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救错人了,打扰了,告辞! 魔尊把裴清当成云风的平替

    来到房门前, 裴清深呼口气,抬手敲门。

    连续平稳的三下。

    屋里很快传来江暮阳的声音:“把饭菜放门口就行,有劳了。”

    裴清道:“暮阳, 是我。”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 他居然能这么熟练地去喊暮阳了,而不是江师弟。

    江暮阳有点懵, 不明白裴清不好好陪他两个师兄,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蹭吃蹭喝么?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暮阳, 我想当面跟你说。”

    “但我现在不方便。”

    他在洗澡, 而且才刚泡进去没多久, 正泡到最舒服的时候, 根本不想起来。

    裴清却误以为江暮阳是做贼心虚了, 他深呼口气, 按捺着心头的燥火,又道:“暮阳, 我有话要问你。”

    “那你问啊, 在门外问,我又没捂你嘴,你有话就说。”别打扰他洗澡。

    “暮阳,我担心隔墙有耳。”

    江暮阳一听,心想,难不成是什么极要紧的隐|秘事儿?

    可他和裴清之间, 除了干了点不可言说的羞耻事儿之外, 也没别的什么隐|秘事儿了, 担心什么隔墙有耳?

    江暮阳眯着眼睛, 懒洋洋地泡在木桶里, 觉得还缺个给自己搓背的,这不巧了?缺什么就来什么。

    赶紧趁机使唤一下。

    “那你进来吧。”

    裴清应声推门进去,他一脚才踏进房门,顿觉屋里水雾缭绕,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先是一愣,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圆木桶,里面还坐着个人,露出了赤|赤|条条的上半身,江暮阳完全没有任何羞耻感,还笑容满面地跟他打招呼:“裴清!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裴清只是看了一眼,原本他就燥|热难忍,眼下更是气血翻涌,一股子燥火嗖的一下,直窜上了头顶。甚至,连小腹的热血,都隐隐沸腾起来了。

    “暮阳!你……你怎么没穿衣服?!”

    裴清迅速无比地转身,白玉似的颈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霞色,连呼吸声都有些急促了。

    “衣服……穿,穿好!快!”

    “我在洗澡啊,谁洗澡还穿衣服?”江暮阳一看裴清害羞了,便将双臂交叠在一起,靠在了木桶沿上,下巴枕在胳膊上,歪着头去看裴清,笑着道,“我都说不方便了,是你非得进来的。害什么臊?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有的东西,我哪儿没有?”

    “再说了,你我都双修过两次了,还这么害羞啊?”

    裴清最听不得江暮阳揶揄他了,尤其他现在又一次被黑蛇咬了,他感到很羞愧,无比地羞愧,一次被咬,他可以说是没有防备,两次被咬,也能勉强说是掉以轻心,事不过三,他居然第三次被咬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江暮阳开这个口,只觉得实在难以启齿。

    甚至都不敢转头去看江暮阳,他害怕自己的眼睛才一沾上,就再也没办法挪开了。

    裴清深呼口气,攥紧了拳头。

    江暮阳眼尖地看见了裴清手里攥着的黑蛇,以及拇指上鲜明的血口,先是一愣,随即愕然道:“不是吧?裴清?你又被咬了?”

    裴清觉得十分羞耻,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真就什么事儿都指望不上你。”

    江暮阳简直哭笑不得,他还当什么要紧事儿,敢情就是过来求他解毒的。

    真是的,裴清屋里那两个男人是死了吗?还是半身不遂下边不能动弹了?

    解毒而已,让谁解不是解?非得眼巴巴地过来找他?

    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江暮阳就纳闷了,明明裴清屋里那两个狗比,才是裴清在书里正儿八经的攻!

    若是按书里的剧情走,可怜的裴清又被淫|蛇咬了,正欲|火|焚|身,难以自控,痛苦难忍。

    倒在地上热汗淋漓,面色酡红,几乎扭成了麻花。

    而在他的身旁,正好陪伴着两个一直以来爱慕他的师兄。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三个人一起大被同眠,多好!

    原文剧情就是该这么走的!

    结果裴清不按剧情走,还眼巴巴地过来寻他!

    江暮阳一阵无语,但他还是决定做个好事儿不留名,于是从木桶里站了起来。

    也不管裴清还在屋里,随意擦拭了一下身子,而后披了件干净衣服。

    他走过去,拍了拍裴清的肩膀。

    等裴清转过身来看他的时候,江暮阳又指了指房门。

    意思是,请他出去。

    裴清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屋里有……有两个师兄,我不能和他们待在一起,我怕……”

    “怕什么的?男欢女爱之事,本就是人之常情,而且,说不准他们很愿意帮你解毒。”

    江暮阳打算做个好事了,既然裴清和两个师兄才是正儿八经的官配,那他就让给他们就是了。

    不争,不抢,这天底下男人多的是,他犯不着从回收站里捡男人。

    说着,江暮阳大力将裴清往房门口推去,连人带蛇,一个没要,直接推出了房门。

    江暮阳两手摸着房门,板着脸道:“我是不拿贞洁当回事儿,但你若想白拿我当解药,简直痴心妄想!”

    而后“啪”的一声,便要将房门关上,结果没关严,江暮阳又使劲推了一下,就听见裴清发出一声闷哼,低头一看,原来裴清的一条左腿还卡在房门里。

    不偏不倚的,被房门夹了个正着。

    江暮阳抬腿就踢,一边踢,一边道:“没别的事,少来烦我!”

    裴清却突然问他:“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很随便的人,随便任何人都可以?”

    江暮阳关门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只是抬眸望向了裴清。

    他又看见裴清的脸上,流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很神奇的是,裴清只要一难过,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欺负了他一般。

    江暮阳都不知道,裴清到底有什么好难过的!

    明明他在下,裴清在上,什么好处都让裴清给占了,毒解了,人也爽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什么情啊,爱啊的,裴清有那种东西么?

    解个毒的事儿,非得参和感情做什么?

    江暮阳道:“少装可怜,什么好处都让你给占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又不是我让黑蛇去咬你的,必定是你做了什么事,它才咬你的吧,否则它做什么要咬你,它嘴痒啊?”

    裴清道:“它想咬二师兄,被我拦下了,许是被我吓着了,遂咬了我一口。”

    “什么?它去咬陆晋元了?!”

    江暮阳圆眼惊问,赶紧从裴清手里,把黑蛇接了过来,黑蛇怕死了,盘成一团瑟瑟发抖。已经准备好承受主人的雷霆之怒了。

    也已经准备好,等会儿挤点眼泪出来,装个可怜了。

    哪知江暮阳满脸欣慰地道:“真好,看来我没白养你,还知道跟我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黑蛇:咦?主人不生气?

    裴清:“……”原来不是江暮阳指使的,不过,江暮阳这个反应,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我还没怪你吓到我的灵宠了,你倒好,这么兴师动众的,该不会是想找我问罪吧?”江暮阳冷声道,“你这么在乎陆晋元,就去找他给你解毒,少来烦我!”

    而后嘭的一声,直接关上了房门。

    裴清站在门外,好半晌儿都没回过神来,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碰了一鼻子灰。

    眼下,气血翻涌,燥|热难忍,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能回房去。

    房里还有两个师兄。

    如此,裴清只能离开客栈,打算寻个小河,一头扎进去,不管如何难受,他也要自行忍住。

    等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江暮阳才落坐,他敲着黑蛇的脑袋低骂:“以后不许再咬裴清了!”

    黑蛇嗷呜一声,摇摆着尾巴示好。

    江暮阳用了饭,给黑蛇丢了一只鸡腿,让它盘起来啃,吃饱喝足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躺下睡觉了。

    没过多久,外面再度传来了敲门声。

    江暮阳以为是裴清,就没好气地道:“滚!”

    门外的敲门声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了林语声的声音:“暮阳,你吃过饭了没有?我让这里的厨子,做了些你爱吃的菜。”

    江暮阳的语气稍缓:“吃过了。”

    “你已经吃了啊,那你看见锦衣了没有?”林语声话锋一转,询问道,“锦衣方才说,他有事儿要出去一趟,但刚刚店小二跟我说,他来寻你了。”

    江暮阳的语气又不好了,心想,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想,经历过前两次被蛇咬,裴清只要不傻,应该知道该怎么解毒了,又不是没长手,大不了多弄一会儿就是了。

    此时不知道藏在了哪里,也许正在往外排毒。

    要是被两个师兄寻到了,只怕裴清会当场羞愤而死。

    如此一想,江暮阳打算做个好人,他说:“哦,你说裴清啊?他刚刚跟我说,客栈里太闷,所以出去走走。”

    “哦,是么?”林语声不甚相信,“他一向不喜欢在外闲逛。”

    江暮阳:“他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他今年多大来着?二十七了吧,他还能跑丢不成?”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林语声真正担心的是魔尊会找过来。

    万一魔尊把落单的裴清掳走了,那问题就大了。

    哪知他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门外很快又传来了脚步声,陆晋元的嗓门大得离谱,急冲冲地道:“大师兄!不好了,这块罗盘是临下山时,师尊所赠,只要魔尊出现,罗盘便会转动!现在罗盘转动得如此厉害,是不是就说明魔尊就在附近?”

    此话一出,林语声大惊失色:“不好!锦衣落单了!快,跟我出去找锦衣回来!”

    说着,二人就抓着剑,行色匆匆的下了楼去。

    江暮阳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越躺越是清醒,他想,裴清现在中了淫|毒,还落了单,万一在外面碰巧遇见了魔尊。

    只怕凶多吉少,肯定要被魔尊一顿噼里啪啦,直接吃干抹净。

    没准魔尊还要直接将裴清掳去魔宫,废修为,毁金丹,金链子加身,囚入金笼,百般折磨羞辱。

    只要一想到,裴清会被魔尊那个恶心的坏龙掳走,还被强迫当了恶龙的炉鼎,甚至还会当着很多魔人的面,一次次地被撕碎衣衫,一次次地被羞辱……

    江暮阳的心,就狠狠往下沉了沉,他彻底没了睡意,翻身就坐了起来。

    内心无比煎熬。

    他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救裴清。

    如果他去救了,岂不是又要和裴清纠缠不清了?

    要是他不去救,万一裴清被魔尊给玷|污了,江暮阳多少还是有责任的。

    因为,是他的灵宠咬伤了裴清。

    也是他将中了淫|毒的裴清置之门外的。

    沉思了片刻之后,江暮阳霍然下床,抓着剑就冲出房门。

    他没有裴清的玉简,一路抓着行人就问,好在裴清的容貌出众,但凡见过他的人,就会过目不忘。

    江暮阳就顺着行人们的指路,一路沿街追了过去,直到寻至一处密林,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裴清的踪迹,他甚至没有遇见陆晋元和林语声。

    “裴清!你在哪里?裴清!”

    江暮阳大声呼喊,声音直接穿透密林,惊得树梢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簌簌飞了出去。

    他喊了几声,便不敢再喊了,生怕会将魔尊引来。

    就在此刻,小黑蛇从江暮阳的衣袖钻了出来,昂头嗅了几下,然后用蛇尾巴指了个方向。

    “你是说,裴清往那边去了?”江暮阳问。

    黑蛇点了点头。

    “那好,你再闻闻,闻仔细了。”

    江暮阳一边说,一边按照着黑蛇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追了不知道多久,他脚下一顿,隐隐的,就听见了细微的声响。

    他屏息凝气,仔细听了听,就听见那声音很沙哑,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只能发出既痛苦,又欢愉的呜咽声。

    江暮阳的心,瞬间又往下狠狠一沉,当即手脚都开始麻了,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会的,裴清不会出事的。

    裴清那么厉害,绝对不会被魔尊欺辱的,绝对不会的。

    可是,在原文里,裴清不止一次被魔尊欺辱过。

    而且,还不分场合。

    像魔尊那样的人,根本不懂得怎么爱人,他对别人的喜欢,往往表现出的是疯狂的占有。

    对待裴清也是,疯狂的占有,哪怕是在人前,对裴清也毫无任何顾及。

    江暮阳不知道,他上一世死后,裴清到底受了多少个男人的玩弄,他也不知道,因为他把裴清“弄脏”了,会不会让裴清在那些人手底下受苦。

    他全然是不知的。

    但想来,失去贞洁的裴清,在那些人手底下也不会太好过吧。

    倘若真的爱裴清,又怎么能容忍裴清在多个男人怀里辗转?

    他的心里很乱,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担心着裴清。

    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将裴清拒之门外,直接帮裴清解个毒,又能怎样?

    反正一次和一千次,也没什么分别。他和裴清早在上辈子就是道侣了。

    江暮阳提着剑,顺着声音来源,寻到了一处很隐蔽的山洞。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冲了进去,才冲了几步,脚下就狠狠一顿。

    眼前的情景,让江暮阳的瞳孔瞬间溃散了,他看见了一条通体漆黑的龙。

    正盘旋在上方,巨大的身体之下,压着一个人。

    看不清楚容貌,只依稀能看出来是一个男人。

    身形修长,被死死禁锢在方寸之间,头发散乱,双脚吃力地浮在半空中,被铁链锁住。

    而一旁,散落着一地的衣衫,是白衣。

    江暮阳身形一晃,差点一头摔倒在地,尤其他听见那条黑龙,一声声温情地低语:“裴清,你生得真美。”

    “裴清,本座是真心喜欢你。”

    “裴清,让本座好好疼爱你,你也为本座生个小龙出来,好不好?”

    江暮阳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脸色煞白,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也是一阵黑,一阵白的。

    他突然之间,没办法思考了,满脑子都是魔尊侮|辱了裴清……

    魔尊弄脏了裴清。

    头顶清冷的月亮,终究还是掉入了淤泥之中。

    而这一切,江暮阳也“功不可没”,是他亲手将裴清推下了万丈深渊!

    就好像上辈子一样,他亲手毁了裴清!

    “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江暮阳一声怒斥,提剑飞身而起。

    一跃就跳上了龙脊之上,他跪在龙脊上,双手攥紧剑刃,眸色血红无比,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恶龙!你罪该万死!”

    铮的一声,剑刃狠狠刺了下去,可黑龙通体都是坚硬如铁的龙鳞,江暮阳这全力一剑,并不能直接当场斩杀黑龙。

    不过是在黑龙身上,刺出了一个血窟窿,黑龙吃痛,猛然一甩龙尾。

    啪的一声,重重抽打在了江暮阳的背上,随即,他整个人就倒飞出去。

    在半空中一个旋身,江暮阳一剑扎进了石壁上,而后身子一荡,直接跳到了蜷缩在地的青年身旁。

    江暮阳一把扯下外裳,披在了青年的肩头,忍着痛,压低声儿道:“裴清,不怕,没关系,你起来,跟我一起斩杀恶龙,从此以后,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

    话还未说完,那青年就哭着一头扎进了江暮阳怀里。

    然后,还说了句“公子,救我!”

    江暮阳:“……”

    等等!

    裴清绝对不会这么娇娇弱弱地哭着求他救命!

    江暮阳赶紧将人推开,定睛一看,那濡湿的乱发之下,是一张颇为俊美的脸,有一两分神似裴清,但绝对不是裴清。

    也就是说……他救、错、人、了!

    江暮阳:“……”

    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却见眼前一阵黑雾弥漫,从中踏出一道玄色身影来。

    魔尊低头瞥了一眼胸口上的窟窿,然后满脸阴鸷地凝视着面前的二人。

    “江暮阳,你为何要坏本座的好事儿?你认得此人?”

    “……”江暮阳立马起身,转头就要走,“是我搞错了,打扰了,告辞!”

    “回来!”

    魔尊直接闪现至了江暮阳的面前,抬手就要去掐他的脖子。

    江暮阳反应迅速,抬剑一挡,身形宛如燕子一般轻盈,直接往后滑出了数步。

    “你一句搞错了,难道本座就活该受你一剑,还被扰了雅性?”

    魔尊面色极其阴冷,额上的热汗和红|热也没有完全散去。

    衣衫更是松松垮垮的,甚至,他的腰带也没有系好。

    露出了大片的胸膛,上面布满了漆黑的龙鳞。

    而被江暮阳刺了一剑的地方,此刻正冒着黑气。

    “你该不会误以为,本座在玩弄裴清吧?”

    江暮阳:“……”他就是这么误以为的。

    这也不怪他啊,实在太巧合了,不管换做是谁,都会误会的。

    “要不然,你继续,我走?”江暮阳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是魔尊的对手。

    上一刻,他还担心裴清落单了,会遭魔尊的欺辱。

    这一刻,江暮阳又担心自己待会儿,会不会受辱。

    江暮阳攥紧了手里的长剑,已经准备好拼死一搏了。

    宁死,也不肯受魔尊的欺辱。

    “此人确实与裴清有一两分相似,是本座从画舫里寻来的,虽是个不洁之身,但滋味尚可。”

    江暮阳冷着脸道:“没有人要听这些!”

    魔尊:“本尊以为,你会想听,否则,为何要冲过来打扰本座的好事?”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江暮阳的眼睛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生得很漂亮。”

    江暮阳:“漂亮也同你无关。”

    魔尊就喜欢这种倔强不服输的调调,听见此话,他眼睛都亮了。方才那个男人,本来就是人间画舫上,出来卖艺又卖|身的小倌,皮都松了,没什么意思。

    而且,也就脸还行,性格娇娇弱弱的,让他觉得无趣还扫兴。

    虽然,江暮阳的模样,并不是魔尊喜欢的类型,但他喜欢江暮阳的性格,也很喜欢江暮阳的眼睛。

    这双漂亮的眼睛,让魔尊恍惚间,想起了一位故人,那位故人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

    他叫云风。

    是一个极明媚耀眼的少年。

    只可惜,云风死得太早,后来,魔尊看中的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云风的影子。

    包括陆晋元,也包括裴清。不过,比起陆晋元,他更爱裴清。

    而现在,魔尊突然发现,比起像裴清,现在的江暮阳更像云风。

    如果能得到江暮阳,那么魔尊就能同时得到云风和裴清了。

    魔尊忽然就笑了,他同江暮阳道:“你打扰了本座的雅兴,本座自然要在你身上找补回来。”

    他随手一挥,就将地上的青年扇出了洞穴,而后一步就逼近了江暮阳。

    江暮阳大惊失色,提剑就刺,魔尊二指夹着他的剑刃,阴鸷的目光,略显贪婪地审视着江暮阳纤细的腰身。

    “你的身段看起来很不错,比起裴清是差了一些,但只要你好好侍奉本座,本座绝不会亏待你的。”

    江暮阳破口大骂:“少痴心妄想!”

    一震手腕,挽出了数道剑花,魔尊被迫松开了手。

    他不敢恋战,突然就想起了师尊所赠的守护符。

    既然是师尊亲手所画,想来是用了自己的鲜血,凝结的灵力,自然法力无边。

    江暮阳二指夹着一张守护符,往前狠狠一掷,趁着守护符阻挡住了魔尊,二话不说,直接御剑便跑。

    魔尊的眉头微微一蹙,有片刻停顿,随后抬手,生生将守护符撕开。

    正欲追上去,眼前忽然一闪而过的黑影,魔尊一愣,就见一道黑影冲他袭来。

    他抬手一挥,便将黑影打落在地。魔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地上的玩意儿,冷笑道:“区区一条黑蛇,竟敢在本尊面前放肆,真是不知……”

    话还未说完,他的眉头就狠狠蹙了一下,瞳孔也剧烈颤动起来。

    他看见,那条被他打落在地的黑蛇,头上隐约浮现出两根小小的龙角,就连身体,也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龙鳞,正用竖瞳,满眼阴狠地瞪着他……

    江暮阳一口气飞出好远,直到力竭,才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他抓着剑,大口大口地喘气。

    忽然,他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抬手一看,原本缠绕在他腕上的黑蛇不见了。

    坏了,一定是刚刚和魔尊打斗的时候,不小心将黑蛇甩出去了。

    江暮阳心里一沉,正欲转身回去找蛇,可转念一想,黑蛇是他的灵宠,若是死了,他必定有所感应。

    现在完全没有感应,说明黑蛇还好好的,那蛇怂得很,只怕老早就躲起来了。

    灵宠没办法离开主人太久,想来很快就会寻来的。

    如此一想,江暮阳就放心了,正要离开此地。

    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抱紧了腰肢,他大惊失色,下意识要挣脱开来,耳畔紧接着一热,有人在他背后呼气。

    “暮阳,别怕,是我。”

    居然是裴清!

    江暮阳心里一喜,可随即又恼怒。

    就因为裴清乱跑,方才害得他差点落入魔尊的手里!

    他一定要狠狠扇裴清一巴掌,让裴清好好长长记性。

    哪知裴清约莫毒还没解,亦或者是,他根本不肯自己解毒,浑身跟火烧一样热气腾腾的。

    竟一把将江暮阳按趴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还伸手摸他深陷的腰窝!

    江暮阳恼了,扭过头就要开嗓骂人,结果半个字还没骂出口,嘴唇一阵温热。

    那到嘴的话,一骨碌就吞咽回去了。

    鼻尖满是淡淡的降真香气,隐隐还有些血腥气。

    裴清很热情地将他拥在了怀里,好似已经十分迫不及待了。

    恨不得将他揉入骨血中。

    还摸索着,跟江暮阳十指相扣。

    一声声地唤着:“阳阳,阳阳,阳阳……”

    江暮阳骨头都酥了,神志不清地想,裴清怎么突然这么会。

    第042章 矫情什么矫情 看来,有些事情不能光靠纸上谈兵

    但已经没有让江暮阳思考的余地了, 他整个人趴在了冰冷的巨石之上,背后的裴清,一手按着他深陷的后腰, 另外一只手, 摸索着与他十指相扣。

    裴清突然疯得很厉害,真真是热情似火, 有好几次,差点让江暮阳招架不住。

    江暮阳好不容易才得了片刻的喘息, 低低地喊着:“裴清, 你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就敢乱来?现在可是大白天,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顿了顿, 他甩了甩头, 试图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不要被裴清的满腔热血,生生烫弯了脊梁。

    深呼口气, 江暮阳又道:“魔尊就在附近, 还有,你两个不成器的师兄,也出来寻你了,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能忍,你就再忍忍,实在不能忍, 那就……”

    那就算了, 人有三急, 这个比三急还要难忍百倍千倍。

    江暮阳也中过淫|毒, 知道此毒的厉害, 他自认为定力过人,曾经都能承受住厉鬼噬心之痛。

    但在这种淫|毒的逼迫之下,还是无处遁形。

    他做不到的事情,也就不会去强迫裴清一定要做到。

    当即就吃力地扭过脖颈,原本清澈干净,明亮如天上繁星的双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他努力让自己的神情自若一些,平淡一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公事公办”,或者只是“仗义出手搭救”,但他脸上的红|潮,额上细密的热汗。

    濡湿的额发,以及雪白的玉颈间,浮起的绯色,无一不证明,他此刻并不是那么镇定自若,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裴清并没有开口,双眸深邃得好似深山老林中的古井,让人看不清楚,他眼底到底藏着什么样复杂的情绪。

    他很快就对江暮阳作出了回应,直接低下头,热情,又无比虔诚地在江暮阳艳丽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有那么一瞬,江暮阳误以为自己好像还活在前世,他和裴清还厮混在一起,在外,他们就是同门师兄弟,在内,他们就是道侣,是夫妻,也是毕生的死敌。

    江暮阳突然想起,他曾经准备过一具棺椁,并且指着棺椁,对裴清说了那样一段话。

    “裴郎,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放进这具棺椁里,我怕黑,你不要把我埋到地底下,我也怕火,所以也不想化作飞灰,你把我装进棺椁里,你陪我睡进去,等我的尸体腐烂了,蛆虫会慢慢吞噬着我的皮肉,再从我的骨头里钻出来,爬向你的方向。”

    “但你不要害怕,把它们当成我,好好养起来。”

    那时的裴清,曾经几度认为江暮阳疯到无可救药了,裴清当时拥着他,一直安抚他说,阳阳不会死,阳阳会好起来了。

    他们白天就藏在小小的一方棺椁里双修,好像两只臭老鼠,躲藏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

    只有到了晚上,裴清才连人带棺椁抬出来,让行将就木的江暮阳,躺在棺材盖上透透气。

    拂过他面颊的微风,都带着几分秋天的萧瑟寒意,那个时节,桃花早就凋谢了,海棠花也没了。

    连裴清的脸上,都带着几分苦涩,他那时头发都掺白了,被江暮阳折磨摧|残得很厉害。

    但他还是温柔地答应江暮阳,等明年开春,带他去看桃花。

    可桃花会再度盛开,逝去的生机却再也无法回来。

    ……

    江暮阳突然就明白了裴清的意思。

    看来他这是实在忍不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是白天能怎样?

    幕天席地的,又能怎样?

    他反正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了,想来被情——欲冲昏头脑的裴清,也不会在乎的。

    江暮阳很平静地接受了,他趴在冰冷的巨石上,侧脸压在上面,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头顶的阳光,明媚又温暖,投过林叶间的缝隙,落了一地斑驳的光影。

    他前世最喜欢裴清对他用这种姿势了。

    因为这样的话,让他看起来更加皮实耐——操,还不用看见裴清的脸。

    只要看不见裴清的脸,他就不会对裴清有丝毫的动容。

    江暮阳经过前两次解毒,已经深刻知道,现在的裴清,活儿有多稀烂。

    他也没指望能从裴清这里得到太多的欢愉,如此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裴清又咬着他的耳朵,一声声地唤他:“阳阳,阳阳,阳阳……”

    像极了前世,只要裴清情深难以自控的时候,就喜欢一边狠狠——操,一边咬着他的耳朵,情深意切地唤他小名。

    阳阳,多么亲密的称呼。

    他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

    骨头都要被裴清喊酥了。

    江暮阳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回他半个字,默默等着裴清稀烂的活儿。

    哪知裴清却突然解开他的衣衫,温热的手指,拂过了江暮阳纤瘦的后背。

    “你受伤了?”裴清的声音听起来极度沙哑,难为他在这种时候,居然能忍住,还先关心江暮阳背上的伤,“是谁伤的?我替你杀了他。”

    “你先照顾好自己吧。”江暮阳嗤笑道,“连自己身上的毒都没解干净,就想着去杀人了?”

    裴清便没再说什么了,修长干净,宛如白玉一般的手指,缓缓滑过江暮阳背上的伤痕。

    伤得不算重,但也绝对不算轻。

    皮肉都紫到发黑,浮起了约莫三指并拢宽的伤痕,细密的血珠,隐隐冒了出来。他的眸色瞬间晦涩了许多。

    低头便吻上了江暮阳的伤口。

    “裴清,你!”

    江暮阳大吃一惊,下意识要起身,扭过头想要阻止裴清。

    可却被裴清按了回去,背上的伤痕,从江暮阳的后颈,一直横跨了整个背部,最尾端的部位,也刚好连着尾巴骨。

    如果按照这么个发展,裴清的唇舌,很快就会滑到他的尾巴骨。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被裴清这样对待过,但今世还是头一回,江暮阳突然发现,裴清变得很会。

    明明就是裴清,可又不像是裴清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前辈出来了。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江暮阳的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空着的一只左手,掌心运气,狠狠一掌向背后打去。

    裴清就好似头顶长了一双眼睛,抬手接住了他的手腕,而后直接压过了江暮阳的头顶,轻轻唤了声:“阳阳,别动。”

    江暮阳光是听这一声“阳阳”,立马又想,如果是前辈,势必就不会这般亲密地喊他。

    也许,这只是因为裴清熟能生巧了,也未可知。

    江暮阳的两只手都被死死禁锢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像搁浅的鱼一样,伏趴在巨石上,敏锐又清晰地感受到,濡湿温热的触感,已经从深陷的腰窝,一路蔓延至了尾巴骨,甚至还有接着往下蔓延的趋势……

    他的脑子现在有些混沌,不知天在何方,地在何处。

    偷偷觑了一眼,裴清不知道何时,已经单膝跪了下来,身上的白衫干净到过分,在阳光底下,耀眼得让人难以直视。

    江暮阳甚至很惊奇地发现,裴清玉一样的颈子,血管和筋脉都夸张地爆了出来。

    很大一滴热汗,直接顺着眉骨滚落下来,裴清似乎有所察觉,抬起了热汗淋漓的俊脸,他的唇色很艳丽,还有些濡湿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还用舌尖轻轻舔|舐唇角,厮磨着贝齿……

    江暮阳的心尖倏忽颤了一下,再也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了。

    眼睛一闭,直接把头扭转过去。

    ……

    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比起前两次解毒,这一次的裴清不仅热情似火,还十分细心体贴。

    他都没来得及给自己穿戴齐整,就开始为江暮阳清理身体。

    等两个人都穿戴齐整之后,气氛就有些诡异了。

    江暮阳低头,瞥着脚下一片被摧|残到惨不忍睹的草地,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晶莹的露水。

    突然就想起,裴清刚才有特意询问他,可以不可以。

    当时江暮阳没听懂,什么可不可以。

    而后,他就看见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裴清这个人,还真是有长进了,前两次可没这么细心体贴,还询问他可不可以。

    可能还是熟能生巧了吧,有些事情,还是得靠多加练习,光是纸上谈兵也不行。

    “暮阳,刚才辛苦你了,”裴清从旁递了个水囊,“你先喝点水,我有事要跟你说。”

    江暮阳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痛感,总算减轻了几分。

    他寻思着,裴清铁定就是跟他谈感情的事情。

    没准又要说什么负责的事儿,烦得要命。

    男欢女爱之事,你情我愿,就好似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谁也没吃亏,矫情什么矫情。

    但江暮阳还是会因为,之前差点被魔尊羞辱的事情而生气,一下将水囊里的水,泼向了裴清的脸,他冷冷道:“这是我罚你的,中了毒还瞎跑,万一你死在外面了,岂不是我的错了?”

    裴清躲也没躲,任由水泼到了自己的脸上,他也不生气,随手擦了一把,抬起那双深邃温柔的眼睛,轻声问他:“暮阳,你是在关心我么?你怕我会死在外面,所以才着急地出来寻我?”

    “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多增事端,再说了,黑蛇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灵宠,既然它咬了你,又承担不了责任,那这个责任就只能由我来扛。”

    顿了顿,江暮阳把水囊远远丢回裴清怀里,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我真是什么事都指望不上你,一次被咬,两次还被咬,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裴清接过水囊,直接对着刚才江暮阳喝过的地方,喝了几口水,他把水含在嘴里,慢慢往下吞咽。

    仍旧发红的喉结,上下晃动,颤得让江暮阳心里直发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第043章 黑蛇化龙 他那么小,那么丑,那么怂的黑蛇呢?

    他的目光急急回避, 好像触电一样,飞速扭过脸去,经历了方才的事情, 他再也没办法正视现在的裴清了。

    正当江暮阳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该死的气氛时, 裴清又开口道:“暮阳,你把右手给我。”

    “你想做什么?”江暮阳警惕地问。

    “给我。”

    见裴清如此认真且坚持, 江暮阳略一思忖,还是把右手伸了过去。

    就见裴清挽起了他的衣袖, 露出皓腕上, 那一圈漆黑且繁复的符咒。

    江暮阳看了一眼, 眉头就狠狠蹙了起来, 他发现这符咒已经开始扩散了, 刚开始只是细细的一条, 现在足有一根手指粗细了。

    正要开口说什么。

    裴清已经抽出长剑, 往自己的掌心一划,鲜血瞬间蔓延出来, 他故技重施, 也划开了江暮阳的掌心。

    而后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江暮阳先是一愣,随即惊道:“你该不会是想把符咒转到你一个人身上吧?你疯了吗,裴清?这诅|咒要是解不开,你肯定会死的!”

    “我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要好。”

    裴清如此道,执意将江暮阳身上的诅|咒, 完完全全地过渡到了自己体内。

    那好似刻在江暮阳腕上的符咒,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而与此同时, 裴清半截手臂, 都被漆黑的符咒覆盖了, 似乎有生命一般,在他皮肉之下,缓缓浮动。

    好似下一瞬,就会直接从裴清的身体里爆出来。

    裴清松开了手,撕下自己的一截衣袍,小心翼翼地为江暮阳包扎伤口。

    “暮阳,也许你不想听我说这些,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是最大的受惠者,我知道。暮阳,我也知道,他们那么欺负你,都是我的错,很多时候,我做的不够好,让你受委屈了。”

    江暮阳神情恍惚,今世还是第一次听见裴清跟他说这样的话。

    此前,裴清都不说的,他这个人沉默寡言,一棍子抽下去,都放不出半个字。偶尔说几句,也都是说,他两个师兄并非有意,只是一时情急之类云云。

    实话实说,不仅不会让江暮阳消气,反而还让他十分反感。

    就好像,他就活该承受这一切。

    而现在,裴清却正面地告诉江暮阳,在这所有的事情中,他,裴清,才是罪魁祸首,一切恩怨,都是源自于他。

    江暮阳知道,裴清是很无辜的,他没有让任何人把江暮阳当替身,也没有让任何人欺负过江暮阳。

    但江暮阳就是没办法原谅他。

    “你突然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释怀?”江暮阳冷声道,“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还是庙里供奉的小菩萨?你以为你能解救得了谁?你以为你又能渡谁?”

    “你能你自己都渡不了!”

    知道自己日后是什么下场么?裴总受?知道自己日后要被多少个男人玩弄么?

    裴清,你什么都不知道的。

    最惨的不是他江暮阳,而是你啊,裴清。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么绝世的美貌就是一场灾难。

    江暮阳几乎是低吼出声了,前世,他已经够苦了,今世,居然还跟裴清纠缠不清。

    他好恨自己,为什么还是忘不了裴清,为什么在误以为魔尊玷|污裴清时,要那样肝肠寸断,怒火中烧!

    又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直接提剑冲上去,就只为了给裴清报仇雪恨。

    他本该忘了裴清,放下裴清的。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无一不证明,他还是忘不了裴清,也放不开裴清。

    江暮阳霍然站起身来,他绝不允许自己再陷进去,即便不小心陷进去了,他对裴清的爱,也一定要比裴清对他的爱少!

    他每少爱裴清一分,裴清就得多爱他一分,他缺了多少爱,裴清就得完完整整全部补回来。

    “裴清,我告诉你,我虽然年纪小,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玩得起!”

    江暮阳满脸阴沉,咬牙一字一顿地道:“刚才也是我自愿的,并非是你强迫!你不要以为,我是输给你了,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

    裴清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把衣袖放了下来。

    他的手臂抖得厉害,这是诅|咒开始反噬了,他这次是趁今世的裴清,被欲|火折磨得昏死过去,才得以短暂地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要陷入沉睡了。

    在沉睡之前,他想帮江暮阳把今世的裴清,没解决完的烂摊子处理好。

    想把江暮阳送出这里,送到更远,更适合江暮阳展翅高飞的地方。

    他要在彻底消失前,亲眼看着江暮阳活得潇洒,笑容明媚。

    如果可以的话,裴清希望自己能亲手送江暮阳回家。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阳阳并不属于这里。

    前世有很多次,阳阳极度崩溃,无法分清现实和梦境,声嘶力竭地冲他哭喊:

    我要回家!

    我要参加高考!

    我想爸爸妈妈!

    ……

    一直到江暮阳死,裴清都没有找到江暮阳崩溃时,嘴里喊的二十一世纪。

    如果,今世的江暮阳还想回家的话,裴清愿意,用自己的血肉给他铺一条回家的路。

    哪怕永不超生,他也要拼尽全力打通两个时空。

    因此,他还是需要借助“前辈”的身份。

    而从裴清切换到前辈,只需要一个眼神……

    裴清缓缓合上眼睛,等再睁开时,他的眼神就变得不一样了。

    江暮阳也瞬间察觉到了,先是狐疑地仔细打量,然后才问:“裴清,学挖掘机哪家强?”

    “这是你第三次问我。”

    江暮阳立马转怒为喜,猛地跳上来一步,惊喜道:“前辈!你怎么出来了?”怎么跟电脑存档读档似的,说出来就出来,说走就走?

    “嗯,我察觉到你好似遇见了危险,便出来了。”裴清语气很淡,略显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

    “我倒是没事儿。”

    就是腰酸背疼,双腿直哆嗦,江暮阳一边说自己没事,一边悄悄挡住裴清的视线,不让他发觉周围的异常。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魔尊就在附近,只怕很快就要追上来了,我们快点离开此地。”

    裴清点了点头,正要同江暮阳离去,忽见远处的密林,群鸟簌簌往四下乱窜。

    隐约还能听见打斗声。

    江暮阳暗道不好,心想,只怕是那两个狗比,撞见魔尊了,这会儿应该打起来了。

    他根本不想去管那两个人的闲事儿,也料想前辈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便要同前辈说,先离开再说。

    哪知忽然就有所感应,江暮阳低头看了一眼右手手心,一点莹光正上下跳动。

    这也就说明,是他的灵宠小黑蛇遇见危险了。

    灵宠和主人结契之后,生命便会相连。

    若是主人死了,灵宠也就活不成了。

    可若是灵宠死了,主人也会受到一定的反噬。

    总而言之,结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结的。

    这就跟家养宠物猫狗是一样一样的,既然养了,就绝对不要轻易弃养。

    裴清见状,便问:“怎么了?”

    “我得去找我的灵宠,”江暮阳轻声道,“虽然,它只是一条又丑又笨,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蛇,但我与它结契了,不能放任它不管。”

    裴清:“那好,我陪你一起去找。”

    等二人顺着声音寻过去时,正好一道黑影迎面飞了过来。

    江暮阳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惊愕地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不是什么东西,”裴清随手一把扯住被打飞出去的林语声,神情无比冷漠地道,“他是个人。”

    林语声惊见来人,立马面露喜色,可话还未说一句,就直接被裴清一记手刀打晕过去了。

    江暮阳更加诧异了,他问:“你打晕他做什么?”

    “碍事。”

    裴清如此道,随手将人往安全的地方一丢,而后设了个结界,又偏头同江暮阳道:“你站这里看。”

    江暮阳睁圆了眼睛:“我也碍事?”

    “不,我不想你受伤。”裴清轻轻一挥衣袖,便将人推送至了结界中。

    江暮阳站在结界里,眼看着裴清往林深处飞去,赶紧单手结印,呼唤道:“黑蛇,回来!”

    “听见没有?回来!”

    “黑蛇,回来!”

    他连续呼唤了几次,始终不见黑蛇出现,正暗暗担心,黑蛇会不会落到了魔尊的手里时。

    眼前顿时涌来一阵强劲的气浪,顿时飞沙走石,烟尘四起,结界被气浪撞得轰隆作响。

    等江暮阳再能视物时,就见半空中划过了一条巨大无比,通体漆黑的蛇……不,不是蛇,因为蛇不可能长爪,也不可能通体覆盖着密集的龙鳞,更不可能头上竖起两根漆黑的龙角!

    江暮阳第一反应,还以为对方是魔尊的本体,立马抽剑,准备对敌。

    哪知半空中的龙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立马盘旋在结界周围。

    硕大的龙头,不偏不倚正好对着江暮阳的脸!

    而那原本阴冷的竖瞳,也在看见江暮阳的一刹那,变成了圆瞳。

    更要命的是,这么大,这么长的一条黑龙,居然对着江暮阳吐舌头……

    江暮阳:“……”

    他那么小,那么精致,那么怂,那么蠢笨的小黑蛇哪里去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龙吐舌头,这么像狗?

    “你……你是小黑蛇?”江暮阳抽搐着脸皮问,“你是龙?”

    玄龙点了点头,巨大无比的龙尾,使劲摇摆。

    “是谁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江暮阳满脸震惊地问,“你好丑啊。”

    而后,下一刻魔尊从林深处追了出来,一阵黑雾之后,他挟着陆晋元,踏在了虚空中,冷笑道:“应该说,是谁把本座的儿子,扒了龙鳞,剜了龙角,抽了龙筋,还封印在了一条臭蛇的躯体里!”

    江暮阳听了,更加惊诧,远比他看见陆晋元衣衫不整,半死不活地被魔尊提溜在手里,更加惊诧。

    陆晋元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身上的弟子服破破烂烂的,脑袋诡异地歪倒在一旁,露出的雪白玉颈上,还横着两排牙印。

    显然是昏迷不醒了,魔尊一边冷声叫嚣,一边扶正陆晋元的头,还旁若无人地亲了亲他的脸。

    江暮阳都懵了,他原本以为,那就是条会咬人的蛇,谁料竟然是条龙!

    居然还是魔尊的儿子!

    玄龙见状,立马冲着魔尊呲牙,还用龙身,死死圈住结界,大有一副魔尊只要敢伤害江暮阳半分,他就要咬死魔尊的架势。

    魔尊见状,眉头狠狠一蹙,冷冷道:“逆子,不争气的东西!竟然被人抓去结契了,待为父砍下江暮阳的一只手臂,为你毁契!”

    第044章 二师兄看起来特别能生 你想带本座的儿子,逃到哪里?

    此话一出, 玄龙立马冲着魔尊疯狂呲牙,竖瞳里满是森寒的狠意。

    江暮阳毫不怀疑,这条傻龙会为了他, 而冲上去跟魔尊拼命。

    即便玄龙已经知道, 自己是魔尊的儿子。

    这让江暮阳感到十分欣慰,暗道, 他没白给玄龙饭吃,先前他自己都没舍得吃的鸡腿, 还拿给玄龙吃了。

    果然, 龙与龙之间, 还是不一样的, 不能一棍子打死一窝龙。

    “你敢砍他手臂, 我必要你一命!”

    裴清踏着虚空, 从林深处飞速行来, 不过是一瞬,便挡在了江暮阳的面前, 手里的剑刃, 散发着流光璀璨的光芒。

    他的背影落在了江暮阳的眼中,突然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江暮阳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前辈手里的这柄长剑,是裴清的法器。

    而且还是相生相伴的本命法器,哪怕主人身死道消,法器也绝对不肯易主的, 甚至还会人死剑断。

    可前辈为何能使用裴清的法器?

    而且, 早在此前密林中遇见云昭的时候, 江暮阳就见他使用过的。

    当时情况紧急, 江暮阳也没来得及思索这个问题, 之后又发生了太多事,一打岔就给忘了。

    以至于江暮阳突然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心就狠狠沉了一下。

    眉头紧蹙地思索良久之后,他得出了最终的结论。

    一,前辈的修为实在高深莫测,几乎完全占据了裴清的身体,与裴清相融合了,所以,才能使用裴清的法器。

    二,前辈从始至终,都只是裴清的心魔,是裴清跌入魔域之后,受里面的魔气侵蚀,所产生的心魔。

    心魔也比较好理解,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面,若是阴暗面被挖掘出来,所产生的副人格,也就是所谓的心魔。

    简单来说,裴清现在的状态,有些像是人格分裂。

    要是再直白点来说,裴清就是个神经病。

    江暮阳捏着下巴,凝视着裴清的背影沉思,他生前也遇见过人格分裂患者,严重的,能分裂出十几种不同的人格。

    他其实更倾向于,是裴清滋生了心魔,现在的前辈只是他的副人格。

    否则,前辈为何迟迟不肯离开裴清的身体?

    但无论如何,裴清身上大有古怪,看来以后,还是得提防着,不能太掉以轻心。

    如此一想,江暮阳攥紧了手里的长剑,随时准备冲出结界,加入混战。

    却听魔尊冷笑道:“裴清,你倒是好生奇怪,明明本座手里挟持的人,才是你心心念念,百般保护的二师兄。”

    “可你倒好,居然无视陆晋元,转而去保护江暮阳,怎么,你喜欢上江暮阳了?”

    此话一出,江暮阳立马圆眼骂道:“要打就打!说什么废话!”

    “别急,反正时间还早,闲聊几句,又有何妨?”

    魔尊好似真的不急,抱着陆晋元,旁若无人地开始摸脸,阴鸷的双眸,一直紧紧盯着裴清,挑衅一般地,一手钳着陆晋元的下巴,凑过去就亲吻陆晋元的玉颈。

    甚至,他的手还直接伸进了陆晋元的衣领中,以江暮阳的角度望过去,那手直接能摸到陆晋元的小腹了。

    幸好陆晋元现在昏迷不醒,否则被魔尊当众如此对待,只怕要羞愤交加到对天喷血。

    江暮阳也同样探过头去,想瞧瞧前辈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

    如果真是裴清,那么势必不会坐视不理,甚至,还会怒火中烧,提剑冲过去救人。

    但前辈显得很镇定自若,脸上没什么情绪,让人看不懂,他到底是喜是怒,江暮阳甚至有一瞬认为,前辈就是根木头,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丝毫的动容。

    无论这个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或者,他真的只是裴清无意识时,产生的心魔。

    就单凭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以及对陆晋元不管不问的冷漠态度,都足够让江暮阳喜欢了。

    “本座也有十年,没有见过阿元了,他还是这么俊美,一颦一笑,都在勾引本座。”

    魔尊喊得倒是挺亲密的,不知道的,指不定误以为他和陆晋元原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布满漆黑龙鳞的大手,肆意地抚摸着陆晋元俊美的面庞,甚至都不在乎,自己的儿子,也在现场看着。

    魔尊大手一挥,竟一把撕扯下了陆晋元的衣衫,露出了大片被白布缠绕住的身躯。

    尤其是陆晋元的胸肌,本来就比寻常人优越,先前又被江暮阳抡圆了拳头,一顿猛揍。

    现在更是夸张得,让人不敢直视,即便有白布紧紧裹着胸膛,依旧难以那丰盈的白皙弧度。

    魔尊光是看了一眼,喉咙就微微有些干了,他满脸狐疑地道:“怎么回事?本座不过才离开修真界十年,阿元这是怎么了?”

    他转头,望向了江暮阳,沉声道:“他给谁生孩子了?”

    江暮阳:“……”

    “身体如此丰腴,是谁将他玩弄成如此模样的?”

    江暮阳:“……”

    魔尊倒也没多生气,反正他看中的人多了去了,贞洁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

    他有一阵子,还特别喜欢风韵犹存的男妻,而且,还是那种怀了孩子的,或者还在哺乳期的,玩弄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只不过,让他惊奇的是,这普天之下,除了他之外,到底是谁有这种本事,把陆晋元这只高傲自大的凤凰搞到手了。

    看这副丰腴的身子,只怕还生过孩子。

    陆晋元看起来很能生。

    魔尊显得很有兴趣,见江暮阳不回答,便有些不悦地问:“怎么?你不肯说?你不是一直待在苍穹么?难道也不知道,是谁占有了阿元?”

    江暮阳:“……”

    他的嘴角一阵抽搐,说起来,陆晋元这副身体,是他一手打出来的,这是可以随便承认的吗?

    “罢了,阿元现在的样子也很美,本座不嫌弃。”

    魔尊也没有刨根究底,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陆晋元从前跟谁在一起过,只是曲指挑开了陆晋元裹胸的白布,然后一点点拉开。

    渐渐露出了白皙的胸膛,以及身上没有散干净的伤痕。

    裴清突然转头,冲着江暮阳呵了声:“闭眼!”

    然后提剑便冲了上前。

    江暮阳冷不丁被呵斥了一声,下意识把眼睛闭紧了,就连玄龙都乖乖地用尾巴遮着圆溜溜的眼睛,倒也挺听裴清的话。

    可是很快,江暮阳又反应过来,自己凭什么要闭上眼睛?

    陆晋元是男人,他也是男人。

    看一看,又怎么了?

    再说了,他稀罕去看陆晋元的身体么?

    不过就是看个笑话而已。

    周围不断传来刀剑相接的锵锵声。

    江暮阳才一睁开眼睛,就见一柄通体流光璀璨,散发着浓郁灵力的长剑,围绕着魔尊游了一圈。

    凌厉的剑气,生生破开了魔尊周身的漆黑魔气,发出一阵滋滋的白烟。

    魔尊一手搂住陆晋元的纤腰,冷笑着道:“裴清,要不是本座喜欢你,早就弄死你了,岂能等到今日?你不要不知好歹,想得本座宠幸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你莫要以为,本座会为了你,而浪子回头,金盆洗手,本座今日就告诉你,阿元,本座要,你,本座也要!”

    话锋一转,他伸手指向了江暮阳,“包括他,本座也要得到手!”

    “你再要这般不知好歹,莫怪本座对你手下无情了!”

    “到那时,本座会将你彻底驯|服,你就只能跪伏在本座脚下,为奴为鼎!”

    裴清冷笑,抬手抓住长剑,手腕一振,便挽出了数道剑花。

    “那你就试试看,到底是我斩龙,还是你驯|服我为奴为鼎!”

    江暮阳听了,更觉得魔尊此人实在恶心,对待满腔热血,喜欢了十年的裴清,尚且如此,更莫说对待旁人了。

    也不知道,玄龙的母亲是谁,怎么这般想不开,给谁生孩子不行,非得给魔尊生。

    没听说魔尊还有什么发妻之类的,魔尊玩过的俊男美女,那简直太多了。

    只怕连魔尊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有了这么一颗沧海遗珠。

    江暮阳本想冲出结界帮忙,可先前裴清跟疯狗一样按着他狂——操,他的双腿现在还隐隐颤抖。

    还有就是,他一出去,结界就破了,身后还躺着个昏迷不醒的林语声。

    实话实说,这个大师兄就是个搅泥棍,没有他搅不浑的水。

    但无论如何,林语声是师尊的大弟子,江暮阳感念师尊当初的救命之恩,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和苍穹不死不休。

    能救的话,还是会出手拉一把,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先保住自己的命。

    玄龙见二人打了起来,赶紧转过头,冲着江暮阳直摇尾巴,还用尾巴尖尖,点了点远处。

    江暮阳见状,便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带着我先跑?”

    这不太好吧,怎么能把裴清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万一前辈不是魔尊的对手,反被魔尊生擒,那魔尊可太高兴了,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只怕今夜就要布置婚房,娶妻纳妾同时进行了。

    江暮阳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不行!绝对不行!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抛下伙伴,独自逃走?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玄龙:“……”

    裴清听罢,一剑击退魔尊,高声道:“暮阳,你先走,别管我,我不会有事!”

    江暮阳就等这句话,自己先前被魔尊用龙尾狠狠甩了一下,现在背后还疼。

    只怕冲上去混战,用处也不大。

    打不过就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玄龙一尾巴,将结界撞破,而后匍匐在江暮阳的面前,示意他赶紧上来。

    江暮阳也不废话,直接一跃而起,才落至玄龙背上,耳畔就传来了魔尊的呵斥声:“不许走!你这逆子!谁是你爹,你都认不清了?!”

    玄龙从鼻孔里重重出气,浑然不把魔尊当爹看,临飞起之前,还不忘记用爪子将林语声抓了起来。

    而后宛如离弦的箭一般,带着江暮阳嗖的一声,飞出数百丈远。

    魔尊更加恼怒,一时间竟忘了怀里抱着的是陆晋元,随手就抛了出去,准备将不争气的逆子,直接打落下来。

    等怀里一空,魔尊才反应过来,陆晋元不见了,是被他生生抛出去的。

    他赶紧抛下裴清,飞身追陆晋元去了。

    江暮阳只觉得耳边的狂风,簌簌吹了过来,几乎没办法睁开眼睛,为了不从龙背上掉下去,不得不抓着龙角,保持身体平衡。

    忽闻身后传来一道破风声,江暮阳就见是一道白影袭来,第一反应就是裴清被打飞了。

    下意识伸手接了一把,等接到手了,才发现,白影不一定是穿了白衣,也有可能是没穿衣服,身上白——花花的。

    江暮阳暗暗“卧槽”了一声,真他妈晦气,居然接住了陆晋元。

    他刚想将人推开,哪知就是这么巧,陆晋元被如此大的动静惊醒了,眼睛才一睁开。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好师弟裴清,而是他一直以来,都很瞧不上,还处处当替身的江暮阳!

    居然是江暮阳救下了他!

    是江暮阳不计前嫌,赶来相救,还从魔尊的手里,将他救走!

    陆晋元突然喉头哽咽,反手抓着江暮阳的衣袖,肩膀狠狠颤抖了几下。

    “你离我远点!”

    江暮阳反手要推他肩膀,随即想起这货上身的衣服都被扒拉光了,这么一推,会不会被陆晋元指责成占他便宜。

    索性就顺势,将自己的衣衫又脱下一件。

    湛蓝色的长袍,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陆晋元抓在手里,胡乱往自己身上裹,喉咙更加哽咽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暮阳,谢谢你。”

    江暮阳:“……”

    他反手推了陆晋元一把,直接将人推倒了,陆晋元裹着衣衫,颇为狼狈地在龙背上翻滚。

    然后下一瞬,一道劲风袭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陆晋元刚刚站立的地方!

    陆晋元才一稳住身体,就看见他刚才立足的那一片龙背上,被劲风打碎了龙鳞,血肉直接喷溅出来。

    玄龙直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巨大的身形一摆,催倒了一片林木,溅起了遮天蔽日般的尘土。

    江暮阳心疼得紧,赶紧伸手摸了摸玄龙的脑袋,后悔刚才不应该推开陆晋元的,直接让陆晋元挨打算了。

    陆晋元却不这么想,他误以为刚才江暮阳推开他,只是怕他会受伤!

    明明,明明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提刀互砍了,可生死关头,江暮阳还是不计前嫌地出手救他!

    师兄弟,终究是师兄弟!

    这十年的师门之情,难道真的只是他对裴清的爱意,以及愧疚么?

    陆晋元扪心自问,抛开裴清不提,他真的只是把江暮阳当成替身,就从来没有一刻是真心疼爱暮阳的吗?

    明明江暮阳和裴清的性格相差那么多!

    明明除了脸之外,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的耳畔,依稀传来江暮阳的声音。

    脑海中也浮现出了江暮阳小时候的样子。

    以及,他和江暮阳的那十年光景。

    小暮阳笑容很灿烂,站在殿门口,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抬起来,招财猫一样地摆手。

    “二师兄!你快来!快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等陆晋元走过去时,小暮阳献宝一样的,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手指摊平,掌心赫然一朵鲜艳夺目的凤凰花。

    “二师兄,你蹲下来,我给你戴上!”

    “凤凰花就应该配凤凰,二师兄长得好看,耳边戴花更好看了!”

    “我最喜欢二师兄了!”

    ……

    这一幕幕场景,犹如发生在昨日,可却已经很遥远了。

    陆晋元的神情恍惚,脑海中一时浮现江暮阳,一时又浮现出裴清。

    只是短短一瞬,他却突然想到了很多。

    江暮阳可爱的笑脸,裴清的沉默寡言。江暮阳稚嫩的掌心,捧着的鲜艳凤凰花,而裴清却是雪白的衣袍,乌黑的长发,连发带都是会发光的。

    最终通通定格在了,裴清纵然一跃,跳下了万丈深渊。

    陆晋元的瞳孔渐渐放大,凝视着江暮阳的方向,再一次窥见了他的死相。

    依旧是茫茫大雪,江暮阳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周围是彻骨的寒冷。

    江暮阳的脸色煞白,血水都淌进了他的眼里,雪花落在他的长睫上,结出了血色的霜花。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都是溃散的,脸上没有什么痛色,甚至嘴角还泛起了解脱的笑意。

    那双寡淡苍白的唇瓣微微蠕动,缓缓吐出了两个字:裴郎。

    陆晋元只能看见这些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窥见江暮阳的死相。

    他也不明白,江暮阳到底因何而死,又死得这样凄惨!

    裴郎又是谁?

    是裴清吗?

    为什么江暮阳要叫他裴郎?

    都临死了,嘴里还念着裴郎!

    江暮阳接连躲开几道劲风,眼瞅着魔尊就追了上来。

    玄龙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宛如无头苍蝇一般,逃也似的乱跑。

    竟冲下了荒山,一头扎进了人间的集市。

    这突如其来天降巨龙,吓得百姓们纷纷四下逃窜。

    江暮阳也被劲风吹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了起来,竟迎面一股黑气迅速无比地蔓延过来。

    从中探出一只布满龙鳞的大手,魔尊满眼阴鸷,用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道:“你想带本座的儿子,往哪里逃?”

    江暮阳大惊失色,一手抓着龙角,一剑就挥了上去。

    却被魔尊徒手抓住了剑刃,黑气之下,魔尊的身形渐渐显露出来,竟用另外一只手,作势要扯下江暮阳的一只手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晋元大喊了声:“暮阳,小心!”

    竟直接冲了过来,挡在了江暮阳的身前,背后仅剩不多的金羽,唰得一下舒展开来,形成天然的结界。

    魔尊的手掌,直接破开层层金羽,凤凰羽毛宛如雪片一般,飞扬开来。

    就在直接要从陆晋元的胸膛里穿透时,突然停在半空中,无法动弹了。

    他一转头,就见裴清一手攥着他的手腕,鲜血顺着白袍,染透了衣袖。

    魔尊冷笑道:“裴清,你看起来似乎很不好。”

    裴清没有说什么,直接一剑刺了过去,江暮阳见状,也立马弃卒保帅,直接松开了长剑,抓着龙角,在半空中飞起一脚,踹向魔尊的跨。

    而陆晋元也没有作壁上观,裹挟着灵力的一掌,狠狠打了出去。

    轰隆一声,强盛的劲气,直接将众人都震飞出去。

    江暮阳只觉得一条右腿都麻木了,耳边是簌簌的风声。

    整个人宛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他已经准备好,要狠狠摔一下。

    并且已经闭上了眼睛,可是剧痛并没有袭来,他腰间一紧,就被一条白绫缠绕住了。

    江暮阳猛地睁眼,就见裴清一手抓着玄龙的爪,一手抓着白绫,鲜血顺着白绫,滴在了江暮阳的脸上。

    那样滚——烫!

    裴清应该是诅咒发作了,右手臂抖得很厉害,整条衣袖都被鲜血染红了。

    但依旧死死抓着白绫不肯松手。

    玄龙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身上的龙鳞寸寸爆裂开来,鲜血如柱般直接喷,凄厉的惨叫声,划过长空。

    拖着巨大的身体,在半空中疯狂摇摆。

    魔尊才一站稳,一丝鲜血就从唇角溢了出来,气息也乱得厉害。

    可见被三人合力围攻,让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魔尊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想在一片浓烟中,寻找出陆晋元的身影。

    哪知迎面就是一道凌厉的剑气,魔尊心神一晃,忙侧身躲闪,惊呵道:“来者何人?”

    却见浓雾中,缓缓行出一袭紫袍,生得风仙道骨,气质出尘,脚下浮起阵阵灵气。

    怀里还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陆晋元。

    “长胤真人?”魔尊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魔尊,离玄。”长胤真人抬手一招,长剑直接入手,他先是抬眸望向半空,见江暮阳和裴清都平安无事,这才冷眼凝视着魔尊,“魔尊不在魔界,竟又来到人间作乱,还伤了本座的几个好徒儿,本座焉能坐视不理?”

    魔尊哈哈大笑:“这人间,本座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迟早都是本座的囊中之物!”

    “既然你来了,那本座倒是要问问,你的爱徒江暮阳,私下掳走本座的儿子,还与他结契!”魔尊冷冷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江暮阳一听,立马啐道:“少不要脸!我何时掳走你儿子了?结契必须双方自愿,若玄龙不愿意,我又如何能与他结契?”

    “你口口声声说玄龙是你儿子,那好,你喊他一声,看他应不应你!”

    魔尊冷声道:“不必喊,他不会应本座。”

    要应早就应了,不会等到现在。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甚至,他都不知道,他是和谁生下了这个儿子。

    玩过的人太多了,魔尊也记不清了。

    如此蠢笨,又丑陋的玄龙,真是给他丢脸。

    既然他儿子这么喜欢江暮阳,那好,他就让江暮阳给他儿子当后娘。

    至于裴清,魔尊冷笑,不听话的东西,就该当个炉鼎!

    第045章 陆晋元,男妈妈 谁惹阳阳不高兴,就把谁毒哑。

    魔尊纵横花间多年, 但凡让他看中的,无论男女老少,总是要睡一睡的。

    若不睡到手, 他就会觉得有点遗憾。

    不过大多时候, 让他得手之后,他就立马觉得索然无味。

    即便颇有兴趣的, 也顶多在一起半个月余,就如同嚼蜡一般, 兴趣全失。

    若是好聚好散, 倒也罢了, 若是遇见死缠烂打的, 魔尊也不会客气, 直接将人丢给自己的部下们玩弄。

    普通人也就一回, 差不多就气绝身亡了, 若是有些修为的修士,能强撑着挺过几轮。

    他好几万部下呢。

    魔尊生来就是魔物, 骨子里都流淌着阴狠毒辣的血, 在他们魔族对于亲缘关系甚为淡薄,杀亲正道比比皆是。

    有时为了保证血统纯正,父子,兄弟也可相合。

    但谁上谁下,不看年纪辈分,要看实力。弱|肉|强|食,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生下来的孩子, 天生就承接着来自于父亲的血脉, 以及部分力量。

    并且伴随着孩子的长大, 终有一天要完完全全取代自己的父亲。

    一般来说, 可以选择直接吞噬自己的父亲,用以获取父亲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强。

    也可通过挑战,来分胜负。输了的龙,将被禁锢在龙巢之中,沦为对方肆意索求的龙盆。

    直至死去。

    想当初,魔尊就是选择直接吞噬自己的父亲,才继承了魔族,成为了下一任的魔尊。

    原本,魔尊也可以选择禁锢自己的父亲,让他沦为自己的龙盆,但他的父亲年纪大了,长相颇为凶恶,有一双深邃的蔚蓝色眼睛,皮肤黝黑油亮,布满坚硬锋利的龙鳞,还总喜欢戴金光灿灿,又沉重无比的配饰,并不在魔尊的审美上。

    他实在下不了口。

    而他的母亲——准确来说,是一个男人,来自于修真界,据说从前是一名散修,生得俊美不俗,清逸出尘。

    被恶龙擒入魔界后,直接废了修为,金链环身,以金笼囚困。

    更是被灌下了孕灵丹,沦为漂亮的龙盆,承受着巨龙日日夜夜的折磨,成功被种下龙息。

    后来生下龙蛋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积郁成疾,最后病死。

    连病死时的模样,都那样楚楚动人。

    魔尊自幼便知,他能取代自己的父亲,未来也会被自己的儿子所取代。

    因此,即便他阅人无数,却甚少会遗留下龙——精,即便留下了,常人也是无法孕育出龙胎的。

    更何况,龙生下来,是一颗巨大无比的龙蛋。

    除非体质极其强悍之人,否则,根本受不住产下龙蛋的剧痛。

    生产时能生生将人撕裂成两半。

    往往都会一尸两命。

    若不是真心爱他爱到疯狂,又岂会有人为他生儿育女,繁衍后代?

    魔尊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是他的哪位红颜知己,或者是一时心血来潮,宠爱过的炉鼎,为他生下了小龙。

    但无论如何,他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这么在外丢人现眼,与一位凡人结契,被驯得如同忠犬一般,丢尽了魔族的脸面。

    魔尊抬起脸来,满眼阴鸷,他生得倒也不丑,只是过于阴郁森寒,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凄白。

    几乎看不出半点血色,通体散发着浓郁的黑气,穿着一身玄色轻甲,连护腕都是漆黑的皮革。

    长相上极具有攻击性,头上的龙角,也散发着泠泠寒光,宛如两柄雪亮锋利的钢刀。

    凄白的皮肤之下,密密麻麻的漆黑龙鳞时不时翻涌上来,几乎完全覆盖了他的额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魔尊冰冷的目光,缓缓往江暮阳身后,那几乎瘫软成一滩烂泥的玄龙身上望去。

    他看见玄龙满身伤痕,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瞳孔水汪汪的,正小心翼翼地蹭着江暮阳的手背,好似小孩子撒娇。

    而裴清就立在江暮阳的身侧,偏头满眼温柔地注视着江暮阳。

    两人一龙,看起来好像是一家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条玄龙是裴清给江暮阳生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魔尊认为,裴清看起来没有陆晋元能生。

    就是不知道谁更皮实耐——操,应该是陆晋元更耐——操吧,毕竟是凤凰。

    凤凰和玄龙生下来的孩子,一定很美。

    魔尊颇感郁闷,冷声道:“你这逆子!本座是你的父君,你岂能偏帮外人?还不赶紧过来!”

    玄龙不会说话,也不会化形,看起来灵智也不算高,听见此话,还对着魔尊疯狂呲牙。

    魔尊蹙眉道:“难道,你是个哑巴?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他又转头问江暮阳,“你是从何处寻到他的?”

    江暮阳冷声道:“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么?你以为你是谁?”

    顿了顿,他又道:“你口口声声说,玄龙是你的儿子,可他根本不认你,天底下的龙多得是,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儿子?”

    魔尊道:“他是不是本座的儿子,本座一眼便知。”

    江暮阳:“那我一眼便知,你是我儿子,你认不认?”

    魔尊眉头一蹙,满脸认真地道:“这绝不可能,本座母亲的元神,早已被本座的父亲吞噬殆尽,而本座的父亲,又被本座吞噬殆尽。”

    江暮阳一听,颇为诧异地问:“所以,你吞噬了自己的父母?”

    “不错。”魔尊神情冷漠,“不必大惊小怪,魔物与你们人族不同。”

    “那好,既然你说他是你的儿子,那我问你,他的母亲是谁?”

    江暮阳比较好奇这一点,实在猜不透是哪个人这么想不开,居然给魔尊生儿育女。

    还有就是,封印玄龙的那截腿骨,目前来看,极有可能就是玄龙的母亲。

    若是没有血脉压制,区区一根人的腿骨,怎么可能封印得了一条龙?

    只要得知玄龙的母亲是谁,也许裴清身上的诅咒就能解开了。

    哪知魔尊却道:“本座怎么知道?本座还想问你。”

    “问我???”江暮阳满脸惊诧地道,“问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跟谁在一起过?你自己做过的好事儿,自己都记不得了?”

    魔尊显得十分理直气壮,冷冷道:“本座阅人无数,凡看中之人,甚少有得不到手的,且男女不忌,人也好,魔也罢,哪怕是个妖精,本座也不嫌弃,人数众多,岂能一一记住?”

    江暮阳:“……”

    所以说,像魔尊这种烂黄瓜,到底是怎么成为原文里主角攻之一的,这他娘的,不是纯纯恶心人的么?

    还有就是,就这糟心玩意儿,别说裴清了,就连街头的乞丐也看不上啊。

    在原文里,魔尊到底是怎么把裴清哄骗到手的?

    确定没有强|制么?

    当真是两情相悦?

    裴清要是能愿意,江暮阳能把自己脑袋摘下来,给裴清当球踢。

    他实在想不明白,裴清为什么会堕|落到和魔尊在一起。

    为什么又会堕|落到,和那么多男人在一起。

    甚至在原文里,裴清还时常同时跟好几个男人大被同眠。

    衣服基本上就是个摆设,常常被撕成碎片,可以让男人生孩子的孕灵丹,更是灌了一瓶又一瓶。

    当然,这些应该都是江暮阳前世死后,才会发生的剧情了。

    江暮阳不知道裴清日后,为何堕|落成了那样,但他知道,裴清一定是被强迫的。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接受魔尊这样的烂黄瓜。

    想到此处,江暮阳颇有几分同情裴清了,下意识望向裴清。

    隐隐觉得,裴清的头顶真是一片绿油油。

    裴清也正好一直注视着他,二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江暮阳宛如被电|击中,手心都麻了,赶紧把头转了回来。

    长胤真人道:“暮阳说得对,无论此龙究竟是否是你的儿子,但结契须得双方自愿,绝不可强迫。你此番兴师问罪,毫无道理。”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本座的徒儿,十年前的账,本座还未向你算,现如今你竟变本加厉,诬蔑重伤本座的爱徒,本座再留你不得!”

    话音未落,长胤真人一手抱着陆晋元,将长剑抛至半空中,右手在虚空中一划。

    嗡的一声,长剑瞬间化作成千上万道剑影,在虚空中结成剑阵。

    脚下灵力怒盛,浮起了一道金光灿灿的法盘,长胤真人脚踏在法盘之上,单手结印。

    伴随着周围越来越大的罡风,宛如利刃一般,绞得卡擦卡擦作响,似乎连空间都扭曲起来。

    魔尊眉头紧锁,冷笑着欲试一试剑阵威力,忽气息一滞,一丝腥甜涌上喉咙。

    这是他此前落下的伤,绝对不算重,但也不轻。

    若是再徒手接下长胤真人的剑阵,只怕要元气大伤。

    更何况,在场除了长胤真人,还有他身后的两位高徒。

    裴清的修为自然不必多说,江暮阳年纪虽小,但也算是后起之秀,而且还有一条不要命的玄龙,在一旁虎视眈眈。

    可以说,魔尊这一仗,即便打赢了,也要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田地。

    他好不容易从魔域中逃了出来,不想再度被封印。

    略一思忖,魔尊认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反正修真界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江暮阳一瞬察觉到了魔尊的想法,突然上前一步,大声道:“不好,他想跑!快拦住他!”

    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命剑,对着南面狠狠一掷,封锁魔尊一方的去路。

    裴清似与他心有灵犀,几乎是同一时间,封锁住了北面。

    魔尊面色更冷,连续被封了两条去路,再一抬头时,剑阵宛如天罗地网一般,自四面八方直接罩了下来。

    其中卷杂的罡风,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好似巨齿一般,疯狂绞杀。

    长胤真人铁了心,要让魔尊付出代价,下手也毫不留情。

    只听一声龙吟响彻云霄,魔尊直接化作龙身,一头狠狠撞在了阵眼之上!

    伴随着连续几声轰鸣声,溢散开来的劲气,让人几乎无法原地站立。

    裴清护在江暮阳身前,抬袖替他挡下罡风。

    待眼前再能视物时,只留下满地狼藉,哪里还有魔尊的身影。

    “可恶!居然让他给跑了!”

    江暮阳气愤不已,但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

    他听见身后玄龙发出气息奄奄的叫声,赶紧转身查探玄龙的伤势。

    可怜的玄龙,方才魔尊出手丝毫不留情面,将玄龙打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的龙鳞,几乎寸寸脱落,身体大片大片血肉模糊。

    江暮阳心疼得不行,到底是自己养的灵宠,他不疼,还能指望谁疼?

    “你乖,先变回去,我带你回去疗伤,给你用最好的伤药。”

    玄龙蹭了蹭江暮阳的手臂,孩子一样地撒娇,从鼻孔里呼出几口粗气,听见此话,便乖乖点头,眼前一阵亮光之后,便化作一条细长的小龙。

    然后径直藏进了江暮阳的衣袖中,还用尾巴缠绕着他的手腕。

    等做完这一切后,江暮阳才想起来大师兄林语声不见了。

    不久前,玄龙还抓着他的,这才一会儿的时间,人就不见了。

    正当江暮阳左右逡巡时,忽听咯嘣一声,寻声望去,就见从废墟中,探出了一只手来。

    裴清上前,一把抓着这只手,看似随意地一拉,就将林语声拔萝卜一样,从废墟中拔了出来。

    林语声整个人弄得灰头土脸的,满脸羞愧地唤了声:“师尊。”

    “此地不宜久留,晋元受伤颇重,先寻个地方落脚,为师要替他疗伤。”

    众人都没什么异议,便又回到了此前的客栈。

    长胤真人见四个徒弟都受了些伤,但陆晋元伤得是最重的,到现在为止,依旧昏迷不醒。

    只能跟其他三个徒弟稍微吩咐几句,便抱着陆晋元回屋疗伤去了。

    林语声受的多是些皮外伤,并不严重,只是弄得灰头土脸的。他正要询问另外两个师弟的伤情。

    结果一转头,两个人早就回房去了,便只好先行下去清理干净,再换身干净衣服。

    江暮阳才懒得去管陆晋元的死活,一心都是赶紧给玄龙疗伤。

    急急回房之后,将玄龙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江暮阳一边给玄龙输送灵力,一边使唤前辈给他打水。

    等前辈打了水来,又使唤前辈绞张湿帕子,给玄龙擦拭干净身上的血污。

    裴清道:“你自己身上的伤……”

    “我没事,当时玄龙为我挡了一大部分的劲气,你又及时拉住了我,一点皮肉伤,不算什么。”

    江暮阳小心翼翼地给玄龙擦拭身体,满脸担忧地道,“我比较担心玄龙,他身上的龙鳞脱落得厉害,不知道多久才能重新长好。”

    “旁人都说,虎毒不食子,我看魔尊禽——兽不如,居然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江暮阳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取出伤药,小心翼翼地给玄龙敷上。

    却被裴清从旁拦了一把,他满脸不解地问:“你拦我做什么?”

    裴清道:“此前,我从魔尊那里,斩下了一截龙角,里面应该还残留着魔尊的骨髓,你把它拿出来,抽出骨髓,混入水中,喂玄龙喝下,也许对他的伤能有所帮助。”

    “对啊,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江暮阳恍然大悟,赶紧拿出龙角,里面的骨髓不多,但足够用了,他小心翼翼地放出骨髓,然后混在了清水里,正准备喂给玄龙喝。

    余光一瞥,就看见了裴清灌满鲜血的一截衣袖。

    江暮阳动作一顿:“前辈,我忘了问你,你伤得重不重?”

    裴清摇了摇头。

    “那……裴清的身体伤得重不重?他的手臂有没有事?”

    江暮阳有些担心,不管眼前占据裴清身体的人是谁,但这终究是裴清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不高兴了。

    他认为前辈并不爱惜裴清的身体!

    沉默地把混有龙髓的清水喂进了玄龙嘴里,江暮阳动作很快,扯下白布,一圈圈给玄龙伤口缠绕好。

    之后,就将玄龙放在枕头上休息。

    江暮阳拿着剩下的白布,还有伤药,同裴清道:“前辈,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你流了很多血。”

    这都是裴清的血,照这么个发展,等下回裴清出来,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裴清点了点头,依言坐在床边,伸出了右臂。

    而后,满眼温柔地注视着江暮阳,看着他将自己的衣袖挽了起来,然后露出一截血淋淋的手臂。

    江暮阳用手巾擦拭了几下,一盆清水都红了,他赶紧又换了一盆。

    等血迹完全擦拭干净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是诅咒开始反噬了。

    那些符咒宛如活物一般,直接破开皮肉而出,浮在了胳膊上,血管和筋脉都清晰可见。

    骤然一看,就好似被活活扒掉了一层皮,怪不得会流那么多血。

    前辈不愧是前辈,伤成这样,竟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但这毕竟是裴清的身体,要是裴清醒来,他也会疼的。

    江暮阳沉默着帮前辈包扎好,才稍微松了口气,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林语声在门外道:“锦衣,暮阳,师尊让你们过去一趟。”

    江暮阳心里一个咯噔,生怕前辈会在师尊面前露出马脚,但倘若换裴清出来,经此一事,只怕再也隐瞒不住了。

    正当他迟疑时,裴清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不怕,我应付得来。”

    听前辈这么一说,江暮阳就更觉得前辈其实就是裴清的心魔了。

    但想了想,纸终究包不住火的,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

    不管是裴清,还是前辈,亦或者是心魔,都让他自己解决好了,同江暮阳本质上也没什么关系。

    如此一想,江暮阳就显得很镇定自若,也很坦然从容了,他应了一声“好”。

    便随着林语声去寻师尊了。

    一见师尊的面,江暮阳正想拱手见礼,哪知身旁的林语声,竟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话一出口,就哽咽起来了。

    “师尊!都是弟子的错!身为大师兄,居然没有保护好师弟们!弟子有愧!”

    江暮阳:“……”

    裴清:“……”

    “师尊,此事不怪小师弟,都是那魔尊阴险毒辣,竟然一直尾随我们其后,更是打伤了我们,还抓走了晋元,甚至……甚至还当着我的面,肆意欺辱晋元!”

    江暮阳心里“哇”了一声,想听一听细节,他比较好奇。

    林语声神情悲愤,满脸痛色地哽咽道,“只要一想到,魔尊竟那般欺辱晋元,弟子的心就犹如刀割一般,痛苦不堪!”

    江暮阳就纳闷了,这话说的,林语声到底是怎么做到,比受了魔尊欺辱的陆晋元更痛苦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魔尊怎么了陆晋元……不对,等等,当时他们相遇时,陆晋元已经昏迷不醒了,还衣衫不整的。

    连脖子上都有牙印,魔尊那般不知廉耻,当着他们的面,就对着陆晋元又亲又抱,还扒衣服,解裹胸布,还摸他的胸肌!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陆晋元是不是已经被魔尊怎么样了。

    江暮阳:哇哦。

    看来陆晋元要当玄龙的小妈了。还是个男妈妈。

    “晋元一向心高气傲,只怕咽不下这口气,我很担心,他醒来之后,会不会做傻事!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晋元只怕受不住!”林语声顿了顿,又转头望向了江暮阳,“暮阳,师兄知道,晋元说话不甚好听,惹你不高兴了,但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请你不要言语刺激他,他承受不住!”

    江暮阳直接就笑了,他从进来到现在,连一个字都没说呢。

    怎么就认定,他会拿话刺激陆晋元?

    再说了,他一向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陆晋元自己别上杆子过来自取其辱,江暮阳压根就懒得拿话刺激羞辱他。

    跟陆晋元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浪费口水。

    “你这话倒是奇怪,”江暮阳冷声道,“他受不受得住,关我何事?要想此事不被传扬出去,光堵我一个人的嘴是没有用的。”

    林语声问:“这是何意?”

    “魔尊他就是个天生的魔物,在他眼中,也不知何为廉耻,此前,他都能满修真界放话,要娶裴清当魔后,难道你认为,他在陆晋元身上占了便宜,就不会对外说?”

    江暮阳很有先见之明地道:“他不仅会往外宣扬,还会添油加醋。”

    林语声面露难色:“这……”

    江暮阳:“你有本事,就去杀了魔尊,给陆晋元报仇雪恨,杀不了就闭嘴,要哭也轮不到你吧,在场除了师尊,谁伤得不比你重?”

    “我那时是被小师弟打晕了,”林语声转头望向裴清,“你为何要打晕我?”

    江暮阳:“因为你碍事。”

    林语声震惊了:“这绝对不可能!”

    然后下一刻,这个答案就得到了裴清本人的验证。

    裴清道:“对,因为你碍事。”说十句话,有九句半都是废话,惯会搅浑水,再惹阳阳不高兴,他就把林语声毒哑。

    林语声先是震惊,随即脸上流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感觉气都喘不顺了。

    长胤真人听了个大概,沉声道:“晋元这次受伤颇重,他本体是凤凰,金羽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但他几乎浑身的羽毛,都被摧毁,身上落了很多伤。”

    说起陆晋元身上的伤,林语声抬眸望向了江暮阳,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

    长胤真人见状,便询问道:“怎么,难道这事同暮阳有关?”

    江暮阳一向敢作敢当,正要开口承认,忽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众人寻声望去。

    就见陆晋元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身上仅穿了一件里衣,脸色苍白,捂着胸口,缓缓道:“是我自己摔的,不关暮阳的事。”

    江暮阳:“……”喊什么暮阳?

    但他还是很诚实地说:“就是我打的,金羽也是我拔的。”

    陆晋元愣了愣,没想到江暮阳居然不领情,但他很快又道:“不关暮阳的事,师尊,暮阳虽然拔了我的金羽,但金羽也划伤了他的手,这事就当扯平了。”

    他又转头,生平第一次跟林语声翻脸了:“大师兄,我听出来了,你在责怪暮阳,可你有什么资格责怪他?拼死救下我的人,是暮阳,而不是你。魔尊扒我衣服,羞辱我的时候,你一直在旁边看!”

    第046章 裴清,你是我滴神! 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好

    江暮阳一听, 心里顿时一个“卧槽”,暗想大师兄现在都这么废物的吗?

    师弟当着自己的面,被一个大魔物扒了衣服羞辱, 还能站一旁看?

    不管怎么说, 这也算是个人才了。

    林语声听了,立马反驳, 还满脸痛色:“并非如此,你误会我了, 晋元, 当时事发突然, 魔尊突然就冲了出来, 还挟持了你, 我当时害怕极了, 生怕激怒了魔尊, 再对你不利。”

    “等我反应过来,冲上去救你的时候, 你已经昏了过去, 而我也被魔尊打飞,幸好锦衣和暮阳及时赶到,否则,只怕你我都凶多吉少!”

    林语声似乎还有些后怕,脸色都是白的,可见当时他真的是吓坏了。

    从未见过有谁如此不知廉耻, 一上来就扒人衣服的。

    他现在只要一看见陆晋元, 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魔尊搂着陆晋元的腰, 掐着他的脖颈, 迫他昂起脸来, 肆意啃咬陆晋元的嘴唇,宛如恶鬼一般,咬上了他的喉结。

    都能听见二人唇齿相依时,啧啧的水声,以及陆晋元被咬痛时,隐忍的闷哼。

    林语声从小在山上长大,修的也是清心寡欲的道法,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捂脸调头就走。

    可脚下却宛如生根一般动弹不得,稀里糊涂就看了好一会儿。

    当时魔尊见他一直僵在原地看,误以为他对陆晋元也感兴趣,还满脸含笑地问他,要不要加入。

    等林语声再反应过来后,他就羞愤交加地提剑冲上去救人。

    只是很不幸,他的修为并不算多高,几个回合都不到,就被魔尊一掌打飞了。

    要不是刚好遇见了裴清和江暮阳,只怕陆晋元已经被魔尊玷|污了,就连林语声也凶多吉少。

    无论如何,林语声认为,此事归根结底就是自己的错。

    身为大师兄,他没有保护好师弟们,还劳烦师尊出山搭救。

    现在不仅两个小师弟嫌他碍事,就连陆晋元都觉得他没有尽力救人。

    林语声第一次尝到这种被所有人厌弃的滋味,心里无比挫败,觉得对不起师弟们的信任,同时也辜负了师尊的教导。

    当即羞愧到无地自容。

    也没脸再说,他们是为了出去寻找裴清,才遇见魔尊偷袭。

    陆晋元道:“你既然知道,就更加不该责怪暮阳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江暮阳,明明很想当面说声谢谢,可到嘴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半晌儿之后,陆晋元转头同裴清道:“这次多亏了你,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我只怕凶多吉少了。”

    裴清却道:“你不该感谢我,你应该感谢暮阳,是他执意要过去查探,所以我才跟过去的。”

    陆晋元听罢,又把目光落在了江暮阳身上,苍白的唇瓣蠕动了许久,愣是半个谢字都说不出口。

    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是江暮阳最喜欢的师兄。

    江暮阳以前每次下山游历,陆晋元都放心不下,即便师尊耳提面命,不许他陪江暮阳同行,否则达不到历练弟子的效果。

    但陆晋元实在放心不下,每一次都偷偷跟随,曾经多次出手救过江暮阳。

    那时的江暮阳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信任,眼里都是有光的。

    喊他的语气,都跟喊别人不一样,江暮阳私底下甚至都不叫他二师兄,会用很欢快的语气,喊他晋元哥哥。

    小时候还动不动就要抱抱,只要一见到陆晋元,小暮阳老远就冲过去了。

    可是现在,即便他把目光放在了江暮阳身上,江暮阳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连眼尾的余光都不曾分给他。

    这让陆晋元突然生出一种很惶恐的感觉。

    因为他突然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对江暮阳不好,怎么把江暮阳狠狠推开,又是怎样狠下心肠,跟江暮阳一刀两断。

    可内心深处,他依旧忘不了江暮阳,也放不下他和江暮阳在一起的这十年。

    陆晋元很痛苦,他发现自己既舍不下裴清,也忘不了江暮阳。

    越是想抓住,越是什么都抓不住,现在连裴清都开始冷落疏远他了。

    江暮阳也不再搭理他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喊过他二师兄了。

    陆晋元狠狠抿了一下唇角,刚想喊一声暮阳,结果江暮阳却用很平淡的语气道:“算了吧,反正当时也是阴差阳错。”

    陆晋元不懂,为什么江暮阳区区一句“算了吧”,居然像刀子一样,扎得他好疼。

    什么阴差阳错!

    明明江暮阳也忘不了他的,难道不是吗?

    否则为什么他们都闹到大打出手的地步了,江暮阳仍旧不顾危险,还出手救他。

    甚至,还脱下自己的衣衫,为他遮掩身体,更是在危险来临时,不顾自己的安危,一把将他推开。

    这怎么能叫阴差阳错?分明就是情难自控,蓄谋已久!

    陆晋元刚要再开口说什么,长胤真人却早他一步开口了,满脸关切地望向了江暮阳,轻声道:

    “暮阳,你大师兄在信中说,你把金丹剖下,还给了锦衣,似遇见了什么机缘,如今又结了金丹?确有其事么?”

    江暮阳就知道林语声那个搅泥棍,肯定会一五一十地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写信回禀师尊。

    但就是不知道,师尊现在已经知道多少了。

    关于菩提三叶花的事情,江暮阳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毕竟这花在修真界,也是一种禁|花,极其容易控制人的心智,若不是心智异常坚定之人,根本无法驾驭。

    江暮阳现在的金丹,到底是如何来的,在众人眼中,始终都是一个谜团,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何突然就凝结了一颗属于自己的金丹。

    正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胡编乱造之时,裴清却替他解围了。

    裴清道:“回师尊,我们没有借到剑宗至宝洗髓玉,又在外出了些状况,暮阳为了保护我,便提前剖了金丹,但由于,没有洗髓玉从旁协助,金丹中的灵力,也多半是属于暮阳的,我索性就将金丹一分为二,将属于暮阳的那一半,放回了他的体内。”

    “如此,他与我都各有一半的金丹,假以时日,能慢慢将各自的一半金丹,修复如初。”

    此话一出,江暮阳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心想,扯,鬼扯,这么扯的的理由,说出来谁信啊?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裴清天生就是一张人畜无害,真诚无比的脸。

    只要是裴清说出的话,哪怕是扯上天的蹩脚理由,依旧很容易令人信服。

    对着裴清这样认真的神情,一本正经的语气,俊朗正直的脸,任凭是谁,都没办法看着他的脸,指责他撒谎。

    长胤真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还能分割金丹,并且一颗金丹,两人共用,但转念一想,当年裴清跳下魔域生死不知时。

    金丹都能离体而不消散,甚至在破损的情况下,都被江暮阳修复如初了。

    这本身就很让人难以置信,若不是亲眼所见,长胤真人也不会相信的。

    想来,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发生在裴清身上的奇异怪象,也不是第一次了。

    况且,长胤真人对裴清这个徒弟深信不疑,认为,任凭谁撒谎,也绝不可能是裴清撒谎。

    陆晋元和林语声也对裴清无比信任。

    信任到哪怕明天一早,裴清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们都不会怀疑裴清没睡醒,只会怀疑天降异象,竟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长胤真人道:“原来如此。”他转头又问,“现在可还疼了?暮阳。”

    江暮阳:“……”

    这就信了?信了?

    这么鬼扯的理由都能信?

    天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想,裴清真是生了副好模样啊,顶着这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俊脸,做起坏事来,真是太容易了。

    这让江暮阳又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前世便是如此的,明明他在下,裴清在上,明明是裴清强迫了他,把他按在床上,一顿龙精虎猛地狠——操。

    可别人都认为,是江暮阳占有玷——污了裴清!

    还口口声声说,要为裴清讨个公道。

    更让江暮阳感到十分郁闷的是,那些人还对外胡说八道,流传的版本都有十多种。

    有的都过分到,说什么江暮阳囚了裴清,还给裴清灌下孕灵丹,让裴清给他生孩子!

    还说裴清怀着身孕,被狼心狗肺的江暮阳囚在怀里欺辱!

    甚至还说,裴清的第一胎,都被江暮阳剖了出来,制作成了傀儡童,裴清因此天天以泪洗面,哭瞎了双眼。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纯属就是颠倒是非,胡说八道!

    明明是裴清给他灌下孕灵丹了。不过,当时江暮阳极其恨他,一直跟他对着干。

    裴清灌他孕灵丹,那么他就立马当着裴清的面,喝下让自己断子绝孙的凉药。

    这样一来,江暮阳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一辈子都怀不上,也生不出。

    看着裴清因为他摧|残自己的身体,而红着眼眶,泪如雨下的样子,江暮阳就觉得特别神清气爽。

    江暮阳不仅自己喝凉药,他还在裴清的饭菜里掺砒|霜,不过每次都会被裴清发现就是了。

    裴清那时的脾气,已经从少言少怒,清心寡欲,逐渐演变成,易怒易躁,还极其喜欢床上解决问题。

    他倒也不会直接动手打江暮阳,也很少疾言厉色地斥责江暮阳。

    至多不过就是让江暮阳少吃顿饭,或者故意给江暮阳准备他讨厌吃的东西。

    还有就是,拉着江暮阳一次次地床上解决问题。

    尤其是下砒|霜,江暮阳每下一次,裴清就把他按在院子里的青石桌上趴着,直接从后面来。

    有时候会蒙住江暮阳的眼睛,有时候不蒙,但不管蒙不蒙眼睛,江暮阳都会闭着眼睛,不肯去看裴清。

    现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当初还真是自讨苦吃。

    江暮阳心想,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便是裴清说得那样,也不算什么机缘吧,只是上天多眷顾了些。”

    “既然你们都没事,为师也就放心了。”

    长胤真人如此道,又把目光落在了裴清的身上,眸色很快就深邃了许多,他示意其他人先退下,单单只留下了裴清。

    江暮阳见状,心里暗暗担忧,师尊是不是也发现了裴清的不对劲儿,该不会要把前辈的元神逼出来吧。

    便悄悄瞥向了裴清,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江暮阳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等人都离开后,屋里就只剩下了师徒二人,长胤真人起身,缓步走至了裴清的面前。

    细细打量片刻,忽然出手,一记掌风擦着裴清的耳畔而过,裴清丝毫未动,原地站得很稳。

    浓密漆黑的长睫,微微低垂,让他看起来既清俊出尘,又含蓄内敛,既雅且正。

    长胤真人收回手,轻唤了声:“你是锦衣?”

    裴清道:“师尊,徒儿是锦衣。”

    长胤真人:“这些年,你似乎过得并不好。”

    “十年时间,不过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在魔域的那十年,徒儿一直都在沉睡,并不知魔域之外的情形。因此,也算不得苦。”

    裴清轻声道:“倘若徒儿知晓,师门因为思念徒儿,而将暮阳当作徒儿的替身,那么,徒儿一定会出手阻止这一切。”

    哪知长胤真人却摇了摇头,沉声道:“为师指的,并不是你在魔域沉睡的这十年。”

    “师尊?”

    “在其他时空,你应该过得并不如意。”

    长胤真人抬眸凝视着裴清的脸,语气十分笃定。

    裴清颇为诧异地抬起脸来,瞳孔微微发颤,轻轻地道:“师尊怎么知道?”

    他并没有告诉师尊,自己其实来自于另外一个时空。

    他不知道师尊是怎么看出来的,又是怎么推断出,他在另外一个时空,过得并不如意的。

    不过,这些都被师尊猜对了。他的确过得很不如意。

    在江暮阳离开后,他守着江暮阳冰冷的尸骨卧棺,陪了好几年。

    本想为江暮阳殉情,可无论裴清怎么做,他就是死不了。

    他和江暮阳只差了十岁,可却时光交错了千年,中间更是隔了两个时空,魂不知归期。

    “锦衣,难道你忘了你的父母是如何死的了么?”长胤真人不答反问。

    裴清摇了摇头:“徒儿没有忘。”

    他的父母当初死得非常蹊跷,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诡异。

    裴清的母亲是一名灵言师,自幼双眼通阴阳,可窥见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

    但天机不可泄露,她可以窥见,却不能往外说,更不能阻止,否则就会遭受天谴。

    不仅她一个人要遭难,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起因是,裴清的母亲有一日,突然窥见了裴清的未来,似乎发现了极其不得了的事情。

    竟想着要为年幼的裴清逆天改命,结果不仅没能成功,还引来了天谴,当场筋骨寸断,爆|体而亡。

    裴清的父亲法力通天,自然不肯让妻子这般惨死,便设下时空回溯法阵,试图扭转乾坤,潜回过去,制止妻子为裴清逆天改命。

    但也没有成功,双双惨死在了裴清面前,临死之前,将年幼的裴清托付给了长胤真人,并且嘱咐,永不许裴清使用时空回溯之法。

    这个时空回溯之法,在修真界失传已久,除了裴清的父亲精通之外,便只有裴清还略知一二。

    当初裴清学了时空回溯之法,而陆晋元学了灵言术,都只学了些皮毛。

    哪怕就是长胤真人,也对时空回溯之法,研究甚少。

    长胤真人道:“你既没有忘记,你在你父母面前,立下的誓言,却又执意违背誓言,启动了时空回溯之法,想必一定有你非来不可的理由。”

    “但是锦衣,你要知道,天机不可泄露,逆天而行,终究会伤人伤己。”

    裴清知道,但他还是用了,并且也成功来到了这个时空。

    在这个时空中,江暮阳再也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阳阳,一个永远倒在了寒冷的雪地里。

    一个还在顽强地向阳而生。

    裴清不能不回来,如果,他不回来的话,那么他就再也找不回他的阳阳了。

    他可以顺应自己的命盘,可以在未来,被人欺|凌,被人羞辱,被人当个玩意儿戏弄。

    也可以沦为任何人的炉鼎,他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这就是他的命。

    但唯独不能让阳阳消失,他要送阳阳回家,回到真真属于阳阳的地方。

    哪怕,让他用血肉来铺送阳阳回家的路,他也心甘情愿。

    “师尊,这上面有东西压着,徒儿不能说,也无法说出口。”裴清抬眸,目光似乎能穿透屋顶,直面浩瀚的苍穹,“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的。”

    长胤真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苍穹的尽头便是主宰世间万物的天道。

    也是天地之间的法则,无人能破天道,也无人能胜天道。

    “锦衣,为师虽然不知道,你往后那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但为师是你的师尊,自当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哪怕是与头顶的天道为敌,也在所不惜。

    长胤真人隐隐察觉到,裴清可能是为了江暮阳而来,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裴清道:“师尊,今世的裴清,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没办法告知,但想来,另一个我一旦再度苏醒,必定会有所察觉,还望师尊能为我隐瞒。”

    “还有,暮阳那里,他只怕也怀疑我的身份了。”

    长胤真人道:“你想让为师如何隐瞒?”

    “便当我是裴清的心魔罢了。”裴清轻声道,“只要是师尊说的话,不管是另一个我,还是暮阳,都会相信的。”

    长胤真人点了点头:“好。”

    裴清又道:“师尊,能否答应徒儿,无论如何,永不对暮阳动手,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哪怕暮阳犯下弥天大错,哪怕他杀了徒儿,也请师尊不要对暮阳动手。”

    长胤真人神情复杂起来,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他道:“好,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为师永不对暮阳出手,永不伤他。”

    师徒二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忽听门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双双对视一眼,便往门外走去。

    裴清一脚才踏出房门,就听见陆晋元呵斥了一声:“你还敢来!我告诉你,暮阳是苍穹的弟子,是我的师弟!上有师尊,下有师兄,还轮不到你对他指手画脚!”

    一楼大堂乌泱泱聚集了好些剑宗的门生,地上更是一片狼藉。

    云昭被人七手八脚的,从废墟中搀扶起来,脸色煞白煞白的,精神看起来也不好。

    而江暮阳正坐在大堂里,唯一完整的桌子边吃饭,手里攥着一根筷子,上面扎了一排肉丸子,他好像吃冰糖葫芦一样,一口一个肉丸子。

    镇定自若地,好像根本不知道大堂里发生了何事。

    陆晋元正满脸气愤地站在一旁骂人,骂得相当难听。

    而林语声则是两头劝和,又被陆晋元厉声道:“大师兄,你退开!这事我今日管定了!剑宗想欺负到我们苍穹弟子的头上?那就打!谁不服便打到服为止!”

    林语声道:“不可,两宗一向交情甚笃,不能因为暮阳一个人,影响了两宗之间的情谊!”

    陆晋元:“呸,什么情谊!你刚才没听见?云昭说了,我羞辱他母亲,他早晚要弄死我!”

    他又冷眼剜向云昭,“简直大言不惭!我要不是看你此前受伤颇重,方才我那一脚便不会留情!”

    大堂里乱糟糟的,嘈杂得很,剑宗的门生人多势众,将客栈包围得水泄不通。

    裴清偏头,唤了声师尊。

    长胤真人道:“在场都是些小辈,为师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好贸然出手,你比语声更稳重,你去处理便是。”

    语罢,直接转身回房去了。

    裴清自二楼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江暮阳的身前,众人见他出来了,纷纷望了过来。

    云昭通红着眼,煞白着脸,血色寡淡的唇瓣蠕动了几下,无声地唤了句:裴师兄。

    “锦衣,你下来得正好,快劝一劝晋元,怎能因为此前一点点误会,便大打出手,伤了两宗之间的情谊,若是让师尊知道,恐要怪罪。”林语声上前几步道。

    然而,裴清根本就没有看他,只是竖起一根手指,作出禁声的动作,而后把目光落在了江暮阳身上。

    “裴清,”江暮阳抬头,眨巴眨巴眼睛,把手里的肉丸子显摆给他看,“莲藕猪肉馅的,你吃不吃?”

    林语声气极:“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吃!”他又对裴清说,“小师弟,唔!”

    迎面一张黄符就贴了过来,他大惊失色,慌忙要去揭符,哪知双手就被白绫缠绕住了。

    裴清一挥衣袖,林语声整个人就跌坐在了板凳上,被白绫绑得非常结实,动弹不得。

    陆晋元望了一眼,假装没看见大师兄求救的眼神,慢悠悠地把目光偏转过去了。

    “吵。”裴清微蹙着眉头道,“现在清净多了。”

    江暮阳:“……”

    哇,前辈就是前辈,当真行事作风比裴清果断多了。

    他早就想这么对林语声了,前辈直接把他没做的事情,给做了!

    哪怕前辈就是裴清的心魔所化,那也比裴清那个小古板讨人喜欢多了!

    江暮阳的眼睛都亮了,在这一刻,裴清就是解救他耳朵的神!

    “他们为难你了?”裴清低声问道,“有没有伤着你?”

    “怎么可能伤着我?”

    江暮阳现在不欺负别人,就已经算很好了,但有人愿意无条件信任他,并且不问缘由地站在他这边的感觉真好。

    只是可惜,现在出现的是前辈,并不是裴清。

    第047章 云昭跪下跟暮阳道歉了 裴清:不哭,我懂你。

    江暮阳想, 但凡裴清能无条件,不问任何缘由地站在他这边,也许, 他能对裴清好一点点。

    只好那么一点点。

    可裴清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 不可能只有江暮阳一人。

    “暮阳,我不是专门过来找你们麻烦的, 刚才,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 我希望你能看在, 以往的情分上, 随我回剑宗, 我的祖母, 她……她一直念着你。”

    云昭推开搀扶他的门生, 上前一步道, 他的目光难以离开裴清。

    看见裴清这么公然袒护江暮阳,云昭的心犹如被刀割一般, 痛楚难忍。

    直到现在, 他还是喜欢裴清,哪怕裴清偏帮江暮阳,哪怕裴清跟他退亲,哪怕裴清从来不正眼看他。

    云昭好恨自己,为什么要对裴清这样念念不忘,他应该多看看别人的。

    可他就是忘不了裴清, 舍不下裴清。

    很快, 让云昭更加心如刀割的话, 从江暮阳的口中说出来了:“情分?什么情分?你我之间, 何来的情分?那是你的祖母, 又不是我的祖母,我江暮阳的确出身不高,举目无亲,还是个弃子,但也不会不知廉耻地攀你家的高枝!”

    云昭好似瞬间被刀剑直接穿心而过,先是一阵刺骨阴寒,从脚底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随即便是难以承受的剧痛。

    他痛得几乎有些站不稳了。

    从前那样骄傲不可一世,现如今脊梁骨挺得也不是那么直了。

    他的脖颈上,缠着一圈白纱布,掩盖着此前割裂的伤口。

    二叔说,这一剑划得很深,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令他永远失去嗓音。

    云昭年纪尚轻,脸上稚气未脱,声音听起来清脆清脆的,好似百灵鸟一般灵动。

    他私底下还学了几段戏文,也不敢让人知道,怕被人嘲笑。他一个男修,又是剑宗的少主,居然会喜欢伶人那般揽客的小把戏。

    要是被二叔知道,一定会训斥他不学无术,不思上进的。

    他好小的时候,爹娘就去世了,云昭只是表面看起来高傲矜骄,内心深处却无比孤寂。没人懂他。

    只敢趁着月下无人,才敢捏着兰花指,拿腔作势,捏着嗓子唱几句。

    这本来就是云昭的小秘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哪怕是最亲的二叔,还有最好的朋友江暮阳,他都没有说。

    可后来江暮阳还是发现了,亲眼瞧见云昭穿着桃红色的戏服,脸上涂脂抹粉,头上珠环翠绕,在夜色下捏着兰花指,模仿戏子,嘴里哼唱着。

    那时云昭一转头,就看见了江暮阳,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头上的珠翠都扯下来,还使劲用衣袖,把脸上的脂粉擦拭干净。

    甚至还惊慌失措地开始语无伦次了,一遍遍地说:“咳,暮阳,你来了啊,我就是唱着玩儿的,我才不喜欢这种东西,我真的不喜欢,就只是随口唱着玩玩的……”

    他还扯下身上的戏服,佯装镇定地说,“这衣服丑死了,难看得要命!我就是穿着玩一玩的……”

    不过很快,云昭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低着头,狠狠抿着唇角说:“想笑你就笑!我知道这样很丢人!”

    “但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那时的江暮阳并没有笑话他,反而还满脸惊喜地夸他唱得真好听,还夸他作戏子打扮,也很好看。

    一双眼睛明亮干净,灿若星辰。在夜色下,江暮阳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好像一束流星,直接撞进了云昭的眼睛里。江暮阳懂他。

    江暮阳从前那样喜欢听他唱戏,又那样喜欢他的嗓音,现如今还是弃他如敝屣,随手就可以毁掉。

    云昭不明白,江暮阳为什么突然变了。

    为什么一点挽回的机会都不给他。

    就为了一个男人,一个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过他的裴清,云昭就放弃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云昭满脸苦涩,他觉得自己脖颈上的伤,一定又崩裂流血了。

    因为有一种温热的触感,缓缓流向了锁骨。

    许久之后,云昭才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怪你,这是我自作自受。”

    江暮阳终于把肉丸子吃完了,很满意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心想,裴清喜欢吃莲藕。

    但前辈和裴清的口味,貌似相差很多,裴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莲藕猪肉馅丸子,还挺可惜的。

    听见云昭此话,江暮阳终于舍得站起来了,他先是瞥了眼二楼,见师尊并没有出来。

    料想师尊身为长辈,压根就不想插手晚辈们之间的事情。

    如此甚好。

    江暮阳道:“话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请云公子离开这里。”

    “还有,”他指了指面前一片狼藉的大堂,皱着鼻子道,“砸坏东西要赔偿的,老百姓打开门做生意,都不容易。少仗着人多势众,就说砸就砸。”

    “你也是,”江暮阳侧眸瞥向陆晋元,“得赔钱,赔银子,这里不收灵石。”

    陆晋元竟罕见地没有任何反驳,还点了点头道:“好,就听你的,我赔。”

    说着,他还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就跟他平日里使用黄符一般,夹在二指之间,根本没有回头,身后就好似长了眼睛,嗖的一声,银票竟生生扎进了木头桌腿上,吓得躲在底下的掌柜和店小二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拿去。”

    掌柜和店小二对视一眼,都不敢去拿。

    江暮阳笑道:“拿吧,我们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打坏了东西,自然是要赔给你们的。”

    如此,掌柜这才颤着手,白着脸,将银票拿了起来,塞衣袖里,抬眸望向江暮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好似见到了救星一般,整个人焕如新生。

    陆晋元回眸瞥了一眼,心头忽然产生一丝悸动:暮阳好善良。

    被绑起来动弹不得的林语声:暮阳好善解人意。

    裴清:阳阳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就连云昭都不得不承认,江暮阳是真的心善,像他们这种修士,在外遇见仇敌,打打杀杀时有发生。

    打着打着,就人去楼空,有点良心的,可能会回头赔点银子。

    没什么良心的,哪管得了这许多?

    还有就是,在这片地域,谁人不知剑宗?

    又有谁不识剑宗的宗袍?

    敢当众直言不讳,让剑宗的少主赔钱,大概也就只有江暮阳敢了。

    江暮阳把目光转向了陆晋元。

    陆晋元见状,心尖倏忽狠狠颤了颤,手心都麻了。

    暮阳在看他,暮阳终于又正眼看他了。

    暮阳会夸他做得好吗?

    会不会和他重修旧好?

    暮阳会对他说什么?会不会喊他二师兄?

    陆晋元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眼神略显飘忽,不敢直视江暮阳的脸,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哪知,江暮阳却说:“光赔钱就算完了?”

    陆晋元愣了愣:“不然呢?我再跪下来,给掌柜磕几个头?”

    真该死!

    他本以为,江暮阳会夸他的!

    就算不夸他,也应该给个好脸色的。

    不对,等等,他才是师兄!

    陆晋元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几乎都能拧出水来了:“银子赔了,还想要我如何?你就直接说好了,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听不懂你们话里的弯弯绕绕!”

    江暮阳对此是比较相信的,他相信陆晋元不是装,而是真的听不懂语言的艺术,毕竟他不是个人,只是个长得比较漂亮的鸟鸟而已。

    可以理解吧。

    这要是在江暮阳生活的时空,陆晋元都得是国家一级,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国家满级保护动物。

    反正跟马戏团里骑自行车,钻火圈的猴儿不一样。

    总之江暮阳体谅他了,正色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知道的,没人让你磕头,你鞠个躬道个歉也行啊。”

    陆晋元满脸惊诧地指着自己的鼻尖,眼睛都睁大了,有一瞬间,他都发出了凤凰鸣叫。

    “什么?让我?你让我鞠躬道歉?!我没听错吧,江暮阳?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何要听你的话?到底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

    裴清也没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挡在了江暮阳的身前,用那种冰冷的,毫无任何感情的目光,凝视着陆晋元。

    好似只要陆晋元敢不答应,他就会随时动手,打断他的腿骨。

    “小师弟,你……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陆晋元更加惊诧,但很快,他又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又让裴清失望了。

    他暗暗安抚自己,这并不是他对江暮阳作出了退让。

    只是看在小师弟的情面上罢了。

    陆晋元深呼口气,对着掌柜拱手,冷声道了句:“对不住了。”

    掌柜颤颤巍巍,煞白着脸,佝偻着背,一边拱手回礼,一边嘴上客套:“哪里哪里,公子客气了。”

    江暮阳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云昭的身上。

    云昭抿了抿唇,偏头同一旁的门生,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门生会意,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金珠子,双手递给掌柜,并且还很得体地鞠躬道歉:“不小心砸了你的店,这是我们少主的赔礼。”

    掌柜双手捧着这一袋金珠子,几乎老泪纵横,他都一把岁数了,一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多金珠子!

    看向江暮阳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钦佩仰慕。

    回头必定要重金画张江暮阳的画像,挂在客栈里镇店,不比什么关公,财神爷更有用?

    江暮阳见剑宗也赔了银子,虽然不是云昭亲自赔礼道歉,但想来,云昭身上有伤,方才也没动手。

    便也没有咄咄逼人,而是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上楼睡觉。

    临走之前,江暮阳还不忘记二指捏着裴清的衣袖,将人拉上楼一起睡。

    结果江暮阳还没踏上楼梯,身后就传来了云昭的声音。

    “且慢!”

    “滚,这里不欢迎你,少来纠缠我师弟!”陆晋元直接开始轰人了,语气不好,态度也相当差劲。

    要是换了从前,云昭早就跟他当众翻脸了。

    可现如今,他有事求江暮阳。

    为了祖母,云昭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颜面又能值几个钱?

    如果这次救不回祖母,他以后都无颜去面对父亲的灵位了。

    江暮阳只听见身后传来很大一阵骚乱,很多人惊慌失措地喊。

    “少主,使不得!”“少主快起来!”“快扶少主!”

    一口一声少主。

    江暮阳脚下微微一顿,并没有回头,而是径直上楼去。

    身后很快又传来云昭的声音,极低声下气,极悲苦,极凄凉:“江公子,我求求你,随我回剑宗一趟。”

    江暮阳脚下又一顿,停在了当场。

    “江公子,此前之事,是我不对,是我胡说八道,污蔑了江公子的清誉。我在此向江公子赔礼道歉。还望江公子原谅。”

    江暮阳:“……”他觉得自己应该心情舒畅的,但很奇怪的是,并没有。

    江公子,江公子!

    从云昭嘴里喊出的江公子,好陌生,也好奇怪。

    还是第一次听见云昭用这样凄惨的语气,唤他江公子。

    可前世的背叛,前世那抵着他心脏的一剑,刺得实在太痛。

    对江暮阳来说,伤他的可以是刀枪剑戟,可以是巨石洪流,但唯独不能是最亲近之人的背叛。

    江暮阳觉得,这世上是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如果云昭经历了和他一模一样的事情。

    应该也不见得会比他心肠软和。

    江暮阳没有笑,他现在笑,反而让人觉得他是小人得志,让人认为他手段下作。

    所以,他没笑。

    脸上也没有别的情绪,甚至在云昭情真意切,卑微至极地说完求他的话之后。

    江暮阳才慢慢地转过身去。

    他要走正道,要向阳而生,要当是非分明的大好人!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江暮阳不是窝囊废,不是个被人打一巴掌,只会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孬种。

    同样的,江暮阳也绝对不是个好惹的。

    恩怨分明,快意恩仇,这才是少年侠客应该有的心胸。

    “江公子……”

    云昭抬起脸来,眼眶通红,乌黑浓密的长睫湿漉漉的,小心翼翼,又卑微无比地轻声道,“只要你这次出手救我祖母,从今往后,哪怕让我当牛做马伺候江公子,我也心甘情愿。”

    江暮阳想了想才道:“不了,我身边不缺人伺候。”裴清一个人就能把他伺候得很好了。

    “大恩不言谢,剑宗不会亏待恩人。”云昭深呼口气,脸上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很痛,“我再也不会纠缠苍穹派的……任何一个人。”

    也包括裴清。

    他再也不要喜欢裴清了。

    二叔说得对,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连自尊心都不要了,就不配当云家的男人,更不配当剑宗的少主。

    云家的男人要有骨气,也要有气量,云昭知道,自己永远都比不上当年的小叔叔云风。

    但他会努力向小叔叔学习。

    只要祖母平安无事,云昭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即便江暮阳现在让他磕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江暮阳听懂了云昭的弦外之音,竟觉得有些好笑。

    但转念想起云昭的祖母,他又收敛了笑容。

    且不谈云昭对心上人,对朋友如何。云昭还是很孝顺的。

    永不嘲讽亲情,这是江暮阳做人的底线。

    “我此前就说了,我只是想讨一个公道,现在公道已得,也算是了却心事了。”

    江暮阳的语气听起来也轻快了不少,心头那股憋闷感,总算消失了,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他转身缓步下了楼梯,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伸手将云昭搀扶起来了。

    云昭满脸不敢置信,颇为受宠若惊地说:“谢谢,谢谢你,江公子,真的非常谢谢你!”

    陆晋元:暮阳好善良。

    林语声:暮阳还是懂分寸的。

    裴清望向江暮阳的目光,更加温柔,他的唇角泛起了浅淡的笑容。

    阳阳真的长大了,也学会玩弄人心了。

    “云公子,我可以随你回剑宗,但你要知道,我和云风的模样,应该相差甚多,可以隐瞒一时,但隐瞒不了一世。”江暮阳正色道,抛开他和云昭的私人恩怨,公事公办起来了。

    云昭忙道:“这事江公子尽管放心好了,只要哄我祖母喝药便好,不会耽误江公子太久,最多……最多三天就足够了。”

    顿了顿,他又道:“江公子仁义,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剑宗上下定尊江公子为上宾,绝不敢怠慢!”

    如果说,上回离开剑宗,有多么灰头土脸,这次再去剑宗,便有多么声势浩大。

    当然,也可能因为长胤真人亲自到场的缘故,这次剑宗的礼节相当周全。

    原本剑宗就非常富有,宗内的蚂蚁洞都是纯金打造。

    这次更是在地上铺了掺有金丝,贴着金片的红毯,恭恭敬敬地将苍穹派众人迎入剑宗。

    云宗主老早就候在门口等候,见众人终于来了,先是拱手同长胤真人见礼,之后便把目光落在了江暮阳身上。

    嘴唇蠕动了很久,云宗主才道:“大恩不言谢,剑宗绝不会亏待恩人。真人,还有江公子,请!”

    如此,众人入了剑宗,由于云老夫人的病情严重,不能耽搁。

    江暮阳主动提出,先去探望老夫人。

    云宗主面露感动,温声道:“不急,我还替江公子准备了些东西。这就让阿昭带江公子过去。”

    云昭看起来比以前沉稳很多,闻言上前一步,对江暮阳做了个请的动作。

    江暮阳点了点头,正要跟云昭过去,才一抬腿,便诧异地回眸道:“都跟着我作甚?”

    裴清跟着他,也理所应当,毕竟怕前辈身份暴|露,而且,前辈跟陆林二人,也没什么话说。

    可陆林二人也跟上来,就让江暮阳觉得非常郁闷了。

    陆晋元双臂环胸,语气冷硬地道:“我不放心,必要跟着你才行。”

    林语声笑道:“我就是纯属好奇。”

    江暮阳:“……”

    幸好师尊及时出声制止,即便二人再不乐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走了。

    还把裴清也带去了。

    云昭将二人带到了一间小阁楼,他指着侍女手里的托盘,轻声解释:“江公子,这衣服是我祖母亲手所做,也是剑宗的宗袍,昔日,我小叔叔就是这么穿的。”

    “须得麻烦你,作我小叔叔的打扮。”顿了顿,云昭觉得自己好像态度不够好,又赶紧接了句,“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江暮阳笑意吟吟地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本意也是想帮一帮可怜的云老夫人。

    否则早就离开此地,根本不会再回到客栈,还待在剑宗的眼皮子底下。

    云昭:“多谢,我吩咐侍女,为江公子更衣。”

    “不必,都出去吧,我自己穿就行了。”江暮阳摆了摆手,示意云昭和那些侍女都出去。

    云昭道:“也好,那面墙上,有我小叔叔生前的画像,你便作画像上的打扮。”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江暮阳才放下手里的衣服,缓步踏入里间,想看看传说中的云风,到底生得何种模样。

    可真当他亲眼瞧见画上的人后,整个人是无比错愕的。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惊诧!

    因为画像上的少年,他的脸,同江暮阳没穿书之前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简直就如出一辙!

    只有两处地方不同。

    云风的右眼尾,长了一颗泪痣,江暮阳生前的脸上特别干净,并没有泪痣。

    还有就是,云风的额间,有一点朱砂,看起来既逸兴遄飞,意气风发,又灵动飘逸。

    总而言之,江暮阳非常震惊,他曾经幻想过,云风究竟生得何种容貌。

    比起裴清的清俊疏朗,林语声的温润如玉,陆晋元的明艳动人,云昭的明眸皓齿,甚至是师尊的仙风道骨,魔尊的狂傲锋利……这个云风到底赢在了哪里?

    江暮阳看着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抬手指了指,画像上一身暗金色长袍,手持长剑的少年。

    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的语气很颤,也很着急。

    “前辈,他……我!他跟我…”

    一样的脸!

    云风和他曾经的脸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江暮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情绪。

    只能指着画像,眼含泪光,一遍遍地说:“他,我,前辈,我……我……”

    ——这是我的脸!

    是爸爸妈妈给我的脸!

    可现在却安在了云风的脸上!

    “我这一辈子都逃不开为人替身的厄运了吗?前辈?”

    江暮阳已经快要哭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从前的脸,让他觉得好难过。

    他觉得自己真可笑,叽里呱啦说半天,前辈也不会懂他的。

    连裴清都不懂,前辈又怎么可能会懂。

    可前辈却突然把他拥在了怀里。

    那样紧紧地拥着他。

    “我懂你。”

    “不哭。”

    第048章 裴清为暮阳点泪痣 凤凰的目光,移不开暮阳了

    原本低声啜泣, 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的江暮阳,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他就想知道, 前辈懂他个啥?

    只怕连他喜欢吃什么, 讨厌吃什么,都说不清楚吧。

    江暮阳觉得被他这么抱着, 实在别扭得慌。

    也不知道裴清这厮打小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手劲儿如此之大!

    要真是裴清,那么江暮阳和他搂搂抱抱, 倒也没什么。反正都干过两回了, 老夫老妻怕什么的。

    可关键是, 现在掌控裴清身体的人, 是前辈——一个浑身上下, 只有嘴最硬, 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心魔的心魔。

    江暮阳嘴角抽搐, 方才那点难过,就好像一阵风, 直接刮过去了。

    赶紧推了推裴清, 满脸难为情地说:“好了,我压根就没事儿,就是刚刚眼睛被风吹了。”

    “这天挺热的。”

    江暮阳故作自己很热,还抬手扇了扇风。

    裴清果真松开了手,似乎也有些难为情了,还微微偏过脸去, 耳根子都开始发红了。

    “时间紧迫, 还是正事儿要紧, 我先把衣服换了。”

    江暮阳知道现在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 赶紧深呼口气, 转身又去拿衣服了。

    剑宗的宗袍是暗金色的,由于云风是嫡出,云老夫人爱子,便掺了很多金线,还有祥云状的金片,绣在宗袍上。

    看起来十分华贵,好看是好看,但不在江暮阳的审美上。

    刚要抬手解开腰带,江暮阳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前辈,我要换衣服了。”

    裴清点了点头,也没说废话,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江暮阳,看起来还挺正人君子的。

    江暮阳才解开腰带,身上的衣服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他拿过剑宗的宗服,拎起来还相当有分量。

    而且款式繁多,他一个人捯饬半天还没穿好。

    “要不要我帮忙?”裴清冷不丁出声,“此前与魔尊打斗,你受了些伤,只怕手臂不好举起来。”

    江暮阳:“……”

    本来他是可以自己穿的,那既然裴清都这么说了,必然就举不起来手臂了。

    “哎呦,”江暮阳装得特别快,“你还别说,这手臂真就有点疼。”

    他也突然理解,为什么云昭要让四个侍女同时服侍他穿衣了。

    裴清乐意至极,从江暮阳的手里,接过了剩下的衣服。

    满脸认真的,一件件帮江暮阳穿戴,江暮阳根本不需要动手,直接伸开双臂,像个小祖宗一样等着就行了。

    “头发也要重新束,眉心的朱砂,还有眼角的泪痣,也要画上。”裴清一点点将衣服上细微的褶皱抚平,从后贴着江暮阳的耳畔道,“你先坐下,我帮你便是了。”

    江暮阳只觉得耳根子一热,随即就一阵酥麻,他觉得裴清靠他太近了,如此近的距离,嘴唇几乎都要贴在他的耳垂上了。

    前世,裴清就特别喜欢贴着他的耳畔说话,温热的,带着点淡淡降真香味的气息,直往他耳洞里钻。

    裴清还会轻轻咬他的耳垂,将那一小戳通红的肉,咬在齿间,用舌头轻轻摩挲。

    那滋味简直了。哪怕江暮阳的上一刻,手里还执着剑,气势汹汹地叫嚣着,要跟裴清不死不休,决一死战,打个三百回合。

    下一刻,他就会手脚发麻,四肢酸软,宛如一阵邪风,直接歪倒在裴清的怀里。

    并且不受控制的,伸手勾住裴清的脖子,勾引他与自己欢好。

    江暮阳实在觉得别扭,越发觉得,裴清这个心魔很不得了。

    保不齐就是裴清内心深处,压抑太狠了,欲|念一旦冒了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从而形成了心魔。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裴清,让江暮阳讨厌不起来。

    “其实,我自己也……”

    话还没说完,裴清就把江暮阳推到了梳妆台前,双手压着他的肩膀,将人按坐下去。

    透过面前摆放的一面铜镜,江暮阳能真真切切地看清楚裴清的脸。

    依旧那样俊美,神情自若,完全看不出任何轻浮。

    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江暮阳心想,前辈应该对他没那方面心思。

    如果有,那么早就发生了什么。不会等到现在了。

    也许,就只是因为身高差的缘故,裴清看起来比他高一个头还多,肩宽腰窄,身形高大。

    往这一站,身影几乎完全将他压住了。江暮阳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毛病。

    手脚一阵阵的发麻,他赶紧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镇定。

    “暮阳,我要开始了。”

    江暮阳满脸震惊:“开,开始什么?!”

    “开始为你梳妆打扮。”裴清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肩与江暮阳的肩并在一起,从背后望向铜镜,轻声道,“怎么了吗?”

    “没事!”

    江暮阳赶紧大力摇头,可恶,他刚才有一瞬间,梦回前世,还误以为裴清要说,“我要开始了,腿分好”。

    还以为裴清要说这句话!

    原来只是说,要开始给他梳妆打扮了。

    江暮阳觉得自己可能是头脑发“荤”了,怎么可以曲解别人的意思。

    他坐姿很端正,背挺得很直。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铜镜,亲眼看着,裴清修长的,宛如玉石一般的手指,从他乌黑油亮的发间穿过。

    而后,小指轻轻一勾,就解下了他的发带,青丝顿时宛如瀑布一般,哗啦啦地铺了一后背。

    江暮阳也下意识颤了一下。

    裴清取过象牙梳子,轻轻梳了几下,好似对待什么绝世珍宝,连掉一根头发,都会让他微微蹙眉。

    一手重新拢起了长发,裴清的手很灵巧,取来金光灿灿的发冠,往上一扣。

    就完全束好了,束得相当齐整。

    江暮阳对着铜镜看了几眼,由衷地称赞道:“看不出来,你手倒是挺巧的。”

    不像裴清,总是笨手笨脚的,脱个衣服都费劲,每次都把他的衣服,撕成碎片。后来磨合了很久,裴清的手,才慢慢变得灵巧些了。

    “习惯了。”

    前世,裴清给江暮阳束发一开始也会扯痛他,后来私底下练习了很久。

    为江暮阳束发的次数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

    裴清从背后绕到了江暮阳的前面,单手虚虚捧着他的脸。

    江暮阳一抬头,就正好撞入一双温柔深邃的眼睛里。

    他的手心麻得更厉害了,使劲攥了攥拳头,还有些温凉的濡湿感。

    这是他流的手汗,每次跟裴清独处,他就特别容易出手汗。

    江暮阳觉得别扭,赶紧要偏转过头。眼神也开始躲闪了。

    “别动。”裴清不知何时,捏着一支细细的毛笔,柔软的笔尖,直接从朱砂砚边舔过,而后,轻轻点在了江暮阳的眉心上,“你一动,就容易点偏,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云家的人,假扮云风,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江暮阳也觉得是这个理,但他就是觉得,两个人太亲密了。

    距离得也太近了,这也让他突然想起,前世裴清为他描眉的场景。

    也是这样,单手轻轻捧着他的脸,神色无比认真,满眼温柔地凝视着他。

    在裴清这种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江暮阳也有几分动容,尤其,他看见裴清的唇瓣很红,很润。

    就特别想坏心眼的,去把裴清的嘴唇咬烂。

    但江暮阳还是有自控能力的,深呼口气,压制住自己干坏事的冲动。

    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别乱来,千万别乱来,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容易干|柴|烈|火。

    可他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裴清为了给他画眼尾的泪痣,便要去蘸墨水,可能是笔头有些许分叉。

    他便很自然地,含着毛笔,轻轻用嘴唇抿了一下。

    这个动作是没毛病的,江暮阳以前也这么干过。

    亲测特别有用。

    当初裴清还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正眼瞧江暮阳。

    看见江暮阳舔笔时,还会露出很诧异的神色,隐隐还有几分嫌弃。

    但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把头偏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这招前辈也用,还用得如此行云流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在做什么特别高雅的事情。

    譬如,他在焚香弹琴,在廊下赏月。

    总而言之,人生难得一知己,江暮阳觉得自己遇见同道中人了。

    等泪痣也画好之后,江暮阳特意对着画像又比对了一番。

    除了脸不像,手里不执剑之外,打扮得倒是很相似。

    等二人回到正厅时,原本云宗主正和长胤真人交谈,就连林语声都歪着头,低声跟陆晋元说什么。

    而云昭则是坐在一旁,神情恍惚,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众人听见脚步声,便纷纷寻声望了过去。

    第一眼,他们看见的是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裴清,眼里便流露出了温色。

    而后,裴清的身形一错开,就露出了身后的江暮阳来。

    “像,这样看起来像多了!”云宗主眼睛一亮,霍然站了起来,“衣服也合身,云风纤瘦,若活到十七岁,差不多便是江公子这般身形的。”

    云昭只觉得眼前一亮,江暮阳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锦衣华服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此前只觉得江暮阳现在的模样普通,却不知,江暮阳如此打扮,竟这般好看。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暮阳这么一打扮,还真有几分当年云风的风采。”林语声满脸诧异的起身道,又摇头叹惋,“要是云风还活着,现如今不知该是何等风采。”

    陆晋元看了一眼,把目光瞥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再瞥开,直到第三眼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完全看不到裴清了。

    第049章 你们的亲事,我同意了 凤凰开始讨好江暮阳了

    江暮阳有点不太适应大家看他的目光。

    可能是从前做了裴清十年替身的缘故, 他此刻假扮云风,竟然扮得还挺得心应手。

    由此可见,他在当替身这方面, 还是挺有天赋的。

    “云宗主, 正事要紧。”江暮阳特别善解人意地提醒。

    云宗主这才从对云风的思念中,清醒过来, 对江暮阳作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亲自在前面引路。

    江暮阳也不是个扭扭捏捏, 犹豫不决的人, 既然是他自愿答应下来的事情, 就绝对不能半途而废的道理。

    深呼口气, 他转身就随云宗主去了。

    不知道是太紧张了, 还是潜意识里担心裴清会在师尊面前暴露。

    江暮阳转身走的时候, 还下意识拽着裴清的衣袖, 就这么自然而然,正大光明地将裴清也带走了。

    还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

    长胤真人见状, 略一思忖, 倒也没有出声阻止,这毕竟是剑宗的家事,如果云宗主不开口请求他出手相助,他也不好贸然出手。

    便留在大堂,静候佳音。

    陆晋元见状,就好像腿脚突然不听使唤了, 无形中自己也被一根细绳牵引着一般, 鬼使神差地, 也跟了过去。

    才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林语声低声阻拦道:“晋元,这是剑宗的家事,我等都是外人,不好随意插手。你且与我在此,守着师尊。”

    陆晋元的眼睛,难以从江暮阳的身上移开,直到看见江暮阳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外,他才呆愣愣地开口道:“小师弟也是外人,为什么小师弟就能去?”

    还是被江暮阳拉着去的,明明云宗主也亲眼看见了,但是云宗主根本没有阻止。

    可见,云宗主也是默许了。

    陆晋元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师兄,为什么江暮阳拉着裴清陪着去,怎么就不拉他呢?

    比起裴清这个天降师兄,明明他这个二师兄,才最有资格陪伴江暮阳啊。

    明明江暮阳以前最喜欢,最亲近的师兄,就是他了。

    怎么突然之间,就什么都变了。

    陆晋元还没有做好准备,他还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跟江暮阳一刀两断的。

    现如今,江暮阳似乎连挽回的余地,都不给他留一点点。

    就这样,整个人闪闪发光的,自信从容,笑容明媚地从他眼前消失了。

    一点点地消失了。

    陆晋元突然觉得很惶恐,他觉得自己眼里的光,好像都被江暮阳悉数带走了。

    但很快,他又想,一定是因为裴清被江暮阳带走的缘故。他刚才想追随的人,是他喜欢的小师弟。

    目光留恋不舍之人,也是小师弟裴清。

    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暮阳!

    明明江暮阳的长相那么普通,比起小师弟差得太远。他怎么可能抛得下那么好的裴清,而去喜欢一个性子古怪别扭,还总惹人生气,貌不惊人的江暮阳呢?

    喜欢?

    不,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上江暮阳!

    林语声又道:“那如果,你坚持要去的话,我也去,你脾气不好,此前你与剑宗之间就产生了些误会,我怕你会再惹麻烦。”

    陆晋元听罢,居然罕见地开口回怼:“我跟不跟去,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去,就直接说想去,何必撺掇我当这个出头鸟?”

    林语声神色一僵:“我怎会如此?”

    陆晋元:“那谁知道?你问你自己,问我做什么?我又猜不透你的心思!”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一黑,他一抬头,就见云昭挡在了二人面前。

    云昭冷声道:“我祖母年事已高,又身体不好,受不得任何刺激,也不便见人,请二位在此等候!”

    说完,他又对着长胤真人拱手,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江暮阳随着云宗主,一路九转十八弯的,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剑宗,总算寻到了云老夫人的住所。

    在剑宗最为清净的地方,有一片小湖,湖心处,搭建了一座小阁楼。

    只有一条长桥,直通湖心阁楼,周围的湖面上,郁郁葱葱,长满了荷花。

    如今正值夏季,红莲怒盛,微风一吹,迎面就是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此处倒还真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云宗主挥手让守在此地的门生退下,先是看了眼裴清,没说什么,这才把目光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

    云宗主道:“这里便是我母亲的住所了,江公子,云风的喜好,我大致同你说几句。”

    江暮阳:“你说吧。”

    “云风喜食甜,尤其喜欢母亲做的酒酿丸子,他很偏爱红莲,这湖里的红莲,便是为他而种,母亲待会儿,必定会夸红莲开得好,但江公子切莫采花,哄母亲开心。”

    江暮阳也比较爱花,他知道惜花,从小到大,他学的道理都是,请勿践踏草坪,请勿随手采摘,让花自由自在的开,诸如此类的。

    不过要是莲蓬之类,可食用的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他还挺喜欢吃莲子的,尤其是刚刚采摘下来的,吃起来脆脆的,滋味清甜,口齿留香,但特别不喜欢莲心,那太苦了。

    江暮阳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云宗主略一思忖,本想再多交代几句的,但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后,他就只说了句:“云风爱笑,江公子也多笑一笑吧。”

    这不就巧了?

    江暮阳也特别爱笑,他打小就喜欢笑,可是身边所有人都劝阻他,少嬉皮笑脸的。

    因为裴清是那种不苟言笑,少年老成的小古板,他只要一笑,就不像裴清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让他多笑一笑。

    不,准确来说,是除了前世的裴清之外,第一次有人请他多笑一笑。

    江暮阳道:“我尽量。”

    云宗主道了声谢,又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二人迎入湖心小阁。

    走近之后,云宗主回头给了二人一记眼神,之后,推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门一开,迎面就是很浓郁的苦药味。

    混合着莲花的清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母亲,三弟来了。”云宗主缓步走至床前,温声细语地道,“三弟刚从外面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累坏了,我便让他去沐浴更衣,再好好休息休息,谁料,他竟累成那样,休息的时间也长了些。”

    云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虽然久病缠身,缠绵病榻,但并没有显得狼狈。

    年纪大了,头发半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看起来依旧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听见此话,云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那他人呢?在哪儿?把他带来,让娘好好看看。”

    云宗主对着江暮阳使了个眼色,江暮阳立马会意,深呼口气,脸上很快就泛起了笑容。

    他快步走了上前,笑着喊了声:“阿娘,我回来了。”

    云龙夫人在看见江暮阳的一瞬间,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好似回光返照一般,能自己坐起来了。

    她伸出手,两手紧紧的抓着江暮阳的右手,眼含热泪,哆嗦着唇,好久才颤声道:“风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娘还以为,以为你生娘的气,再也不回来了。”

    江暮阳道:“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回来了?阿娘,别哭。”

    他喊娘喊得很顺口,没有半点犹豫。

    云宗主见状,也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就见江暮阳顺势坐在了床边,左手很自然地贴在了母亲的手背上。

    明明是笑着的,可江暮阳的眼眶微微发红,眼睛里渐渐有了泪光。

    一口一声阿娘,哄得母亲心花怒放,原本她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别说自己起身了,就是话都不能说了。

    此刻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云风”,不仅能坐起来说话,还要下床来,给云风做好吃的。

    江暮阳赶紧拦道:“阿娘,我现在还不饿,我听说,阿娘生病了,都是孩儿不孝,光顾着在外游历,回来晚了。”

    云老夫人泪眼婆娑,抬手抚摸着江暮阳的脸,手指发颤的摩挲着他的面颊,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一遍遍地低声喃喃自语:“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我们云风就没有娘了,我要活着,为了云风有娘,我必须得好好活着。”

    她就突然之间想开了,转头同云宗主道:“你此前,让人给娘煎的药在哪儿?娘要赶紧好起来,不能让你弟弟在外游历,还牵肠挂肚的。”

    云宗主简直惊喜万分,要知道,母亲这几日病得奄奄一息,无论如何,也不肯用药,哪怕是强行喂药,都实在喂不进去。

    稍微喂一点,也立马就吐出来了,就连水都喝不了。

    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了,云昭实在难过,跟他说了声,二叔,我去求江暮阳回来,就直接转身夺门而出了。

    云宗主不知道江暮阳到底是怎么被云昭请回来的,那些随行的门生,在云昭的吩咐下,不许对任何人说。

    但云宗主大概能猜出来,云昭会做什么。

    原本云宗主还认为,江暮阳实在太咄咄逼人了,将人请回来,其实也没报太大的希望。

    只是想着,如今母亲要走,就让她走吧,临走之前,能了却心愿,也就不留遗憾了。

    没曾想,母亲一见到江暮阳,精神立马好起来了,甚至还主动要喝药。

    这令云宗主实在欣喜若狂,连声说:“好,我这就让人重新煎药送来,母亲且等等。”

    说着,就转身出了门去,还不忘交代云昭,让他看顾着些。

    等再一回来时,云宗主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看见自己前两天,连路都不能走,话都说不了,面色惨白,行将就木,气息奄奄,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老母亲。

    居然下床了!

    不仅下床了,还能来回走动!

    不仅能来回走动,还坐在桌旁,给江暮阳剥莲子吃!

    甚至,还精细到,将莲心用金簪挑出来,生怕会苦到江暮阳。

    而江暮阳则坐在一旁,满脸笑容地吃着云老夫人剥好的莲子。

    一边吃,还一边有说有笑的。而云昭和裴清,则是坐一旁陪着。面前的莲子同江暮阳面前的一比,简直少到可怜的程度了。

    云宗主有一瞬间以为,这真的是他三弟云风回来了。

    可明明云风是魂飞魄散,再也没有转世的机会了。

    他这些年,为了宽慰老母亲的心,也曾经找来过云风的替身。

    但无一例外,很快就会被云老夫人发现,那不是真正的云风。

    不知道江暮阳能撑多久,但光是现在这种程度,就已经让云宗主欣喜若狂了。

    “都在聊什么?”云宗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微笑着看向了江暮阳,“三弟,莲子好吃吗?”

    “好吃,还是阿娘对我最好了,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最近我一直在外游历,风餐露宿的,想这一口,想好久了。”

    江暮阳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可能是为了安抚云老夫人,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满脸都是明媚的笑容,尤其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他只要一笑,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汇聚过去。云昭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直了,神情木木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清依旧是老模样,不论何时都沉默寡言,安静得好似一棵玉树,光是往哪里一站,或者一坐,就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要看裴清一眼,就难以忘怀。

    此刻也不例外。

    但云宗主还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江暮阳身上,看着他一颦一笑,都那样真挚可爱,一点都不似伪装。

    仔细瞧瞧,现在的江暮阳并不算丑,也不普通。

    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干净,又明媚。

    总而言之,云宗主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此前所有的误会,都一笔勾销,他比江暮阳年长许多,要是年纪相仿,跟江暮阳交个朋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莲子好吃,清甜清甜的,刚摘下来的最好吃了。”江暮阳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阿娘在跟我们聊,二哥小时候的趣事儿。”

    江暮阳这冷不丁的一声“二哥”,惊得云宗主差点没端稳手里的药碗,云宗主瞬间望了过去,惊诧的目光落在江暮阳眉心的朱砂上。

    无论如何,也移不开了。

    这颗朱砂画得真好,艳红得似乎卧着一颗红豆。

    让江暮阳原本仅仅清秀的脸,都凭添了几分俊美,清汤寡水的五官,也瞬间亮眼了,还有那眼尾,小小的一颗泪痣,在江暮阳的脸上,怎么看都比在云风脸上更好看。

    云宗主敢说,如果云风现在还活着,就连裴清也要黯然失色。

    可他现在却诡异地觉得,江暮阳点泪痣,比云风更适合,也更好看。

    “哦,是吗?聊的哪件趣事?说来我也听听?”

    云宗主微微一笑,将药碗放在了云老夫人面前,“母亲,当心烫。”

    江暮阳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阿娘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黏着二哥,夜里也要一起睡,但二哥嫌我烦,就把我赶出去睡了。结果晚上下了大雨,二哥给我留了个门,我却迟迟没再进来,二哥就急了,赶紧出门去找……动静越闹越大,最后惊醒所有人,大家一起出去找,可找遍了剑宗的所有角落,就是找不到我。”

    “二哥还误以为我是雨夜看不清路,失足掉湖里了,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湖里,还大喊着,让人把湖水抽|干……”

    这事云宗主还记得,并且记忆犹新,他当时没别的念头,只想救弟弟。

    后来因为动静太大,将云风引出来了。

    云风一边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来,他只是偷偷摸摸,睡到了二哥的床底下而已。

    云宗主每次想起,也总是忍俊不禁,但很快就会想到云风的死,那才刚刚泛起的笑容,立马就会僵在脸上。

    如果云风现在还活着,不知该是何等风采,以他的天赋,应该不比现在的裴清差。

    只是可惜,云风英年早逝了。

    云老夫人喝完了药,精神就更好了,拉着江暮阳的手,问他一旁的少年是谁。

    云昭:“祖母,我是您的孙儿。”

    云老夫人转头去看江暮阳,见他点头了,才肯相信云昭真的是她的孙儿。

    不过很快,她又问:“那你这孩子,怎么不喊人?从刚刚进来开始,你就没喊过人,怎这般没规矩的?”

    云昭:“……”

    他满脸复杂地凝视着江暮阳,那一句小叔叔,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好在江暮阳也没为难人,还主动打圆场道:“喊了,喊了,怎么没喊?刚刚在外头,喊了好几声呢。”

    云老夫人依旧不甚相信,还是坚持让云昭喊人。

    如此,云昭为了安慰祖母,即便不情不愿,也低低地唤了声:“小叔叔。”

    江暮阳也很从善如流地说了声:“嗯,真乖。”

    云昭:“……”突然就降辈分了,这一句真乖,让他误以为,他刚刚喊的不是小叔叔,而是爹爹。

    “那这位姑娘又是谁?”云老夫人又忘了裴清,甚至把裴清误认为成了姑娘。

    不过也难怪了,裴清寻常总是一袭白衣,就又偏偏生得俊美,漂亮到男女莫辨,看起来就跟个披麻戴孝的小寡妇似的。

    云老夫人本来年纪就大了,生病之后,常常认不清楚周围的人,错把裴清认成个姑娘,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云老夫人居然上上下下,打量了裴清一番后,突然拉住了裴清的手,笑着问:“姑娘,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这是第一次来剑宗做客吧?”

    裴清:“……”

    他刚想解释,自己不是姑娘时,云老夫人又道:“我们云风虽然喜欢交朋友,也常常将朋友带回来做客,但带姑娘回来,还是头一回。”

    裴清:“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云风的朋友?我知道,我也是过来人。”

    云老夫人看起来非常高兴,拉着裴清的手,又问了几个问题,什么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师承何门何派,可否修成了金丹之类,问了好大一圈。

    裴清也都一一回话,云老夫人似乎相当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妇,还拉过江暮阳的手,将二人的手放在了一起。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愕然了,云宗主忙道:“母亲,这……这事不是您想的那样,别乱点了鸳鸯谱!”

    “难道,你不喜欢我们家云风吗?”云老夫人面露难色地望着裴清,“云风很孝顺,他待人很真诚,天赋也高,剑宗家大业大,你一嫁进来,就是少夫人。”

    裴清:“喜欢。”

    他这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江暮阳满脸错愕,心想,前辈这是真心实意喜欢他,还是为了宽慰老夫人。

    云宗主倒没太惊讶,认定裴清只是为了宽慰人。

    反而是云昭,瞬间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满脸惊诧地大喊:“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等江暮阳看过来时,云昭的脸都憋红了:“我小叔叔,今年才十七岁!但裴……裴姑娘,今年都二十七岁了!他都二十七了!比我小叔叔,整整大了十岁!十岁!我小叔叔年轻又貌美,讨什么样的天仙不得?去要这么一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嫁不出的老姑娘裴清:“……”

    云宗主:“……”

    江暮阳:“……”

    云老夫人听罢,立马不悦地道:“二十七岁怎么就是老姑娘了?你这孩子,怎生这般没规没矩的?”

    “祖母!”

    “只要你小叔叔真心喜欢,大个十岁又能如何?”云老夫人不容置疑地道,“去,向你未来小婶婶赔礼!”

    云昭更加错愕,让他喊江暮阳小叔叔,已经足够为难他了,现在居然还让他喊裴清小婶婶!

    难道,连祖母都认为,江暮阳和裴清更为般配?

    云昭狠狠抿了抿唇,在云宗主的眼神暗示之下,终究还是起身,对着裴清拱手拜道:“小婶婶。”

    裴清:“嗯。”

    江暮阳:“……”

    “好孩子,你第一次来剑宗做客,也没人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没来得及备礼,这个你拿去便是,权当做见面礼了。”

    云老夫人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通体漆黑无比,又光滑无比的玉石,放在了裴清的手里。

    云昭一看,顿时坐不住了,他立马道:“祖母!不可!这是剑宗至宝洗髓玉!一向不外借他人!”

    “你这孩子,你小婶婶能是外人?”云老夫人强行把洗髓玉,塞给了裴清,又转头同其他人道,“这是我送给裴姑娘的,都不许动她的。”

    又对江暮阳嘱咐道:“好好对待裴姑娘,阿娘看出来了,裴姑娘也很喜欢你。”

    江暮阳嘴角一阵抽搐,洗髓玉就这么轻轻松松到手了?

    还有就是,说裴清喜欢他,他是相信的,但前辈……前辈就算了吧。

    云老夫人又拉着裴清,一顿夸奖裴清生得好看,又大肆夸张自己的小儿子云风。

    等差不多天色暗了,云老夫人还留几人在湖心小阁吃个饭再走。

    等用完了饭,云老夫人在云宗主的服侍之下,又吞了颗丹药,而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众人陆续离开,云宗主快走几步,追上来道:“江公子,今日多谢你了,我母亲看起来非常高兴,连药也肯吃了,只怕未来几日,也少不得要麻烦江公子,还有……”

    他又望向了裴清,“我母亲现在误以为二位……遂对裴公子十分喜欢,方才还拉着我问,二位何时成亲。”

    “成亲?!”云昭直接震惊了,“二叔难道为了宽慰祖母,还要安排他们假成亲?!”

    云宗主:“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但还要征询二位的意见。”

    江暮阳:“……”

    裴清:“好。”

    “好什么?假成亲,要不要再安排个假洞房?”江暮阳满脸郁闷地道,“裴清,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的。”

    他转头告诉云宗主:“我今天也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之后就拉着裴清下去休息了。

    等走出好长一段距离了,江暮阳才道:“前辈,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般古道热肠,助人为乐?”

    裴清:“我以为这样能帮到你。”

    江暮阳一时语塞,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好半晌儿才道:“那好,只要前辈不介意戴凤冠霞帔,不介意盖红盖头,也不介意,被我抱起来入洞房,我也就无所谓的。”

    裴清:“我不介意。”

    江暮阳“嘶”了一声,暗想,糟了糟了,前辈这十之有九是裴清的心魔所化了。

    要毁,目前看来,这个心魔貌似不太直?

    那往后会不会发展成,他一个人应付两个裴清?

    又会不会发展成,上一刻,才刚刚和裴清双修结束,结果裤子还没提起来,心魔又紧接着再要一轮?

    嘶,这简直恐怖如斯!

    江暮阳赶紧调头就跑,已经很难正视裴清了。

    才走至客房门口,远远就看见一团黑影,离得近了,真容才渐渐显露出来。

    “裴清在后面。”

    江暮阳指了指身后,推开门就要进去。

    哪知陆晋元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找小师弟,我……我找你。”

    “找我?”江暮阳转头,无比诧异地问,“找我打架的?你没病吧?这大半夜的,我也累了,有这个精力,你绕着剑宗跑几圈不行吗?”

    “不是!”

    陆晋元赶紧摇头,犹豫了好久,才从背后捧出一件叠好的衣服,冷硬冷硬地道,“我已经把衣服洗干净了,本来是破了一块的,这衣服材质甚差,但……”

    江暮阳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废话:“不必了,破衣服就直接丢了吧。”

    而后,转身就进了房门,又轰隆一声,把房门推上了。

    陆晋元:“……”

    他话还没有说完。

    但他把衣服缝好了,上面还加了金羽进行修补,已经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件破衣服。

    现在衣服很好看,你看了,一定会很喜欢。

    上面还绣了你最喜欢的花纹。

    第050章 此生,非他不可 裴清又又又被蛇咬了,而且是故意的。

    陆晋元站在外面, 夜色几乎将他完全笼罩住了。

    他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知道江暮阳讨厌他, 还非得上杆子找骂, 这不就是过来任人羞辱的么?

    陆晋元心里恼恨极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明明他喜欢的是裴清,可现如今却又对江暮阳念念不忘。

    他觉得自己是个坏鸟了, 在他们凤凰一族, 一生一世只能喜欢一个人, 否则就会被认定为禽——兽不如。

    而他却三心二意, 用情不专, 在两个人之间, 反复横跳。要是以人族的说法, 他现在就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不仅辜负了可怜的裴清,同时也辜负了江暮阳曾经对他的一片真心。

    陆晋元枯站在外面良久, 心情烦闷到了极致, 他抬眸望向紧闭的房门。

    无端生出一种,想要抬腿,狠狠将房门踹开的冲动。

    他想义无反顾地冲进屋里,再一把将人拖拽出来,当面问个清清楚楚。

    陆晋元想问个清楚,在江暮阳的心里, 他到底算什么?

    为什么江暮阳此前不顾危险, 从魔尊的手里舍命救他, 还为他披上衣服, 现如今又对他这般冷淡!

    倘若心里真的没他, 何苦还要出手相救?

    若江暮阳心里还有他,又何苦待他这般冷漠?

    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跟他说清楚,非得这么吊着他?

    陆晋元以为,这应该就是江暮阳报复他的手段,也是勾引人的小伎俩。

    真不是正人君子作风,居然使用这种下作手段。

    他气恼地在门外,正要一把将衣服撕成碎片,可手才一贴上去,脑子里又缓缓浮现出江暮阳的脸。

    最终,他的手指也只是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一点点的抚平,好似对待什么绝世珍宝,不忍心有半点毁损。

    这件衣服在江暮阳那里,弃之如敝屣,而在陆晋元这里,却奉为瑰宝。

    陆晋元痛恨自己,怎么这样贱,这样贱,这样贱!

    居然这般没有定力,被江暮阳那种低劣的手段,轻轻一勾,居然就勾得他坐立难安,辗转难眠!

    实在太贱了!

    送上门来,热脸贴了个空,被当面羞辱了一番!

    陆晋元几次想冲进房门,将人拽出来问个清清楚楚,可又不知道,他到底想寻求什么答案!

    倘若江暮阳说,心里还有他这个二师兄,难道要他抛弃喜欢多年的小师弟裴清么?

    要万一江暮阳说,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如果心里没有他了,陆晋元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结果。

    当裴清回来的那一刻,陆晋元就开始慌了,生怕江暮阳的存在,会伤害到裴清。

    他特别害怕,被裴清发现,他曾经对江暮阳这个替身好过。

    这是对裴清的辜负!

    因此,陆晋元认为,他和江暮阳相处的那十年,是那样肮脏,那样不堪,那样令他难以启齿!

    他恨不得从来没见过江暮阳,也从未认识过江暮阳。

    迫切地想跟江暮阳一刀两断,明明知道,那么做特别薄情寡义,但陆晋元为了裴清,还是义无反顾地狠狠伤害了江暮阳。

    可是……

    现如今明明陆晋元已经得偿所愿了,江暮阳不再亲近他,也不再信任他了。

    如果不是顾念着师尊,只怕江暮阳早就同他不死不休了。

    这原本是陆晋元期盼已久的,终于能和江暮阳划清界限了。

    可真当江暮阳渐渐离开他时,陆晋元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他好害怕!

    特别惊恐!

    心里好像突然被人挖掉了一块肉,痛得好厉害!

    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在裴清坠下魔域时!

    陆晋元难以接受,自己喜欢上江暮阳的事实,恨得转身就走,攥着拳头,一下一下地狠狠捶树。

    赤红着眼睛,一遍遍地低骂。

    “贱不贱!贱不贱!贱不贱!”

    “你真是疯了!”

    “三心二意,用情不专,薄情寡义!”

    “陆晋元!你清醒清醒!”

    陆晋元呼呼喘着热气,攥紧的拳头垂在身侧,还微微发着颤。

    拳头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缝溢了出来,宛如连珠般滴落在地,触目惊心。

    他本以为,这样就能压制住心头的烦闷了。

    可越是压制,越是情难自禁,越是情难自禁,他越是无法自控。

    满脑子都是江暮阳!

    只要他一闭眼,眼前就有无数个江暮阳在他眼前闪过。

    那样干净清秀的脸,白皙的皮肤,灿若星辰的眼睛,鸦青色的长睫,艳红的嘴唇……

    还有那点在眼角的泪痣,美得那样动人心魄。陆晋元的心脏突然扑通扑通,跳动得厉害。

    他赶紧伸手捂住,死死压着,才不至于让心脏直接跳出来。

    就在濒临爆发的时候,陆晋元忽听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立马警惕地转过头去,厉声呵斥道:“是谁在那?!”

    头顶的乌云渐渐散开,月色瞬间一泻千里,一袭白衣从黑暗中,缓缓行来,裴清单手挑开茂密的松针,在月色下,他的脸美得男女莫辨。

    眼里闪烁着悲天悯人的光芒,好似庙中供奉的玉面小菩予衍′萨。

    陆晋元一见到裴清,刚才那种躁动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可转而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他的手臂颤抖得很厉害,也心虚的厉害。

    油然而生一种,被人窥破心事的惊慌失措感。

    陆晋元赶紧把伤手背在身后,佯装镇定地道:“小师弟,是你啊。”

    “嗯。”

    裴清抬起深邃的双眸,定定地审视着面前的陆晋元,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好似看待什么陌生人一般,眼尾的余光,瞥见了地上的残血,以及陆晋元一直尽力掩藏在身后,被拳头摧残的大树。

    树身一片血红,树干几乎都要被捶通了。

    在裴清这种审视的目光注视下,陆晋元油然而生一种无处遁形之感,他误以为自己的心事,被裴清察觉了。

    心狠狠颤了一下,陆晋元故作镇定地道:“小师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独处过了。”

    裴清:“嗯,确实如此,已有十年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有些话我应当找你当面说清楚。”

    陆晋元手脚一麻,第一反应就是裴清要质问他,到底心里还有没有他。

    如果有,那么横在二人中间的江暮阳到底该何去何从。

    陆晋元是绝对不会辜负裴清的,听见此话,忙上前一步道:“小师弟,你不必说,我都明白的,你放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感情!”

    哪怕是江暮阳也不行!

    陆晋元面色痛苦地道:“我明白的,十年前,你为了救我,拉着魔尊纵身坠下魔域时,我就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了。”

    “怪我当初太执拗,太孤傲,不肯承认自己对你也有过喜欢。”

    他抬眸望向了裴清,沉声道:“断袖便断袖,我不怕别人说,谁敢在外胡说八道,我就割了谁的舌头!我苦等了你十年,整整十年!”

    “锦衣,师尊并不是那种顽固不化之人,江暮阳是个断袖,师尊都能容忍,你是师尊最喜欢,最器重的弟子,师尊又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情所困?”

    “只要你我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师尊他看得见,他会成全的!”

    裴清:“不,你还是不明白,十年前,我拉着魔尊跌入魔域,并不是为了你。”

    “什……什么意思?”

    “我打入魔宫救你,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同门师兄,莫说是你,苍穹派的任何一个弟子,哪怕就是个萍水相逢之人,被魔尊掳走,我都会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裴清轻声道,脸上不见喜怒,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是什么情绪,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夜色,下显得尤其清晰。

    “至于我拉着魔尊坠下魔域,也仅仅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修真者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师尊教导过我们,苍生为重,己为轻。”

    陆晋元满脸不敢置信,他原本以为,裴清是喜欢他的。

    如果不喜欢他,为何要为了他,冲冠一怒,一人一剑就打入了魔界?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又怎肯舍命相救?

    还因此,坠入魔界深渊,沉睡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里,陆晋元日日夜夜,都会想起裴清。

    想起二人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并且从任何一件小事中,发现裴清对他隐晦的爱意。

    譬如,裴清会跟他一起练剑,裴清会给他倒茶,裴清洗衣服的时候,会顺手帮他洗。

    陆晋元刚练习辟谷的时候,饿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唇瓣裂出道道血痕,所有人都让他再坚持坚持,只有裴清会默默给他递来一碗凉茶……

    类似的事情太多了,陆晋元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高烧不退,夜里辗转难眠,咳嗽不断。

    裴清比他还小几岁,夜里就守在床边,直到天亮。

    陆晋元甚至还记得,自己刚被裴夫人捡回时的场景。

    那时他遍体鳞伤,身上的羽毛都被烧焦了,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一只凤凰,看起来跟乌鸦没什么区别。

    裴夫人将他救下,带回了家中,裴清那时还小的很,看见焦黑焦黑的凤凰,就手指着他说:“鸦鸦,黑鸦鸦。”

    裴夫人说,以后,她就有两个儿子了。

    一直到裴清的父母身死道消时,二老留下的遗言都是,让他们兄弟二人好好的。

    裴夫人满身是血,拉着陆晋元的手,嘱咐道:“你是小清的哥哥,以后要保护好弟弟,不要让别人欺负他。”

    还说:“我教你的灵言术,不要再传给别人了,你日后若是窥见了旁人的命运,绝对不能说出口。”

    “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这些话依旧历历在目,陆晋元每个午夜梦回时都会想起。

    他答应过裴夫人,要保护好裴清,可终究食言了。

    现如今,裴清居然告诉他,救他只是职责所在。

    陆晋元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话不说明白,他是无法理解的。

    好半晌儿之后,他又颤着声儿问:“你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裴清:“我对你,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幼时,我父母救你回来,你与我是兄弟。拜入师门之后,你我是师兄弟。”

    他抬眸,冷漠无比地道:“这样,你听明白了吗?”

    陆晋元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裴清这个意思实在太清楚不过了。

    可是,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忍不住又追问:“为什么?是因为……因为江暮阳吗?”

    “可我并不爱江暮阳!我爱你!”

    陆晋元突然上前几步,直接冲到了裴清的面前,他想伸手抓着裴清的肩膀,又怕弄脏了那么干净的白衫,迟疑良久,他才红着眼睛道,“我爱的人是你,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裴清退后一步,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摇了摇头:“你爱的并不是我,只是舍身救你的那个裴清,如果,当初舍身救你的人,是大师兄,你同样会对他念念不忘。”

    陆晋元扑了个空,枯站在原地,满脸失魂落魄,心脏好像被人挖了个窟窿,抽疼抽疼的。

    他想大声反驳,告诉裴清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又发现,裴清说得没错,他就是那样的人!

    从前对裴清如此,现如今对江暮阳也是如此!

    陆晋元分不清楚,自己到底爱的是裴清,还是江暮阳。

    心头似乎有火在烧,整个人都无处遁形了。

    陆晋元很久很久之后,才神色木讷地问:“所以,那天晚上在客栈,暮阳抵押的那套衣服,是你赎走的?”

    裴清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另一个裴清赎走的,但本质上,他们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

    裴清一字一顿,认真无比地道:“因为我喜欢他。”

    “有多喜欢?”陆晋元出声嘲讽,“你们才认识多久?”

    “非他不可的喜欢。”裴清的语气更加肯定,“此生,非他不可。”

    陆晋元久久难以回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恍恍惚惚间,转身就走了,一路踉踉跄跄,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清脚下的路。

    竟失足,一脚滑进了湖泊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就蔓延过他的头顶,陆晋元没有任何挣扎,很快就沉入了水底。

    眼前一片昏暗,周围涌动着哗啦啦的水声,他的衣服都被冲得飘散开来。

    那句此生非他不可,好似一柄利刃,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的心脏,好像碎成了一块块的。陆晋元只觉得心痛难忍。

    但又实在分不清楚,他这个心痛,到底为谁而痛。

    等裴清回去时,屋里的灯还亮着。

    抬手便敲了敲房门。

    屋里很快就传来了江暮阳的声音:“进来,门没关,给你留着呢。”

    裴清依言走了进去,一眼就瞧见江暮阳正趴在床上。

    没有穿鞋袜,两只雪腻的玉足,一晃一晃的,江暮阳单手托腮,另外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玄龙袒|露在外的肚皮。

    见裴清来了,江暮阳连眼都没抬,老气横秋地喊了声:“前辈!”

    “嗯,怎么了?”

    裴清进门后,直接把房门从里面锁上了,缓步走了上前,目光不经意间,从江暮阳雪白的脚踝上划过。

    这雪白的脚踝,一晃一晃的,让裴清突然想起前世,他亲手给江暮阳戴上的金铃铛。

    戴在脚踝上,一动一响,一响一动,夜夜动,夜夜响。

    那时江暮阳的两只脚,都是朝着天的,铃铛挂在脚踝上,一颤颤的响着,连脚趾都吃力的蜷缩着。

    虚弱地伏在他的怀里,面色酡红,热汗淋漓,眼含热泪,发狠般沙哑着声,一遍遍地说:“裴清,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而那时的裴清,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好似疯魔一般,咬着江暮阳的耳垂。

    说出了一句,一点都不文雅,一点都不正人君子,也一点都不裴清的话。

    裴清的眼睛微微一合,那句话就恍然浮现出来,好似秋风拂过山岗,黄沙蔓延至了城墙,冬日的大雪,覆盖了连绵的群山,举目四望都是无边的寂寥。

    他的唇角都是淡淡的苦涩,鼻尖隐隐能嗅到血腥气,他的贪|念在江暮阳这里无处遁形。

    正人君子的皮囊之下,裴清也不过如此。

    那时,他是这么告诉江暮阳的。

    “阳阳,你咬人的模样,真的很勾人。”

    当然,这句话原话并不是这样的。

    这得多亏了江暮阳。

    江暮阳在抓着裴清的头发,强迫裴清修夫妻恩爱之术时,都会昂着脸,漫不经心的,用很轻浮的语调说:“裴郎,你咬人的模样,真的很勾人!”

    还会说:“真应该让师门那些烂人过来看看,正人君子裴锦衣,是怎么伺候男人的。”

    而裴清完全就是有样学样,好歹也是得了点江暮阳的真传了。

    “前辈!你快来看看啊,这条玄龙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江暮阳抬眸,望向了裴清。

    “哪里不对劲儿?”裴清走上前来问,目光落在了玄龙的身上。

    玄龙此前受伤颇重,这几日在江暮阳的精心照顾之下,伤势恢复得很好,假以时日身上的龙鳞会再度长出来的。

    身上的纱布已经取下来多半,只有尾巴尖尖,还缠了一点。

    此刻,玄龙袒|露着肚皮,头上两只漆黑的龙角,散发着油亮的光泽。

    一双圆瞳不停闪烁着,尤其江暮阳的手,渐渐从肚皮抚摸到靠近尾巴的部位时,玄龙还会发出古怪的声音。

    裴清的眉头狠狠蹙紧了。

    “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玄龙病秧秧地趴在枕头上,我伸手一摸,他就翻出肚皮让我摸了。”

    江暮阳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按了按玄龙的肚皮,抿着唇道:

    “很奇怪,他这里似乎受伤了,但从表面看不出伤,就是摸起来有点……硬。”

    江暮阳说着,手指又往下半寸:“还有这里也是,有点|硬|。”感觉好像两个圆溜溜的肉瘤子。

    此前当蛇的时候,他倒是没怎么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玄龙受了什么内伤,万一是积血在体内凝结成了血块。

    应当还得用刀子划开,把血块放出来。

    他不太懂玄龙的身体结构,只能求助前辈了。

    “无妨,你不必担心。”

    裴清伸手,抓过江暮阳的手腕。

    江暮阳被他直接带起来了,又赤脚下了床榻。身后的玄龙立马要用嘴去叼他的衣摆,立马被裴清一记眼神吓得缩回去了。

    “前辈?”

    裴清将人带到了水盆边,不由分说,将他的两只手都按了进去,在江暮阳诧异的目光中,裴清仔细为他洗干净双手。

    还用手巾擦拭干净。甚至还凑近鼻子,轻轻闻了闻。

    “前辈?怎么了?”江暮阳满头雾水地问,“我手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只是,你方才摸龙了,手有些脏,洗洗也好。”

    裴清轻描淡写地说,他不会告诉江暮阳,玄龙身上两处硬|块,并不是什么伤,而是一条龙成长的象征。

    也就是说,这条玄龙分|化出了根,而且,还是成双成对的。

    裴清前世,见过魔尊欺凌炉鼎,也是双|根,异常恐怖。

    而玄龙身为魔尊的儿子,有双|根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让裴清没想到的是,前世没有出现过的玄龙,居然已经成年了。

    那两处硬|块,已经初显矛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而且,龙性本淫,只怕长远待在江暮阳身边,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尤其玄龙对江暮阳还这般依赖。

    裴清冷眼剜着盘成一团的玄龙,而后偏头道:“暮阳,玄龙虽然性格温和,但终究是魔尊的儿子,留在你身旁,我担心魔尊会寻着玄龙的气味而来。”

    江暮阳:“所以,你打算如何?”

    “把玄龙放我这儿,我用自身的灵力,掩盖玄龙身上的气息。”

    江暮阳觉得可行,若是魔尊真再找来了,前辈行,让前辈先上,他垫后。

    “好,反正你我平时形影不离,放你那,同放我着,也没什么分别。”江暮阳回头看了眼,满脸委屈的玄龙,又道,“如果玄龙不听话,就不给他吃鸡腿。”

    裴清点头应好,上前将玄龙抓了起来,正欲收在衣袖中,他突然想到什么,单手强行掰开玄龙的嘴,修长的手指,往他口中一探,指尖狠狠按着玄龙锋利尖锐的牙齿。

    在玄龙满脸震惊的目光中,裴清轻轻“嘶”了一声,然后转头告诉江暮阳:“你这龙怎么咬人?”

    “还有,我怎么觉得,有些热。”

    江暮阳:“……”

    玄龙:“……”我尼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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