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离望月楼不远处的拐角,裴恒之撞见了匆匆而来的顾溶月。
他原是下了值要去找顾连清回家的,听说她被肃王妃叫走了,便想来接她。
顾溶月也看见了他,喊道:“恒之哥哥。”
裴恒之垂眸,刻意疏离道,“见过王妃。”
顾溶月一滞,咬了咬唇,然后问,“你是来找姐姐的吗?”
裴恒之道,“微臣来寻她回府。”
“嗷,我只是许久没见,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想约她出来同她说几句话。”顾溶月呐呐地解释道。
两个人静默良久。顾溶月又想起昨日他救自己的模样,致歉道,“你昨日可还好?许灵荷有没有为难你?”
裴恒之摇头。
中秋家宴,他负责宫中的安全值守,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当值了。原是说好,昨日要回去陪顾连清一起过节的,可临了出了这事,耽搁了。
顾溶月续道,“我不是有意要生事端,同许灵荷打架的……”
说到这个顾溶月就无比委屈,明明肃王都说了不会娶许灵荷,可她偏偏还是一副要入主肃王府的做派,昨日更是过分,竟是当着她的面指挥她的人,半点面子不给她留。她这才气不过,理论了几句,然后一时气急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顾溶月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昨日同许灵荷打架已经被兰贵妃训斥过了,今日又被皇帝这样羞辱,三皇子也不帮她就这样看着,甚至有时候还会训斥她不够懂事。
她捏紧了衣袖,为何自她嫁给三皇子之后,这坏事便一桩接着一桩,她想起从前姐姐和兰贵妃总是喜笑颜开的,对着许灵荷也总能有办法收拾她,还有陛下,每每陛下看她时她都觉得陛下虽在笑可眼神却冷得很。
她忍不住眼眶里便盈满了泪水。
裴恒之抿了抿唇,眼神晦暗,对于顾溶月的眼泪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对他来说,当初她选了那条路就是跪着也该走完,绝不是这样哭哭啼啼回头对着他诉苦。
可他也清楚,顾溶月的性子便是如此,更娇气也更容易委屈崩溃。她像是一朵被呵护得极好的花朵,阳光雨露,凡她想要,皆会到手。
裴恒之突然想起了回门那天他看见的场景。其实那天他是有空的,可许灵舒临时叫他出去喝茶,等到天都快黑的时候他才想起原来今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这才随便拿了幅画去了顾家。
他还记得他进门时看见的场景,满桌子的菜,热闹欢喜的氛围里,只有顾连清一个人显得格外的冷静凄清,而她旁边坐着她的妹妹,前未婚夫,叔父和唯一一个可能不知情的老太君。
她就像是一根骨头被扔进了狼群里,可她依旧挺立脊背,体体面面地吃完了那顿饭。也是这样,他才会有一瞬间地怜悯,然后在餐桌上便刻意给她颜面,将她捧起来。
他敛了敛眸,原来她们之间的差别竟是如此大。
顾溶月都哭了许久了也不见裴恒之安慰一下自己,瞬间便觉得更难受了。以前裴恒之虽冷,可至少该有的安慰和行动是有的,可如今……
她委屈地擦去眼泪,“恒之哥哥,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姐姐,可是,恒之哥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边说边拽上了裴恒之的衣袖,像从前一样哀求着。
“你们在干什么。”
话音一落,裴恒之回头,就看见顾连清站在不远处,眉目冷淡,而她身后谢景安也跟来了。
顾溶月自然也看见了这情景,立马松开手,然后直接朝着顾连清走去,抓着她的衣袖,哭着喊,“姐姐……”
那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就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她想起小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找顾连清,她总是能帮自己摆平。即便是东西院一直有摩擦,她也从来没欺负过自己,甚至一直在保护自己。所以,除去爹娘,她最信任的人就是顾连清了。
顾连清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沉默良久,按说她该是很心疼的,这个妹妹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她出去被人瞧不起看不上,吃过许多亏,她就想将来决不能叫溶月再吃亏,可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去保护一个远比自己站得更高的人。
她缓缓地抽出手,“别哭了。”
声音显得有些疏离和冷漠。
谢景安也赶紧把人揽过来,明显挂不住面子,道,“可能是你们姐妹许久没见,溶月控制不住。”
顾连清没有说话,她对着这个妹妹也该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问,“你寻我到底什么事?”
“不是她寻你。”谢景安抱着顾溶月道,“是我寻你。”
顾连清眼眸微眯,“肃王殿下这是何意?”
谢景安替顾溶月擦去眼泪之后,柔声道,“南杭知府一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裴恒之拧眉,但也没太意外,若顾姜山能出任此职,于他也是件好事。
顾连清心底顿时“咯噔”一下,还道方才谢景安他们是昏了头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她回头看了一眼裴恒之,只见他也眼神笃定,并无意外。顾连清突然嗤笑出声,“殿下这是同我商量还是告知我?”
谢景安垂眸,只道:“此事你父亲是极好的人选,可他素来不愿参与朝事,便只好请裴夫人劝一劝了。”
求人办事的时候称呼都变了。顾连清心底真是觉得无比讽刺。
“若我不愿呢?”她咬牙道。
顾溶月忽然开口,“伯父必不会愿意看见姐姐的日子难过的。”
顾连清指尖用力至泛白,望着谢景安,望着顾溶月,一时间哑言,最后望着裴恒之,冷笑一声,“好啊,好啊,当真是好样的。”她声音都在发颤,可见是气急了。
原来折腾了半天,这场局是冲着她来的?顾连清一甩袖直接便转身走了。
见她要走,裴恒之也立马跟上,可身后谢景安却警告道,“裴大人也莫要太过上心了,否则……”
裴恒之回眸,“微臣承诺过的铭记于心。微臣不曾承诺过的,还望殿下心中有数。”
这话说得忒不客气。
可他说完就走了,只留下谢景安夫妇在原地。
*
回裴家的路上。
顾连清坐在马车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裴恒之追上来之后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游木和玉荷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两人小声道,“到底怎么了?”
玉荷摇摇头,“不清楚。小姐去谈话的时候只叫我在远处守着。”
“那怎么办?”游木小声道。这位新夫人也接触有一段时间了,不是个常发脾气的人,这一下子发起脾气来他们倒都有些害怕。
玉荷摇头,“我也不知道。看姑爷怎么处理吧。”
两个人凑在一起叹气。
顾连清一路坐着马车回来,到了裴府直接回了栖月阁,裴恒之在身后跟着,直到房门“哐”的一声直接关在他面前差点夹住他的鼻子,他才发现这回顾连清是真生气了。
他瞧了瞧周围,直接从窗户翻身进了来。
顾连清听见声音,斥道,“你是贼吗?有门不走走窗户。”
裴恒之也劳累了一天了,解了身上的盔甲,道,“你把门关了我怎么走。”
顾连清看着他就来气,不想搭理他,直接进了内室。裴恒之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才进里面,看着顾连清坐在床边生闷气的模样,笑道:“还在因为方才的事情生气。”
顾连清抬眸,眼里噙着怒火,“你们合谋算计我父亲,难不成还叫我感恩戴德吗?”
裴恒之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如果岳父大人自己也想去呢?”
顾连清睁大眼睛,“不可能。”
裴恒之望着她笑笑,“过几日有时间,夫人自可以回去看看。”
见他说得如此笃定,顾连清也犹疑了一瞬,他看着裴恒之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问,“那你呢?”
她站起身,与裴恒之四目相对,她甚少会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只想平平稳稳的过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今日她实在不解,“裴恒之,你如此追随肃王,错嫁,换/妻,甚至今日又来逼我劝我父亲,受尽屈辱还这般死心塌地,你所图到底是为了什么?倘若你真的为了肃王好,难道不应该劝谏他眼下并非揽权最好的时机吗?”
她说的每一句质问裴恒之都听见了,他缓缓地喝完手中那杯冷茶,慢慢站起身,看着顾连清那双清亮的眼睛,淡道,“当然是……借他的势造我的权。”
他又摸了摸顾连清的头,微笑道,“早就说过了,夫人,聪明人该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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