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离开凉亭后,便去了前院。冯阗保今日没去府衙,正在前院的书房里翘首以盼。
“夫人来了,”冯阗保满脸堆笑,待冯夫人比往常热情许多,“可打听出什么?”
冯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冯阗保一眼,这人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平日里也没见他如此热情。
“那就是个小姑娘,能知道些什么?不过,我听她说,陛下另有要事交给了裴珏,好像和什么科举有关。”
冯阗保闻言,脸色陡变,“你听清了?她说的是科举?”
冯夫人点头,狐疑地看着他,“你这么紧张,难不成此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冯阗保讪笑,“夫人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沾惹这些事?我就是太惊讶了。”
他这话,冯夫人可不信。两人做了二十来年的枕边人,她还能不知道他?
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冯夫人冷笑,“你在外头做了什么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是如果害了我儿子、闺女的前程,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冯阗保扯了扯嘴角,他深知冯夫人的性情,谁要是妨碍了她亲生骨肉的前程,她可不会留情。
“夫人放心,就算有火,也烧不到咱们身上。”
冯夫人哼了哼,意味深长地看了冯阗保一眼,转身走了。
冯阗保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连午饭都是小厮端了过来的。
用过午饭后,他在书房小憩了会儿,写了两封信,命人送去京城。
写完了信,冯阗保略思索了会儿,抬脚去了何氏的院子。
今日冯夫人在府中设宴,何氏身为妾室,没资格出席,她也不想出去看那些人奉承冯夫人,索性待在自个儿院子里,一步也没出去。
恰好今儿何瑞平来了,姐弟俩在屋中闲叙。
“阿姐,你这琉璃盏真是不错,等会儿我拿走啊。”
何瑞平每每来何氏这里,总要顺走些好玩意儿。何氏宠这个弟弟,也都依着他。
“你啊,”何氏无奈摇头,“家里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怎么每次过来,都像是打秋风似的?”
何瑞平嘿嘿直乐,“常言道家花没有野花香,自己的东西哪有旁人的好?”
他如此不正经,何氏常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不务正业?多学学经商之道,往后爹娘也有帮手。”
何瑞平吊儿郎当地坐着,不耐烦地道:“在家爹娘唠叨,本以为出来能喘口气,怎么阿姐你也这口气?我学那做什么?有大哥呢,往后他接管了家业,难道还能饿死我不成?”
他生来就是要当纨绔的,劳心劳力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何氏一阵语塞。
何瑞平继续道:“阿姐,说起大哥,他说是去收账,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算起来,都好几个月了。”
何氏脸色微变,随口搪塞他:“顺道游山玩水了吧。”
“哦。”
姐弟俩正说着话,何氏的丫鬟进屋了。这丫鬟是何氏从何家带来的,颇有几分姿色,从前在何家时就已与何瑞平有过肌肤之亲。
她一进屋,何瑞平的眼睛就盯着她不放了。那丫鬟也是个放得开的,在何氏眼皮子底下,也敢跟何瑞平眉来眼去的。
何氏看着这两人就心烦,警告地瞪了那丫鬟一眼。
那丫鬟收敛了些,与何氏说了两句今日府中的热闹。
何氏的脸色有些难看。
何瑞平打趣她:“难怪阿姐今儿没出门呢,原来是冯夫人在设宴啊。”
何氏佯怒,“你给我闭嘴。”
何瑞平讪讪地闭了嘴。
丫鬟还在喋喋不休,“听说那左都御史的表妹也来了,奴婢去瞧了眼,生得真是国色天香。”
何氏当然知道姜窈来了,冯夫人今日设宴本就是冯阗保的意思,为的就是把姜窈请过来。
她对美人没兴趣,何瑞平的眼神却亮了。
他之前在正街对姜窈惊鸿一瞥,便让小厮去打听了她在何处落脚。
后来,裴珏的身份昭示于人,他才知那绝色佳人是裴珏的表妹。
左都御史的表妹,那不是他能染指的。可越是这样,何瑞平越心痒难耐。
这会儿听说她也来了,何瑞平坐不住了。
何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正觉狐疑时,冯阗保来了。
冯阗保不喜欢何瑞平这个惹事生非的纨绔,何瑞平也怵他,见他来了,脚底抹油溜了。
等他走了,何氏嗔怪地道:“冯郎瞧瞧把我弟弟吓成什么样了,见了你比见了我爹都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冯阗保冷哼,“要不是看在你爹和你的面子上,冯府的大门我都不会让他进。”
何氏语塞,想替何瑞平说两句好话,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那弟弟,确实挺混的。
她岔开话头,问冯阗保:“冯郎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夫人那头打听出什么来了?”
冯阗保这时候过来寻她,她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冯阗保颔首,将冯夫人方才说的那番话告诉了何氏。
何氏面色惨白,“查科举?那是不是真的与咱们有关?”
冯阗保沉吟不语,实则也觉得十有八九是与他们有关。
何氏颇有些张皇失措,在一旁自言自语:“可皇帝是如何发现的?就算大哥是将张广海取而代之了,但大哥文采又不差,怎会那么容易露馅儿?”
冯阗保也颇为烦躁,“这我怎么知道?若此事真叫裴珏查出来,上奏给陛下,别说你们何家,就是我也要受牵连。”
何氏急了,“那怎么办?冯郎,要不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那裴珏给…”
她说着,做了个下手的手势。
冯阗保沉着脸呵斥她,“你以为他是谁?能如张广海母子那般任你们搓扁揉圆?他是正二品朝廷大员,是皇帝的心腹,你有几个脑袋,敢打他的主意?”
何氏手足无措起来,“那冯郎说该如何是好?若不是朝廷禁令,不准商户参加科举,我们又何须出此下策?”
冯阗保眉头紧皱。
何氏的长兄何瑞宗,不仅是顶替了张广海,何家甚至取了张广海母子的命,就为了把这事儿永远抹去。
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
如今,就看京中那人如何说了,他若有心保住何瑞宗,也不是没法子。
半晌后,冯阗保叹气:“罢了,你且先放宽心,咱们也别自乱了阵脚。”
何氏默默垂泪,“冯郎说得轻巧,这事关我大哥的性命,要人怎么放宽心?”
冯阗保平日里宠她,但不乐意看她哭哭啼啼的。
他烦闷地瞥了何氏一眼,抬脚往外走。
没走两步,他身边的小厮就急匆匆地过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裴家的表姑娘落水了。”
冯阗保很是不耐,“出人命了?”
小厮摇头。
冯阗保脸色难看,“那这算什么大事?落水就落水了,寻人仔细照看着,屁大点事儿也要来告诉我?”
“不是,”小厮急了,往屋里看了眼,犹豫着道:“此事与何家小少爷有关。”
“什么?!”
又是那个惹事生非的东西!冯阗保心里存着气,连带着看何氏也不顺眼了。
他扔下一句“看你弟弟干的好事”后,就步履匆忙地去了花园。
……
原来,约两刻钟前,何瑞平从何氏的院子里出来,想着姜窈今日在冯府做客,竟甩开了送他出府的小厮,独自去了花园。
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姜窈运气不好,总之他在临湖的假山处与姜窈碰个正着。
姜窈人生地不熟,裴珏交代她的事她也做完了,她不想应付那些命妇、贵女,便带了阿云离开人群,寻了僻静的地方小坐,盘算着再过一会儿就向冯夫人告辞。
何瑞平出现时,把姜窈吓了一跳。
“姑娘别怕,我是冯家的人,姑娘怎的独自在这里?”
何瑞平自称是冯府的人,姜窈也没怀疑,毕竟这是冯府的后院,外男怎可能随随便便就进来?
但何瑞平那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她一阵恶心,她敷衍地应付了他两句,便要带着阿云离开。
何瑞平好不容易见到了她,怎会轻易放她离开?
他一把推开了挡在姜窈身前的阿云,上前抓着姜窈的手。
“那日在正街偶见姑娘,在下便念念不忘,想你想得快发疯了,”何瑞平眼底尽是疯狂之色,把姜窈逼至角落,“姑娘跟了我吧,我会去提亲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滚开!”
姜窈推搡着何瑞平,阿云也从地上爬起来扯住他的衣袍。
姜窈趁何瑞平与阿云纠缠之际,从他的桎梏中挣开。
此处临湖,昨夜又刚下过小雨,湿湿漉漉的。姜窈又慌又急,挣扎时踩到了青苔,竟直直掉进了湖里。
这湖是冯阗保开府时命人挖的,本就是用于观赏,不算深。
但姜窈不会凫水,不深的湖水也能要了她的命去。
“姑娘!”
岸边的阿云惊呼,可她也不会凫水,不敢贸然下水,否则姜窈救不起来,她的命也要搭进去。
何瑞平却极为兴奋。
姜窈落水了,如果他下水救了她,再抱着她去那些命妇面前转悠一圈,姜窈就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跟了他!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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