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平摩拳擦掌要跟着跳下去,却被一股大力甩倒了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被推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旁人跃入了湖中。
来人正是裴珏。
上午他应了姜窈过来接她,也未食言,算着时辰过来了。
冯夫人邀了他进府,却发现姜窈并未和众人在一处。
几番寻找之下,他听到此处有动静,应声寻来,恰好看到姜窈被何瑞平纠缠,看到她落水那一幕。
裴珏命跟来的周沂看住何瑞平,然后纵身一跃,亲下湖中,救起了姜窈。
她已在湖中挣扎了一会儿,被裴珏救上岸时,已昏迷了过去。
因她浑身都湿透了,裴珏遂命阿云将他方才下水前解下的披风递过来,把姜窈裹住了。
跟来的冯夫人没想到会出这么一桩事,又见此事与何瑞平有关,更是恨得牙痒痒。
裴珏撇下他们,阴沉着脸抱着姜窈去了假山背后。
那处隐蔽,能避人。
姜窈双眸紧闭,双颊血色尽失,湿透了的青丝贴在颊边、脖颈处,看上去很是可怜。
裴珏心头一跳,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查看她嘴里没有异物后,把她置于自己膝上,轻拍她的后背。
姜窈溺水的时间不算长,没一会儿就吐出了刚才喝下去的水。
水吐出来了,人却没醒,脉搏还有些乱。
裴珏抿唇,想到了在某本医书上看过的法子。
他没有丝毫犹豫,俯身给姜窈渡气……
冯夫人等人在外等了一会儿,方见裴珏抱着姜窈出来了。
“这……”冯夫人面色焦急地迎了上去,“我已命人去请大夫了,姜姑娘定会无恙。”
裴珏并未理会她。
他抱着姜窈,沉声吩咐周沂:“折了他的手。”
这个“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何瑞平吓得瑟瑟发抖,大声嚷道:“你敢!我姐夫是都指挥使,你要是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口中的姐夫便是冯阗保了。
冯夫人气得发抖,忍无可忍地上前给了他一巴掌,“惹出这般祸事,你还敢在我府中如此高声?你姐姐不过是冯府的妾室,谁给你的胆子和冯家攀亲?!”
冯夫人虽对冯阗保不满,但孰轻孰重她是分得清的,明白夫妻荣辱一体的道理。
所以,冯阗保让她设宴邀姜窈,让她套姜窈的话,她都通通照办了。
这何瑞平惹了裴珏,还要把冯阗保搬出来,冯夫人哪能让他再说下去,让裴珏连带着也记恨冯阗保?
何瑞平被扇了那一巴掌,人有些懵,缓过神后又嚎了起来,“你这老虔婆,竟然打我,我一定…啊!”
话没说到最后,周沂已懒得再听,利落地折断了他的手。
何瑞平顿时痛得满地打滚。
冯阗保匆匆而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慎之,这…”
“告诉何家,”裴珏淡声道:“我不想看到他的手有完好那日。”
这意思就是,不允许何家给何瑞平寻大夫。
冯阗保看了眼何瑞平,知道他双手都被折断了,若不及时接骨,那往后就是个废人了。
这裴珏……
真是心狠。
裴珏抱着姜窈匆匆离开,冯夫人开始骂何瑞平,连带着数落冯阗保。
“行了!”冯阗保低斥一声,上前踹了何瑞平一脚,“没脑子的东西,知道那是谁嘛你就敢惹!”
冯夫人阴阳怪气地接话:“他有什么不敢的?刚才还嚷着你是他姐夫,要你治裴珏的罪呢。”
冯阗保听得额头直突突,不解气般又踹了何瑞平一脚。
冯夫人冷笑,不想理会他们之间的官司,转身离开了。
何瑞平冷汗直流,哀求冯阗保:“姐夫,我手断了,快给我找大夫啊。”
“你给我闭嘴!谁是你姐夫?!你没听到裴珏的话?就这么着吧,也省得你出去惹事生非。”
“姐夫!”何瑞平哀嚎着,“你竟怕了他?”
冯阗保懒得再和这么个蠢货说话,他不是怕裴珏,但他犯不着为了何瑞平得罪裴珏。
“送他回去,往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踏足冯府一步。”
……
姜窈的身子许是真的弱,直到黄昏也没醒来。
裴珏叮嘱阿梨、阿云照看好她后,又回了前院。
“郎君,”周沂匆匆进屋,递上两封信,“这是冯阗保送去京城的信。”
一封是给何瑞宗的,而另一封……
裴珏三两下拆开,那封信上没有称谓,也没有落款,只有一首诗。
看来这冯阗保还是很谨慎的。
裴珏略沉吟了会儿,他手里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实何瑞宗顶替了真正的张广海,本朝不准商户参加科举,何瑞宗不仅顶替了张广海,还杀人灭口,足以治他还有何家的罪。
但裴珏在意的是,谁是与何家勾连之人。冯阗保摘不清这事,但凭他一人,还不足以做下这事。
看来这封信,是关键。
“他的人觉察了吗?”
裴珏问。
周沂摇头,“这两封信是咱们的人誊出来的,原件都放回去了。”
裴珏颔首,命他先退下。
周沂犹豫了片刻,又道:“郎君,何家的人带着何瑞平在府外候着,说是过来给姜姑娘赔罪的。”
“那就让他们候着吧。”
姜窈才是受了罪那个,可她还没醒,何家的诚意够不够,得等她醒了自行决定。
后院昏迷着的姜窈,此刻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中。
梦中她尚且年幼,躲开了照看她的嬷嬷,又一次溜进了关着陶氏的屋子。
陶氏患癔症后,常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精神涣散、癔症越发严重。
姜窈之前来过两次,正遇上陶氏犯病,险些被她伤了。
这次过来,姜窈有些怕,怯生生地躲在屏风后,小声叫了声“阿娘”。
陶氏本背对着她坐着,听到姜窈的声音,她缓缓回过了头。
就在姜窈以为陶氏还是认不出她时,陶氏淡淡开口:“是你啊。”
姜窈听了这话,扣着屏风的手指松开,挪着步子朝陶氏走去。
陶氏轻哂,“你这么怕我,还来做什么?”
姜窈僵在原地,不敢再靠近她,“我,我想阿娘了。”
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没出息,”陶氏招手让她上前,“跟你爹一样,没什么出息。”
陶氏说着冷言冷语,却抬手给姜窈擦了眼泪。
姜窈哭得更厉害了。
“阿娘,”她扑在陶氏怀里,放声大哭,“阿娘,你不要死。”
她知道陶氏病了。
陶氏的情绪没什么起伏,她摩挲着姜窈的后背,道:“生死富贵皆是天定,你哭什么。”
姜窈抬头看着陶氏略带着苍白的脸,抽泣着道:“他们说,等阿娘没了,爹爹就会扶方姨娘做正房,我不要叫别人母亲,我只要您。”
“方姨娘啊…”
陶氏知道她。
方氏的嫡母与建宁府的知府是姐弟,按照礼法,她要称知府一声舅父。
这样的人,要是换作从前,给陶氏提鞋都不配,可如今却与她同享一个丈夫,甚至要把她的地位取而代之。
那姜庆先娶她时,曾口口声声说此生绝不纳妾。昔日的誓言犹在耳,可起誓的人却早就变了。
“背誓之人,必没有好下场。”
陶氏喃喃自语。
姜窈没听清,泪眼朦胧地问:“阿娘,您说什么?”
“没什么,”陶氏突然捏着姜窈的肩头,厉声道:“你记着,万不可相信男人的话。你可以利用他们、蛊惑他们,让他们为你所用,甘心为你赴汤蹈火,但绝不可对他们动心,知道了吗?”
姜窈才九岁,听不明白陶氏的话,只觉得陶氏捏得她生疼。
她眼泪花花的,“阿娘,你捏疼我了。阿娘…”
“姑娘,姑娘快醒醒。”
肩上的疼痛忽然变成了轻微的摇晃,姜窈蹙着眉,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阿云焦急的脸。
“阿云?”
见她醒了,阿云喜极而泣,“是奴婢啊,姑娘总算是醒了。”
姜窈已昏迷了好久,阿云和阿梨守着她片刻不敢离开。
方才阿梨去厨房给姜窈煎药了,只有阿云一个人守着她,她却忽然梦魇起来,把阿云唬了一跳。
姜窈头还有些痛,但之前的事却清晰地被记了起来。
那个自称是冯府人的男人欲对她不轨,她挣扎时不慎掉进了湖里。
湖水冰冷,她又不会凫水,在湖中挣扎了许久。
在她意识渐渐模糊时,她看到裴珏跃入了湖中,朝她游来……
姜窈越过阿云,看向门外,虚弱无力地问:“天黑了?我这是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了,姑娘醒了就好,奴婢去告诉裴郎君。”
阿云擦了擦眼泪,替姜窈掖了被角,出去寻裴珏了。
屋子里只剩了姜窈一人。
她望着头顶的帐幔,想起了刚才的梦。那其实是真正发生过的,她阿娘确实跟她说过那些话。
她那时不懂,后来长大了,也明白了陶氏的苦心。
可利用男人,但不可对男人动心。
……
裴珏很快过来了。
姜窈听到他的脚步声,心绪一转,眼中迅速蕴满了泪水,掀开被褥、赤着脚向他跑去。
她身上湿透了的衣裳早就被换成了杏色的寝衣,发髻也拆了。
虽披头散发,却我见犹怜。
“郎君!”
姜窈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裴珏的腰,靠在他的胸膛,和他紧贴着。
跟在裴珏身后的阿云和荣安对视一眼,默默地出去了。
裴珏一顿,想要掰开姜窈的手,她却越抱越紧。
“姜窈,你先放开。”
姜窈闷在他怀里摇头。
裴珏神色莫名,还要再劝,姜窈却已经踮起了脚,笨拙地亲上了他的脸颊。
亲了那一下,姜窈的唇仍贴在他的颊边,若有若无地轻碰着那处。
“郎君,你别推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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