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已经宕机的拉芙发出来的。
它在试图自动重启。
那双耷拉的兔子耳朵不断尝试再次立起，却总是到一半就重重垂下，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主人。】
一个非常正统的男播音腔的声音，从仍闭着眼的许沐身上传出——准确地说，是从许沐身体底下传出来的。
由于被许沐的身体压着，所以这个声音有些发闷。
【它的系统很顽强，预计二十分钟内完成重启。】
【但我已经阻断了它的自动录音功能，您可以放心开口说话。】
闻言，许沐敛起的眼皮动了一下，浓长的睫毛轻轻颤着，像微风抚过纱帘，缓缓张开，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他的眸色有些淡，跟浓密的睫毛形成鲜明对比，让那双看起来本就冷漠的眼睛变得更加疏离。
“我们，”许沐的嘴唇有些干，嘴角破着皮，他说话的时候，干裂的唇缝会出现淡红色的血痕，“现在……在哪儿？”
他的声音很轻，大概率没怎么用力气。
也可能是没力气可用。
【主人，在迦南国境内。】
“要去哪儿？”
【经过地图检索和路线跟踪来看，我们正在被送往边境监狱。】
许沐喘了两口气，重新合上眼。
“把位置信息传回帝国。”
【主人，已经多次尝试，皆无法成功发送。】
【他们已将您的所有帐号屏蔽，您无法传送任何信息回帝国。】
许沐：“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主人，您被帝国抛弃了。】
抛弃。
许沐对这两个字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只是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又停顿了数十秒，才继续开口。
“小黑。”
【主人，我在。】
“他们放的什么消息。”
【您是指莫兰帝国？】
“嗯。”
【就在几分钟前，您的照片已经被公开在公共网络上，并且跟两个关键词关联度达到90%以上，其中一个更是达到了99.9%。】
“什么关联词？”
【第一个关键词是“叛徒”，目前莫兰帝国公共网络上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分析您是帝国叛徒的文章。】
许沐思索片刻，让小黑继续说第二个关键词。
【第二个关键词有点奇怪，它所关联的图片和信息都让我无法理解。】
“是什么？”
【是“情人”，我亲爱的主人，他们甚至伪造了你跟别人接吻的照片。】
“情……？”话问到一半，许沐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听到远处有脚步声，正朝着这里走来。
从声音来判断，来人至少有两个。
许沐压低声音：“小黑，进入待机状态。”
小黑静默，顺便解除了对拉芙的干扰。
先前宕机的拉芙瞬间耸起耳朵，“咯吱咯吱”地站了起来。
系统重启需要一些时间，还没来得及读取到指令的拉芙只能乖乖走到角落，等待着指令被成功读取。
——
来人中应该有一个是医生，许沐闻到了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不过这个医生似乎不太专业。
当他第五次把针头扎进许沐的手臂时，依然没能抽出多少血。
在这次没抽出血后，医生并没有重新找地方扎，而是摁着针头硬往男人皮肉下面顶，试图扎准血管。
许沐的整条左臂顿时被又闷又持久的刺痛贯穿，疼得他后背直冒冷汗。
“见鬼了，”医生把针头拔出，“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难找准的血管，最弱的omega都没这么难找！”
说完，医生便开始用力拍打许沐的手臂，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骇人的“啪啪”声。
许沐真想直接一枪崩了这废物医生。
这哪是想救他，分明是在趁机折磨他。
“喂，塞缪尔。”
不知道是谁突然出声，医生的手立刻停了下来。
这个人的声音很沉，单从声音就能听出是个战斗力不弱的alpha，中气十足，还带着几分杀气。
“你想打死他吗塞缪尔？”
“上将可没打算让他死。”
塞缪尔敷衍地笑了两声。
“你可不要污蔑我，我这是在救他。”
他说完，还用力揉了两下许沐手臂上被拍打过的地方，原本被拍打得发红的地方又突然多了几个指印。
“瞧啊，别说抽血，就连营养液都输不进去，我这是在让他快点得救啊。”
“收起你的私心，塞缪尔。”那人冷冰冰地带着几分警告，“他有什么样的价值，你应该很清楚。”
塞缪尔没有回话。
此时传来舱门自动打开的声音。
那人似乎转了身。
“给你五分钟，塞缪尔。”
“如果五分钟后你还没处理好，那么我会让另一位医生来接替你。”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舱门自动合拢。
医疗舱内现在就剩下许沐和塞缪尔两个人。
“嘁！”
塞缪尔低声表达不满。
“不过是一条丧家犬，能有什么价值。”
他抓起许沐刚才被他用力拍打过的手臂，像是拿着一个物品似的左右翻转，细细端详，掌心在上面肆意摩挲。
“不如把你偷走。”塞缪尔自言自语，“跟我走，总比进监狱好。”
他边说边发出阵阵低笑。
消毒水的味道顺着许沐的手臂游走，那仿佛蚯蚓一样的视线黏着在许沐身上——从手臂到肩膀，从喉咙到腹部，从双腿到许沐的脸。
塞缪尔的呼吸清晰地落在许沐的耳侧，带着几分急促和灼热。
“造孽，”塞缪尔蓦地开口，“上帝怎么给了你这样一张脸。”
他触碰到了许沐的耳垂，粗糙的手指顺着许沐的头侧向后探，摸进发间，使得消毒水越发逼近许沐。
许沐听到塞缪尔在他的耳侧深嗅一口，像要把他直接吸进肺部那样不可自控。
“祸国啊……”塞缪尔颤抖着吐气。
他的手从许沐发间抽出，激动不已地触碰到许沐的脸，“祸、祸——”
塞缪尔没能把话说完。
那双原本沉静的、闭起的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然像一头猎豹一样，死死地盯住了塞缪尔的喉咙。
——
赤霄会议室内。
被拒接n次的的远程视频请求终于被接通。
视频画面还没来得及投放到光屏上，斥责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在会议室内响起。
“季敛，你是真觉得我舍不得处罚你吗？”
两声清脆的“叮咚”响起，视频画面投放成功，声音的主人出现在光屏上，那是一个身穿迦南国皇族礼服的老年人，他满头花白，声音也带着岁月留下的沧桑。
他是迦南国的统治者，也是季敛的父亲——季跃盛。
整个会议室只有季敛一个人，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从光屏上发出来的。
季敛坐在光屏对面一张长会议桌的边上，两条长腿随意交叠，双手抄在胸前，微颔首，眼睛自下而上地盯着光屏，不说话。
他不回答，季跃盛就接着说。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敢挂你老子二十多次通话请求，到底是把你惯坏了！”
“混帐东西。”
“那人你给我带到哪儿去啦？”
“莫兰那老头已经把他的身份信息全部曝光，现在圈里的猪都知道他们送过来的是许沐，你藏也藏不住！”
“研究所已经在问我要人了，你赶紧，把他给我带回来。”
季敛的眼神往旁边一瞟，舌头动了一下，舔了舔后槽牙。
双方同时沉默，季跃盛也不说话了，就等着季敛回答。
片刻后，季敛才开口。
“不给。”
一开口就要把他老子气厥过去。
季跃盛：？
季敛：“他是我赢回来的。”
季跃盛：“他是属于整个迦南国的！”
季敛：“不，他是我的。”
季跃盛：？
季跃盛眼睛都气鼓出来了，他恨不得立刻爬出光屏来给这混帐小子一闷棍。
“是我留了那老东西一命，把他换回来的。”
季敛垂着眼，下半张脸藏在阴暗里，他咬了咬牙，吐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拼命挤出来似的。
“他是我赢回来的。”
“他就是我的。”
“呵，”季跃盛吸一口气，“你心里在盘算什么，我一点也不好奇，但有三点我希望你给我记在你那脑子里。”
“一，你马上要跟阿曳族的王子联姻，记清楚你的身份。”
“二，别忘了，莫兰是我们的仇人，他也是，你不能忘记十年前的那场爆炸。”
“三……”
说到三，季跃盛欲言又止，他面露难色，声音里多了几分疲惫。
“三，你需要的是omega，一个或几个跟你信息素百分百匹配的omega。别忘了你自己发狂时候的鬼样子。”
“啧，”季敛低头把玩着机械手指，信号似乎有些不稳定，光屏上的画面开始上下抖动，导致照在季敛脸上的光也跟着晃动，看着眼晕。
“首先，联姻是你单方面答应的，要娶你去娶。”
“其次，我要他，可不是想对他好，”
【警报——警报——】
季敛话音刚落，视频通话就被突然掐断，整面光屏被强制关闭，整间会议室陷入一片漆黑。
【三级警报！】
【三级警报！】
【医疗舱有不明人员侵入！】
【医疗舱有不明人员侵入！】
听着整个赤霄内部拉响的警笛，他不紧不慢地给机械手戴上崭新的黑色皮质手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勾起唇，喃喃自语。
“我，是想要好好地……折磨他一番呢。”
他颤动着肩闷笑，念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名字。
“许——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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