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性情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反常。姬少虞想到这里心中自嘲,多可笑,她认识黎寒光,还是姬少虞亲手促成的。
雍天宫中的人大多是第一次见黎寒光、常雎,唯独姬少虞,早在北天宫的时候就见过他们一面了。
神魔议和,按理该由中央黄帝出面,但是黄帝看不上魔族,便借口精力不济,交给玄帝处理。
因此议和队伍一入天界就被引到了北天宫。那天正好是月假,姬少虞身为太子,在宫中却不出来相见太失礼了,玄帝叫姬少虞出来露一面。羲九歌正好也在北天宫,姬少虞怕她闷,就拉着她一起走了一趟。
谁知这一眼,就让万事不上心的羲九歌留下了印象,今日还不顾身体不适,专程出来见他。
姬少虞一方面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他和羲九歌相伴一千年,还比不上一个仅见了一面的外人吗?但另一方面他又止不住害怕,心底里仿佛有某种直觉在警告他,不一样,这个魔族,和以往遇到过的羲九歌的爱慕者都不一样。
姬少虞心里好如一团乱麻,而夫子还在上方死水一般念着《南华经》。姬少虞心烦意乱地捏了捏手,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
他忍不住悄悄往旁边看,越过羲九歌,他看到一张雪白干净、清冷出尘的侧脸。哪怕以姬少虞的眼界看,依然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极其出众的脸。
黎寒光的皮相是一种带着清冷易碎感的艳,他皮肤极白,像是从未照过阳光——这不是修饰,魔界那个地方确实没有阳光,于是衬得他五官上的颜色越发鲜明,飞扬的剑眉、纤长的睫毛、黑润的眼珠。他唇形薄,唇色也淡,唯唇珠一点薄红,像水墨画抹了笔血,霎间让整张面活色生香起来。
如果仅是这样一副皮囊,姬少虞也不至于介意了。长这种面相的人福薄志短,余生撑死一个小白脸,实在没法和姬少虞比。但黎寒光偏偏长了副很硬朗的骨相,撑起了他过于精致的皮相,一下子变得英气勃勃、恩威凛然。
仅看这张脸,姬少虞会觉得这是凡间飞升的得道仙尊,生来就是一把无情剑。实在难以相信,这是一个魔族。
姬少虞恍神,等回过神时他就和一个女子的视线对上。
常雎实在听得累了,她就算蛮抄也听不懂夫子说的是哪几个字,她趴在桌上偷懒,百无聊赖间注意到姬少虞正往他们这个方向看。常雎怔了下,想起这就是上次在北天宫有过一面之缘的俊俏太子,立刻冲着他摆手。
姬少虞对着常雎笑了笑,心情依然有些阴郁,闷闷不乐地转回视线。姬少虞坐回去后,看似专注听课的黎寒光眼珠动了动,静静朝姬少虞的方向瞥了一眼。
典籍课是所有学生的必修课,足有一个时辰,期间没有任何休息,到后面,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夫子终于把今日的内容讲完了,他拿起茶盏润了润喉,说:“今年的岁考……”
夫子才起了个头,下面的学生霎间不困了,一个个抬起头来。夫子就当没看见,继续说道:“今年的岁考不再通过笔试,而是改成秘境探险。届时雍天宫会寻找合适的秘境,你们两人一队,组队进秘境历险,最终以小组成绩考评。”
听到要组队进秘境,清心殿中的气氛霎间活跃起来,下面人纷纷问:“队友怎么分配?”
“去哪个秘境历练,允许带灵宠法器吗?”
“要去多久?”
各种声音七嘴八舌,夫子肃着脸,拍桌子道:“肃静!岁考自由组队,两人一组,人选你们自己找,但无论队内如何分配,最终岁考成绩只按小组评定,不会考虑个人贡献程度,所以你们一定要认真挑选队友,勿要托大,伤了同学和气。至于去哪个秘境现在还没定,但可以确定会有三种难度,难度越高的秘境越危险,同
样,给分越高。但你们千万不要为了更高的分数就一股脑选高难度秘境,秘境允许带法器,但不能带活物,灵宠、战宠都不允许。岁考时虽然会有考官随行,但秘境中瞬息万变,便是考官也没法面面俱到。所以,待进入秘境后,你们要靠自己的实力自保,务必要量力而行。”
夫子说完起身,拂袖道:“课堂到此结束,接下来是法术课。岁考即将到来,你们要好生修炼身法,正好趁上法术课寻找队友。好了,你们去准备下一堂课吧。”
夫子说完就走了。他走后,清心殿中越发肆无忌惮,众人聚在一起,热切讨论今年新的考试方式。
羲九歌听到岁考是两人组队的时候,后面的话就没太在意了。人群三三两两往外走,姬高辛被迫听了一早上念经,早就不耐烦了,他迫不及待站起来,隔着半个大殿喊他们:“少虞,明净神女,该走了。”
清心殿其他人看到姬高辛大声招呼朋友,有人满目欣羡,有人低头躲避,但没有人敢往上凑。
《道藏》是强制课程,雍天宫的学生基本都集中在清心殿,但之后的法术课却是小班课程,依据学生出身高下,会分配到不同的场所、同伴、师父。
雍天宫美名其曰因材施教,毕竟不同血统的神族力量强弱不一,法力属性也不一,只有层次差不多的学生们分在一起,才能更快进步。
天界从上到下都贯彻着血统论,连学校这种世外之地亦不能幸免。这就导致了雍天宫内小圈子抱团极其严重,大家交朋友时,必然会打听对方的父母家族,悄悄评估值不值得结交,至于性情好坏,反而是最次。
而姬高辛这一圈人,就是雍天宫顶级人脉。姬高辛是金天王之子、黄帝的重孙,和姬少虞是同辈堂兄弟,在雍天宫一向一呼百应。姬高辛又热情好客,热爱交际,和五方天帝的后辈都有交情,就连出了名高冷的明净神女,姬高辛也能请得到。
进入姬高辛的朋友圈,是雍天宫所有学生的梦想。
姬高辛看似乐善好施,其实,他结交的朋友都是仔细筛选过的。只有他认为身份够格的人,才会被允许进入他的宴会,而想要接触姬少虞、羲九歌等人,更是只有他的“亲信”可以了。
姬高辛就这样编织着一个交际网,雍天宫想要讨好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旁人挖空心思巴结姬高辛,姬高辛却主动拉拢姬少虞、羲九歌,无论去哪里都邀请这两人。
这并非因为他和姬少虞兄弟感情多么好,而是因为他必须得通过姬少虞,笼络住给他的交际圈镀金的另一棵招财树——羲九歌。
天界身份尊贵又擅长交际的小神有很多,姬高辛作为金天王的儿子,封号只是个王子,地位甚至不如姬少虞尊贵,凭什么大家都要听他的呢?还不是因为他能拉拢住羲九歌。
羲九歌是在很多尊神那里都挂了名的人,姬高辛能请来羲九歌,神农氏、西陵氏、轩辕氏等神族的王孙公子就愿意和姬高辛多走动,如此含金量越滚越高,之后无需姬高辛招揽,其他氏族的人听说后自然会主动融入他。
其实姬高辛也尝试过绕过姬少虞,直接和羲九歌交流。但羲九歌这个女子是他平生仅见的难搞,她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求,姬高辛讨女子欢心那些手段在羲九歌身上全部失效。姬高辛实在没办法了,才转道姬少虞。
天界这么多大族后裔,唯有姬少虞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幸而姬少虞脾性好,功利心没那么强,这种事不会和姬高辛争,姬高辛才能稳住圈内领头人的位置。要不然,姬少虞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羲九歌慢慢收拾书卷,姬少虞等在旁边,姬高辛等人等在前方。其实羲九歌并不乐意和姬高辛这群人一起走,一群人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你等我我等他,平白浪费时间。但姬高辛是姬少虞的堂兄,看在姬少虞的
面子上,她暗暗忍了那群吵闹的人。
羲九歌动作不紧不慢,但没人敢催她。羲九歌站起身,众人都以为要走了,纷纷动身,但姬少虞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羲九歌没跟上来。
他回头,见羲九歌站在原地,含笑问座位上的人:“少司幽、质女法术课是如何安排的?”
黎寒光不慌不忙替常雎画书上的重点。典籍课和法术课之间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并不用急着去,他想借给常雎复习,躲开这群麻烦的五帝后人。
但是,黎寒光委实没想到,羲九歌竟然会主动问话。
他抬头,目光飞快扫过羲九歌,已经明白她想做什么了。他轻轻笑了笑,恪守一个质子的本分,恭谨回道:“我和质女先前一直在魔界,法术远不及神女、太子等人高深。玄帝陛下为我们准备了补习夫子,我和质女要先补习一段时间,等追上进度了再和太子等人一起上课。”
羲九歌直视着黎寒光眼睛,微笑道:“少司幽、质女不远万里从魔界来到天界,乃神魔交好的象征,若让两位落单,岂不是我们这些东道主失礼?法术和典籍不同,总要相互切磋才能进步,少司幽不妨和我们一道去上课吧。”
从身份上说常雎才是魔界代表,黎寒光只是一个陪练,但羲九歌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黎寒光,显然知道这两人中黎寒光才是做主的。而常雎从头到尾也很适应,完全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羲九歌竟然会邀请人,这简直是太阳从虞渊升起、汤谷落下,姬少虞和其他几人都惊讶地瞪大眼。黎寒光余光瞭了眼前方,心想莫非这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羲九歌有多冷淡,黎寒光深有感触,但今日这一小会功夫,她已经主动和他说了两次话。
真是稀奇。现在想必许多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黎寒光要是识趣,自然该恭恭敬敬地推辞,并从此远远躲出明净神女的视线。他是个魔族质子,血统卑贱,连靠近明净神女都不配,怎么敢让明净神女主动邀约?
但是,黎寒光这个人偏偏天生反骨。他确实想尽量躲避麻烦,但如果好处足够大,便是剐天之祸,他也敢试上一试。
不配又如何,许多人还说他不配活着。他处心积虑想网住太阳,如今太阳向他而来,他为什么要拒绝?
哪怕黎寒光清楚,她主动邀请他一起上课,是想“意外”杀死他。
真是更令人期待了呢。
黎寒光唇边带笑,顶着众多警告的目光,不要命地接受了羲九歌的邀请:“好啊,多谢神女美意。”
羲九歌目光扫过桌面上的书卷,黎寒光在帮常雎写笔记,如此尽心尽力,怕是情圣来了也甘拜下风。羲九歌无意看他们卿卿我我,微微颔首道:“那就法术课上见。我先行一步,告辞。”
“神女慢走。”
等出来后,姬少虞走在羲九歌身边,沉默了好一会,问:“九歌,你为什么要叫他来?”
走在前方的姬高辛等人没回头,但谈笑声变小,显然也在关注羲九歌的答案。羲九歌总不能说我在找机会杀他,便说:“他们来自魔界,听说魔界灵气匮乏,倾轧严重,好多斗法手段防不胜防。正好来了两位魔族,我想领教一二。”
这个说法放在其他女子身上很怪异,但放在羲九歌身上,倒十分说得通。羲九歌看起来温柔婉约,其实性格很刚烈,斗法手段全是狂轰乱炸风格的。她听说有人斗法强,便拉来比一比,是她会做的事。
但直觉告诉姬少虞,不止如此。
姬少虞望着羲九歌,像开玩笑一样,笑着问:“你似乎对那个魔界来的男子很关注。”
她时刻想着杀了他,可不是关注么。羲九歌没有反驳,姬少虞见她竟然默认了,心里又咯噔一声,几乎连脸上的笑都
维持不住。
前面姬高辛被迫听了一耳朵惊天八卦,他及时回头,爽朗招呼他们:“少虞,明净神女,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你们两人不担心找队友,我还得赶快找人磨合呢,快点,我们该去试炼场了。”
夫子今日宣布了岁考规则,两人组队。羲九歌没有询问分队,姬少虞也没提,他们两人组队,似乎是所有人默认的事情。
但对于姬高辛这帮人就不是如此了。雍天宫每天只上半天课,此处又坐落在中天界最富饶的济山山脉,周围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到处都是,他们这群不愁钱也不愁前程的帝室子弟一下课就在周围玩山游水,要是胆子大,旷课十来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们平日里混日子,长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一年一度的岁考却必须拿出好成绩。如今岁考将近,连最吊儿郎当的姬高辛也收了心,安安分分在雍天宫练法术。
选队友至关重要,这不仅和最终成绩挂钩,甚至会关系到生死存亡。羲九歌岁考年年第一,天生通晓攻击力最强大的火系神术,同时还修习昆仑仙术,身上护身法宝层出不穷,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最理想的结队伙伴。雍天宫内甚至有说法,若能和明净神女分在同一队,岁考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但这种事,肯定轮不到外人。姬少虞不如羲九歌抢眼,但理论、法术、神力、宝物样样不差,而且为人和善好说话,玄帝也舍得在他身上砸资源,同样是很理想的组队伙伴。
这两人联手,算是没其他人什么事了。姬高辛只能在剩下的人里面挑,他嫌姜榆罔文弱,烛鼓暴虐,其他氏族的人要么身份不够,要么实力注水,挑挑拣拣,竟没有完全合他心意的人。
姬高辛嫌弃别人,别人同样在挑拣他。羲九歌没有理会那群明明相互看不上却又虚伪地称兄道弟的人,她到达试炼场后,自然而然走到自己惯常的位置,试了试弓箭,开始热身。
她徐徐将重达千钧的长弓拉成满月,她没有取箭,但指尖自然凝聚出一支金色的箭。神箭金光缭绕,坚不可摧,尾部不是羽毛,而是跃动的火苗。
羲九歌出手,根本无需任何神兵利器,她体内神力所凝聚出来的太阳神火,就是最无往不利的杀器。
羲九歌目光直视靶心,迅速进入到一种抱元守一、心神清静的状态中。弓箭是兄长少昊让她学的,少昊对她的学业向来随和,从不给她施加压力,唯独弓箭,是他亲自布下的任务。
羲九歌天生感情残缺,和人相处的时候往往没法领会对方的意图,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也不明白他们潜台词背后的目的是什么。因此她和人待在一起时极其累,她怕自己出错,也委实无法从中获得任何乐趣,所以她尽量减少宴会交际,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可是面对着学业、武术时,一切都简单多了,所有要求和进度一目了然。旁人射箭时总会有杂念干扰,而羲九歌没有感情,静心凝神比别人容易的多,故而大部分东西她学起来都比旁人快。
所以羲九歌从不觉得自己不懂情是什么大事,她反而觉得,这是母神对她的恩赐。
没有情,便不会困于心,衡于念,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消磨时间。没有情,她就永远不会有弱点。
羲九歌放手,太阳火之箭从她手中疾驰而出,正中靶心,射穿了靶子还没有停止,一路摧枯拉朽地往外飞去,两边的草木树丛被箭风撩到,霎间变成熊熊火海。羲九歌微微抬手,迅猛暴烈的火箭才化为一缕金光,融入耀眼的阳光中。
姬高辛惊诧地回头,被这副动静惊得目瞪口呆:“明净神女,最近没人惹着你吧,你在做什么?”
试炼场陷入火海,而且这是太阳神火,普通的水是扑不灭的。在场学生各个金尊玉贵,失火可不是小事,但试炼场无一人惊慌
,连守门的童子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就又百无聊赖地闭上眼睛。
学官并无上前救火的意思,羲九歌放下弓,偏头微笑的样子十分温柔和善,一点都看不出她才是元凶:“没什么。我许久没拿弓箭,一时没收住。”
说完,她十指掐诀,使出化雨术、回春术,熊熊燃烧的烈火被雨水浇熄,草木回春,很快又变回先前葱郁美观的模样。
姬少虞也挽了弓箭,站在旁边看她。他亲眼看到羲九歌搭弓、射箭、中靶,却因为火灵力太强大致使试炼场变成一片火海,等羲九歌将火势复原后,姬少虞微微叹了一声,心悦诚服地鼓掌:“好箭。九歌,你的箭术和仙术似乎又进步了。”
准确说,是堪称翻天覆地的进步。
姬高辛等人也无话可说,羲九歌刚来雍天宫的时候,不合群还事事争先,这群眼高于闲话了。
就比方现在,羲九歌什么狠话都没说,但她同时展露了自己的神火和仙术,她能顷刻间将雍天宫变成火海,也能让烧毁的树木重现生机,攻守兼备,神意合一,还有谁敢得罪她?
黎寒光刚来试炼场就遇到这一幕。他站在门口,遥遥望着前方火光,几乎连视线都不忍心错开。
这样充满了危险和毁灭的画面……多美啊。
他们两人态度都很礼貌,但说完后,气氛却莫名紧绷起来。姬宁姒对黎寒光正值好奇的时候,便主动问:“听哥哥说,你还和少虞兄比试过。你今年多大,竟然能和少虞哥打成平手?”
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人了,黎寒光没有往姬少虞那个方向看,本分垂着眸道:“郡主谬赞,愧不敢当。我生于七千七百零三年,今近一千三百岁。”
姬宁姒一听时间,惊讶地咦了一声:“那你岂不是和少虞哥哥同一年生?你是哪一天生辰?”
“元日。”
黎寒光说完,众人诡异地静了静,连羲九歌都微微挑眉。
前世她竟不知道,他和姬少虞,居然是同一天生辰?
姬少虞依然微笑着,倒并没有表露不悦,但旁人都觉得忌讳,不约而同噤了声。
区区魔族竟然敢和姬少虞同一天生辰,他怎么敢?羲九歌却没什么顾忌,她索性打破砂锅问:“何时?”
黎寒光回道:“这我不太清楚,似乎是酉时。”
羲九歌微微点头:“太子在日正时分,这样看来,还是太子年长些。”
两旁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羲九歌为什么问这个。一个魔族,也配拿来和姬少虞比?
羲九歌当然不是无故询问,之前新婚夜的时候,他们两人差点吵翻脸时,黎寒光曾说他和姬少虞谁长谁幼还说不定呢。羲九歌定婚约看的是人,并不在乎长幼,不过黎寒光的话终究在她心里埋了个种子。
羲九歌凡事都要求完美,有问题梗在心里却无法知道答案,她就很难受。现在,她终于舒服了。
还是姬少虞长,哪怕早出生四个时辰,那也是长幼尊卑不可逆。
不过,羲九歌想到此处又觉得怪异。他姓黎,来自魔界,出生时间还这么巧。黎寒光随着魔界队伍到达玄天宫时,玄帝就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吗?
这种事情,玄帝终归是有印象的吧?
姬少虞忍了半晌,终于看不下去了。似乎从这个魔子进入天宫开始,姬少虞就总会和黎寒光扯上关系。姬少虞不是一个专横的人,但听到他们两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连时辰都仅差半天,实在很难感到高兴。
姬少虞淡淡说:“我看湖边风景不错,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默契地结束这个不讨喜的话题,转而说起吃喝玩乐。黎寒光半垂着眼眸避让,等所有人走后,他才慢慢
跟上。
其实,酉时是他随便猜的,他母亲厌恶的恨不得掐死他,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具体的出生时辰呢?
他只是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出生在日落黄昏、行将衰败的逢魔时刻。姬少虞出生在日中,生来就艳阳高照、欣欣向荣,神族为他的降生庆祝时,黎寒光可能正在被母亲溺入水中。
黎寒光唇边轻轻勾了勾,你看,同样的生日,却有截然不同的命运。可能这就是天命吧。
等黎寒光慢慢走到湖边时,听到那群人正在商量游湖。月亮逐渐升高,快到溯月昙开放时分了,姬宁姒提议乘船顺着湖游览一遍,既能欣赏湖光山色,也能看到大片花海开放。若是看到哪里开得好,他们将船靠岸,近距离观赏就是。
姬宁姒的提议十分新颖,众人纷纷响应,很快,上下足有三层的画船就开过来了。
他们都是神族,其实可以踏水而行,没必要乘船。但这就和神仙明明可以自己飞却还要骑坐骑一样,这乃身份的象征,不能露怯。
对羲九歌来说无论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而黎寒光的身份不允许他反对,他们两人都没有拒绝,随着大流登船。
姬宁姒不愧是交际名花,画舫上玩乐的东西应有尽有。众人上船后各找喜欢的地方,姬宁姒花蝴蝶般在各个场子中穿梭,谈笑风生,嬉笑怒骂,出尽风头。
姜榆罔站在三楼,静静看着下方。大家都聚在一楼玩笑,那些声音传到三楼后像是隔了一层膜,遥远的仿如另一个世界。姬宁姒走过西陵乔身边时,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嗔恼般用扇子敲了下西陵乔,让人搬出棋盘来,要和西陵乔下棋。
西陵乔不应战,推了身后的妹妹出来。西陵桑在众人的起哄中坐到棋盘对面,她容貌端美,坐姿娴雅,旁人大笑时她也只是抿抿唇,安静文秀极了。
姜榆罔看得入神,直到脚步声走到他身后才乍然惊醒。姜榆罔有些恼怒,冷冷斥道:“我不是和你说了,让你守在楼下,不得上来。”
身后人微微顿了顿,温声道:“姜太子,是我。”
姜榆罔听到是男子的声音,惊讶回头,看到来人时十分意外:“魔……黎质子?怎么是你?”
黎寒光对着姜榆罔笑了笑,拱手道:“不知姜太子在此处,我并非有意扰太子清净,请太子恕罪。”
对着外人,姜榆罔也不好冷脸,摇摇头道:“无妨。”
姜榆罔说完就欲离开,黎寒光却像没看出来,问道:“商金郡主正招呼众人在楼下玩闹,太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姜榆罔听到楼下正在热闹,他离开后,似乎也没地方可去。姜榆罔怔住,看着水中那一轮悠悠寒月,只觉得茫然:“我身体不好,许多事情都不能做,还是不要去败坏他们兴致了。”
姜榆罔天生多病,性情也纤细文弱,和姬宁姒、姬高辛这些人格格不入。黎寒光轻轻叹了一声,他走到扶栏边,怅惘说道:“有时真羡慕天上这轮月,永远独来独往,倒不必觉得孤寂了。”
姜榆罔从话中听出一丝凄清,他想到黎寒光的身份,心中了然。他体弱多病,黎寒光背井离乡,此刻在清冷的顶层相遇,姜榆罔难得生出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和你同行那个女子呢?你有她陪着,怎么会是孤身一人。”
黎寒光望着楼下热闹的人群,低低叹道:“她有自己喜欢的事,和我待在一起才是太闷了。”
姜榆罔顺着黎寒光的视线,看到甲板上姬少虞正和一个娇小的女子说话,那个女子,似乎就是魔界质女。
姜榆罔默然,不再说话,静默望着楼下。黎寒光静静等了一会,终于听到姜榆罔说:“你们同处而来,无论发生什么总要同归,无须太过担心。”
黎寒光心道总算上钩了,他垂下眼睫,眉宇间露
出浅浅的自嘲:“其实,她父亲并没有多看重我。从未同行,何来同归?”
姜榆罔意外,问:“你竟不是她父亲中意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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