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京北城。


    某五星酒店内,正在举办一场商业酒会,场内一片璀璨奢华,参会来者皆是非富即贵。


    临进场前,苏砚伸手拦住徐北,“等等。”


    闻言,徐北停脚,回头看他。


    “袖扣松了。”苏砚抬起徐北的胳膊,低头帮他重新固定住袖扣。几秒钟后,袖扣系好,苏砚松手抬头,“好了。”


    徐北看也没看手臂位置,他“嗯”了声,抬脚就往会场走去。


    苏砚则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上,和他一起进入会场。


    场内众人看到徐北入场,一下就乌泱泱地涌了上来。


    徐北作为京北商界不容小觑的新贵,出席这种场合总是被人围在中央。


    偏他这人一向桀骜冷淡,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去做,被人无端缠上来攀关系敬酒时,他甚至连酒杯都懒得去拿,就那么向下睨着那群敬酒的人。


    苏砚从侍应生手中接过酒杯,轻声道谢后,他笑着举杯,同那群被徐北晾着的敬酒人寒暄招呼。


    京北商圈人人都知,自徐北创业初期之时,苏砚就一直跟在他身侧。


    徐北能有今天的成绩,苏砚自然功不可没。所以,苏砚在徐北商业帝国里的分量并不轻。


    如果说,徐北出身于商业世家,天赋基因好,人生开挂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儿;那苏砚则是普通人家小孩,一步一步靠自己,从顶尖学府商学院毕业,拼的就是自身勤奋和努力。


    也不是没有猎头挖过苏砚,开多少价的都有,但苏砚就跟在徐北扎了根似的,从没打算挪过窝。


    忠心得有够可以。


    不同于徐北的不怒自威,难以接近。


    苏砚这人总是温和有礼,和谁都能搭上几句话。


    敬酒人们见耗不动徐北,纷纷倒戈,赶去巴结苏砚,同他碰杯,拉着关系。


    苏砚来者不拒,左右逢源。


    就算是敬酒人接连不断地在说一大堆恭迎废话,苏砚也总是含笑垂眼,认真倾听,偶尔还会点头应和几句,耐心修养极佳。


    人人都爱和苏砚搭话。


    敬酒人络绎不绝,苏砚一连喝了好几杯,那群人仍没有要完的意思,还拉着他东攀西扯。


    苏砚酒量还行,但属于喝酒会上脸那一挂,不消多时,他耳后一侧就泛起了层薄红。


    徐北冷不丁开口,不轻不重地撂下一句话,“没完了?”


    周围安静片刻,敬酒人们对视一眼,听出这是徐北不耐烦要赶客的意思,众人瑟缩着脖子,支吾几句,就作鸟兽散。


    人都走后。


    徐北开口,“你和他们喝什么喝?”


    他的嗓音低低的,是那种挺不屑的语气。


    苏砚心知自己是为徐北圆面子,但话到嘴边,他也只是冲着徐北“嗯”了声。


    徐北看他一眼。


    苏砚垂眸摇着手中酒杯,任杯中红色液体不断翻滚。


    又有人上来搭话,这次来的人不再是什么小鱼小虾,反而是京北商圈小有名气的年轻男人,姓王,人人都称他一声小王总。


    小王总身后还跟这个穿礼服的漂亮女孩,苏砚认出女孩该是王总的亲妹妹,王氏唯一的千金公主。


    苏砚和王总以前在其他场合见过几面,属于点头之交。苏砚主动向王总伸手,礼貌一笑,“王总,好久不见。”


    “劳苏总挂心。”王总和苏砚握了下手。他又看向徐北,场面话说得很漂亮,“久闻徐总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徐北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没有要主动交谈下去的意思。


    场面陷入一阵微妙的尴尬,苏砚望向王总身后的女孩,笑着向她伸出手,“您好。”


    女孩和他握了下手,也很礼貌地说,“您好。”


    王总微笑,将女孩从自己身后推出,带到徐北面前,“徐总,苏总,这是我家小妹。小妹一直有些问题想向徐总讨教,今天好不容易碰上徐总,还不知道徐总愿不愿意赐教?”


    这话其实已经说得挺明了。


    王总妹妹八成对徐北有点意思,王总跟着帮忙搭个线,想给两人创造个相处机会。


    女孩怯怯地看着徐北,徐北不置可否。


    场面僵滞,王总和小妹大眼瞪了下小眼后,他下意识向苏砚投过求助性的目光,“啊,徐总这是不方便吗?”


    这话苏砚可不方便替徐北回答,苏砚忽略了王总求助视线,他含笑看着徐北,仿佛这个问题他也不清楚。


    徐北淡淡转过头去,没吱声,也没拒绝。


    这就是不排斥的意思了。


    眼看这事儿有戏,王总在鼓励似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把人向着徐北方向带了带,“行,那你就和徐总好好讨教讨教。”


    说着,王总又对着苏砚比了个“请”的手势,“苏总,我也有点问题想请教您,咱不妨边上去聊。”


    苏砚知道王总意思,是要清场赶客,给妹妹制造单独和徐北相处的机会。


    他笑了下,应了王总的意,起身阔步离开,“好,您带路。”


    留小姑娘和徐北待在原地。


    苏砚和王总走向酒会另一角,浅聊了会儿。


    苏砚原本还以为王总只是想把他岔开,问问题只是幌子,没想到王总还真是有备而来,一连问了他许多问题。


    都是干实事儿的人,肚子里都有东西,两人倒也能聊得下去。


    有侍应生端酒送上前,苏砚随手取了一杯。


    可能是酒杯太滑,他没握紧,手上一抖,眼见酒杯就要从手中滚落。


    王总眼疾手快地付了他一把,他的手半按在苏砚手背上,玩笑道,“苏总这是还没喝就醉了?”


    苏砚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今日有幸识得王总,值得醉一场。”


    两人相视一笑,王总礼貌松手,苏砚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下杯,为表歉意,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徐北的视线越过王总妹妹,悄无声息地落在正和王总谈笑风生的徐北身上,他脑中闪过刚刚王总握着苏砚手的画面。


    酒会到了下半场。


    苏砚还在和王总聊天,倒是王总妹妹红着眼睛,走了过来。苏砚自觉退到一边,给人兄妹二人留出私密空间。


    趁乱,苏砚环顾了圈四周,没有见到徐北的身影。他收回目光,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风景,浅抿了口手上红酒。


    半晌,王总处理完妹妹事宜,端着酒杯走到苏砚身边,长长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摆明是做给苏砚听的,苏砚也很上套,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


    王总睨他,“你知道徐总他刚和我妹说什么吗?”


    苏砚,“嗯?”


    王总嘟囔,“他说,他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让小妹别在他身上费时间。”


    关于这个话题,苏砚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只能说了句没用的废话,“这样啊。”


    “苏总,你说你跟在徐总身边这么多年,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王总困惑眯眼,“老话说,三十而立,三十岁,就要成家立业。徐总他没三十,但也小二十九了,业他算是立住了。那家呢?他不打算恋爱结婚了吗?还是说,他这话就是婉拒我家丫头呢?苏总您给指条明路呗。”


    苏砚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王总有点着急上火,他凑近苏砚,“苏总,你跟着徐总这么多年,你总会知道点他的情况的吧?”


    苏砚笑着摇了摇头,意思自己真的不知道。


    王总叹气,目光忧愁,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家就一个宝贝小妹,小妹从小到大都是安静乖巧,长这么大提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想和徐北发展一段,自己这个当哥的居然连妹妹这么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说到最后,王总把今天这一切归结到徐北冷漠古怪的脾气上,他转头看向苏砚,苦笑着揶揄,“苏总,你到底和徐总什么关系啊,居然能跟着他这么久。”


    这话是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不需要回答。


    苏砚但笑不语。


    王总也没再追问,只在一边长吁短叹。


    -


    酒会散场,已经到了深夜。


    苏砚喝了酒,没带助理,他没法开车。王总说要送他,被他婉拒了,说是住的不远,想自己走走,全当散步,王总便也没多说。


    目送王总离开后,苏砚转身,沿着马路朝家走去。


    二月末,还没到春天。


    北城的晚风依旧有些刺骨,苏砚紧了紧脖上围巾。


    他浅浅呼了口气,面前瞬间升起一团白色小雾。


    隔着水雾,苏砚抬头看天。


    他还在想酒会上,王总和他刚说过的话。


    徐北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


    以及他和徐北是什么关系?


    苏砚并不知道徐北未来对恋爱婚姻是怎么打算的。


    他只能回答第二个问题,关于他和徐北的关系。


    他和徐北是上下级关系,是合作伙伴关系,也是高中同学关系。


    但情感关系呢?


    这就不太好定义。


    似乎只能止步于是曾经的情侣关系。


    对于两人当下是什么情感关系?


    苏砚自己也不清楚。


    尤其是在想到徐北说的他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


    半小时后,苏砚走到自家小区门口。


    他家住在19楼,房间内有个窗户是朝向马路的,路过马路边时,他总会习惯性地抬头去看一眼。


    房间灯是亮的。


    家里有人。


    有他家钥匙的,能在这个点出现的,就只有那人。


    苏砚驻足在楼下看了会儿后,抬步向楼上走去。


    苏砚开门时,徐北正坐在沙发上,抱着笔电,应该是在处理公司业务。


    苏砚是个很传统的人,他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他刚能在北城立足,身上将将有些钱时,便一把清买下的。也正是因为当时他手上钱有限,所以这套房子并不大,普通的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他自住,另一间卧室被他改成书房。好在苏砚这人物欲不高,两室一厅的房子一个人住,倒也算是阔绰。


    苏砚换好鞋,“回来了。”


    没人应他,苏砚也不觉得奇怪。他洗了个手,换好睡衣,走进厨房。


    他今晚喝酒有点多,酒会上又没什么正儿八经的食物,他这会儿胃有点不舒服,打算煮碗面条当夜宵。


    水开煮面,担心面会粘锅,苏砚低头握着长筷,搅拌着锅内的面条。


    水汽升腾,他半张脸氤在蒸汽内,其实看不太清锅内的情况。他机械性地重复着搅动的动作,难得放空。


    “去洗澡。”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苏砚回头,就见徐北正斜靠在厨房门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关火,去洗澡。”徐北又重复了遍,语气有些强势。


    这就是要做的意思。


    都是成年人,又都不是什么信男善女,这话谁能听不懂?


    苏砚再看了眼锅中白乎乎的面条,他随手关了火,向卫生间走去,“好。”


    徐北这人一向冷静自持,今天却不知是为何,苏砚前脚刚走进浴室,他后脚就跟着他挤了进来。


    “嗯,你做什么?”苏砚衣服脱到一半,半.裸着后背,回头问他。


    徐北抬手关了浴室顶灯,浴室内顿时黑暗一片,徐北欺.身.压在苏砚身上,薄唇紧贴在他耳后,“一起。”


    苏砚耳后顿时长起一片的小疙瘩,他缩缩肩膀,回头想要去看徐北的表情,却只见得一片黑。


    意料之中的事情。


    关灯做,一直都是徐北的癖好。


    但尽管浴室内一片黑,不符合苏砚的癖好,两人还是很快缠在了一起。


    做到最后,苏砚也不知道现在几点,早就精疲力尽。


    他身体贴在墙壁上,困倦乏力,像只失去知觉的壁虎。


    徐北的脑袋半枕在他的肩上,他低沉含糊地哼了声什么。


    苏砚听得不太清,只听了个“勾人”什么的,他想辩解两句说自己哪里勾人了,但实在是没劲儿了,他最后也没动弹,只是眨了下眼。


    睫毛扫在冰凉的瓷砖上。


    有轻微的抖意。


    徐北从身后抱着他。


    苏砚双手攀着墙,觉得自己不再像是壁虎,反而像是一只载着重壳的蜗牛。


    做完之后,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苏砚冲完澡,回到卧室,见徐北正躺在他的床上看书,他问,“你今晚不回去了?”


    徐北伸手关了夜灯,“嗯。”


    苏砚稍有诧异,而后翻身上了床。


    借着朦胧月色,苏砚看向他床侧男人。


    徐北背对着他,向左侧睡着。


    一般人睡觉要么平躺,要么右躺,很少有人会左卧,因为会压到心脏不舒服。


    但徐北却习惯性左卧。


    见苏砚迟迟没躺下,徐北在黑夜中睁眼,但没回头,“还不睡?”


    “这就睡。”苏砚滑进被里,保持着平躺的姿势。


    察觉到身后熟悉的温度,徐北闭上了眼。


    黑暗中,苏砚依旧睁着眼。


    他又想到了那个问题。


    徐北没有结婚恋爱的打算。


    那么他和徐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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