗?”
无人应答。
萧夕禾轻轻咬着下唇,试探地往里走了几步,结果还未走到桌前,一道凌厉的灵力迎面袭来。她心下一惊,连忙闪身避开,一抬头便看到谢摘星出现在对面的软榻上。
“动作倒是利索许多。”谢摘星不紧不慢地开口。
萧夕禾继续死鸭子嘴硬:“……魔尊,你还将我当成别人呢?”
谢摘星抬眸扫了她一眼:“关门。”
萧夕禾果断转身将房门关上,也顺便检查了一下窗子是否妥当。房间太大,单是窗子就有十几扇,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可惜对自己的记性不太自信,每次检查完总忍不住复查。
谢摘星面色平静地看着她来回奔忙,眼底已经少了许多初见面时的戾气,多了一分玩味的探究。
萧夕禾检查完最后一扇窗户,一回头就对上了他若有所思的视线。
她习惯性的心虚一秒,这才假装不在意地到桌边坐下。
“我让你坐了?”谢摘星开口。
萧夕禾默默站了起来。
“过来。”谢摘星看着她,语气没有半点起伏。
萧夕禾站在原地不动:“有事吗?”
谢摘星不回答,只是继续盯着她看。
片刻之后,萧夕禾不情愿地往他面前挪了几步。
“为什么要走?”他问。
萧夕禾谦虚开口:“您的意思是?”
“不是要做年夜饭?为什么突然要走?”谢摘星盯着她的眼睛,“是厌恶了背阴谷,还是厌恶了本尊?”
分别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只顾着找人,从未细想过此事,唯有近来将人困在御剑宗了,他才偶尔会思索此事。
面对他的问题,萧夕禾默默咽了下口水:“我不是……”
“不必否认,你就当自己是她。”谢摘星想听答案,不介意给她一个台阶。
然而萧夕禾却不敢要这个台阶:“可我不是她,更连问题都听不懂,只怕不能回答魔尊。”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逐渐筑起霜雪长城。
许久,他缓缓开口:“你出去吧。”
“好……”萧夕禾扭头就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一脸茫然地回头,“去哪?”
“喂鬼。”谢摘星面无表情地回答。
萧夕禾:“……”好缺德。
她轻咳一声,又重新走回来:“虽然我不是您要找的人,但见您怀疑我这么久,却一直没痛下杀手,想来一是因为我是药神谷的人,二是因为您对那个人,多少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谢摘星抬眸看向她。
萧夕禾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一脸知心姐姐的表情:“既然还有几分情谊,要不就算了吧。”
谢摘星沉默了。
萧夕禾生起一点希望:“您觉得呢?”
谢摘星静静看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你猜本尊现在将你扔出去,你几刻钟之内会死。”
萧夕禾:“……”就你这样心肠歹毒的男人,谁敢跟你做朋友!
由于谢摘星这句威胁很有震慑力,萧夕禾识趣地闭了嘴,只是很快又回过神来:“你一直拿厉鬼吓唬我,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并未被鬼附身?”
谢摘星不理她。
“连玲珑塔都不确定的事,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萧夕禾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也直接问了出来,“莫非你知道,那只鬼真正附身的人是谁,还是说你与厉鬼根本就认识?”
谢摘星只是扫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
萧夕禾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打扰他。
寝房里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墙上用来照明的灵火,偶尔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动。
谢摘星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倚靠在软榻上假寐。萧夕禾偷瞄他一眼,见他没有注意自己这边,便悄悄挪到桌边坐下。
夜色渐深,窗外一片平静,萧夕禾有点心不在焉。即便是厉鬼,也是知道趋利避害的,自然不敢来招惹谢摘星,她自己倒是暂时安全,却怕二师姐一个人住,会轻易上那只鬼的当。
……有赵无尘做的那些措施,应该是没事的。萧夕禾抿了抿唇,心事重重地趴在桌子上。
这段时间牺牲的弟子,大多数都是筑基中期以下,而她修炼这么久,却只是筑基初期,想也知道一旦撞上,自己就是个送菜的,所以这会儿虽然担心柳安安,却也不敢轻易出门。
灵火轻轻晃动,将屋子照得如白昼一般,萧夕禾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有了困意。这段时间她白天没空睡、夜里不敢睡,虽然修者本身不需要太多睡眠,可普通人萧夕禾却精神上已经疲惫到了极致,此刻虽然心神不宁,还是抵不过太平静的环境,很快便睡熟了。
她在陷入沉睡的一瞬间,一直假寐的谢摘星突然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旁。睡梦中的萧夕禾浑然不觉,无意识轻哼一声继续沉睡。
谢摘星盯着她这张过于平凡的脸,眼底没有半点波动。
许久,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面无表情地点在她的眉心。只要趁她此刻熟睡强行侵入识海,便能在损伤最小的前提下确定她的身份,只要确定了她的身份……
谢摘星眼神晦暗,指尖渐渐汇聚灵力。睡梦中的萧夕禾隐隐不安,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正在梦中努力挣扎时,谢摘星突然脸色一变,猛地背过身去。
萧夕禾被他的动静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他近在咫尺,顿时吓了一跳:“魔尊大人?”
谢摘星强行忍住干呕的冲动,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任凭他怎么自检、都找不到原因的恶心感又来了,且这一次似乎更加汹涌,翻江倒海的滋味逼得他心口沉闷,情绪也不自觉烦躁。
萧夕禾见他躬着身,肩膀无意识颤动,当即明白了他的症状,于是赶紧绕到他面前提醒:“魔尊,你要是想吐就吐出来,千万别忍着,忍着只会更难受。”
谢摘星阴沉地看她一眼。
萧夕禾被他的眼神吓住,但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履行一个医修的职责:“您不要介意,只要没有飞升成仙,再强大的修者也只是普通人,是人总会生病,会有各种症状,这都是正常的,您不必太介怀。”
“……滚。”谢摘星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听到她说话也是只觉烦躁。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制,他厌恶任何失控的滋味。
萧夕禾也看出他还在忍耐,犹豫一下后道了杯清茶,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酸果,挤了汁水混入茶中:“魔尊,你先喝口水,酸味能多少减轻恶心感。”
谢摘星依然烦躁,却在对上她的视线后,板着脸将茶接过。
萧夕禾忙道:“我不知你的症状轻重,便放了一整颗,你要是觉得太酸就加水……”
话没说完,谢摘星将清茶一饮而尽。
萧夕禾睁大了眼睛:“……不酸吗?”那可是一整颗酸果,威力堪比五颗柠檬!
“食之无味。”谢摘星眼神淡漠,显然觉得她故意留了一手。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是……吗?”他是故意试探还是真心如此?记得从前在背阴谷时,他也没这么能吃酸啊。
萧夕禾犹豫一瞬,又翻找出三颗酸果,重新为他泡了一杯温水。
酸果气味浓郁,她虽然一口都没尝,却也被刺激得口舌生津,很难想象谢摘星将这杯水喝完会是什么样子。
而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谢摘星将水一饮而尽,表情略微好了些:“看来这两年,你倒也学了点东西。”
“……我已经在药神谷十多年了,自然学了许多。”对于他的随口试探,萧夕禾应付自如。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别开视线。
经过刚才那一阵难受,他已经没有心情再与她说话,于是转身回到软榻上休息。萧夕禾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有种由内而外的疲惫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以他现在的修为,为什么会疲惫?
可惜想也知道,即便是问出口了,谢摘星也绝不会回答。萧夕禾没有自找没趣,老实继续在桌旁坐着。
谢摘星重新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她正在把玩乾坤袋。他看着完全陌生的乾坤袋,心气突然有些不顺,面无表情地动了一下手指,桌子上的花瓶突然碎了。
“啊!”
萧夕禾惊恐后退,盯着花瓶看了半天后才猛地回头:“魔尊,花瓶裂了!”
“嗯,我干的。”谢摘星面无表情。
萧夕禾:“……”神经病啊!
看着她一脸见鬼的表情,谢摘星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只是很快回过神来,又强行将弧度压了下去。
一夜无话。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萧夕禾终于有种解脱了的感觉,热泪盈眶地跑了出去。
然而一出门,便得知昨夜无事发生,所以她的嫌疑没有洗清,今晚还要继续与谢摘星待在一起。
“……看来赵无尘做的那些还是有用的,那鬼东西不敢贸然出现了,只是这样一来,也无法洗清你的嫌疑,”柳安安叹了声气,“不过你放心,这种沾了人命的厉鬼,必须不断吸食阳气才能维持力量,所以即便昨晚没出现,过几日还是会冒险出来的,你且再委屈几日,等它露出马脚你就能解脱了。”
萧夕禾:“……所以我还得跟着谢摘星。”
柳安安同情地点了点头。
萧夕禾深吸一口气,低头开始在乾坤袋里翻找。
“找什么?”柳安安好奇。
“□□,”萧夕禾头也不抬,“死了算了。”
柳安安赶紧把人拦住,好说歹说终于劝她同意了。
于是当天晚上,自由了三个多时辰的萧夕禾又一次回到了谢摘星的房间,继续忍受他时不时的荼毒。
接下来几日,御剑宗风平浪静,众人看萧夕禾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毕竟唯一有嫌疑的就是她,虽然也可能因为宗门有佛门法器庇护,但事实就是自从她晚上被谢摘星看管,宗门就再也没出过事。
虽然知道厉鬼是厉鬼,萧夕禾是萧夕禾,附在活人身上的厉鬼白日里还会陷入沉睡,更是可以证明她本人是无辜的。可接二连三失去同门的御剑宗弟子,还是很难控制情绪。
萧夕禾察觉到众人的敌意,白日里也不爱出门了,整天除了去给赵少卿看诊,便是待在自己的厢房。
御剑宗弟子的敌对与排斥,倒也没对她造成太大影响,真正对她有影响的,还是每天晚上要单独相处的那位。
谢摘星近来身子不适,脾气也大,萧夕禾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里得罪了他,可即便如此小心了,也时常会被他找麻烦,还得应付他时不时的试探,憋屈得像旧社会小媳妇。
在又一次跟谢摘星共度夜晚后,萧夕禾身心俱疲,连给赵少卿看诊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阿肆,阿肆……”
萧夕禾猛地回神:“啊?叫我?”
“你要不要休息片刻?我看你似乎很累。”赵少卿委婉开口。
柳安安也看向她:“是啊,你要不去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萧夕禾打起精神,“二师姐,你为少宗主诊脉吧。”
柳安安答应一声,便在床边坐下了:“少宗主,烦请伸手。”
赵少卿轻咳一声,将靠近床里的左手伸了出来。柳安安失笑:“伸右手就好。”
赵少卿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便挣扎着要将右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柳安安见如此费劲,赶紧叫他别动了,自己调整一下坐姿直接为他诊左手脉。
寝房里安静下来,赵少卿眉眼低垂,只是担心地看着萧夕禾,萧夕禾察觉到他的视线,友好地朝他笑笑。
赵少卿也扬起唇角:“你若实在不想与魔尊单独相处,不如今晚就留在我这里吧。”对于她没精打采的原因,他多少能猜到点。
萧夕禾叹了声气:“没事,已经坚持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
“不必勉强自己,”赵少卿笑得温柔,“若觉得我保护不了你,也可以叫上阿雨,她很厉害的。”
“……那就更不用了,”萧夕禾干笑一声,见他还在担心,便主动解释,“反正那只鬼也撑不了多久了,只要它一出现,便能为我彻底洗清嫌疑,在此之前我跟着谢摘星,反倒更加安全。”
赵少卿微微颔首:“魔尊修为极强,你愿意跟着他其实更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阿雨便突然出现了,守在赵少卿身边警惕地看着她们。萧夕禾一向懒得与她吵,柳安安今日也难得没说什么,两人直接转身离开。
临出门时,萧夕禾还听到赵少卿无奈的声音:“阿雨,你总是这么不懂事,以后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听到他这句话,萧夕禾心情有些惆怅,走出别院后正要与柳安安说什么,便看到她今日表情格外凝重。
以前每次看到病患死去,她都是这种表情。
萧夕禾隐约猜到了什么:“少宗主的病情恶化了?”
柳安安叹了声气,抬头看向她:“你若想解蛊毒,这几日得抓紧了。”
萧夕禾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生老病死虽然皆有定数,可世上能洒脱面对的又有几个,想来赵少卿也察觉到了什么,刚刚才会对阿雨说出那样的话。
低落的心情持续了一整日,一直到晚上都没见好。
“摆个臭脸,给谁看?”谢摘星不悦开口。
……又来了。萧夕禾无奈地看向他:“魔尊,你真不需要诊治吗?”
“你骂我有病?”谢摘星眯起长眸。
萧夕禾:“……是关心你。”
她随口一说,谢摘星面色却略微缓和了。
长夜漫漫,萧夕禾因为赵少卿命不久矣的事半点睡意都没有,也不想做别的打发时间,只好与谢摘星闲聊。
“若是我猜得没错,那只鬼应该快存不住气了,只要它一出手,便能为我洗清嫌疑,”萧夕禾提起此事,却不觉得高兴,“可它一旦出手,便意味着有人死去,而且还未必能抓住它。”
虽然赵无尘做了很多,可她却没有半点信心,总觉得那只鬼的狡诈程度,已经超过了常人难理解的范围。
谢摘星倚在软榻上,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萧夕禾却打起精神:“魔尊,你认识那只鬼吗?”
谢摘星眼尾微挑,答案不言而喻。
萧夕禾殷勤上前:“我觉得你肯定认识,即便不认识,也知道怎么抓它,要不你主动出击把它抓起来吧,也省得一直这么被动的等着。”
谢摘星薄唇微动。
萧夕禾立刻又往前一步,然后就听到他淡淡开口:“凭什么?”
“……做点好事不行吗?”萧夕禾无奈。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片刻:“不行。”
……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萧夕禾回到桌旁坐下,继续捧着脸惆怅。
她今晚的情绪有一部分是因为迟迟抓不到厉鬼,更多的还是因为赵少卿。一想到这么好的人要死了,她就感到难过,再想到他一旦死了,她便彻底没了解毒的希望,她就更难过了。
至于二师姐说的,在他死之前行事……她倒是心动了三秒,可还是迟疑了,总觉得对一个将死之人做这种事,有点太卑鄙。
……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有点下不去手。
萧夕禾又叹了声气,在深夜里格外明显。
谢摘星没有理会。
她又叹了声气。
谢摘星眉心一跳,本以为她该消停了,结果萧夕禾捧着脸,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在深夜中听起来,就像一声悠远流长的叹息。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一个蠢货,也值得你这么费心?”
“怎么说?”萧夕禾支棱起耳朵。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刚要开口说话,眼神突然一凛,唇角轻轻勾了起来:“有热闹看了。”
萧夕禾愣了愣,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便听到外头一阵喧嚣的打斗声。
她精神一震,当即往外跑去,只是跑到门口时突然一个急刹车,又腆着脸回来:“魔尊,一起啊?”
谢摘星嘲弄地看着她,显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萧夕禾确实有点担心外面的动静,是厉鬼故意弄出来哄骗她的,所以才叫上谢摘星一起,谁知道他口口声声说有热闹可看,却仿佛在软榻上生根了一般死活不动。
萧夕禾无奈,只好心痒痒地凑到门口听动静。
只听得外头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越来越频繁,随之而起的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再仔细听下去,更有赵无尘厉声呵斥的声音。
太真实了,完全不像幻象。
就在她快忍不住出去看看时,一股强大的灵力突然袭来,她连忙侧身让开,接着一道身影直接撞碎门板狠狠摔在了地上,然后就是一把长剑刺来,直指对方喉咙。
门破了,萧夕禾才发现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其中还有追过来看的柳安安,两人对上视线后,柳安安立刻示意她往旁边躲躲,千万别被误伤了,熟练程度一看就知道早就开始看热闹了。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一低头便看到一张毛茸茸的脸……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半晌才发现绒毛之下的眼睛有些眼熟。
是阿雨。
察觉到萧夕禾看自己,阿雨狰狞地露出尖锐的牙齿,喉间发出阵阵威胁的低吼。
萧夕禾备受冲击,赶紧去找二师姐求安慰:“怎么回事,不是要抓厉鬼吗?为什么抓到的是她?”
“别提了,她就是那个厉鬼,”柳安安挽着她的胳膊低声解释,“幸好佛门法器对妖族也有点作用,赵无尘及时出现,否则又要有两个弟子被她害死了。”
“……可我那日见到的厉鬼分明是飘着的,与她现在的样子也不太像啊。”萧夕禾更疑惑了。
柳安安耸耸肩:“她若不这么误导你,又岂能躲这么久?也是我们大意,没想到妖族也有吸人阳气的功法,我就说玲珑塔为何抓不到附身的鬼,合着是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从头到尾都是她这个妖族在作恶。”
说完,她又冷笑一声,“难怪一直跑来找我们,原来是新仇旧怨。”
萧夕禾皱了皱眉:“她这般看重少宗主,为何要做伤害御剑宗的事?”
话音刚落,便听到阿雨激动开口:“我没做错事,你不能杀我!”
萧夕禾抬头看去,只见赵无尘脸色铁青,依然用剑指着地上的阿雨,而正对着门口的软榻上,某人正好整以暇地坐着,独享VIP独座观影。
萧夕禾:“……”这人真是,总能用各种微小的事拉仇恨。
那边,赵无尘又说了什么,阿雨梗着脖子还嘴:“我知道你看不上妖族,看不上我,但这件事我没错!我是为了救少卿,他如今这境况,必须用活人的阳气续命……”
“放肆!你作恶多端,还想给少卿泼脏水?!”赵无尘怒喝,“我这便杀了你,为我十一三名弟子报仇雪恨!”
阿雨龇了龇牙:“我句句属实!若非为了少卿,我又如何会下如此杀手,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无能,护不住少卿就罢了,还招来谢摘星……”
被提到名字的谢摘星随意看了地上的妖族一眼。
阿雨提起此事,便有些咬牙切齿:“若非你招来谢摘星,将御剑宗封得苍蝇都飞不出去,我早就下山取凡人阳气了,又何必装神弄鬼,对门内弟子下手……”
“你残害性命,倒还有理了?”赵无尘大怒。
阿雨恨恨看着他,正要再与他辩驳,萧夕禾突然开口:“你若是凶手,为何行凶时只在门外引诱,而非进门强取?”
“我若如此,又如何让你们坚信行凶的就是厉鬼?”阿雨看到萧夕禾,眼底的愤恨愈发浓烈,“你们这两个庸医,救不了少卿也就罢了,还整日缠着他不放,弄些乱七八糟的药想害死他,你们才该死!”
“我们再是庸医,也不会用别人的命当药引,”柳安安冷笑一声,“难怪少宗主前阵子的脉象突然好了,近来又变差了,合着是因为你向他输送阳气,你这般残害他的同门,他知道吗?”
被这么一问,阿雨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们、你们不能告诉他……”
“阿雨?”
阿雨一愣,一扭头便看到面色苍白的赵少卿,此刻正站在几米开外的院门口。
他眼底有几分茫然和心痛,显然已经猜到发生了何事,却依然不愿相信。
“你当真……害了我的师兄弟?”他艰难开口。
阿雨怔怔看着他,一瞬间茸毛褪去,又变回了原本的漂亮姑娘。
“是因为我吗?”赵少卿站在门洞下摇摇欲坠,风一吹衣衫空荡荡,愈发衬得他身子孱弱,“是因为我,才枉害了这么多条性命?”
“少卿……”
“若真是如此,我只怕不能再留你了,”赵少卿惨然一笑,“你走吧。”
“少卿……”阿雨眼圈红红的,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像刚才一般牙尖嘴利。
赵少卿深深看了她一眼,径直朝着赵无尘便要跪下。赵无尘脸色一变,一股灵力强行将他扶起:“少卿,你这是做什么?”
“阿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求父亲饶她一命,我愿以残破之躯,为一十三位师兄弟偿命。”赵少卿艰难开口。
赵无尘咬牙:“你疯魔了不成,为何要为她顶罪?!”
“阿雨本性不坏,一切罪孽皆源于我,”赵少卿哀求,“求父亲放过她,我愿承担一切罪责。”
赵无尘攥紧了手中剑,许久猛地收手,铁青着脸背过身去:“看在少卿的份上,本尊便饶你这次,日后你有多远躲多远,再叫本尊瞧见你,杀无赦!”
阿雨呆滞地看着赵少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朝赵少卿走去。
见她还要靠近赵少卿,赵无尘顿时皱起眉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呵斥,她便在赵少卿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
“少卿,我真的好喜欢你。”她哀哀开口。
赵少卿眼角泛红:“对不起,是我没教好你。”
阿雨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赵少卿喉结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阿雨依恋地看着他:“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所以我绝不后悔。”
说罢,突然一掌打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萧夕禾惊呼一声,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显然没想到这只妖族会选择自戕。
“阿雨!”赵少卿冲上去将人抱住,却因为自己太过孱弱,直接与她一同跌坐在地上。
阿雨嘴唇动了动,唇角顿时溢出大片鲜血,直接将半张脸都浸湿了。
“阿雨,阿雨……”赵少卿手指颤抖,想要擦去她脸上的血。
阿雨挤出一个微笑,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阿雨!”赵少卿急火攻心,突然也倒在了地上。
“少卿!”赵无尘急忙上前,柳安安也赶紧去查看情况,一时间场面失控乱糟糟的。
萧夕禾还没从有亲眼看见人自杀的震撼里走出来,愣了许久的神后一抬头,突然对上了谢摘星玩味的视线。
她眼前一阵发黑,耳边的所有声响也突然变得不太真切,整个人都如踩在棉花上一般,连膝盖都使不上劲儿。
同前几次蛊毒发作时一样,都是突然天旋地转,可这次又不一样,一种类似蚂蚁啃食一般的痛意,正从骨子里逐渐蔓延,逼得她又清醒三分。
她深吸一口气,一抬头便看到了大敞的房门中,正在喝茶的谢摘星。
第25章
蚀骨的痒与疼还在不断涌现,萧夕禾趁着院子里一片兵荒马乱,故作镇定地转身离开,等谢摘星看完热闹再回头时,她已经不见了。
萧夕禾游魂一般一路飘回厢房,一进门便直接倒在了地上,放任自己彻底昏迷。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床上躺着了,旁边是忧心忡忡的二师姐。萧夕禾眨了眨眼睛,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睡了多久?”
“你那是睡吗?明明是昏倒,”柳安安看到她醒来,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生气,“不舒服为什么不跟我说?知道我一回来发现你倒在地上有多担心吗?”
“你当时也忙,哪顾得上我,”萧夕禾失笑,“少宗主怎么样了?”
柳安安瞪眼:“你管他怎么样,药神谷门规第一条怎么说的?不论何时自身及同门性命都最为重要,救治病患的前提是保全自家人,这些话你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又没危及性命,不适用第一条门规,这才没告诉你,二师姐你别生我气了。”萧夕禾软乎乎地开口。
她平时鲜少撒娇,可每当撒娇时,语气都透着三分软,眼睛也晶亮漂亮,与平凡的外貌很不相符。
柳安安努力板着脸,眉眼却还是舒展了许多:“再有下次,我就再也不跟你一起出诊了。”
萧夕禾笑笑:“嗯!”
柳安安又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道:“刚才我为你诊脉,发现你的经脉乱得厉害,心脉还有腐蚀的痕迹……”
“是合欢蛊发作了,”萧夕禾恍然,“难怪这次感觉有点疼,原来已经开始腐蚀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像谢摘星说的那样,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融化。
柳安安无语:“你怎么这么淡定?”
“不淡定又能怎么样,”萧夕禾苦笑一声,“本来我早就该死了,能苟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幸运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柳安安定定看着她,许久突然扭头就走,萧夕禾忙问:“干嘛去?”
“把赵少卿弄过来。”柳安安还要走。
萧夕禾赶紧把人拉回来:“他现在悲痛交加,身子孱弱,再给我做几次炉鼎,不得当场死了啊?”
“他本来也不能活了,”柳安安倔强地看着她,“以他现在的境况,不出半月就会气绝身亡,反正怎么都要死,不如死得有价值一点。”
“……什么歪理。”萧夕禾无语。
柳安安眼圈一红:“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你死!你现在立刻给我去睡他!”
萧夕禾哭笑不得:“再缓两天行吗?等他情绪稍微好一点,我再与他商量此事。”
“真的?”柳安安皱眉。
萧夕禾认真点头:“真的。”
“那好,就两天,不能再拖了……”柳安安松一口气,“少宗主是个好人,必然会愿意帮你,到时候你小心一点,不至于损伤他的性命。”
萧夕禾答应了。
柳安安与她对视片刻,哼哼唧唧爬到床上抱住她:“小师妹,药神谷里我最喜欢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不是最喜欢大师姐?”萧夕禾挑眉。
柳安安扬唇:“不一样的喜欢,对大师姐是照顾多一点,对大师兄是尊敬,只有对你,才会像同龄的朋友一般……我以前都没有朋友的。”
萧夕禾笑着拍拍她的后背:“我也最喜欢你。”
柳安安吸了一下鼻子,坐直了:“找点吃的吧,我现在需要美食缓解悲伤。”
萧夕禾失笑,直接将自己的乾坤袋扔给她。
柳安安高兴了,一边翻找一边嘟囔:“我最喜欢你的乾坤袋了,像个百宝箱,什么好吃的都有……啊,找到两块枣糕,我最喜欢枣糕了,我再看看还有什么……”
萧夕禾见她已经彻底沉浸寻宝游戏,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柳安安找了半天,最终找到两块枣糕一份鸡爪还有一小袋瓜子,把乾坤袋还给她时,还不忘吐槽一句:“刚才在里面看见你以前的乾坤袋了,都用那么旧了你还没扔啊?”
“只是外表旧了,里面还是能用的,万一哪天用得上呢,就留着了。”萧夕禾把师父送的新乾坤袋重新戴回身上。
柳安安撇了撇嘴,将手里的食物分给她一半。
萧夕禾陪着柳安安吃了点东西,又灌下两大瓶护身养心的汤药,那种酸麻的疼痛感总算消失了。她活动活动手脚,确定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便跟柳安安一起去了赵少卿寝房。
赵少卿还在昏睡,即便已经失去意识,蹙起的眉头也没有松开。
赵无尘正在旁边陪着他,见萧夕禾二人来后便站了起来:“两位小友。”
“赵宗主。”萧夕禾看到他眉眼间的疲态,心里默默叹了声气。人之所以是人,便会为七情六欲生离死别所扰,像赵无尘这样的高阶修者也是一样,纵使地位再高、修为再强大,留不住亲人时,依旧是无能为力。
简单打过招呼后,柳安安直接到桌前站定,一边从自己的乾坤袋里翻找适合赵少卿的补药,一边吩咐萧夕禾:“你去给少宗主诊脉,瞧瞧脉象是否呈断续状。”
萧夕禾才进药神谷一年,大多数药理都只学了皮毛,唯有煎药之类的做得极好,所以平时诊脉一向由柳安安负责,她只负责处理药材。不过到底是柳江的徒弟,即便只学了皮毛,也要比寻常大夫厉害些,查看脉象这样简单的事还是能做的。
萧夕禾答应一声走到了床边,刚一坐下要去碰他搭在被子上的右手,正在昏睡的人突然指尖一动。萧夕禾顿了顿,一抬头便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肆……”他看到萧夕禾也有些怔愣,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少卿,”赵无尘连忙上前,“你醒了?”
赵少卿疲惫地抬起眼眸,勉强挤出一点笑:“父亲。”
萧夕禾识趣地到一旁站定,赵无尘立刻在她先前的位置坐下了,拉着赵少卿的手颤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父亲,阿雨呢?”他在提到某个名字时,声音突然轻了几分。
赵无尘怕刺激他,不愿再提起那只妖族,可面对儿子殷切的眼神,抿了抿唇还是回答了:“我叫人将她葬在了后山。”
那只妖虽然为了儿子做了许多事,最后还付出了自己的性命,可一想到她害了他一十三名弟子,他就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一把火烧了。可惜愤怒过后便是冷静,为了减轻儿子的悲痛,他只能将她好好安葬。
听到阿雨的结局,赵少卿眼底细碎的光突然破灭了,他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是我害了她。”
“不关你的事,你切勿再多想,”赵无尘皱着眉头,“这件事已经过了,你好好养病,等将来身子好全了,父亲带你去看她。”
赵少卿怔怔抬眸,对上赵无尘的视线后眼圈突然红了:“父亲……”
赵无尘沉默地拍拍他的后背。
寝房里气氛愈发低迷,萧夕禾叹了声气:“赵宗主,您这几日也累坏了,不如先去歇息吧。”
赵无尘也知道自己留下对赵少卿无益,闻言点了点头便站起来了:“有劳二位小友。”
“赵宗主客气。”萧夕禾与柳安安还礼。
“两位小友,可否借一步……”赵无尘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静了静后笑笑,“无事了,麻烦你们照顾少卿。”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夕禾看得懂他的犹豫,也能猜到他犹豫的背后,是已经知晓了儿子的情况,所以不忍心再问一遍的痛楚。
赵无尘一走,柳安安便直接走上前来,将一颗补药递上:“少宗主,你将这个吃了。”
赵少卿看着她手中的丹药,静了片刻后扬唇:“不用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吃药,柳安安愣了一下,顿时皱起眉头:“少宗主,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但身体重要。”
“我大限将至,实在不想再吃这些苦药,还请柳道友见谅。”赵少卿苦涩开口,见柳安安还想反驳,他无奈一笑,“柳道友不必安慰我,我都知道的,自己应该是没几日好活了,既然所剩时日不多,又何必再浪费东西勉强自己。”
柳安安嘴唇动了动,突然说不出劝他的话了。
毕竟他说的对,即便吃了这些药,也难以改变他的结局。
寝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赵少卿垂着眼眸,已经没了半点生趣。萧夕禾看着他,仿佛能清楚地看到生命力在流失,一种无能为力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出,她匆匆别开脸,才没泄露自己的情绪。
从赵少卿的寝房出来时,师姐妹两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低着头没精打采地走在路上。虽然已经查出那只厉鬼是阿雨,且阿雨已经死了,但两人回去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避开萧夕禾第一次见鬼的那条小路,转而换了别的路线。
两人走到一半时,萧夕禾突然想起一件事:“谢摘星不是给了赵少卿一块冰魄,说那东西能救他的命吗?”
“咱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那东西不论口服还是外用,都没有任何药用价值,估计是谢摘星糊弄他的。”柳安安耸耸肩。
萧夕禾拧眉:“万一不是呢?谢摘星那么厉害,说不定真的能救他呢?”
“若真能救他,他现在为何身体越来越差?”柳安安一针见血。
萧夕禾突然不知该怎么反驳了。是啊,赵少卿先前说过,他一直按照谢摘星的吩咐将东西带在身上,假如真有功效,身体又怎会越来越差。
见她再次安静,柳安安默默牵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不想让少宗主死,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可医修只能治病救人,不能逆天改命,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
萧夕禾叹气:“也是。”
柳安安拍拍她的后背,牵着她回屋去了。
接下来三五日都一切如常,转眼又是一个深夜。
萧夕禾从梦中惊醒时,柳安安还在熟睡。她没敢发出声音,默默蜷成一团忍受突如其来的疼痛,明明已是夏末秋初,晚间的空气都是凉的,她却生生出了一身汗。
许久,疼痛逐渐减退,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低头便看到胳膊上泛着水光。
像是汗,也像是肌肤融化了一层。她愣了愣伸手去碰,被碰触的地方瞬间一阵疼痛,萧夕禾闷哼一声,当即从乾坤袋里掏出大把补药服下,默默坐起来开始打坐。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远方传来第一道鸡鸣,萧夕禾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直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柳安安起床时,就看到她睡得正香,索性没有叫醒她,独自一人去给赵少卿诊平安脉。
萧夕禾一直睡到晌午才醒,睁开眼睛时柳安安刚进门。两人四目相对,柳安安乐了:“你今日怎么睡这么久。”
“你怎么没叫我?”萧夕禾又倒回床上。
柳安安也跑到床上躺下:“也没什么事,例行诊脉而已,我一个人就能行。”
“谢谢二师姐。”萧夕禾哼唧一声。
柳安安笑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遇见了谢摘星。”
萧夕禾体内又开始隐隐作痛,闻言只是轻哼一声:“御剑宗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遇见了多正常。”
“不太正常,他好像心情很差,一直黑着脸,”柳安安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谁惹了那位杀神。”
萧夕禾顿了顿:“他那么凶,谁敢惹他啊?”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不管是谁招惹了他,都肯定要倒大霉的。”柳安安心有余悸。
半个时辰后,萧夕禾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谢摘星,沉默了。
她就是趁自己身体稍微好了点,所以一个人出来溜达溜达,谁知道就这么倒霉,没几分钟就遇见了这位大佬。
萧夕禾无言许久,唇角浮起客气的假笑:“魔尊莫怪,我这就走,绝不打扰您的清净。”
说完,果断转身。
“你的蛊毒已经开始发作了吧?”谢摘星冷冷开口。
萧夕禾想假装没听见,但想想魔尊大人的脾气,还是乖乖停下脚步,一脸无辜地回头:“什么蛊毒?”
“到了如今这境地,你还要跟我装傻?”谢摘星死死盯着她。
萧夕禾讪讪一笑:“魔尊大人,您怎么又把我当成别人了,我都说了我不是……”
“你宁愿受折磨而死,也不肯向本尊认错?”谢摘星烦躁地打断她,“还是说你从未死心,还想找别的男人?”
……找别的男人还能有一线生机,找你认错只会死得更惨吧?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语气格外平静:“魔尊大人,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也没中什么蛊毒,不出意外的话,此后即便修为不再精进,也能平安无事活到两百岁。”
谢摘星闻言怒极,反倒生出一分冷静:“好,这可是你说的。”
萧夕禾被他气势所慑,忍不住后退一步。
谢摘星没有错过她的后退,眼底冷意更冷:“本尊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罢,直接拂袖而去。
萧夕禾目送他走远,总算心累地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她又一次蛊毒发作了。
这一次要比之前每一次加起来都要汹涌,尽管她拼命忍耐,却还是吵醒了另一张床上的柳安安。
柳安安惊醒的瞬间,便冲过来将她抱住,然而肢体的接触加重了皮肤的压迫,萧夕禾忍不住呜咽一声。
柳安安意识到不对后,又连忙放开她,守在她身侧踱来踱去,终于忍不住将两人的乾坤袋都拿了出来,不断往外倒东西。
补药、止血药、强身丸……一样样药材都被倒了出来,柳安安却找不到一样可以缓解合欢蛊的东西,急得一张脸都涨红了。
萧夕禾看到她眼角泛泪,勉强挤出一点笑意:“若真有第二种法子可以治愈,我又怎会一直瞒着师父。”
“你别说话!”柳安安语气急切,“专心应对!”
说着,她也在地上盘坐起,将自己的灵力不断输给萧夕禾。
灵力的输入让萧夕禾好受了些,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也没有跟二师姐客气,闭上眼睛专心打坐,以应对体内汹涌的蛊毒。
两人一直对坐到天亮,随着萧夕禾一声轻哼,蛊毒总算是停歇了。
柳安安四肢无力地倒在地上,许久才虚弱开口:“你今晚……必须去找赵少卿。”
萧夕禾这一夜又累又疼,闻言也只是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去找他。”柳安安没得到回应,板着脸加重了语气。
萧夕禾这才闷哼一声。
两人一个倚在床上,一个倒在地上,谁也没有动一下。
日头渐渐高升,浓烈的阳光落在房中,将夜晚带来的寒气尽数驱赶。两人还是一动不动,只默默恢复体力。
许久,房门突然被敲响,外头传来御剑宗弟子的声音:“两位道友可在?”
“……有事?”柳安安打起精神。
弟子提醒:“二位今日还未给少宗主诊脉。”
柳安安回神,刚要说这就去,突然想到什么:“你去向少宗主说一声,今日上午不诊脉,夜间再诊。”
“是。”弟子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厢房里再次静了下来。
柳安安勉强坐起来,用脚尖碰了砰萧夕禾的小腿,萧夕禾这才疲惫地看向她。
“给我看看你身上。”柳安安道。
萧夕禾顿了一下:“我没事。”
“快点。”柳安安蹙眉。
萧夕禾无奈,只好将衣裳解下。
果然,蛊毒已经开始融化她的肌肤,原本光洁漂亮的皮肤上,出现了点点烧灼的痕迹,如同一个个梅花印记,在白皙的肤色上妖冶美丽。
柳安安心疼不已,连忙取出伤药打算为她涂抹,萧夕禾拦住她:“蛊毒腐蚀的伤口是治不好的,别浪费东西。”
“你再学赵少卿说话!”柳安安突然发脾气。
萧夕禾愣了一下,才发现这句话赵少卿也说过,她顿时有些讪讪:“我不是那个意思……”
柳安安发完脾气立刻就后悔了:“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火。”
“我知道二师姐是关心我,”萧夕禾握住她的手,一脸真诚地看着她,“我发誓,今晚就去找赵少卿,定要劝得他答应与我合修。”
“他若是不答应,你就用强的。”柳安安忙道。
萧夕禾噎了一下,对上她期待的眼神后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挣扎半天后憋出一个字:“……好。”
柳安安见她答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从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药里,找出一颗红色药丸:“他要是敢拒绝,你就将这个喂给他,保证他任你摆布。”
“你哪来这种乱七八糟的药?”萧夕禾无语,“这东西给他吃下去,他还有命活到任我摆布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不是助兴药,是能让他三个时辰内四肢无力的东西,”柳安安塞到她手里,“你要是怕他不吃,就用灵力催化,化作一团气让他吸下去,药效是一样的。”
“知道了。”萧夕禾哭笑不得,却不打算用。
柳安安一看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当即皱着眉强调:“这是我爹先前无意间炼制出的药,世上总共就三粒,他为了测试药效用了两粒,如今就这一颗了,即便是大罗神仙中了药,也要老老实实躺上三个时辰,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你千万别浪费。”
萧夕禾听了她的解释,不得不重新审视掌心小小的药丸:“真有这么神奇?”
“当然神奇,连我爹都没再复刻出来第四颗,他本来不舍得给我的,还是我娘说让我拿着,当个保命的东西也好。”柳安安颇为得意。
萧夕禾笑了起来:“这么好的东西,拿去对付一个凡人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柳安安当即控诉地看向她。
“……我错了,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你的期望。”萧夕禾秒怂。
柳安安这才满意。
因为萧夕禾的身体状况,两人一整天都没出门,直到天色渐晚,柳安安才打开房门。
“加油!”她带着严肃的期盼看着萧夕禾。
萧夕禾:“……你闲着也是闲着,把地上东西都收拾一下,装回乾坤袋里。”
“好,”柳安安答应,顺便提醒,“别忘了拿着药。”
萧夕禾:“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略微将自己整理一番后,便在柳安安殷切的目光下出门了。
才一天没出门,就感觉好像半年没出来了一样。萧夕禾一走出来,迎面便是一股和煦的凉风,她舒适地伸了伸懒腰,抬头便看到上空一轮圆月。
她心情突然好了一点,对未来也不再悲观——
今晚过去,她的毒说不定就彻底解了,以后的人生只剩坦途。
萧夕禾扬起唇角,习惯性避开小路不紧不慢地朝着赵少卿的寝房去了。
一步两步三步……距离寝房越近,她生出的希望便越大,步伐也忍不住更快了些,等远远能看到小院轮廓时,她更觉美好新生活仿佛在朝自己招手。
她笑着走过去,进院的时候迎面遇上两个御剑宗弟子。
自从洗清嫌疑后,御剑宗的人似乎对先前排挤她一事很是愧疚,这几日对她比从前要更热情。
眼下遇上了,弟子们当即笑着打招呼:“阿肆道友,来给少宗主诊脉吗?”
“是啊,你们这是做什么去?”萧夕禾也心情极好地寒暄。
弟子答道:“几个同门正在后山赏月吃月饼,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萧夕禾一愣:“月饼?”
“是呀,今日不是中秋节么。”弟子笑问。
萧夕禾听到‘中秋节’三个字时脑子都是懵的,好半天只冒出一个想法——
难怪今晚的月亮那么圆。
“时候不早了,您先进屋吧,我们去去就回。”弟子说完便一同走了。
萧夕禾怔怔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僵住的思绪总算再次流动……今日八月十五,谢摘星阴寒之症该复发了吧。根据原文来看,他发病时会功力大减,所以一般会找个安全的地方独自熬过,这次却因为找她留在了御剑宗。
他这次把御剑宗搅得乱七八糟,还没救下赵少卿,赵无尘早就对他不满了,若是发现了他犯病的事,会不会趁此机会对他下手?
……不想了,他修为那么高,即便犯病赵无尘也未必是他的对手,眼下她最要紧的是解决身上的蛊毒,再发作一次,身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红痕,只怕要形成大面积的溃烂了。
萧夕禾竭力将脑海中的谢摘星甩出去,走向寝房的步伐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在走到门口的瞬间,她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虽然赵无尘实力一般,可架不住这是人家的地盘啊,门内弟子几千人,人海战术也能熬死他了。
发现自己又走神,萧夕禾恨己不争地敲了敲脑袋,伸手便要去推面前的房门。
然而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许久,她皱着眉头长叹一声气。
“谁?”赵少卿温和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萧夕禾却没有回答,直接转身就走。
“……人家修为强大法力无边,哪用得着你一个小小筑基担心,更何况他现在一心想杀你,你不好好躲着,往上凑什么凑!”
萧夕禾一边跑一边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快。她一路小跑,以最快的时间来到了谢摘星住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从踏入院子的瞬间,便感觉到一股寒凉之意。
这股凉意让她心惊,且有不断蔓延之势,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赵无尘发现……她要进去吗?进去之后,被谢摘星弄死了怎么办?
萧夕禾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
正纠结时,周身的寒意更重了。她在背阴谷两年多,陪着他度过好几次病发,可没有哪次比这次严重,明明距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她还是感觉到了刺骨的冷。
而平时这种程度的冷,只有在她贴在他身上时才能感觉到。
……严重成这样,只怕赵无尘没来杀他,他先自己冻死了吧。萧夕禾叹了声气:“我是欠你的吧……”
嘴上抱怨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幻术把自己变成背阴谷时的模样。这是合欢宗特有的幻术,但不像醉容颜那样持久,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走到门口时,她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一脸郑重地将门推开……
刚推开一条缝,一道强劲的灵力突然朝门口袭来,萧夕禾慌忙避开,还是被削掉了一截发丝。乌黑的发丝轻飘飘落在地上,她眼睛逐渐睁大,当即扭头就跑。
……妈的,病成这样都这么强,就算整个御剑宗都上也不是他的对手,哪用得着她这个废物担心!
萧夕禾拼命往外跑,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着门口越来越近,一道阴影突然出现在她前方的地面上。她惊恐抬头,便看到浑身裹满了寒霜的谢摘星从天而降,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萧夕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道歉:“魔尊大人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看着熟悉的人儿一脸恐惧,谢摘星眼底仿佛覆了万里冰山,指尖却亮起幽蓝色灵火。那是高纯度灵力浓缩到一定程度才能呈现的状态,别看只是一点点,却足以摧毁一座山脉。
也能打死一百个萧夕禾。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颤巍巍开口:“魔尊大人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谢摘星死死盯着她,点着灵活的手逐渐抬了起来,“你何时打算好好说了?”
“我我我知道不该逃走,但我都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萧夕禾直哆嗦,也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如果我解释的不能让你满意,你再杀我也不迟!”
谢摘星眯起长眸,似乎在斟酌要不要给她留点时间。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只要一刻钟……半刻钟就行!”
谢摘星面无表情,身上的寒霜愈发厚了。
许久,他沉声开口:“若无法说服本尊,本尊就将你碎尸万段扔去后山喂狼。”
萧夕禾讪笑一声,将手揣进袖子里取暖:“那、那您靠近些,我怕被别人听到。”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片刻,勉为其难上前一步。
萧夕禾颤悠悠站起来,大着胆子朝他走去:“其实,我走是因为……”
话没说完,她揣在袖中的手突然朝他甩来。她的攻击对于谢摘星而言如同以卵击石,手还未到他面前,便被他抓住了手腕,刺骨的寒意当即从腕上肌肤深入骨髓,冻得萧夕禾一个哆嗦。
“看来你并没有什么理由。”谢摘星语气突然平静。
明明他不像刚才一样愤怒,可萧夕禾更怕了,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刚要开口,抓着自己的手突然一松。
两人同时一愣,谢摘星最先反应过来,顿时脸色阴沉:“你对我做了什么?”
……起、起作用了?萧夕禾犹豫一瞬,大着胆子推了谢摘星一把,刚才还嚣张的魔尊大人,直接面条一样倒在了地上。
扑通……身体落地,将地上的砖石都砸裂了两块。
萧夕禾:“……”
谢摘星:“……”
死一样的寂静之后,萧夕禾艰难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谢摘星面色难看,却一动不能动:“你究竟做了什么?”
“其、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颗药而已,等三个时辰之后你就好了,”萧夕禾见他不能动了,胆子略微大了些,磨蹭着走到他跟前蹲下,伸手去摸他的脸,刺骨的寒意从指尖传递的同时,他脸上的冰霜也渐渐化去。
“别碰我!”谢摘星咬牙,却连别开脸都做不到。
萧夕禾一脸诚恳:“魔尊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今日犯病,万一被赵无尘发现会有危险,所以想来帮帮你。”
“我本来没有危险,”谢摘星气笑了,“现在你给我用了药,就有了。”
萧夕禾干笑一声:“我也不想的,可你非要杀我……”
“还是我的不对了?”谢摘星眼底杀意弥漫。
萧夕禾赶紧捂住他的眼睛:“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
谢摘星:“……”
他周身的寒意因为她的靠近逐渐减轻了些,但待在院子里久就还是容易被人发现端倪。萧夕禾思索片刻,直接将他公主抱了起来。
谢摘星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被这么抱起来的时候,当即便要冷着脸呵斥,可对上萧夕禾坚定的视线后,便知道自己呵斥无用,反而是白费口舌,干脆面无表情闭口不言。
他不说话着实让萧夕禾松了口气,否则真怕自己被他一吓唬,就把他给摔了出去,那可真就新仇旧恨算不清了。
萧夕禾将人抱到床上后,便转身往外走,谢摘星额角青筋直跳:“萧夕禾!我看你敢走!”
“不走不走,我把门关好。”萧夕禾说着,直接将门关上了,还不忘捏一个咒术防止寒气外溢。
谢摘星眼底闪过一丝嘲弄:“看来你这一年多,当真学了不少东西。”
“是学了不少,”萧夕禾往他身边走,“要不是一直东躲西藏,可能学的更多。”
“东躲西藏?”谢摘星眯起长眸,“一直待在药神谷,怎么算东躲西藏?”
“谁啊?”萧夕禾一脸不解。
谢摘星不悦:“你再装。”
萧夕禾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你真误会人家了,我不是她。”
“你若不是她,叫我继续误会不好?这么着急撇清作甚?”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没想到这人都成冰冻面条人了,逻辑还这么清楚,好在她也不差:“那种缺德事我可干不出来。”
“你干的缺德事还少?”谢摘星冷笑。
萧夕禾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上手就去扒他的衣裳,谢摘星脸色倏然难看,再开口已满是蓬勃的怒气:“你来找我,便是为了这种事!”
萧夕禾愣了愣,回过神后赶紧解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来真的只是为了帮你,没别的意思,你放心吧,我没打算碰你!”
谢摘星愈发阴郁,眼底杀意弥漫:“你没打算碰我,那打算碰谁?”
萧夕禾:“……”怎么又发脾气了?
第26章
谢摘星虽然脾气越来越大,但不妨碍萧夕禾手法熟练地脱他衣服。随着身上衣裳一件件脱落,谢摘星脸色铁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高兴点嘛魔尊,我是来救你的,”萧夕禾一边扯他的衣裳一边道,“总这么黑着脸,怪吓人的。”
“萧夕禾,你不要太得意。”谢摘星面无表情。
萧夕禾一脸懵懂:“我哪得意了?”她说的是实话啊,要不是她心理素质好,这会儿已经被他吓跑了。
“你今日若不杀了我,就给我等着……”谢摘星咬牙。
萧夕禾停下扒他裤子的手,一脸委屈地控诉:“你能不能不要总吓唬我。”
谢摘星冷笑一声。
萧夕禾觉得跟他也说不清楚,干脆继续干活。谢摘星眼不见心不烦,直接闭上了眼睛,可惜某人永远不知分寸,逼得他没隔多久便重新睁眼:“够了!”
萧夕禾正抓着他最后一条亵裤,闻言果断乖乖放手。
气氛太糟糕,她试图缓解一下:“好久没见小星星了,还挺想念的。”
谢摘星额角青筋一跳,正要说别乱给他取名字时,突然意识到她说的小星星不是自己,而是……
“你究竟有没有廉耻心?”太荒唐,他反而不怎么生气了。
萧夕禾见他总算平静下来,心想果然荤段子是万能的,就算难搞如魔尊,也很难抵挡其魅力。
两人都不再说话,寝房里突然静了下来。
萧夕禾脱完谢摘星的衣服,又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开始脱自己的,只是刚褪下外衣,便对上了谢摘星沉郁的双眼。
她:“……”好久没当着他面脱衣服了,业务突然生疏了怎么办。
谢摘星看出她的犹豫,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萧夕禾轻咳一声,尴尬地背过身去,低着头开始解衣带。
薄如蝉翼的衣裳泛着幽幽的光,明眼人一看便知,衣裳上加了幻术,衣裳本身并不长这样。她倒是小心,连衣裳都记得动手脚,为数不多的那点心眼,倒是都用来对付他了。
谢摘星面无表情,看着她衣裳一件件褪下,褪到最后一件时,白皙圆润的肩头从衣衫中露出,再之后便是后背。
本该也是白皙的,可上头却多了十几朵艳丽的梅花,再仔细看,分明是点点灼伤。过于鲜艳的红痕刺得人眼睛都开始发疼,谢摘星不想再看,偏偏挪不开眼。
许久,萧夕禾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来:“魔尊,我要躺下了哈。”
谢摘星看着她身上的小衣,心情愈发差了。按他的估算,毒发还要十日左右,没想到现在已经发作了,而且看其伤痕,应该前几日已经有了预兆。
修为太低,连蛊毒都欺负她。
萧夕禾久久没等到他的回应,干脆也不等了,直接钻进被窝在他身边躺下,如从前一样四肢并用,将他紧紧抱住。
谢摘星闭上双眼不再看她,她的一切却通过声音、气息、触感不断传来,根本避无可避。当肌肤与肌肤相贴,他体内叫嚣的寒意总算减轻了些,萧夕禾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魔尊,你身上真凉。”她小小声。
谢摘星喉结动了一下,不理她。
萧夕禾叹了声气,一边帮他取暖,一边捏着他一缕头发把玩,好一会儿又说了句:“刚才幸好我反应快,否则脑袋都要被你砍掉了。”
“是因为你反应快?”谢摘星总算开口。
萧夕禾愣了愣,一抬头便对上了他淡漠的眼神。她迟疑一瞬,试探:“是因为你当时没打算杀我?”
谢摘星没有回答。
萧夕禾嘿嘿一笑,揽着他的脖子往上蹭了蹭:“你没打算杀我呀?是准备抓住之后先折磨一番再杀吗?”
谢摘星眼皮一跳:“离我远点。”
“我给你取暖呢,怎么能远点。”萧夕禾忍不住笑,整个人都跟着颤动。
小衣轻透单薄,勉强兜得住丰盈,却兜不住体温与柔软,谢摘星被她抵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别乱动!”
萧夕禾:“……”又被呵斥了。
她叹了声气,重新枕在谢摘星的肩膀上,像只依赖主人的猫儿,放松又慵懒。
月光从窗子倾泻而入,将寝房照得亮堂堂的,萧夕禾安静看着被月光照亮的地板,思索一个时辰后幻术消失了怎么办。
……反正谢摘星也起不来,她到时候就躲到柱子后面,等技能冷却了再变一次就是。
萧夕禾盘算着,一抬头又一次对上谢摘星的视线。
“……你一直在看我?”她莫名心虚。
谢摘星面无表情:“嗯。”
“看我做什么?我又什么都没做。”萧夕禾轻咳一声。
谢摘星反问:“你怎么没做?”
“我做什么了?”萧夕禾不解。
“打算盘,”谢摘星冷笑一声,“算盘声响得都快将我耳朵震聋了。”
萧夕禾:“……”得嘞。
她无言片刻,继续枕着他的肩膀,调整姿势抱他时,还习惯性地用鼻尖在他身上蹭了蹭。
这动作太亲昵柔软,再坚硬的墙壁也会为之松动,可惜谢摘星只要一想到她为何出现在御剑宗,又打算与别的男人做什么,那点松动便会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而此刻正抱着他的女人,突然好奇地‘咦’了一声。
谢摘星神色冷淡:“干什么?”
“魔尊,你好像……起来了。”
谢摘星:“……”
萧夕禾似乎不太确定,还伸手摸了一把。谢摘星顿时绷起身体,咬着牙警告:“萧夕禾!”
“还真起来了,”萧夕禾惊奇,“你不是已经软得像面条一样了吗?”
谢摘星:“……”
萧夕禾自己说完,都觉得好像说了蠢话,要是那药会影响某些功能,二师姐又怎么会让她用呢。
“那你现在怎么办?”萧夕禾若有所思地动了动指尖,顿时感觉他似乎更僵硬了,“要不要来个互惠互利?”
谢摘星沉着脸不说话。
“要吗要吗?”萧夕禾一脸期待,“我们来一次嘛,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谢摘星被她吵得心里烦躁,正要反驳时,一低头便看到了她身上红痕。
哪是什么梅花,分明是皮肤被蛊毒腐蚀形成的伤疤,丑死了。
“魔尊大人?”萧夕禾继续劝。
谢摘星回神,古井无波地看向她:“我若不答应呢?”
萧夕禾想了想:“那我就霸王硬上弓,反正你现在也动不了。”
谢摘星:“……”
“开玩笑的!”萧夕禾一看他的表情就乐了,“放心吧,我都说了来这里只是为了帮你,又怎么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呢。”
“你已经让我不高兴了。”谢摘星淡淡开口。
萧夕禾趴回他身上:“是你自己爱生气,跟我没关系的。”
谢摘星轻嗤一声。
萧夕禾枕着他的肩,搭在他身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胳膊上的肌肉,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谢摘星突然开口:“既然知道我要杀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她来了又走,无非是觉得他实力未受影响,不会被人威胁,归根结底还是担心他。
“我是为了活着不顾一切,可也不是全然没良心,你为了找我才留在这儿,我不能让你有危险。”萧夕禾随口回答。
谢摘星眼神暗了暗:“但我找你,是为了杀你。”
“所以呀,”萧夕禾笑着看向他,“是不是显得我特别以德报怨?”
谢摘星:“……”
“魔尊大人,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心底一直都是感激你的。”感激是感激,怕也是真怕。
谢摘星喉结动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开口:“若真感激,为何要走?”
“……因为没那么感激。”
谢摘星冷笑一声。
关于这点,萧夕禾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她确实临阵脱逃了。她走了之后很久也偶尔会想,自己等到彻底解毒了再走是不是更好,可惜在看到谢摘星掀开封印出去的一瞬间,她意识到他并未被背阴谷禁锢,也终于知道自己先前的小动作,为何总被他发现。
她很怕,将来再也没有机会离开,所以扭头就跑了,现在想想……
“我当时应该完全解了毒再走的,”她叹了声气,“还是太年轻啊,存不住气。”
谢摘星面无表情。
夜渐渐深了,两人一动不动地抱在一起,好像从未生出嫌隙。
许久,谢摘星再次开口:“我现在不能动,你若不抓紧机会,就只能等死了。”
“就是死,我也不会欺负你。”萧夕禾一本正经,打的却是明日一早就去找赵少卿的主意。
谢摘星眼底闪过一丝波动,没有再说话。
他的体温渐渐高了些,总算没有那么刺骨了,萧夕禾趴在他身上,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就当她快要睡着时,谢摘星突然开口:“要做,就别戴着面具。”
“嗯?”萧夕禾不解抬头,对上他清冷的视线后愣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了,“魔、魔尊……”
“把你这张假脸给本尊换了。”谢摘星面无表情。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你真愿意?”
谢摘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萧夕禾与他对视着,唇角克制不住地想要上扬,却因为怕惹恼他,硬生生不敢笑出来。
“好,我这就换!”萧夕禾说了句,便突然钻进了被窝里。
谢摘星四肢无力不能动,低头朝下看时,只能勉强看到她的头顶晃动。
被子里窸窸窣窣,她大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谢摘星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身上突然一轻,接着一道软软的声音传来:“我好了。”
谢摘星眼眸微动,片刻后才睁开眼睛。
是属于萧夕禾的脸,一双眼眸清亮亮的,鼻尖挺翘,红唇微张,像一只误入猎人地盘的小鹿,天生带着一种惶惶不安。
比先前艳丽的脸,不知要顺眼多少,谢摘星一对上她的眼睛,便冒出了‘这才对路’的想法。
这样的一双眼睛,就该配这样小白花的模样才对,装什么绝世美人,装什么性感尤物,也不看自己是不是那种底子。
“……怎么样?”萧夕禾对上他的视线,莫名有些紧张。
她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谢摘星不知道‘萧夕禾’长什么样,这个世界虽然仿古,可许多东西简直比现代科技还厉害,只怕谢摘星确定娇娇就是萧夕禾时,便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长相,所以她没必要再欺瞒,直接用回自己的脸就是。
果然,谢摘星看着这样的她,似乎并不意外。
萧夕禾讪讪一笑,更紧张了。
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不久,她便开始用一张艳丽的脸生活,几年后又换了另一张平平无奇的,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露出过自己的真面目。
没想到第一次以真实容貌示人,便是朝着谢摘星来的。
谢摘星定定盯了她许久,回答:“丑。”
“……是不如之前那张脸好看,可也不至于说丑吧?”萧夕禾无语。
容貌一变,声线也变了,更加柔软清澈,像日晒了一天的温泉。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你既这般笃定,还问我作甚?指望我夸你?”
“是能夸的级别?”萧夕禾得寸进尺。
谢摘星冷笑一声。
萧夕禾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突然亲了他一下,谢摘星眼皮一跳,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丑不丑您都凑合看吧,放技能也是需要冷却时间的,我现在没力气再变第二次。”萧夕禾说着,渐渐磨蹭到他身上。
谢摘星喉结动了动,手指在床单上轻轻动了一下,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萧夕禾偷偷瞄他一眼,庆幸他没有像之前一样盯着她看,毕竟她现在……真的很紧张,刚才亲他也只是为了放松。先前对他酱酱酿酿时,因为用的是另一张脸,就好像戴着面具做坏事,羞耻心确实没那么重,可这一次不同,用的是自己的脸,多少还是觉得局促。
好在之前的经验足够丰富,即便开头有些生疏,她也很快适应了,仿佛年久失修的小破船一样,吱吱呀呀地摇晃起来。
听着耳边熟悉又陌生的抽泣声,谢摘星喉结动了几动,到底没有睁开眼睛看她。
夜色渐深,谢摘星本该寒凉的身体,此刻却透着几分燥意,那种疼入骨髓的凉不知何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温水一样的暖。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体突然紧绷,某人也直接倒在了他身边,侧身枕着他的胳膊哽咽,还将后背紧紧靠在他身上。
真是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谢摘星想说什么,却只是睁开眼睛安静看着房顶。
萧夕禾在他身侧蜷成一团,如同先前背阴谷每个修炼的夜晚一样,一平复身体的余韵,便立刻闭上眼睛默念口诀吸收修炼。
谢摘星安静躺着,掌心被她的腰压着,他略微一动,便能将她攥在手中。萧夕禾专心修炼,等将所有丹阳吸收,不由得‘咦’了一声。
谢摘星不用问,便知道她在咦什么:“余毒未清?”
“……明明只剩一点点了,一次不就够了吗?”萧夕禾不信邪,又一次运作灵力,却不得不面对事实——
她的余毒还在,只是略微减轻了些。
“毒发之后,深入骨髓,一两次自然不够。”谢摘星淡淡开口。
萧夕禾仔细回忆一番,发现还真是这样,当初她刚中合欢蛊时,一两次就能彻底解决,然而一直拖到第三十日毒发才开始解毒,便整整修炼了四百多次,才勉强将蛊毒清得只剩一点残余。
而如今残余又发作,自然也会如之前一样难搞。
萧夕禾本以为今夜之后,她就彻底自由了,没想到还要被该死的蛊毒困扰,一时间头大如斗。正烦恼时,突然又看向了谢摘星。
谢摘星:“……”
“魔尊,再来一次吧。”她腆着脸道。
谢摘星眉心直突突:“萧夕禾,你将我当成什么了?”
“当然是亲爱的魔尊大人呀,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萧夕禾唱着不着调的歌谣,又一次攀了上去,开始了第二次合修。
小半个时辰后,第二次也结束了。
萧夕禾烂泥一样摔在床上,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还不忘哽咽着控诉:“魔尊,你时间太久了。”
谢摘星:“……”
萧夕禾抹了抹眼泪,一边抽泣一边修炼。谢摘星面无表情,半天憋出一句:“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废物的合欢宗弟子。”
哼哼唧唧的,也不知谁才是被采补的那个。
萧夕禾泪眼婆娑地看他一眼,蜷成一团努力吸收丹阳。
许久,她揉揉发酸的膝盖坐了起来:“还没彻底清除。”
谢摘星冷漠地看向她。
“魔尊,你再辛苦一下。”萧夕禾身残志坚地往他身上爬。
两人共度大半夜,谢摘星已经懒得生气了,他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因为一旦生出一点波动,必然是觉得荒唐。
萧夕禾多少还是有点良心,上去之后还不忘问问:“魔尊你还能行……哇,能行!”
谢摘星:“……”
第三次结束时,萧夕禾已经彻底废了,整个人双眼无神地躺在床上,嘴里不住嘟囔:“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真的不行了……”
谢摘星只当没听见。
萧夕禾歇了许久,总算恢复点力气检查身体,结果这一检查顿时欲哭无泪:“还差一次……”
谢摘星指尖动了动,察觉力量似乎在逐渐复苏,面上不动声色:“那你就努努力。”
萧夕禾:“……”谈何容易!
不知不觉窗外已经隐隐作亮,要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升起,清晨也会如约而至。
萧夕禾犹豫一瞬,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眸。
“只要最后一次,你就彻底解脱了。”谢摘星没什么语气,每一个字却都充满诱惑。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与他对视许久后突然问:“魔尊,你渴不渴?”
谢摘星眼神倏然冷厉。
“你肯定渴了,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萧、夕、禾!”
萧夕禾假装没看见,撑起身体从床上下来,便看到地上的衣衫已经变成原本的样子。她心虚地看了谢摘星一眼,确定他看不到地上的情况,便飞快将衣衫幻化成没有任何特征的粗布衫,开始一件件往身上套。
谢摘星目眦欲裂:“你今日敢踏出房门半步,我便与你势不两立!”
……说得好像我不走,你就跟我两立似的。萧夕禾心里吐槽。
眼看她穿衣服的速度越来越快,谢摘星心底怒火翻涌:”萧夕禾!我看你敢走!”
萧夕禾干笑一声,系好腰带去倒了杯水,颠颠跑回来喂到他嘴边:“魔尊,喝水。”
谢摘星死死盯着她,薄唇抿成严厉的弧度,显然没有喝水的意思。
萧夕禾只好放下杯子,静了静后讪讪开口:“我知道您生我的气,可我还是觉得,您生气归生气,但没必要气到这种地步……”
谢摘星眼底一片冷意。
“当初答应帮我时,您也是心甘情愿的,虽说我没兑现给您做一辈子饭的诺言,可背阴谷那两年,我也算尽心尽力,也没让您吃亏,您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我跟着您也只会是您的拖累,”萧夕禾舔了一下发干的唇,一脸讨好地看着他,“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把她当个屁放了。
她为了摆脱他,竟将自己放低到如此地步。
谢摘星眼底红光闪过,周身充满风雨欲来的阵势:“若我偏不呢?”
萧夕禾无奈:“您这么执着,就是为了口吃的吗?”
不是她低估吃货的力量,实在是她没想过,哪个吃货能像他一样,因为厨子爽约逃走,就满世界追杀的。
听着她的问题,谢摘星气笑了,刚要开口说话,一阵恶心感突然翻涌而出。萧夕禾察觉到他不对,赶紧将他扶坐起来,又往他身后塞了个枕头。
做完这一切后,她习惯性地要找个梅子给他压一压,结果伸手去腰上找时,却发现腰间空空荡荡——
啊,乾坤袋在厢房里。
“魔尊,你喝口水。”萧夕禾说着就要给他喂水。
谢摘星脸色难看:“别碰我!”
萧夕禾顿时不敢动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小心开口:“那……我走了啊。”
“你敢……”
不敢又能怎样,留下来等你身体恢复,只怕立刻就得死吧?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心里也是闷闷的。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片刻,语气突然不再那么强硬:“你留下,我不杀你。”
萧夕禾眼皮一跳,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谢摘星喉结动了动,半晌放缓了声音:“也不罚你,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萧夕禾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心情复杂地开口:“魔尊……”
谢摘星抬眸。
“我看起来就那么好骗吗?”萧夕禾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要是留下,你会把我碎尸万段吧?”
谢摘星:“……”
萧夕禾笑笑,张开双臂抱了抱他:“对不起魔尊,我真得走了,你……还是别追着我不放了,专心搞事业吧。”
说完,她松开他,与他对视一瞬后叹了声气,转身离开了。
“萧夕禾!”
“萧、夕、禾……”
谢摘星越来越愤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萧夕禾一阵后怕,捂着小心脏逃离了是非之地,找个没人的地方幻化回阿肆的模样,这才慢吞吞朝厢房走去。
她这一夜折腾够呛,好在筑基期的身体抗造,这会儿除了膝盖有点疼,别的倒没什么变化……不对,也是有变化的,体内余毒只剩一点残血,她已经不再受蛊毒腐蚀之苦了。
萧夕禾轻呼一口气,径直回了厢房。
柳安安不在屋里,估计是去给赵少卿诊脉了。萧夕禾四下巡视一圈,找到桌上的乾坤袋,取出一颗醉容颜。
这是她最后一颗了,吃完之后再换回自己的模样,便再也无法长期伪装另一个人。萧夕禾没有犹豫,直接丢进了嘴里,然后倒在床上休息。
谢摘星的体力快恢复了吧,等会儿他肯定要来找她,逼问她是不是萧夕禾,她该怎么回答呢?当然是继续否认,当然他肯定不信,就是不知道他会像之前一样顾忌药神谷,还是直接一剑杀了她。
萧夕禾越想越觉得不安,却偏偏没有应对的办法。
日头高升,周围的温度高了些,柳安安却还未回来。萧夕禾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怕谢摘星找上门来,干脆简单收拾一下出去了。
刚走出小院,迎面遇上一个御剑宗弟子,看样子是专门等她的。
弟子:“阿肆道友,我等你好久了,你刚才去哪了啊,少宗主请您过去一趟。”
“我二师姐呢?也在少宗主那儿吗?”萧夕禾立刻问。
弟子想了想:“应该在吧,我也不太清楚。”柳安安平时这个时间,确实会去给赵少卿诊脉。
萧夕禾道了声谢,便径直去了赵少卿住处。
因为赵少卿身体不好,他住的地方算是整个御剑宗最幽静之地,萧夕禾走进别院时,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抿了抿唇走到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赵少卿缓缓开口。
房间里依然药味浓郁,封闭的环境连空气都十分沉闷。
萧夕禾走进房中,却没看见柳安安。
“柳道友回去取药了,你没遇见她?”赵少卿笑问。
萧夕禾顿了顿:“没有啊。”
“也许是走岔了,你便在这里等她吧,她很快就回来了。”赵少卿说着,突然咳嗽起来。
萧夕禾叹了声气:“都说过多少次了,要保持房间空气流通,才不会缺氧胸闷,你这儿的人没一个听话的。”
说着话,便要去开窗子。
坐在床上的赵少卿轻笑:“他们也是关心则乱。”
萧夕禾开了窗,清新的空气顿时涌入房中,她这才搬个凳子到床边坐下:“手。”
赵少卿朝她伸出左手。
萧夕禾为他诊了诊脉,嘴唇无意识地抿了起来。
脉象虚弱断续,几乎已经到了没有的地步。
油尽灯枯。萧夕禾脑子里只冒出这四个字。
“如何?”赵少卿问。
萧夕禾打起精神:“尚可。”
赵少卿弯起唇角:“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不必哄骗我。”
萧夕禾笑了笑:“没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好,万一明日一早你就大好了呢?”
赵少卿被她的假设逗得轻笑,眼角的浅红仿若桃花。
萧夕禾也跟着扬了扬唇,却不知该说什么了。正思考时,他突然开口:“还是将窗子关了吧,有些凉。”
“……好。”萧夕禾也觉得屋里空气清新多了,便直接去将门窗关好,然后重新折回来坐下,“你不是不打算吃药了,为何她还要给你取药?”
“到底是柳道友的一番苦心,”赵少卿没有多说,只是笑盈盈地看向她,“想吃梅子了,你还有吗?”
萧夕禾笑了:“难为少宗主如此喜欢,自然是有的。”
说着话,便从乾坤袋里找出一颗,赵少卿接过来,却迟迟没有吃:“就一颗?”
“一颗就够了,”萧夕禾习惯性地拿对付病患那套对付他,“等你好了之后,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你乾坤袋里还有吗?”赵少卿又问。
萧夕禾晃晃袋子:“非常多。”
“好,那等我好了,就再向你讨要。”赵少卿笑了。
萧夕禾闻言,莫名有点奇怪,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问,赵少卿手中的梅子突然掉在了地上。她惊呼一声连忙去捡,赵少卿也同时俯身伸出了手。
衣袖上撩,苍白瘦弱的手腕暴露在眼前,一块类似烫伤的伤痕,就这么映入萧夕禾眼中。她愣了愣,一个恍神的功夫赵少卿已经将梅子捡起来。
萧夕禾喉咙动了动,坐起来时已经不动声色:“不过是一颗梅子,何必这么在意。”
“今日只有一颗,自然珍贵。”赵少卿扬唇。
萧夕禾笑了笑:“你慢慢吃,我给你倒杯茶。”
说着,便起身朝桌子走去。
“从前没有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倒也不觉得日子苦,自从尝过了,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美味之物,相较从前吃的那些肉羹,反倒像猪食一般。”赵少卿缓缓开口。
萧夕禾垂着眼眸走到桌前,伸手去拿茶壶:“百样菜有百样味,只是看合不合口味,不合口味的,未必就是难吃。”
“真的难吃,从前阿雨活着时便说过,我那些餐饭难吃,”赵少卿提起阿雨,声音有些轻,“我答应她,要带她去吃遍天下美食,可惜也没机会了。”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拿起茶壶后笑了笑:“竟然没水了,你稍等一下,我这便去给你换壶新的。”
说完,便径直往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着房门越来越近,她的步伐也忍不住越来越快,终于在走到门口时,她迫不及待去拉房门……
一只苍白纤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刺骨的寒意顿时钻入肌理。
“这么着急做什么?”赵少卿温和地问。
萧夕禾:“……”
日头高升,整个御剑宗都沐浴在阳光下。
柳安安背着竹篓归来,还未进门便对上一双充满寒意的双眼。
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渐渐警惕起来:“魔尊大人。”
“她呢?”谢摘星不废话。
柳安安装傻:“谁?”
“你师妹。”谢摘星面无表情,倒没有直接说萧夕禾。
柳安安本来还想装傻,结果他都说她师妹了,要是继续否认,只怕会惹到他。她犹豫一下,如实道:“不知道,我刚才去挖竹笋了。”
谢摘星顿了一下,果然看到她身上背个小背篓,里面放着几棵新鲜的笋子。
“她让你挖的?”他多问一句。
柳安安一脸懵:“不是啊,是少宗主想吃笋子,又不想被御剑宗的人知道,才拜托我去挖的。”临终关怀,药神谷一向做得很好。
说起来,她刚才去给赵少卿诊脉的时候也没遇见小师妹,赵少卿表情还一切正常,估计小师妹解完毒,就清除了他的记忆,这会儿正躲在哪里修炼呢。
“我真不知道她在哪,等她回来了,我再去告诉您吧。”柳安安认真道。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只怕你找不到她。”
“什么意思?”柳安安问完,没有错过他一闪而逝的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憋什么坏呢?怪吓人的。
第27章
谢摘星有心教训萧夕禾,却还是立刻去寻她了,只是来到赵少卿这里后,却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他皱了皱眉,动用灵力搜索,却什么也没找到。
不在这里?谢摘星想起御剑宗有个私牢,周围布满结界十分隐蔽安全,赵少卿也许将人带到那里去了。他没有犹豫,扫了眼桌上铃铛便离开了。
“这铃铛果然好用,连魔尊大人都瞧不出端倪。”赵少卿缓缓开口。
萧夕禾挣扎两下,只能用眼瞪他。
谢摘星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柳安安简直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小师妹。
她放下竹篓便出门了,结果在外头转了两圈都没找到人。眼看着日头高升,她生出些许担忧,正准备找第三遍时,突然遇到一个眼熟的弟子。
“柳道友回来啦,怎么没见阿肆道友与你一起?她刚才还向我问起你呢。”弟子打招呼。
柳安安顿了一下:“你见过她了?那你指定她去哪了吗?”
“应该在少宗主那儿吧,方才还是我请她过去的。”弟子笑道。
怎么又突然去了,难道是余毒没有清干净?柳安安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已是晌午,偌大的院子里却是清清冷冷。柳安安径直走到门前,抬手敲了几下。
片刻之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赵少卿出现在她面前。
“少宗主,我小师妹在吗?”柳安安忍不住往里看,却没有看到人影。
赵少卿笑着往旁边让了一步,大方让她往里看:“我方才闲得无聊,便请阿肆来坐了坐,但她心不在焉的,没过多久就走了,难道没回住处?”
“没有啊。”柳安安顿时皱起眉头。
赵少卿面色不变:“或许是心情烦闷,出去散心了吧。”
“她就算要散心,肯定也会先跟我说一声的……”柳安安心中担忧。
“御剑宗总共就这么大,她又出不去,想来找人也容易,”赵少卿温和安抚,“不如我叫人随你一起去找。”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柳安安说完,又忍不住叮嘱一句,“你好好休息,晌午叫人炖碗补品吃。”
说完,她又掏出两颗补药,“养身的。”
赵少卿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了过来。
他身后的寝房深处,萧夕禾听着两人对话,拼命喊叫提醒柳安安,然而不管她怎么喊,门外的柳安安都仿佛听不到一般。她拼命挣扎,想往门口挪,可惜手脚被缚仙绳牢牢捆着,挣扎半天才勉强坐起来,根本没力气挪动。
喊也不行逃也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安安远去。
房门关上,脚步声响起,萧夕禾的呼吸微微急促,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很快,赵少卿出现在她面前。
“阿肆,”他又一次拿起桌上铃铛,“这个叫幻月铃,是父亲送我的十六岁生辰礼,摇晃之后可遮一切,声音或身形,都在其遮挡之下,即便柳道友进了寝房,来到你面前,只怕也找不到你。”
萧夕禾盯着他的双眼:“你想做什么?”
赵少卿没有回答:“时间还早,阿肆你先休息,我也累了,等天黑之后我们再聊。”
说完,当真就去了床上躺下。萧夕禾叫了他两声,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只能咬牙继续对付手腕上的缚仙绳。
另一边,柳安安从赵少卿那出来后,又开始寻找萧夕禾,一连找了好几趟后终于意识到萧夕禾可能出事了,自己一个人找速度太慢。她没敢再犹豫,赶紧去了沭阳殿请赵无尘帮忙找人。
“你师妹不见了?”赵无尘皱眉,“小友莫急,我这便叫人去寻。”
“多谢赵宗主。”柳安安连忙道谢。
赵无尘随她一起出了门,叫来几十名弟子一起寻找,一时间御剑宗热闹不已。然而众人即便将御剑宗翻了一遍,都未曾见到萧夕禾的影子。
柳安安万分焦急之下,突然想到还有一个地方没搜,当即独自跑了过去。
本以为谢摘星就在客苑,谁知来了之后才发现空无一人,她愈发觉得小师妹的失踪跟他脱不了干系,当即满御剑宗地找谢摘星。
而被她心心念念一定要找到的谢摘星,此刻却刚找到御剑宗的私牢。私牢处于地下,大门紧闭,谢摘星一到便听到女子呜咽的哭声,他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开始破门。
只一瞬间,大门迸射出大量暗器,个个都沾了灵蛇毒。谢摘星冷着脸挡过,一步步逼近门口。随着离门越来越近,里头的哭声也愈发清晰,他眼神晦暗,翻手杀向大门。
轰隆——
大门破开,里面的人惊恐抬头。
是御剑宗犯了错的女弟子。
一看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谢摘星顿时风雨欲来,想也不想地折身离开,朝着赵少卿所在别院走去。
另一边,柳安安找萧夕禾都快找疯了,眼看着天色渐晚,她正绝望时,突然看到谢摘星黑着脸出现,她当即迎上去:“你把我小师妹藏哪了?!”
谢摘星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柳安安焦急:“你若不说,今日就别走了!”说罢,便拦在他面前,誓要他给个说法。
谢摘星面露不耐:“你有这功夫,不如去问赵少卿。”
柳安安愣了愣,很快又板起脸:“跟少宗主有什么关系?他一个病秧子,还能将人藏起来?肯定是把她抓起来了,还要陷害人家少宗主。”
谢摘星闻言眼眸微动,突然想起御剑宗似乎有一样法器。
“你不说话,是因为心虚了吗?”柳安安质问。
谢摘星面无表情:“再挡路,即便你是柳江之女,我也照杀不误。”
柳安安怔愣一瞬,刚要开口说话,一道凌厉的灵力朝自己袭来,她连忙闪身躲开,等回过神时,谢摘星已经远走。
柳安安:“……”
她无言一瞬,突然觉得谢摘星没有骗她,可又不信赵少卿会跟小师妹的失踪有关……再这么拖下去,小师妹可就危险了。
眼下看来,凭她一己之力是找不到小师妹的,若是她去谢摘星面前承认小师妹的身份,谢摘星或许会帮着找,但……她怕谢摘星就算肯找小师妹,之后也会痛下杀手。
是让小师妹现在有危险,还是被找到之后有危险,柳安安犹豫不定,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
终于,她还是下了决心:“不管了!”
说着话便朝谢摘星的寝房走去,然而在穿过一片林子时,突然被一人叫住:“安安。”
柳安安猛地回头,看到对方后眼圈倏然红了。
太阳下山,御剑宗彻底迎来了黑夜,然而找人的弟子们高举火把,将周围照得灯火通明。
赵无尘帮着找了一会儿后,便将事情交给了弟子们,自己则抽出空去见儿子。
找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即便是赵少卿房中也隐约能听到。
萧夕禾被捆在地上心如死灰,正当快感到绝望时,突然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精神一震,一抬头看到是赵无尘来了,赶紧艰难坐起来:“赵宗主!赵宗主!”
然而赵无尘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少卿,今日感觉如何?”
“还不错,”赵少卿咳了几声,唇角挂着浅浅笑意,“父亲,外面在喊什么,怪吵的。”
“赵宗主!你看看我,我在这儿!”萧夕禾仍未放弃。
赵无尘皱起眉头:“药神谷的那个小徒弟走失了,弟子们正在找寻。”
“我在这里啊!”
“阿肆?”赵少卿目露担忧,“好端端的,怎么会走失?”
“我也不知,这不正找呢,”赵无尘叹了声气,“爹先去找人,明日清早再来找你。”
萧夕禾一听他要走,当即挣扎着朝床边撞去,桌上的幻月铃突然发出一声响动。
父子俩同时看了过去,赵少卿唇角的笑意倏然淡了,赵无尘则蹙起眉头,起身将幻月铃拿了起来。
“父亲咳咳……”赵少卿突然咳嗽。
赵无尘眼眸微动,连忙放下铃铛为他倒了杯水。
“谢谢。”赵少卿接过。
赵无尘盯着他看了片刻,道:“你好好休息吧,爹得走了……若觉得外头找人的动静太吵,我叫他们去远点的地方找,就不来打扰你了。”
“多谢父亲。”赵少卿说着便要亲自送他。
赵无尘拦住他,转身走到门口时又想到什么,停下来回头叮嘱:“幻月铃是不可多得的法器,你记得好好收着。”
“是。”赵少卿笑着答应。
“赵宗主……”萧夕禾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还不忘从外面把门关上,顿时一阵绝望。
寝房里突然静了下来,赵少卿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来到萧夕禾面前将她扶起,这才温和道:“我都说了,听不到的,你又何必白费力气。”
萧夕禾盯着他看了片刻,耳边找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用想也是赵无尘已经吩咐下去了。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让你救我而已。”赵少卿回答。
萧夕禾尽可能保持冷静:“你已经死了,我怎么救?”
赵少卿唇角的笑意突然僵住,证明她猜对了。
赵少卿这个人,确实已经死了,她那天晚上见到的鬼影,根本不是什么阿雨,而是他的魂体,他手腕上的疤就是证明。
有些事乍一看是一团乱麻,可真当抓到了线头,抽丝剥茧之下倒也各有理由。
阿雨一看到她们就这么大反应,不肯让她们给赵少卿诊脉,是因为怕她们的医术太精进,会探出赵少卿的脉搏只是假象,不肯让赵少卿吃她们给的任何东西,是因为赵少卿已经死了,无法像活人一样消化东西,汤药也好零食也好,都会对他的身体形成负担,吃完后还要用魂力催出来。
或许没有她跟二师姐,他不必当着众人面吃东西,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开始杀人。但那日为了不在人前露出破绽,他只能吃下她给的梅子,也是当天晚上,她见到了没有脚的鬼魂。
“若我猜得不错,阿雨早就知道你已经死了吧?”萧夕禾不动声色地试探。
赵少卿无奈地笑了一声:“阿肆,你真的很聪明。”
“我不聪明,否则也不会今日才知道。”萧夕禾长叹一声,默默将谢摘星骂了一句。
难怪他会给赵少卿冰魄,难怪他在第一次听到她和二师姐提赵少卿的脉象时,会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也难怪那日在测玲珑塔时,他会突然说有人还没测。
只怕他早就知道赵少卿不是人了,只是一直没说,看她和二师姐两个蠢医在那忙忙碌碌。
提起玲珑塔,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日你测玲珑塔,为什么会没有反应?”
“玲珑塔只能测异身灵魂,我的魂就在我的身体里,自然不会有反应。”赵少卿好脾气地回答。
萧夕禾恍然,原来如此。
赵少卿笑了笑,干脆在她旁边席地而坐,回答她刚才的问题:“阿雨她……的确早就知道了,因为就是她,帮我将魂魄引回体内的。”
萧夕禾眼皮一跳。
“阿肆你知道吗?人大限将至时是有预感的,我那日便是,所以央着父亲准许我出门,想在死之前再瞧一瞧大好的河山,”赵少卿提起往事,眼底满是笑意,“我便是那时遇见的阿雨。”
“她真的很单纯,不谙世事,唯独喜欢同我在一起,可惜我没有陪她太久便不行了。她性子也是执拗,用了妖族禁术强行将我的魂魄留在身体里,让我能像常人一样走动谈笑。”
在真实的相遇故事里,不是他救了阿雨,而是阿雨救了他。
“可鬼就是鬼,又如何能与常人相比,为了维持我尸身不腐,她每日都耗费大量元气,还不惜去吸取活人阳气……”
“你抓我,是因为发现了我的全阳体质?”萧夕禾突然问。
赵少卿被打断也不生气:“全阳体质世间少有,你体内蕴含的阳气,要比上百个男人的都多。”
“所以有了我,你就不用再吸食他人阳气了。”萧夕禾总结。
赵少卿眼底闪过一丝愧疚:“抱歉阿肆,我也不想的。”
看来她又猜对了,难怪他在她撞鬼之后的第二天,便开始与她热络,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萧夕禾盯着他看了看,片刻之后才斟酌开口:“谢摘星不是说他的东西可以救你吗?你又何必要害人性命。”
“来历不明的东西,我怎敢一直带在身上,”赵少卿苦笑一声,“我也不想害人性命,可阿雨太过执着……”
“她已经死了,你既然觉得她做的不对,何必一错再错。”萧夕禾看着他的眼睛。
赵少卿与她对视许久,惆怅地别开脸:“是啊,她已经死了……我背负着她的一腔深情,怎敢轻易放弃性命。”
萧夕禾闻言沉默了。
“阿肆,你不会怪我吧?”赵少卿看向她。
萧夕禾静了片刻:“临死之前,我能讨一杯水喝吗?”
赵少卿笑笑:“当然。”
说着话,他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朝着桌前去了。萧夕禾看着他脚下虚浮无力,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心中隐隐有了计较。
赵少卿很快端着茶杯回来,萧夕禾道了声谢,勉强用两个捆在一起的手捧住杯子,因为太不方便,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小心。”赵少卿耐心十足。
萧夕禾拿稳杯子,特意扫了眼他被自己碰触过的指尖。
没有出现伤痕。
她静了静,在赵少卿的注视下突然将杯中水泼在了他脸上。赵少卿闭了一下眼睛,任由水顺着脸颊往下落,唇角却还噙着笑:“不渴了吗?”
萧夕禾面无表情。
赵少卿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既然不渴了,那便开始吧。”
说罢,便俯身凑了过去。萧夕禾默默掐紧手指,在他即将贴上来时猛地用头撞了他一下。赵少卿被撞得后仰,挣扎半天都没起来。
“装什么好人,”萧夕禾看着虚弱的他冷笑一声,“明明占尽了便宜,却口口声声说自己身不由己,还把一切过错都推给女人,就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多了,自私自利的狗杂种!”
“我不是那种人……”赵少卿咬牙。
“你不是那种人,那到底是哪种人?”萧夕禾不屑,“也就阿雨那种蠢蛋,才会信了你的鬼话,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从一开始就在精神控制她吧?认识她之后,就利用她的天真无知,博取她的好感,好让她在你大限已至时为你强留下魂魄。”
“她要是知道阳气续命的办法,就不会对我们如临大敌了,大不了帮你害个人就是,也好过整日咋咋呼呼惹人怀疑。只怕她用自身元气为你续命是真,杀人取阳气是假,从头到尾害人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也难怪死了那么多人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若凶手真是阿雨,他们怎么可能一点防备也没有。我真可怜那些弟子,估计到死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少宗主会害他们的性命。”
赵少卿死死盯着她:“你懂什么,阿雨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她为你顶罪了啊。”萧夕禾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被她这样盯着,赵少卿终于流露出一丝恼怒:“是她自愿的。”
“你承认了?”萧夕禾冷笑,“你在人前为她求情也是假意吧,只怕在她顶罪之前,你已经说服她自尽了,否则以她那样的性子,明明可以活着,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去死。你怎么骗她的?告诉她只有为你牺牲性命,才是真的爱你吗?”
“我就说那女人蠢了,牺牲了性命惹来一身骂名,却也只是成全了你人前的重情重义好名声,顺便灭了自己的口。”
“不准你这么说她!”
萧夕禾乐了:“你心里清楚,只要你求情,你爹肯定会放过阿雨,可她还是死了,说明什么?说明你根本没想让她活,你对她做了这么多恶心事儿,还跟我装什么深情?”
“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又怎么懂阿雨的伟大!”赵少卿咬牙,英俊的脸微微扭曲,“你根本不配说她。”
萧夕禾手心冒汗,却还是挑衅地勾唇:“好,不说她,那我说你,你这个蠢货知不知道,冰魄虽无药用价值,却是防腐的好材料,你带在身上可保尸身不腐百年,根本不用吸食阳气,你却将东西给扔了,蠢货!废物!”
“你住口!”赵少卿面色更加扭曲,终于撕去伪装,“能保尸身不腐又怎样,我要的是健康的体魄,不是一具苟延残喘的身体!”
所以即便成为了鬼魂,有的却还是苟延残喘的身体。萧夕禾继续挑衅:“所以就要害人性命?可笑!”
赵少卿瞳孔扩大,声音逐渐严厉:“你懂什么,你这样生来就康健的人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可我至少没害过人,不像你个废物成天惦记别人的东西,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萧夕禾都快紧张死了,却还在不断输出。
“我杀了你!”赵少卿挣扎着便要朝她扑来。
萧夕禾不屑:“你现在残破之躯,除了能用法器缚住我,还能做别的事吗?废物!蠢货!渣男!”
她满脸厌恶句句羞辱,赵少卿再也控制不住,灵体突然从身体里钻出。相比她第一次见的鬼魂,他此刻的灵体要厚重许多,显然是害了那么多条人命的缘故。
只有灵体的赵少卿摆脱了身体的束缚,动作顿时自如轻盈起来。
“我杀了你!”赵少卿咬着牙,隔空掐住了她的脖子。
萧夕禾被提了起来,憋得脸都红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蹬脚,慌乱之余还不忘看向他的手腕。
当看到同样的伤疤后,最后一点猜测也确定了,萧夕禾没有犹豫,当即爆发所有力量朝他的魂魄撞去。
赵少卿没想到她突然发难,魂体顿时被撞个实在。全阳体质的身体对于鬼魂而言,就好像烧得滚烫的热油,赵少卿被撞到的地方顿时滋啦啦冒出白烟,烧得他跌在地上翻滚起来,而一旁地上的身体,也跟着冒起阵阵白烟。
猜对了!她第一次见鬼时,无意间打到了鬼的手腕,赵少卿的手腕上便出现了久久不愈伤痕,而她刚才碰触赵少卿身体的手指,却没有半点伤口,说明他只有在魂体状态时才会被伤害。
她故意激怒他,便是逼他冲动地现出魂体,眼下一击即中,萧夕禾不敢多留,挣扎着去抓桌上的幻月铃。
只要拿到铃铛解除屏障,她便能叫二师姐来救她,只要能……萧夕禾的手还未碰到铃铛,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便已经提前抢走了。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赵少卿喘着粗气问。
萧夕禾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就看到一张如油锅里刚炸完一样的脸……她的全阳体质这么厉害吗?
赵少卿嘴唇已经烂透,露着森森白牙和血红的牙印,看起来已经理智全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心一横便要故技重施,可惜还未碰触到他,便被一道无形的气墙隔开。
这下她彻底慌了,赵少卿没错过她眼底的恐惧,疯癫地大笑一声后朝她扑来。萧夕禾尖叫一声缩成一团,用捆在一起的手死死抱住脑袋。
一秒两秒……不知多久过去了,却没有疼痛感传来。
萧夕禾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迎面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嗬……”
她倒抽一口冷气,却发现这东西仿佛静止了一般。
萧夕禾眨了眨眼,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一道闲适的声音从赵少卿身后传来:“连幻月铃都用上了,看来你真是势在必得啊。”
萧夕禾僵硬地歪头,便看到谢摘星似笑非笑地倚在门框上。
她大为感动:“魔尊大人……”
谢摘星盯着她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看了片刻,问:“你谁?”既然找到人了,也就没必要着急了。
萧夕禾:“……”咋滴,不认识了啊?
见萧夕禾不回答,谢摘星打了个响指,刚才还不会动的鬼当即挣扎起来,甩起的手险些扇到萧夕禾的脸。
“阿肆!我阿肆!”萧夕禾吓得尖叫。
谢摘星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
“……你想干什么?”萧夕禾生出不好的念头。
谢摘星抬手,做出要打响指的动作:“你是谁?”
萧夕禾:“……”
“想好了再说。”谢摘星眯起长眸。
萧夕禾怒了:“你这是屈打成招!”
谢摘星也不废话,直接放开了赵少卿,血肉模糊的赵少卿再次朝萧夕禾抓去。
“萧夕禾!我是萧夕禾!”萧夕禾赶紧承认。
赵少卿的手在距离萧夕禾眼睛一寸的地方停下,谢摘星慢悠悠开口:“确定?”
“确定确定。”萧夕禾忙点头,心想大不了之后就说是为了保命才胡说的。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片刻,冷笑:“可我不相信怎么办。”
萧夕禾:“?”
“证据。”谢摘星不紧不慢地开口。
萧夕禾顿了顿:“什么证据?”
“你是萧夕禾的证据。”
萧夕禾:“……”真奸啊,连她事后会否认都想到了。
她咽了下口水,在死在赵少卿手上和死在谢摘星手上纠结半天,就在天平快要往前者倾斜时,赵少卿的眼珠子突然掉下来一个。
……近距离看实在是太刺激了,萧夕禾瞬间做了决定:“我、我昨晚……跟你双修了。”
“不够。”谢摘星冷眼看她。
萧夕禾硬着头皮:“我之前在背阴谷……也与你双修了,我、我我还告诉你,我名字叫娇娇……”
别的不敢说了,怕勾起魔尊大人不好的回忆,直接将她了结了。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片刻,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淤青,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他弄的?”
“……什么?”萧夕禾不解。
谢摘星也不废话,一甩袖子赵少卿直接翻转狠狠摔在地上。
虽然是魂体,可吸了这么多人的阳气后,也不再像萧夕禾第一次见时那样漂浮了,反而在摔的瞬间发出沉闷的响声。
赵少卿一发现自己能动了,便立刻杀向萧夕禾,可惜手还未伸出去,便仿佛被什么抓住了一般朝后拖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恐惧,拼了命开始挣扎。谢摘星冷眼看着这团烂肉不断扭动,走上前来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俯身揪住他的衣领一拳砸了过去。
他这一拳没用灵力,却是实实在在的力量,赵少卿的魂体被打得脸一偏,旁边的身体也跟着出现同样的伤。
“动我的人。”谢摘星又是一拳。
赵少卿惨叫一声,谢摘星打了第三拳:“你也配?”
然后就是第四拳、第五拳……萧夕禾吓傻了,看着刚才还一副大反派模样的赵少卿,这会儿被揍得像孙子一样,不由得感觉到这个世界的魔幻——
不是奇幻小说吗?怎么像斗殴?
刚冒出这个疑问,赵少卿的脑袋就被打得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惨叫得更厉害了。
萧夕禾:“……”嗯,还是奇幻小说,没有哪个小混混打架脑袋都转一圈了还能乱叫的。
谢摘星一拳又一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被他按着揍的魂体脸骨都碎了,眼珠子牙齿飞得到处都是。
萧夕禾看着谢摘星沉郁的双眼,渐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魔尊……魔尊……”
谢摘星突然抬头,萧夕禾吓得瞬间闭嘴。
“有事?”谢摘星面无表情。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可、可以了吧?要不给他个痛快?”
谢摘星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正要开口说话时,房门突然被撞开,一行人直接冲了进来。
萧夕禾一眼就看到了柳安安,当即大声招呼:“二师姐,我在这里!”
“师兄,没人啊。”柳安安却着急地看向身后之人。
萧夕禾听到她的称呼愣了一下,下一瞬便看到一个长得像狐狸一样貌美的男人走了进来,再后面便是赵无尘跟他的弟子们。
“看见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赵无尘不悦开口。
男人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桌上的铃铛上,柳安安当即取了过去。赵无尘见状当即要抢,男人却没给他机会,直接捏碎了。
一瞬间所有屏障消失,萧夕禾三人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眼前。
“少卿!”赵无尘看见赵少卿的样子,眼睛瞬间红了。
萧夕禾心念电转,立刻开口道:“赵宗主节哀,原来少宗主多日前就已经死了,一直是这只鬼魂占据了他的身体,诱骗阿雨为他卖命,好在现在已经被魔尊大人给抓住了。”
三言两语,直接否认了赵少卿魂体的身份……反正也已经打得看不出原样了。
虽然并不在乎旁人怎么想,但听到她为自己解释,谢摘星还是扫了她一眼。
赵无尘大怒:“你胡说,这明明就是我儿!”
“赵宗主不信,可以验尸,看是不是已经死了多日。”萧夕禾立刻道。
“你……”
说话的功夫,柳安安已经冲到了萧夕禾面前,快速将她身上的缚仙绳解开了。被她称为师兄的人则走到尸体前,随意掀开衣袖。
没了魂体做掩护的身体,此刻呈现出正常的尸僵,一眼就能看得出死了多日。
男人勾起唇角:“小师妹所言非虚,的确已经死了许久了,各位道友不信的话皆可以上前查看。”
在场的大多数人虽然不是医修,可死了多日跟刚死的尸体之间区别,还是能分得清的。
“幸好他不是少宗主,否则就是少宗主勾结妖族伤害御剑宗弟子了,这要是传出去,赵宗主的脸面何在、威望何在?”萧夕禾活动一下手脚,赌他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不敢承认。
赵无尘呼吸急促,死死盯着被谢摘星踩在脚下奄奄一息的魂体。
许久,他咬牙开口:“可否请魔尊大人将此魂体交给我,我好亲自惩戒。”
这就是不会追究的意思了,萧夕禾默默松了口气,期待地看向谢摘星。
谢摘星思索片刻,一脚将魂体碾碎。
“啊,脚重了。”谢摘星遗憾开口。
萧夕禾:“……”不愧是魔尊大人,有台阶也不下。
第28章
看到魂体破碎四散,赵无尘眼睛都红了:“谢、摘、星!”
“有事?”谢摘星不急不慢地反问。
萧夕禾:“……”你把人家儿子打得魂飞魄散,是怎么好意思问出这两个字的。
赵无尘气得直哆嗦,抽出长剑便要动手,萧夕禾赶紧提醒:“赵宗主,魂还没完全消失。”
修仙界法则,只要没有彻底魂飞魄散,就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只不过赵少卿这会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即便收回来投胎,也只能从蚊子飞蝇做起,也不知要转多少世才能重新成人。
但对于赵无尘而言,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完全没必要放弃。
果然,赵无尘闻言当即收起长剑,铁青着脸飞速出手,开始搜集赵少卿所剩不多的魂魄。御剑宗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懂宗主为何如此急迫。
不就是个占据少宗主身体的恶灵么,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了呗,何必再管他。赵无尘有苦难言,只能铁青着脸继续搜集,柳安安跟萧夕禾蹲在一起,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看,同样在一旁看热闹的还有谢摘星。
突然,一点灵力击中了萧夕禾的小腿,不疼不痒的更像提醒。萧夕禾回过神来,一抬头就对上了陌生男人风流的桃花眼。
男人挑了一下眉,示意她赶紧溜。
萧夕禾回神,不动声色地拉了柳安安一把,柳安安心领神会,默默起身与她一起贴着墙根往窗口挪。
眼看着窗口越来越近,就在即将到达时,身后突然传来凉凉的声音:“去哪?”
萧夕禾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地拉着柳安安跳了出去,径直朝外跑。谢摘星冷笑一声便要追,却被被一只手挡住了。
“魔尊大人,今晚多谢了。”男人和煦地扬起唇角。
谢摘星面无表情:“让开。”
“只怕不行。”男人轻笑。
谢摘星不废话,直接朝他攻去,男人当即后退,却在谢摘星准备追去时又一次将人拦住,两人就此缠斗起来,一时间灵力乱飞地动山摇。
萧夕禾跟着柳安安跑出好长一截,突然听到身后激烈的打斗声,又赶紧停了下来。
“不好!他们打起来了!”萧夕禾远远看到两道身影在上空纠缠,顿时担忧不已。
“没关系,大师兄很厉害的。”柳安安对大师兄很有信心。
萧夕禾皱眉:“能厉害得过魔尊?”
“旗鼓相当……”
柳安安话没说完,周围一瞬间亮如白昼,两人下意识挡了一下眼睛,等放下手时就看到刚才还在跟谢摘星缠斗的大师兄,此刻已经冲了过来,一手牵起一个往前跑。
“愣着干什么,跑啊!”
柳安安:“……”
萧夕禾:“……这就是你说的旗鼓相当?”打了有三回合吗就已经开始逃了。
“大师兄……平时也是很厉害的。”柳安安一边被拉着跑,一边艰难回答。
萧夕禾无奈地叹了声气,觉得这次悬了。
果然,三人没跑多久,便被几个魔将拦住,没等突出重围时,谢摘星已经凭空出现在面前。
大师兄当即将两个丫头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我师父是你爹的救命恩人,你不能动药神谷的人。”
听着熟悉的说辞,萧夕禾跟柳安安同时眼皮一跳。
柳安安躲在大师兄背后,压低声音问萧夕禾:“这招我们都用很多遍了,还能有用吗?”
“估计不能,”萧夕禾一言难尽,“我身份已经暴露了。”
柳安安惊呼:“他知道你是……”
萧夕禾尴尬地点了点头。当时那情况,不老实掉马的话就要被恶灵给吃掉了。
“这可怎么办。”柳安安这下是真的着急了。
萧夕禾安抚:“没事,有大师兄在呢。”
“他能干个啥。”对于自己敬爱的大师兄这么快就拉着她们跑路,作为师妹的柳安安很是失望。
“……我能听到。”大师兄嘴角抽了抽,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无语。
柳安安这才发现自己没用传音入密,赶紧老实闭嘴。
萧夕禾叹了声气,从大师兄身后探出头来,果然对上了谢摘星不悦的视线。
“过来。”他说。
萧夕禾干笑一声:“魔尊大人,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就……”
“我让你过来,”谢摘星冷笑,“还要我亲自去请?”
萧夕禾抖了一下,偷偷瞄了眼他骨节分明的手……嗯,刚才就是用那只手把赵少卿打得头壳塌陷的。
见她一直犹豫不前,谢摘星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萧、夕、禾……”
“我不想过去!”萧夕禾勇于反抗。
谢摘星眯起长眸:“你说什么?”
“我我我不想过去,也不想跟你走,”萧夕禾咽了下口水,借着大师兄和二师姐仗胆,“魔尊大人,昨天晚上该说的我已经与你说清楚了,我跟你两不相欠,你能不能大度点……”
话没说完,一股强劲的力量突然将她往外扯,她惊呼一声,不受控制地朝谢摘星去了。大师兄眼疾手快,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柳安安也上前帮忙,拽着她死活不让走。
“魔尊大人,药神谷与魔宫交好多年,还望你冷静点,别毁了双方情谊。”大师兄不悦蹙眉。
谢摘星眼神阴郁,拽着她往前的力量更大了。
一边是大师兄和二师姐,一边是谢摘星,萧夕禾被双方力量拉扯,有种自己快要裂开的感觉。极限拉扯下,她疼得闷哼一声,不由得昂起纤细的脖颈。
谢摘星一抬头,便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淤青。
那是他去晚了,赵少卿留下的痕迹。
谢摘星眼神一暗,拉扯的力量倏然消失,萧夕禾跟柳安安猝不及防,因为惯性朝后摔去,还是大师兄连退两步一手一个将人揽住,这才没让她们摔在地上。
“咳咳咳……”萧夕禾扶着大师兄的胳膊猛烈咳嗽,一时间眼泪都呛出来了。
谢摘星眼底一片晦色,死死盯着她不放。
萧夕禾缓过劲了,一对上他的视线莫名心虚,犹豫一下后站直了身子:“魔尊大人……”
话没说完,远方突然一阵魔气翻涌,她抬头看去,不多会儿便有面生的魔将出现,径直走到了谢摘星面前:“少主,主子请您尽快回去。”
大师兄闻言,默默松了口气,用传音入密告诉两个师妹:“应该是师父到魔界了。”
柳安安闻言,顿时放松许多,只有萧夕禾心情复杂地与谢摘星对视。
见谢摘星不理自己,魔将犹豫一瞬,还是硬着头皮将剩下的话说了:“主子说,请少主懂些分寸。”
谢摘星半点眼神都没分给魔将,只是静静看着萧夕禾。萧夕禾勉强扯了一下唇角:“魔尊。”
“我不杀你,也不罚你,”谢摘星面无表情,说完停顿许久继续道,“过来。”
不杀你,也不罚你。这句话他昨晚也说过,当时萧夕禾没信,但现在却是信了。
明明是好事,她却更为难了。
看出她的犹豫,柳安安忙传音入密:“小师妹别怕,老魔尊会给你撑腰的,你直接拒绝就行。”
她说这些话时没有避开大师兄,大师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又看了眼对面的谢摘星,眉头突然微微挑了起来。
看来事情与今日二师妹告诉他的,似乎有些出入。
几人此刻正在御剑宗的山林里,沉默无限放大了周遭的寂寥,风轻轻吹过,带得树叶哗哗作响,却愈发显得安静。
许久,萧夕禾还是勉强笑了笑:“魔尊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谢摘星周身气场彻底冷肃。
萧夕禾忙道:“跟你一起生活真的很开心,可我还是想留在药神谷,要不这样吧,你以后想吃好吃的,就随时来药神谷找我,或者我定期做一些美食,请人给你送去……”
“你当我找你这么久,是贪你一口吃的?”谢摘星古井无波地反问。
萧夕禾心里是这么想的,可真被他问起来,却不敢回答了。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闪过一丝嘲弄:“蠢货。”
萧夕禾:“……”怎么骂人啊。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来,还是不来?”谢摘星死死盯着她。
萧夕禾为难地咬住下唇,答案显而易见。
谢摘星眼底仿佛筑起了万里冰封的雪山,说出口的话却是平静:“日后再见,躲着我点,我怕会忍不住杀了你。”
萧夕禾愣了愣,再抬头他已经拂袖远去。前来劝他的魔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声气带领其他魔界中人离开了。
萧夕禾目送他们消失,终于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小师妹!小师妹你没事吧?”柳安安忙去扶她。
萧夕禾四肢发软,声音也有些虚弱:“没事,我没事……”
柳安安担心不已,正要继续询问,大师兄已经用灵力将她检查一遍:“只是脱力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柳安安这才放心,陪着她坐了片刻后才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被赵少卿给抓了?”
萧夕禾回过神来,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柳安安愤怒:“这个赵少卿太不是东西了,竟然害了这么多条人命!”
说完,她突然觉得不对:“他既然要抓你,昨晚为什么不抓,还费这么大心思将我调走,再让你一人去寻他?”
萧夕禾不知道怎么回答。
大师兄已经知晓了她们要找赵少卿解毒的事,闻言只是勾起唇角:“小师妹昨晚没去找赵少卿吧?”
“……嗯,找了魔尊。”萧夕禾见他已经猜到,便没有隐瞒。
柳安安倒吸一口冷气:“你又找魔尊了?解毒了吗?”
“还差一点点就全解了。”萧夕禾老实回答。
柳安安盯着她看了片刻,感慨:“我以前总觉得魔尊脾气大,现在看来他是真的很有耐心了。”
薅羊毛只逮着一只羊薅,羊还没有发疯,可不就算脾气好了么。
“也未必是因为脾气好。”大师兄笑了一声,见两个傻师妹一脸不解,便也没有多说。
萧夕禾惆怅片刻,又很快重振旗鼓。不管怎么说,她与谢摘星都不是一路人,一个追求安稳,一个喜欢刺激,能这么分道扬镳也算幸运,大不了她先过自己的小日子,等剧情发展到对谢摘星不利的地步时再提醒他。
反正现在说他肯定是不信的。
萧夕禾叹了声气,打起精神看向像狐狸一样的男人:“夕禾还未正式拜见大师兄。”
谢摘星已经放过她,她也不必用假名了。
“小师妹客气。”男人勾起唇角。
柳安安忙介绍:“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正式介绍一下,小师妹,这是大师兄许如清,大师兄,这是小师妹阿……萧夕禾。”
“师父已经向我介绍过了。”许如清说着,直接将萧夕禾从地上拉了起来。
听他提起师父,萧夕禾才想起来问:“师父怎么知道谢摘星找到我的事?”
“对呀,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柳安安跟着好奇。
许如清不紧不慢地往山下走:“我与师父都去了南城治理瘟疫,这才遇上了,先前一直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关注你们的事,还是近来已经将瘟疫控制住了,才听说谢摘星围困御剑宗已经许久。师父猜到你们有难,便与我兵分两路,我来御剑宗找你们,他去魔界找谢无言。”
“原来如此,”萧夕禾叹了声气,“让师父和师兄费心了。”
“我也没做什么,这几日辛苦你们了。”许如清看向二人,眼底多了几分长辈的温柔。
他举止风流随意,连声音都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却有种极为强大的安抚力量,萧夕禾和柳安安闻言,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顿时委屈得红了眼眶。
“不过辛苦归辛苦,你们拿个死人当病患治了这么久、害药神谷丢尽脸面的事,我还是要告诉师父的。”许如清继续道。
萧夕禾:“……”
柳安安:“……”
许如清笑眯眯:“现在,咱们先回家吧。”
说罢,便取出一台上好的飞行法器,先一步上去了。
萧夕禾看着他闲散的样子,怎么也不能将他跟‘爱告状’三个字联系到一起,于是偷偷问柳安安:“他应该不会……”
“他会。”柳安安心如死灰。她家大师兄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爱告状。
萧夕禾:“……”
三日后,许如清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确实会。
“丢人现眼!丑态百出!贻笑大方!你们给我滚去抄写药方,抄不够五百份不准出来!”
伴随着柳江暴跳如雷的声音,萧夕禾来不及感慨自己终于到家了,就连滚带爬地跑去了大师姐的山洞里。
萧夕禾苦哈哈躲在山洞抄药方的时候,谢摘星也回了魔界。
魔界上空经年累月浮着一层黑烟状的魔气,魔宫上方尤为浓郁。谢摘星面无表情地走进黑色宫殿,穿过一道道大门与长廊,最终来到了正中央的议事殿。
殿堂之上,谢无言坐在由玄铁黑金打造而成的宽椅上,听到动静不紧不慢地垂眸看向下方,与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四目相对。
谢无言外貌维持在四十余岁,五官与谢摘星有三分相似,但相比过于俊美的儿子要更加周正,眉眼不怒自威,周身充斥着天生上位者的气息。
“我回来了。”谢摘星淡淡开口。
谢无言眼皮缓慢地动了一下:“你在不满。”
谢摘星不语。
“药神谷当年对本尊有救命之恩,柳江亲自求上门,本尊不得不答应,”谢无言语气没什么起伏,“你如今也不小了,应该能理解为父。”
谢摘星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扭头就往外走。
刚才还严肃冷淡的亲爹瞬间装不下去了,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追了过去:“你还真生气了啊?我也是为你好,上天入地的追一个女人追了两年,结果到最后还不是为了寻仇,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你怎知不是寻仇?”谢摘星面无表情。
谢无言笑了一声:“要是寻仇,你会在御剑宗耗这么久?那姑娘长什么模样,快给我也瞧瞧,到底有什么神通,竟能将我儿子迷成这样。”
谢摘星停下脚步:“说够了没有?”
“这么没耐心吗?”谢无言震惊,“不过是一个女人,你至于跟亲爹摆脸色吗?再说我也确实想你了,才会让人召你回来。”
“我被关了十几年,你现在才想我?”谢摘星嘲弄地看向他。
谢无言有点心虚:“我这不是忙着闭关修炼么。”
谢摘星冷笑一声,大步往前走。
谢无言继续追着:“十几年而已,于你这个修为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你这都要与我计较?再说我哪会真放任那群狗东西欺负我儿子,肯定是确定你没事才不管的,你在背阴谷这么久,不也修养得挺好……”
谢摘星进了自己的龙溪殿,直接就要关门。
谢无言眼疾手快,赶紧用手挡住门板,父子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就此僵持住了。
“放手。”谢摘星蹙眉。
谢无言盯着他看了片刻,叹气:“你若真喜欢,那咱就按凡间的规矩,三书六聘把人娶回来怎么样?”
“用不着,”谢摘星脸色晦暗,“我与她,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谢无言想笑,但对上谢摘星的眼神后硬生生憋住了:“那……你舍得吗?”
谢摘星反问:“你说呢?”
“……肯定舍得,我儿子一向拿得起放得下,”谢无言一看又要炸,赶紧出言安抚,“过几日我就为你广招美人充盈后宫,保管你将那个不知好歹的忘得一干二净。”
谢摘星拍开他的手,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谢无言无奈,隔着门板提醒:“既然你舍得,那以后可别再纠缠人家了,药神谷连人带猪也就四个徒弟,柳江又是个护短的,你再招惹人家,我这边也不好说。”
“别烦我。”谢摘星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谢无言一扭头,恰好抓到了宫人偷看的视线。
宫人没想到会被抓包,赶紧站直了目视前方。
谢无言轻哼一声挽尊:“臭小子,也就是我现在脾气好了……”
龙溪殿内,谢摘星沉着脸在软榻上坐下,独属于魔界白昼的微弱光线从窗户上照进来,被窗上方格分成了一块块光点。
他面无表情地坐了许久,顺手将旁边的一个花瓶砸了。瓷器的花瓶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瓷片飞溅迸向他的眼睛,却在距离他的眼球还有一寸的时候被看不见的气墙挡住,然后再次狠狠摔在地上。
谢摘星看着一地碎瓷片,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他肩膀一颤俯身扶住椅子,强行压下了想吐的冲动。
中秋一过,天气便彻底凉了下来。
药神谷的石榴树结满了果儿,萧夕禾见没人去摘,便挽起袖子亲自去摘了一大筐。
“小师妹,你喜欢吃石榴啊?”柳安安听到动静,也跟着来凑热闹。
萧夕禾挂在树上,闻言笑着看向她:“刚才我尝了一个,很甜的,你要吃吗?”
柳安安抖了一下:“不吃,吐籽麻烦,不吐噎得慌,我不喜欢。”
“相较其他果子,石榴确实不怎么讨喜。”许如清也来了。
萧夕禾笑笑:“可是再不吃就都坏掉了,怪可惜的,我给你们榨果汁吧。”
“你又要做好吃的吗?”柳安安眼睛一亮。
萧夕禾点头。
柳安安和许如清对视一眼,默契地上前帮忙。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回药神谷快一个月了,许如清对小师妹的手艺也有了相对清晰的认知,他虽不算贪口舌之欲,可谁又不喜欢美食呢?
师兄妹三人配合着摘石榴,怜儿师姐也带着孩子凑了过来,药神谷徒弟全员凑齐,聚在一起祸害可怜的几棵树。
柳江远远瞧见,不由得冷哼一声:“但凡把心思花在医术上,也不至于给死人诊了几十天的病。”
“行啦,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罚也罚了骂也骂了,能不能别揪着不放了。”辛月嗔怪地看他一眼。
柳江板着脸:“怎么,我身为药神谷谷主,连说两句的权利都没有了?”
“说说说,你随便说,有本事待会儿夕禾做了好吃的,你别吃!”辛月说着,便去找孩子们了。
柳江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徒弟做的饭,我凭什么不吃?!你究竟站哪一边?”
辛月翻个白眼,风情万种地走了。
半个时辰后,饭菜上桌,一家子齐聚一堂,就连怜儿也分到一大块石榴发糕。
药神谷这一家心大得很,即便怜儿是猪,也挡不住他们吃猪肉啃猪蹄,只不过每次有这些菜的时候,都不会叫怜儿一起过来用餐,只有做其他的饭菜时才会叫上它。
当然,怜儿师姐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它是一头活了很多年、已经有些许灵智的猪,发自内心觉得自己跟其他猪不是一个物种。
“大师姐你慢点吃,给阿野留一块。”萧夕禾提醒。
怜儿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咬了一小口给自己辛苦生下来的崽,阿野看着鸡蛋大小的发糕,可怜地哼唧一声。
萧夕禾看不下去了,招呼阿野过来:“我的给你吃。”
阿野快乐地跑了过去,萧夕禾笑眯眯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将自己的发糕给了它。
“小师妹你真好,难怪阿野这么喜欢你。”柳安安夸奖。
萧夕禾笑了笑:“我跟阿野有缘。”
“确实有缘,若不是你,只怕怜儿跟阿野要走一个了。”大师兄许如清虽然很久没回谷内了,但显然该知道的事一件不少。
怜儿师姐立刻感激地看向萧夕禾。
萧夕禾受之有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运气也是成为顶尖医修的条件之一,小师妹你显然是有的,不必妄自菲薄。”柳安安忙道。
萧夕禾笑笑:“好!”
“就是实力不太好,小师妹得继续努力才行。”许如清悠悠提醒。
萧夕禾:“……”相处这么久,她大概也知道这位大师兄的性格了——蔫坏。
果然,许如清一开口,柳江瞬间想到什么,萧夕禾连忙给他夹了个鸡腿:“这是用石榴汁腌过的,很是清甜可口,师父你尝尝。”
吃人嘴短,柳江又老实了。
一家子继续吃饭,萧夕禾幽怨地看了许如清一眼,许如清回以温暖的微笑。萧夕禾沉默一瞬,把他碗里的饭倒给了阿野。
许如清:“……”
“阿野,快谢谢师伯。”柳安安先发制人。
阿野哼哼两声表示感谢。
柳安安顿时得意地跟萧夕禾对视一眼,萧夕禾给她夹了个鸡翅:“谢谢二师姐。”
“都是应该的。”柳安安欣然接受。
许如清嘴角抽了抽,无辜地看向辛月:“师母……”
“不准欺负师兄,”辛月忍着笑训了两人一句,接着看向许如清,“谁叫你总逗她们的。”
“我也是没想到,小师妹比安安还不好惹。”许如清感慨。
萧夕禾乐了,又重新给他盛了碗饭,师兄妹又和好了。
午膳过后,萧夕禾没有离开,而是将两只手分别伸给师兄和师父,柳安安和辛月则在对面坐着,紧张地等待结果。
许久,柳江斟酌着看向许如清:“你怎么看?”
“余毒的确不多了,”许如清若有所思,“想来三十年内都不会再发作。”
萧夕禾睁大眼睛。
“若每日服上一颗清心丸,可保五十年无虞。”柳江接话。
“五十年啊!”萧夕禾感慨,“这也太幸福了吧!”
加上她在现实世界活的二十多年,等于七八十才死,而且是无病无灾青春永驻到七八十,算下来可是相当高质量的。
萧夕禾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柳江却看她不顺眼:“没出息!以你现在的修为,五十年那叫早夭!”
“可合欢蛊无药可解,我又能怎么办?”萧夕禾无奈。找谢摘星?不可能了,他先前一直对她喊打喊杀的时候,她虽然害怕,却从未觉得两人离心,可那日诀别,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是真打算彻底与她一刀两断了。
……虽然对她而言是好事,可每每想起来,心里还是闷闷的。
大约是看出她心情不好,柳江语气也好了些:“不必灰心,医修想找个全阴体质的男人还不简单,但凡他活到十五以上,就没有不请大夫的。”
“还有五十年,总会有法子。”许如清笑道。
萧夕禾闻言,忍不住笑了笑:“谢谢师父,谢谢师兄。”
虽然不知前路如何,但有这么一大家子陪着,萧夕禾很难不感到幸福……可惜幸福感没持续太久,许如清突然开口:“小师妹,师父昨日让你背的那十张药方,你可背好了?”
萧夕禾:“……”
一刻钟后,药神谷再次响起柳江的怒吼声,直接惊起一片鸟雀。
相比药神谷的轻松,魔宫里的氛围却是越来越沉重。
在又一次看到儿子犯恶心后,谢无言终于严肃起来:“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谢摘星心情烦闷,“神魂安好、识海健在,五脏六腑无一受损,我已经自查千遍,却没查出结果。”
他回魔界之后,越来越频繁地犯恶心,使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你到底不是医修,自查也未必能查到什么,实在不行就叫柳江来给你瞧瞧吧。”虽说魔界也有医修,可谢无言还是更信柳江。
可惜谢摘星似乎不这么想,一听到柳江的名号,周身气压都低了许多:“不用。”
“可是……”
“我说了不用。”谢摘星冷声打断。
谢无言看着这个不孝子,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那叫个魔医来呢?你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
谢摘星这次倒是没有说话。
谢无言见状默默松了口气,又怕他性子反复会突然反悔,于是当即拍板:“来人!叫林樊过来!”
“是!”
一个魔将不知从哪里出现,应了一声后转瞬又走了。
谢无言拍拍儿子的肩膀:“你离开这些年,林樊进步飞速,如今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魔医了,他为你诊治,定能查出原因。”
说完,也不知脑补了什么,突然有些难过,“不管你得了什么病,为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为你求医问药……”
“砸锅卖铁不必了,将你那颗夜明珠卖了吧。”谢摘星面无表情道。
谢无言噎了一下:“……放宽心,你肯定没病。”
谢摘星冷眼看他。
谢无言顶着儿子的视线压力很大,好在他口中的林樊很快来了,为他缓解了大部分压力。
“少主~~~”林樊朝着谢摘星扑去。
谢摘星直接用看不见的气墙将他拦住了:“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
“你真是一点没变。”林樊感慨。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你也是。”
林樊顿时噎了噎。他比谢摘星小不了几岁,偏偏生了一张娃娃脸,跟个十六七的小孩一样,这么多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长得成熟点,所以最恨别人说他一点没变,谁要是敢说,他肯定要拧掉对方的脑袋。
可谢摘星说,他就不敢了。
怕儿子得罪了大夫会被穿小鞋,谢无言主动打圆场:“行了,你们小哥俩有什么话之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为摘星诊治。”
“啊对,你哪里不舒服?”林樊当即问。
谢无言主动把症状都说了,林樊沉吟片刻:“听起来不是什么严重的症状,但出现在摘星身上,确实有些蹊跷了。”
修仙之人修为越高,便与凡人的区别越大,像恶心想吐这种症状,就连炼气期修者都鲜少会出现,谢摘星这样一个高阶修者却出现了,实在是蹊跷得很。
“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快为他诊治吧。”谢无言催促。
林樊微微颔首,指尖化出一团黑紫色的魔气,抬手覆在了谢摘星额上。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下落,当来到谢摘星腹部时突然停顿。
“咦……”林樊表情突然微妙,像怕看错一般又重复测了几遍。
谢无言见状,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怎么了?”
林樊抬头与谢摘星对视,许久之后心情复杂地收手:“查出来了。”
“查出来就好,”谢无言松了口气,“我就说林樊这些年精进不少吧,你查了几百遍都查不出的东西,他一下就给查出来了,想来医治也不在话下……对了,摘星是什么病?”
谢摘星也看向林樊。
林樊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一脸严肃地开口:“少主,有身孕了。”
谢无言:“……”
林樊叹了声气,正要再说什么,谢摘星一脚将他踹出了殿外。
随着一声惨叫,谢摘星面无表情地看向谢无言:“这就是你说的精进?”
谢无言:“……我错了。”
第29章
谢摘星这一脚没有留力,林樊趴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起来,谢无言叹了声气,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说你,没查出来直说就是,怎么能胡说呢,他又不是能开得起玩笑的人。”
“我没胡说,”林樊挣扎,“少主就是有身孕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本尊也救不了你了。”谢无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起身便往外走。
“去哪?”林樊问。
“重找一个脑子好点的魔医。”谢无言头也不回,转眼便消失了。
看着逃跑速度过快的亲爹,谢摘星似笑非笑地轻嗤一声,转身便到软榻上坐下了。
林樊爬起来活动一下四肢,又不怕死地出现在谢摘星面前:“少主,我没撒谎,也没跟你开玩笑,你真有身孕了。”
谢摘星抬起眼皮,盯着他看了片刻:“林樊。”
“嗯?”
“想死吗?”谢摘星这一句,问得相当真诚,仿佛只要他敢点头,下一瞬他的头就会点在地上。
林樊:“……”
龙溪殿内短暂安静片刻,林樊默默往后退,退到一个安全距离后鼓起勇气开口:“少主,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改变你已经怀孕的事实。”
谢摘星:“……”
“我真的真的不是开玩笑。”林樊又一次强调。
谢摘星盯着他的眼睛,浮起的唇角逐渐放了下去。
两人也算是自小相识,对彼此的性子十分了解,眼下的林樊,显然不像在开玩笑。
静了许久,谢摘星再次开口:“林樊。”
“嗯?”
“别学医了。”
林樊:“……”
谢摘星不再看他,而是低头倒了杯花果茶。
这是他回来之后,特意着膳房做的,可惜即便用了同样的水果同样的花,都熬不出相同的味道。谢摘星只抿了两口,便将杯子放下了。
林樊见他死活不信,自己也是急得不行,原地踱了半天步后,又一次来到谢摘星面前:“你近来是不是心情烦躁郁闷,还恶心干呕想吐,对味道也十分敏感?”
谢摘星扫了他一眼:“这些事但凡在魔宫当差的都知道。”毕竟有不少人就因此遭了殃。
“这些都是怀孕的症状。”林樊笃定道。
谢摘星沉默一瞬,开口:“林樊。”
林樊:“……干嘛?”都叫他几遍了,怪吓人的。
“我,”谢摘星看着他的眼睛,在他汗都快下来时才继续道,“是个男人。”
林樊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是这句,登时便忍不住笑了:“男人怎么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前些年不就有修者心疼道侣又想要孩子,所以吃了灵药自己生吗?”
谢摘星确定这人已经无药可救,当即懒得与他废话了:“滚出去。”
“我不滚,我今日非要让你相信不行。”林樊挽起袖子划破虚空,扒着裂缝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只金色的蟾蜍。
蟾蜍咕咕地惨叫,却趴在他掌心里一动不动。
“你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吧?”林樊问。
谢摘星扫了一眼:“金乌兽。”
“验身孕的一把好手,你只需将它放在小腹上,即便隔着衣裳,它也能给你验出是否怀孕。”林樊补充。
谢摘星拿‘你好像有那个大病’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我会让你将一只蟾蜍放在我肚子上?”
“你不是不信怀孕吗?我证明给你看。”林樊说着就要动手。
谢摘星蹙眉抓住他的手腕:“够了。”
“你怕什么?”林樊反问。
谢摘星气笑了:“我这是怕?行,就当我是怕了,我怕配合了你,将来传出去会跟你一起成为笑柄。”
林樊轻嗤一声:“不可能,你绝对怀孕了,你给我测一下,快点给我……”
说着话另一只手也上来了,谢摘星四两拨千斤又推出去,两人就此打了起来。仅仅三招,林樊就跟他的蟾蜍一起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他挣扎两下没成功,只好改变策略:“这样吧少主,只要你肯配合,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谢摘星一只脚踩着他,闻言慵懒开口:“我就算不配合,你也得给我当牛做马。”
林樊噎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样,只好换了个说法:“那我将赤兔送你。”
赤兔是他养的一匹魔马,周身金甲银鳞十分威风,是他珍爱多年的坐骑。
谢摘星对赤兔不感兴趣,对抢林樊心爱之物倒是有点兴致,斟酌片刻后抬起脚。林樊察觉身上一轻,赶紧连滚带爬离他远点。
重新站起来后,他一脸期待:“少主,你答应了?”
谢摘星抬眸瞧他:“先说好,不能耍赖反悔。”
“那是自然。”林樊连忙保证。
谢摘星盯着他看了片刻,重新在软榻上坐下:“开始吧。”
林樊当即挽起袖子,一抬手将蟾蜍悬空,默念咒术轻轻推到谢摘星的腰带上。
看着腰间多出的丑东西,谢摘星厌恶地蹙了一下眉,却在想到林樊哭鼻子的画面后,硬生生忍住了捏起来扔掉的冲动。
蟾蜍趴在腰带上咕咕叫,每叫一声下巴就会鼓起大包,将本就单薄的皮撑得仿佛要炸开一般。林樊不断输入灵力,蟾蜍的叫声越来越大,终于在最后一声之后停歇。
没有变化。
林樊愣住。
谢摘星眯起长眸冷笑一声:“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今晚之前将赤兔给我送……”
“变了变了!”林樊指着蟾蜍惊呼。
谢摘星一垂眸,便看到刚才还是金黄色的蟾蜍,此刻通体已被黑色覆盖,在魔宫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丝青幽。
“金乌变色,为红是生疾,为绿是中毒,为黑则是有孕……少主,你这下该信了吧!”林樊激动得就差跳起来了,可一看到谢摘星表情,瞬间就老实下来。
他怎么觉得……少主好像不怎么高兴?
谢摘星确实不怎么高兴,可也不能说是不高兴——
因为觉得太荒唐,反而没什么情绪。
盯着变黑的蟾蜍看了片刻,他才蹙眉抬头:“你做手脚了?”
“当然没有!你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跟你开这种玩笑。”林樊忙撇清。
谢摘星一想也是,眉头顿时蹙得更深了:“那为什么会变成黑色?”
“因为……因为您确实有了身孕啊,”林樊意识到气氛不对,忍住激动的心情小声逼逼,“我刚才检查了一番,胎儿大约有三个多月大小。”
“不可能。”谢摘星轻嗤一声。
林樊有些着急:“你怎么还不信我?”
“你叫我怎么信?”谢摘星冷眼看他,“且不说我是个男人不会怀孕,就是有孕……也不该是现在。”
他上次行房,是一个月前,再上次还是将近两年前,现在胎儿三个月,摆明了是有问题。
“你再检查一番,看是不是什么妖物寄生在我身上了,”谢摘星眯起长眸,“若真是寄生,本尊定叫它生不如死。”
林樊咽了下口水,觉得不像是寄生的状态,但闻言还是只能答应:“那、那我再查一遍。”
说罢,他将蟾蜍收回,在谢摘星腹部重新推入一团魔气。谢摘星面无表情,心情突然烦躁。
这次检查比上次要久,等结束时林樊已经满头大汗,更是不敢看谢摘星的眼睛。
“怎么回事?”谢摘星问。
林樊干笑一声:“不是寄生,确实是……你的孩子。”
连魔气都是一根同源,寄生不可能做得到。
他咳了一声,又道,“这次检查,我发现它应该不止三个月,只是先前在生根发芽,这三个月才开始生长……得有一年九个月左右了,要么是去年年初怀上的,要么是前年年底,你那个时候还在背阴谷吧?差不多是你出谷前后那几天……”
说着说着,注意到谢摘星的表情后不敢吱声了。
林樊突然想起谢摘星从背阴谷出来后一直在找人的事,突然有了某种猜测:“你这段时间一直要找的人,是不是就是孩子的……”
话没说完,一道凌厉的灵力袭来,将他脖子上擦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林樊果断闭嘴。
龙溪殿内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谢摘星缓缓开口:“两件事。”
“您说!”林樊下意识用上敬称。
“第一,此事保密,不得告诉任何人。”谢摘星面无表情。
林樊忙答应。
“第二,”谢摘星垂眸看向桌上不伦不类的花果茶,“想办法把这个小孽畜给我弄下来。”
林樊愣了愣,半晌硬着头皮憋出一句:“……不与尊上商量一下?”
万一以后事情败露,让尊上知道他弄死了谢家子孙,他肯定要倒大霉的。
谢摘星闻言,眼神冷戾地看向他。
“……懂了,尊上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林樊一个激灵站直了,也不敢再问孩子爹……妈……算了,说不清了,谁知道那个人是谁,竟然有能耐让他们心高气傲的少主怀孕。
林樊默默退下,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少主,我把赤兔送你吧……”
话没说完,一道灵力袭来,他赶紧躲开,刚才还扶着的门板顿时四分五裂。
“我这就去想办法!”林樊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摘星沉着脸独自坐了许久,才突然冷笑一声。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逐渐由凉转冷,随着第一场雪的降临,药神谷正式迎来了冬天。
“雪下得这么厚,就该让孩子们多出去玩玩,你倒好,将人关在药房里,背不完三百张药方不准出来。”辛月扫落屋檐上的冰溜子,扭头向柳江抱怨。
柳江轻哼一声:“他们但凡刻苦一点,我也不至于这般严苛。”
“他们还不够刻苦?”辛月瞪他,“怜儿都快会写药方了!”
“胡说八道……”柳江嘟囔一声,见辛月又要动怒,赶紧板着脸说一句,“算了算了,你放他们出来吧。”
辛月这才高兴,转身朝药房去了,柳江看着她急切的背影,忍不住嘟囔一句:“慈母多败儿。”
药房里,萧夕禾突然打了个喷嚏,柳安安立刻凑过来:“小师妹生病了?我来为你诊治一番。”
萧夕禾揉揉鼻子,将手腕递给她:“多谢二师姐。”
柳安安装模作样地把脉,片刻之后颔首:“染了风寒,得多加休息才行。”
萧夕禾相当配合:“我四肢酸软,还请二师姐扶我去歇息片刻。”
柳安安欣然同意,只是还没走过去,角落里某人已经站起来了,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迎着两位师妹的目光,许如清眼波流转,漂亮得像只狐狸:“别紧张,我就是去告诉师父一声,他筑基初期的徒弟得了风寒而已。”
两位师妹:“……”都要告状了,还说什么别紧张。
许如清无视两人复杂的眼神,转身就要走,结果还未走到门口,两条胳膊就分别被两个人给拉住了。
“师兄,我们知道错了。”柳安安最先服软。
萧夕禾也扮可怜:“我们再也不敢了。”
自从回了药神谷,她便放弃了伪装,开始以真面目示人。她生得乖巧,一双眼睛最为无辜,柳安安也是古灵精怪,两个师妹同时撒娇,许如清再不当人,也暂时放弃了告状的想法。
“赶紧背,别耽误我出去赏雪。”许如清重新坐下。
柳安安扯了一下唇角:“你想去就去呗,什么叫我们耽误你。”
“若非师父叫我盯着你们,你当我想在这儿?”许如清挑眉,狐狸一样的外貌无可挑剔。
柳安安撇撇嘴,不为美色所动,倒是萧夕禾盯着他多看了片刻。
“好看吗?”许如清发现了萧夕禾。
萧夕禾诚实点头:“好看。”
就是有点割裂,这种级别的大美人不去祸国殃民,整天盯着她跟二师姐做功课,还动不动就去告小状……她不懂。
许如清轻笑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外头便传来了辛月的声音:“师父准许你们放松片刻,快出来吧!”
萧夕禾和柳安安没有一丝犹豫,丢下手中药方便冲了出去,等许如清回过神时,屋里只剩下一桌乱七八糟的药方。
“要是背书有这么积极……”许如清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大,萧夕禾跟柳安安跑出来时,地面上已经积聚了厚厚一层,不远处还有被风刮成的雪包。柳安安欢快地一头扎进雪包,只留半截身子在外头,萧夕禾有样学样,也跟着一头扎了进去。
辛月看得直乐,团起雪球砸了两人一下。
两人在雪堆里扎够了,便钻出来打雪仗,一时间玩得不亦乐乎。
许如清出来时,见两人相互追赶着傻乐,一时间十分无奈。
“你也同她们去玩一下,别整日端着了,我都替你累。”辛月笑着招呼。
许如清敬谢不敏:“算了吧师娘,我没那么幼稚……”
话没说完,脑袋被雪砸了一下,他无言看向柳安安:“别闹……”
又被砸一下。
这回是萧夕禾。
许如清深吸一口气:“别闹了。”
然后捱了两下。
他忍无可忍,当即加入了战斗,逗得辛月哈哈大笑。
许如清太过狡诈,发现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后,便直接动用了灵力。他一个金丹中期,虐两个筑基初期见状手到擒来,萧夕禾和柳安安被打得四下逃窜,一边跑一边嚷嚷师兄胜之不武。
许如清冷笑一声:“你们两个打一个的时候怎么不说胜之不武?”
“我们跟你闹着玩呢!”柳安安不服。
“我也跟你们闹着玩。”许如清挑眉,又扬起地上飞雪。
萧夕禾跟柳安安只能分头逃走,萧夕禾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余光突然扫见一道身影。她连忙躲开,这才没有撞上来人。
“请问,柳谷主在吗?”来的是一男一女,容貌上三十余岁,看样子像是夫妻。
一看有生人,萧夕禾连忙站好了:“在的,请问二位因何而来?”
“看诊。”男子回答。
萧夕禾微微颔首:“烦请二位稍等片刻,待我去通报一声。”
“有劳小友。”
萧夕禾答应一声,便赶紧转身回去了。
许如清和柳安安也远远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等她一过来便问:“来求医问药的?”
萧夕禾点头:“对。”
“我去跟我爹说。”柳安安头也不回地跑了。
片刻之后,正厅的房门紧闭,三个徒弟被关在了门外。
“都快年关了,竟然也有来看病的。”柳安安嘟囔。
许如清扫了她一眼:“怎么,年关是有什么特殊结界,能摒弃一切疾病吗?”
“嘿嘿我就是随口一说,”柳安安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日来人,长得好像很眼熟啊?”
“眼熟吗?我不知道。”萧夕禾从穿到这个世界,就没见过几天世面,更不认识什么修仙人士。
柳安安点头:“非常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在哪呢……”
见她陷入苦恼,许如清笑了一声:“青元城。”
“啊对,青元城,”柳安安恍然,“我想起来了,他们好像是青元城的城主和城主夫人!”
萧夕禾记得原文中好像提到过这二位,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他们气色好元气旺,不像生病啊。”柳安安疑惑。
萧夕禾也抬头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片刻之中,房门开了,三人赶紧躲起来。
“如此,就有劳柳谷主了。”两夫妻殷切道。
柳江送二人离开:“二位只管放心,柳某定不辱使命。”
说着话,几人远去。
萧夕禾探出头来:“我来谷里一年多了,还从未见过师父对谁这么客气。”
柳安安也跟着探头:“我都出生十几年了,也没见过他这么客气。
许如清扯了一下唇角:“我来几十年了,也没见他这么客气过。”
话音刚落,柳江便回来了,扫了三人一眼后进屋:“都进来。”
三人赶紧跟了进去。
“师父。”
“师父,找我们有事吗?”
柳江倒了杯茶,轻抿一口后淡淡开口:“再过十日,识绿山秘境应该就开了,你们三人去一趟,取些鹿蜀血来。”
柳安安叫苦:“为什么?我不想去秘境!”
“什么是鹿蜀?”萧夕禾好奇。
两人先后开口,引得柳江一阵皱眉,旁边的许如清倒是淡定:“刚才那二位,问的是子嗣之事?”
柳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错,他们成婚上百年,一直没能有自己的孩子,这才求上门来。”
“所以什么是鹿蜀?”萧夕禾更好奇了。
许如清斟酌:“修为越高,子嗣越单薄,是天地阴阳平衡之道,他们夫妇一个是元婴修为,一个是金丹后期,自然难以孕育后代,也确实只有鹿蜀之血能帮到他们了。”
“鹿蜀,什么是鹿蜀。”萧夕禾锲而不舍。
柳江满意地点点头:“所以需要你们三人去一趟,看能不能取回一些。”
萧夕禾:“……”她是被无视了吧?是吧?
大师兄用实际行动表明,是的:“可取血并非易事,他们自己去岂不是胜算更大?”
“你当他们这次来为何没带随从?”柳江反问。
许如清瞬间就明白了。
修仙之人自诩清高,向来不屑与凡人为伍,若叫旁人知道他们夫妇身为高阶修者,却整日想着生孩子那点事,只怕会被人取笑,所以才会特意来药神谷,将此事委托给他们。
“……所以什么是鹿蜀?”萧夕禾再次弱弱开口。
师父和师兄同时看向她。
片刻之后,柳江缓缓开口:“你真执着。”
萧夕禾:“……”谁让你们一直无视我的。
许如清笑笑:“是一种上古神兽,算得上浑身是宝,鹿蜀血有孕育生机的力量,再难有后代的夫妇,只要饮下鹿蜀血,便能诞育子嗣,不过这种神兽如今已经绝迹,唯有识绿山秘境中还有一只。”
萧夕禾恍然:“原来如此。”
满足了小师妹的好奇心,许如清继续与师父谈正事:“鹿蜀这些年攻击性越来越强,只怕我们未必能行。”
“不能成就算了,就当是历练,”柳江说这话时,特意看了萧夕禾一眼,“成日待在谷中,对心境修炼都无益处,还是得多出去看看才行。”
萧夕禾愣了愣,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暖意。
“啊,是为了我们呀,”柳安安一脸感动,然后追问,“你收了城主夫妇多少灵石?”
柳江:“……”
萧夕禾看着柳江心虚的表情,觉得自己刚才一腔暖意好像喂了狗。
师兄妹们一起逼问,柳江终于松口:“三箱!”
“真黑啊……给我买奇珍灵药!”柳安安当即勒索。
许如清扬唇:“看来师父能为我添一个新的炼丹炉了。”
“我要天山冻土制成的一整套锅碗瓢盆……不过万一没取到怎么办?”萧夕禾相对没信心,“灵石要还回去吗?”
“还一半,只留一箱半,我要留着给你们师娘买法衣,”柳江看了三人一眼,“那你们想要的东西就都没有了。”
三人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商量完正事,便各回各屋了。
柳安安倒在床上,忧伤地叹了声气:“我真的好讨厌秘境啊!”
“识绿山秘境应该不凶险吧?”萧夕禾记得,这个秘境在原文中的定义,跟新手村是差不多的,所以很少有金丹以上修者来,大部分都是筑基炼气,即便有高阶修者,也是来给自家宗门的弟子引路的,只会在一旁盯着,避免弟子伤亡,不会深度参与试炼。
男女主初遇好像就在这个秘境中,不过那时男主没有崭露头角,女主还在一心爱慕谢摘星,所以两人虽然共同经历秘境,却两不相干,直到一个月后仙魔比试大会上,男主凭借机缘一举成名,才引起女主的注意。
“你不懂,”柳安安满脸沧桑,“试炼不烦人,烦人的是要跟各宗弟子打交道,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奇葩,想想都烦死了。”
尽管人人都有用到医修的时候,可依然有许多人看不上武力值低、只会治病救人的医修。
“可你要是不去,就不能买灵药了。”萧夕禾哄道。
柳安安叹气:“要是有既能买灵药、又不用跟其他宗门打交道的办法就好了。”
萧夕禾在她旁边趴下:“那除了取鹿蜀的血,还有别的办法吗?”
柳安安认真思索片刻:“还真有。”
“什么?”萧夕禾好奇。
柳安安看向她:“不去找鹿蜀,能找到鹿蜀的后代也行。”
萧夕禾不明所以:“鹿蜀的后代……不也是鹿蜀吗?”
“当然不是,上古时期,神魔不分,灵兽与人也能诞育子嗣,不过光是后代还不行,还得继承了鹿蜀的血脉和力量。”柳安安耐心解释。
萧夕禾仔细想了一下:“你们奇幻世界还挺会玩。”
柳安安叹气:“可惜了,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拥有上古灵兽血脉的人,找鹿蜀后人的难度,可比找鹿蜀高多了。”
萧夕禾对这事没什么概念,但也跟着叹了声气。
另一边,魔宫之内。
林樊面色凝重,将一碗黑色的汤药化为一团黑气,缓慢地推入谢摘星腹中。谢摘星面色苍白,眉头紧紧蹙着,眼底是一片肃杀之气。
黑气逐渐进入,就在即将彻底消失时,谢摘星身上突然迸出极为强劲的灵力,直接将林樊打飞出去。
林樊赶紧调整姿势,却还是狠狠摔在柱子上,直接呕出一滩血来。
“不、不行……你的身体主动保护它,我什么都做不了。”林樊说着,随手擦了下嘴角的血。
谢摘星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攥着扶手,手背上青筋直露:“要如何才能解决?”
“都试过十几种办法了,根本解决不了,”林樊无奈,“这孩子跟竹子似的,前面一年多看似毫无动静,其实是在往深处扎根,等到你开始有反应时,它的气息、心跳、脉搏都已经与你融为一体,只要你活着,它就不会死。”
谢摘星脸色铁青:“这次我已经感觉到腹痛,你再加大药量,说不定就可以了。”
“不行,我用的可不是寻常灵药,里头毒性大得能毒死两个金丹,再这么加下去你会有性命之忧。”林樊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说完,他犹豫一瞬:“实在不行,你就生下……”
话没说完,身后的柱子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他连忙躲开,只见好好的柱子上已经多了一个大窟窿。
林樊嘴角抽了抽:“大哥,你现在跟我发脾气也没用,我是在跟你理性讨论……你总不能为了搞死孩子,就自己也跟着同归于尽吧?”
谢摘星抬眸,眼底一片冷意。
林樊一个激灵:“你你你要是敢这么极端,我可就告诉尊上了啊!”
“放心,”谢摘星垂下眼眸,“我没那么傻。”
林樊这才松一口气:“那就好……”
“大不了生下来再掐死,”谢摘星冷笑一声,“人不知鬼不觉。”
林樊嘴角抽了抽:“要真生下来了,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掐死它。”
谢摘星更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也没办法,生下来,就活了,就是魔宫第三代主人了,我怎么可能让你伤害它。”林樊无语,“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将它扼杀在腹中吧,至少死在腹中,不算害了一条命。”
仙魔两界的大夫都有同一个准则,即孩儿降世之前都不算性命,一切以孕妇……夫为主,但降生之后就是独立的人了,即便孩儿不是魔宫未来的主人,他也不可能放任谢摘星杀了它。
谢摘星沉下脸:“能试的都试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让我想想啊……”
林樊捏着下巴,开始认真思索。
谢摘星垂眸看了眼自己不甚明显的小腹,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按林樊的说法,这东西在他肚子里,已经长成五个月大小了,只是他的肚子相较一般女子怀孕要小上许多,乍一看是看不出的。
可但凡了解他一点的人,都能察觉出与正常时候的区别,所以他为了掩人耳目,这段时间一直以黑披风示人。
“有了!”林樊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识绿山秘境要开了,我们去抓鹿蜀吧!”
“鹿蜀?”谢摘星蹙眉。
林樊点头:“鹿蜀是多子多福守护幼儿的神兽,但其内丹却是相反,以内丹为药,能扼杀一切胎儿且不伤及母……父体,不伤父体,目前来看,你想解决腹中孩儿的话,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谢摘星斟酌片刻,才抬眸看向他:“那就去。”
第30章
已是隆冬时节,识绿山却生机盎然,没有半点寒意。
秘境即将开启,山下聚集了大量仙门弟子,为这个原本清幽的地方增添了几分热闹,附近居住的百姓纷纷挑了担子,叫卖一些寻常之物,想趁着这份热闹多挣点过年钱。
“这位仙子真有眼光,这簪子是我家夫君亲自打磨,上头的花儿是照着当朝宰相墨宝绘制,可是顶好的东西呢!”一个妇人夸道。
被她夸的女修撇了撇嘴,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宰相又如何,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那是那是,我们这些凡人,自然跟仙子们比不了,仙子若是喜欢,不如就留着吧,就当是行善积德,照顾照顾寻常百姓。”妇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识绿山做生意,深谙跟修者做生意之道。
女修本来只是随意看看,没打算买这种做工拙劣的东西,可一听到‘行善积德’四个字,犹豫一下还是付钱了。
“谢谢仙子!”妇人感激收下。
目睹了这一切的萧夕禾幽幽转头,同旁边的许如清道:“修者都这么人傻钱多吗?”她虽然见的世面不多,但当初去背阴谷之前,也是亲自采买过不少东西的,女修给的那些银钱,估计能买下两个首饰摊。
结果就买了一个木制的簪子。
许如清闻言轻笑一声:“修者有修者的道,凡人有凡人的智慧,她轻视凡人的智慧,自然要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代价。”
萧夕禾恍然:“大师兄总是这么有道理。”
许如清掏出折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大冬天的,还要拿把扇子装逼,不愧是大师兄。
萧夕禾眨了眨眼,默默看向某个方向:“师妹以后一定会跟着大师兄好好学习,在此之前……大师兄要不要先去拦一拦二师姐,她好像快把银钱败光了。”
许如清一回头,便看到某个傻姑娘抱着一堆吃的,正站在路边傻乐。
“……你去叫她回来。”许如清说完,转身去了一间四面漏风的茶肆坐下。
萧夕禾顿了顿,看了眼爱面子的大师兄,到底还是承受了她这个辈份不该承受的压力。
柳安安买买买正开心,被强行召回时很是不满,还好萧夕禾在她发作之前说了句:“我第一次参加试炼,二师姐你给我讲讲经验嘛。”
柳安安瞬间想起自己做师姐的责任,于是主动跟她离开了。
两人来到茶肆后,许如清已经给她们倒了两杯水,还不忘与萧夕禾说一句:“这里的茶,与你泡的那些相比差远了。”
“等回药神谷,我再给大师兄泡。”萧夕禾好脾气道。
柳安安立刻接话:“再给我做个奶茶。”
“好。”萧夕禾欣然同意。
三人正聊着天,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萧夕禾抬头看去,就看到几个年轻人吵成一团,随时有打起来的意思,其中左边那几个的装扮,便是她熟悉的昆仑派。
“这是怎么了?”萧夕禾惊讶,“也太不体面了。”
修仙界最喜欢自诩清高,很少会吵成这样,而且还在百姓们的摊子前……不怕被骂吗?
“昆仑弟子跟蜀山弟子啊,那就不奇怪了,”柳安安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们两家撞属性了,从几百年前就已经不和,每次遇上都要大吵一架的。”
萧夕禾扯了一下唇角:“我还是第一次见。”
“没事,等进了秘境你会经常看见,”柳安安叹气,“所以我说讨厌来秘境,人太多了,呱呱呱个不停,聒噪得要死。”
“你少说两句,说不定会清净点。”许如清笑她。
柳安安轻哼一声不理他,拉着萧夕禾介绍:“吵架的这两队,着青色道袍的是昆仑派,白色是蜀山派,你左前方的那队,就是华青门。”
萧夕禾按照她的指示一一看去,对来此试炼的人大致有了了解后,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修仙界果然帅哥美女多如狗。
想想也是,修仙之人皮肤光滑细腻,不会像凡人一样出油冒痘,还个个都整洁干净……能不干净么,随便捏个清尘咒,就能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了,根本不用辛辛苦苦洗头洗澡。
肤色好、又干净,还穿着各门派统一发放的漂亮袍子,即便五官没那么优秀,氛围也是拉足了,妥妥的年轻貌美。
萧夕禾看得心情愉悦,再扭头蜀山派跟昆仑派的人已经打起来了。
她:“……”行吧,帅哥美女打起架来,也是会急到面目狰狞的。
她叹了声气,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柳安安问许如清:“大师兄,我们要不要去劝个架,万一打出人命了还得我们费心。”
“不打出人命,又怎么凸显医修的优秀?”许如清反问。
萧夕禾无语地看向这个狐狸一样的男人,半天憋出一句:“师父要是知道你的言论,肯定要罚你闭门思过三百年。”
许如清勾起唇角,桃花眼波光流转:“可惜,他不会相信是我说的。”
萧夕禾:“……”这个狐狸精。
根据卜算,秘境还得半个时辰才开启,柳安安趁等待的功夫,尽职尽责地给萧夕禾补课。
“这个秘境相对简单,咱们进去之后入口会彻底关闭,十日后出口开启,咱们只需在出口开启之前找到鹿蜀就行,在此期间需要小心一些有攻击性的灵兽,和某些心怀不轨的修者。”
萧夕禾一顿:“什么是心怀不轨的修者?”
“你不知道吗?”柳安安惊讶,“秘境试炼没有规则,杀人夺宝都是常有的事。”
萧夕禾睁大眼睛:“这么野吗?”好像记得原文有这么一条潜规则,男主当时还因此吃了不少苦来着。
许如清怕把小师妹给吓走了,便不紧不慢地开口安慰:“不必担心,咱们又不找什么法宝,只是取点鹿蜀血而已,不会有人起坏心。”
“那可未必,鹿蜀血也很宝贝呢,”柳安安不认同,“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估计多半都是冲着鹿蜀来的。”
“怎么说?”萧夕禾好奇。
柳安安被她问得一噎:“……小师妹,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萧夕禾一脸无辜:“我就是不知道嘛。”
眼下这个时间点,按照原文剧情来说,男主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谢摘星还在背阴谷待着,连剧情都还没铺开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了解。
“唉,小师妹,你真得补补课了,”柳安安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个秘境里的秘宝都是从何而来吗?”
“从哪里来的?”萧夕禾追问。
“那些灵兽身上,”柳安安扯了一下唇角,“灵兽的羽毛、内丹、心脏,都可能是锻造法器的好材料,鹿蜀作为上古神兽更是浑身是宝,虽然杀不死,可每次围攻都能得些东西,每一样都会引起争夺,虽然鹿蜀血只有孕育新生的力量,但也难保不会有人抢。”
“原来如此,”萧夕禾有点同情那些灵兽,对试炼却不怎么担心,“有大师兄呢,他肯定能护住咱们。”
许如清乐了:“你还真会给我戴高帽。”
萧夕禾眨了眨眼睛,柳安安立刻懂了:“怎么会是高帽呢,大师兄可是金丹修为,这里哪个是你的对手?“
许如清轻嗤一声,视线突然停在了某处:“喏,那不就是。”
柳安安和萧夕禾同时看过去,只见一群身着粉蓝衣衫的少年少女们朝这边走来,其中带头的女子眉如远黛、眼如星河,在人群中美得仿佛独自加了滤镜,她一出现,好像四周都亮了起来,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她吸走,连打架的两拨人都停了下来。
这样的美貌,原文中或许不算少见,可穿粉蓝衣衫、以八角琴为武器的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女主陈莹莹。
陈莹莹是与男主暗生情愫时才修上金丹,眼下这个时间还只是筑基中期,那大师兄说的堪当他对手的人……萧夕禾视线往旁边略一移动,便看到一张透着一股疯劲的俊脸。
……妈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萧夕禾僵硬地别开脸,飞速抢过许如清的扇子遮住自己的脸。
许如清无言一瞬,对上她惊慌的视线后顿了顿,抬眸看向朝茶肆走来的一群人。
“啊,缔音阁的人,”柳安安语带羡慕,“他们的衣裳真好看,不像咱们只有月白道袍,丢到人堆儿里都找不出来。”
“你一个医修,要这么高调作甚?”许如清勾唇,视线还在这群人身上。
柳安安轻哼一声:“我不管,等这次事成,我要爹给咱们买好看的衣裳。”
许如清轻笑一声,再看萧夕禾头低得更深了,思索片刻后起身往外走。萧夕禾察觉到他动了,下意识要去抓他的衣角,可惜指上一空,他便已经去了茶肆门口,挡住了陈莹莹等人的路。
“这位道友?”陈莹莹不解开口。
许如清勾唇,桃花眼没有半点攻击性:“抱歉,这茶肆我刚包下,只怕各位要另寻歇脚处了。”
“你说什么?”陈莹莹旁边的少年顿时不悦,“还不滚开!敢挡我师姐的道,活得不耐烦了?”
“阿幽,不得无礼。”陈莹莹蹙眉道。
少年当即闭嘴,只是一双眼还死死盯着许如清。
许如清笑了笑,也看出谁比较当家了,直接同陈莹莹点了点头:“抱歉。”
“无妨,我们去别处就是。”陈莹莹回礼,便要带人离开。
“师姐……”少年站在原地不肯动,“只有这里有凳子。”
他对其他人不客气得就像一条疯狗,对陈莹莹就是温柔加撒娇,萧夕禾用扇子默默挡着脸,无声地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旁边的柳安安看看她,又看看挡在茶肆门前的许如清,大约明白了什么,于是主动到萧夕禾身前坐下,为她做一些遮挡。
萧夕禾十分感激,悄悄拉了拉她的手指。
这边,少年还赖在原地不肯走,陈莹莹正耐心劝导时,突然一阵脂粉香扑面而来,接着就是一阵娇笑声:“哎呀呀真是巧呢,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陈道友!”
萧夕禾:“……”这声音也耳熟哦。
她借着折扇遮挡悄悄往外看,果然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出现。
严格来说不是什么衣衫不整,只是露出的皮肤太多而已,一身纱裙顾得住肩膀就顾不住腿,一走一动之间风情万种。
可不就是她的老东家,合欢宗宗主的大徒弟蛮腰儿么。
蛮腰儿自带风情,不少仙门弟子都红了脸,一边面上鄙薄嫌弃,一边忍不住偷偷瞄人家。陈莹莹旁边的少年皱了皱眉,直接仗着身高优势将陈莹莹挡住,不准她看蛮腰儿。
蛮腰儿笑了一声:“古道友的占有欲还是那么强呢,连女人的醋也吃呀。”
“阿幽。”陈莹莹无奈。
少年抿了抿唇,却还是不肯让开。
萧夕禾看着这群人唱大戏一般聚在茶肆前,只觉得一阵无语——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她的旧相识除了谢摘星,基本上全来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一阵强大的威压突然袭来,一时间风云变色飞沙走石。众人皆面露惊色,正不知发生了何事时,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是谢摘星!”有人惊呼,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萧夕禾:“……”全员到齐。
陈莹莹眼眸微动,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身旁的少年拦住了去路:“师姐。”
陈莹莹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少年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却没有开口说话。
谢摘星与林樊落地,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年轻人们顿时不敢吱声了。此时的谢摘星还没作下大恶,修者对他只是听说了太多传闻,一时畏惧大过厌恶,旁的情绪倒是没什么。
“好热闹啊!”林樊笑嘻嘻开口。
谢摘星面无表情抬眸,视线直直看向茶肆。萧夕禾记着他先前说的话,对上他实现的瞬间,顿时鸵鸟一般躲进扇子。
谢摘星的眼神愈发冷了。
陈莹莹与蛮腰儿都站在他视线的去处,陈莹莹唇角克制地扬起,对他微微颔首,蛮腰儿则一改狐媚模样,严肃正经地把衣服穿好。
谢摘星无视了两人,转身朝山上去了。林樊无奈跟上:“急什么,秘境还没开呢!”
谢摘星不理人,转眼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陈莹莹眼底闪过一丝失落,蛮腰儿则松了口气,与对面的陈莹莹八卦:“这位魔尊大人前些日子来过合欢宗,对我真是半点兴趣都没有,我真怀疑他不喜欢女人。”
何止是没兴趣,简直差点要了她的命,幸好师尊及时叫人将她带走,她才保住性命。
“魔尊潜心修炼,自然无心七情六欲。”陈莹莹温和道。
少年一听她为谢摘星说话,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谢摘星的到来,如同一颗巨石落在水中,周围愈发热闹起来,纷纷议论他因何而来。
“定是识绿山秘境出了什么绝密法宝,他才会屈尊赶来。”
“那……咱们还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他吃肉咱还不能喝点汤吗?”
众说纷纭,离开的人寥寥无几,可见这里头吸引谢摘星的东西,也吸引了他们。
萧夕禾绞尽脑汁回忆原剧情,却找不到关于这段的描写……好像就几句话,说女主在里面受了重伤,回缔音阁疗养许久,然后便是她与男主进一步发展的仙魔比试大会了。
……所以谢摘星因何而来?
萧夕禾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四周突然凭空一阵妖风,不远处的山脉上一道金光闪过,接着便是虚空破开,隐约现出一道大门。
“秘境开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时间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朝山上冲去,蛮腰儿掩唇轻笑:“没出息,都急什么呢。”
“蛮道友怎么有空来识绿山了?”陈莹莹终于有空与她闲聊。
蛮腰儿媚态百生地看向她:“这不是闲着无聊,便来物色几个炉鼎,那些老油条都太没劲了,还是这些刚出茅庐的小年轻们火力旺。”
说着,还朝她身边的少年挑了一下眉。
也算初出茅庐的陈莹莹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萧夕禾察觉到短暂的沉默,忍不住偷瞄一眼,恰好看到蛮腰儿正在向陈莹莹抛媚眼。
……不愧是合欢宗的得意弟子,男女不忌,荤素不忌。
她正无言时,陈莹莹旁边的少年突然朝这边看来,萧夕禾下意识遮住脸。
秘境大门已经开启片刻了,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去,茶肆里只剩她这一桌还有人,显得十分突兀。
蛮腰儿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过来,先是对上了柳安安的目光,接着便注意到她身后鬼鬼祟祟的萧夕禾。
“这位道友可是不舒服?怎么还将头埋起来了?”蛮腰儿笑问。
萧夕禾汗都快下来了。
蛮腰儿见她不答,感兴趣地上前一步,却被许如清拦住了路:“抱歉,我家小师妹怕生,蛮道友还是别上前了。”
蛮腰儿闻言抬头,看清许如清的相貌后眼睛一亮:“这位道友好生眼熟。”
许如清笑容不改:“的确去合欢宗为您医治过。”
“哦?原来是位医修小友,那时去合欢宗,定是用了假面示人吧,否则我怎会记不住你的样貌?”蛮腰儿说着,伸手抚上他的脸。
柳安安立刻站了起来:“别碰我师兄!”
“小丫头,脾气还挺爆,”蛮腰儿笑了一声,然后便伸手揽上了许如清的脖子,“不知道友为我医的是什么病,对你的相思病吗?”
许如清为难地看了陈莹莹等人一眼,脸颊突然有些红:“难言之隐,只怕不好说。”
蛮腰儿看着他泛红的脸,愈发笑得开心,整个人都快贴了过去:“说嘛,时间太久,我都忘了。”
“真的要说?”许如清还在为难。
蛮腰儿呵气如兰:“只管说。”
“脚气。”
蛮腰儿气呵到一半突然僵住,某些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在很久很久之前,好像有过一个老头子来过宗门,为她医治某些小秘密。
“对了,”许如清补充,“方才还未问过道友,吃了我那些药,是否已经痊愈了?”
蛮腰儿:“……”
其余人:“……”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蛮腰儿松开了许如清,一瞬清心寡欲:“秘境门怎么好像要关了,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便直接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还是许如清打破了沉默:“各位,该出发了。”
“……我们这就走,”陈莹莹艰难将‘脚气’二字从脑海划去,“道友要一起吗?”
少年听到她主动邀请,顿时虎视眈眈。
许如清笑了一声:“不必,我们还要再等几个人。”
“好的。”陈莹莹没有久留,带着缔音阁的人直接离开了。
转眼之间,山脚下就只剩药神谷的三个人。
许如清拿回自己的扇子:“人已经走了。”
萧夕禾猛地松了口气,无言半天后问:“……修者也会得脚气?”
“修者还会吃坏肚子呢,又不是已经飞升成仙,谁还没个身子虚弱病邪入体的时候。”许如清斜了她一眼。
萧夕禾一言难尽:“是有道理,就是觉得……有点割裂。”原文中描写这位风情万种的大美人,提过她喜欢穿凉鞋,原先自己以为是露出染了蔻丹的脚趾更有魅力,谁知道是因为……脚气。
不是说大美人不能得脚气,但这种东西怎么说……就是怪怪的。
柳安安看着她复杂的表情,顿了顿后问:“你认识刚才那些人吗?啊,你以前是合欢宗的,肯定认识蛮腰儿,那跟缔音阁的是怎么认识的?”
萧夕禾心情复杂地看向她:“蛮腰儿曾带着我,去过缔音阁采买乐器。”
“然后呢?”许如清到桌边坐下。
“然后我一杯茶没拿稳,弄脏了陈莹莹的裙摆,”萧夕禾叹气,“古幽为了报复,就对我下了阴阳合欢蛊。”
古幽便是陈莹莹身边的少年。
柳安安和许如清同时一愣,回过神后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就因为弄脏了衣角,便要毁了你?”柳安安气愤,“蛮腰儿不是你的师姐吗?她没护着你?”
“你当古幽的阴阳合欢蛊哪来的?”萧夕禾无奈。
柳安安猛然睁大了眼睛。
“她知道你的全阳体质?”许如清问。
萧夕禾默默点头。
柳安安深吸一口气:“知道你是全阳体质,还叫古幽给你下阴阳合欢蛊,这是摆明了要置你于死地吧!”
“她得了什么好处?”许如清透过现象看本质。
萧夕禾耸耸肩:“那批乐器打了五折,省了五千灵石。”
“五千灵石,小师妹你还挺值钱。”许如清笑了。
柳安安不满:“大师兄,你怎么能拿这件事开玩笑。”
“那能怎么办,我去将她打一顿?”许如清一脸无奈。
柳安安犹豫一瞬,似乎在纠结。
萧夕禾乐了:“算了吧,有仇以后再报,这次最要紧的还是完成师父的任务。”
“懂事。”许如清夸奖。
柳安安撇了撇嘴,突然想到什么:“小师妹,你这事儿合欢宗宗主知道吗?”
“没说。”蛮腰儿是宗主寄以厚望的徒弟,而她是一个连炼气都没有的废物,不用想也知道宗主会偏向谁,那个时候与其多嘴,不如偷点东西离开。
柳安安睁大眼睛:“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当人人都跟师父一样称职?”许如清敲了她一眼,扭头看向萧夕禾,“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萧夕禾见他没有撇下自己,顿时高兴地答应。
许如清轻嗤一声,敲了敲她的脑袋:“跟紧我,不要单独行动。”许如清说完,又看向柳安安,“你也一样。”
“知道了。”
“赶紧走吧,早点完成任务,才能更好地躲开他们,”许如清叹了声气,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轻飘飘的兜头披风,直接丢给了萧夕禾,“我能护住你,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萧夕禾接过,穿戴好后直接挡住了大半张脸:“谢谢师兄。”
许如清摸摸她的脑袋,无声地安慰一下。
三人说着话,便一路朝着秘境去了。
秘境门没有彻底关闭之前,内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空旷,萧夕禾一进去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还是许如清及时将人扶住。
“就不能小心点。”许如清很是无奈。
萧夕禾有点尴尬:“谢谢师兄。”
话音未落,便察觉一道凌厉的视线朝自己射来,萧夕禾哆嗦一下想起他的警告,赶紧背过身去,结果下一瞬险些与古幽对视,只好又匆匆低头。
……就这么几个熟人,全到齐了真是麻烦。萧夕禾心里叹息一声,叫上师兄师姐去了较为清净的位置。
谢摘星周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方圆五米之内除了林樊连个人影都没有,这叫喜欢热闹的林樊都快憋坏了。
“我就说伪装一下吧,你这张脸实在是太出名了,跟你一起出来,我连交朋友的机会都没有,”林樊说着,突然注意到他盯着某个方向看,“看什么呢?”
谢摘星收回视线,脑海中却仍停着刚才的画面——
她让别的男人扶她,她还对那个男人笑。
“发什么呆?”林樊见他不理人,忍不住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谢摘星烦躁地抓住他的手腕:“老实点。”
……懂了,孕夫脾气又犯了。林樊瞬间老实许多。
萧夕禾在相反的方向坐下后,却总忍不住偷瞄某个角落里的人。几个月没见,他似乎憔悴了些,眼下一点黑青,肤色却是苍白,也消瘦了,下颌都锋利许多……是没好好吃饭,还是修炼走火入魔了?
萧夕禾正担心时,他的视线突然穿过人潮与她对上,她愣了一下,尴尬地挤出一点微笑,谢摘星却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
萧夕禾揉揉发僵的脸,默默叹了声气,接着听到有人颐指气使:“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真是废物!”
“算了师兄,跟他一个废物计较什么。”
萧夕禾仔细看了眼,是一个长相周正的青年。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青年温驯一笑,毫不介意那些人的恶言恶语。
这应该就是男主钟晨了吧。萧夕禾看了眼他腰间的穗子,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秘境的大门只开启一刻钟,一刻钟之后便开始缓缓关闭,萧夕禾眼看着虚空的缝隙越来越小,片刻之后终于彻底阖上,连痕迹都没有了。
天地、四周彻底成了白茫茫一片,人在一片雪白中眼睛都快瞎了。好在这种白没有维持太久,便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山河、树林逐渐显露出来。
终于,最后一点白也消失,所有人都置身于一片幽暗的森林中。
森林草木野蛮生长,远方有空谷幽鸣,视线所及一片绿意。与外头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又似乎全然相同。
“小师妹小心点,试炼开始了。”柳安安提醒。
“不过是个简单的秘境,你别吓唬她。”许如清嘴上不在意,却像老母鸡一样将两只小鸡崽护在身前,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萧夕禾背靠许如清,正警惕地观察情况时,一粒小石子突然打在身上,吓得她往前跳了一步,脱离了许如清的庇护圈。
“怎么了?”柳安安不解。
萧夕禾跳这一下引起不少人注意,比如缔音阁的某人。她轻咳一声低下头:“没事,可能踩到石头了。”
“你过来,我牵着你。”柳安安不放心地朝她伸手。虽然都是筑基初期,但小师妹显然不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让同样菜鸡的她简直操碎了心。
萧夕禾乖乖绕到二师姐那边,刚跟她牵上手,突然听到一阵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
她能听到,其他人也听到了,正疑惑是什么鸟儿时,天空突然一片阴云,遮住了所有光线。众人纷纷抬头,不知是谁突然嚷了一句:“好多乌鸦!”
话音未落,乌鸦便乌央央朝修者扑来。众人本来没有当回事,直到看清这些乌鸦眼睛血红、翅膀边缘也异化成银色的钢刃,才渐渐意识到不妙。
可惜已经晚了。
乌鸦嘶吼着朝修者攻击,有反应慢一些的,直接被乌鸦翅膀割断了脖子。当惨叫声此起彼伏,众人才惊慌地建起结界。
然而没用,乌鸦的翅膀能轻易划破结界,继续攻击结界内的修者。
萧夕禾哪见过这阵仗,慌忙从乾坤袋里掏出平底锅,一边挥锅抵御一边问许如清:“这真的是个简单的秘境吗?怎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哪有一上来就见血的简单秘境。
许如清眉头轻蹙:“我从前来过一次,那时候的乌鸦不是这样。”就只是简单的乌鸦而已,也没有这么多。
萧夕禾心里叫苦不迭,挥舞着平底锅拍乌鸦,一旁的柳安安本来还觉得她的武器太丢人,想借一把自己的峨眉刺给她,结果发现她那东西比自己的好用多了。
“二师姐小心!”萧夕禾惊呼一声,以打网球的姿势帮柳安安拍走一只。
柳安安:“……还有锅吗?借我一个。”
萧夕禾当即掏出一口炒锅。
乌鸦一只只死去,却总也不见减少,修者们简直焦头烂额。
谢摘星烦躁地看着这群乌鸦,任由林樊为自己保驾护航。
林樊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一时间叫苦不迭:“少主,你就不能动动吗?”
“不能。”谢摘星慢条斯理地开口。
林樊嘴角抽了抽,继续奋斗在杀乌鸦一线,正努力时,身后的某人突然抬手,一道灵力放出,径直击杀了三米之外的几只乌鸦。
林樊愣了愣,回头:“少主,你准头有问题啊,怎么杀那边去了。”
谢摘星冷淡地看他一眼,不予回答。
林樊心头一动,重新看向五米之外,只见一个像狐狸一样貌美的男人,此刻正蹙着眉头用手中折扇击退乌鸦。
林樊刚想再嘲笑谢摘星两句,突然心神一动:“少主,你为什么帮他?”
谢摘星抬眸,看了眼某道略显狼狈的身影,静了静后淡淡开口:“因为她是害我有孕的罪魁祸首。”
林樊愣了愣,看看那人,再看看谢摘星,然后又一次去看看那人……长得是漂亮,但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吧?
他倒抽一口冷气,心底某处好像咔嚓一声,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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