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真他妈造孽了! 云昭残废了?两个裴清同时出现
云宗主派人去请闵医师过来, 为云昭疗伤。
闵医师急急忙忙赶到,站在不远处,辨认了很久很久, 都没办法将面前这个浑身血淋淋的, 好像一滩烂肉的东西,同从前那个意气风发, 面容俊秀的剑宗少主联系在一起。
一番诊断之后,闵医师大惊失色, 饶是他当了半生的医师, 见惯了各种伤病, 什么烂骨烂肉, 在他眼中都不稀奇。
可唯独见了云昭, 让他从灵魂深处, 感到了毛骨悚然。
云昭的左眼球是被生生捣碎掉的。
还不是把眼珠子剜出来, 再捣碎。而是在眼眶里的时候,就用尖锐的利刃, 狠狠捣|进去, 再粗|暴地戳爆眼球,一点点地将之捣碎成烂肉。
混合着鲜血,从眼眶里滚出来。
如果闵医师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定是云昭在清醒的时候发生的。
因为云昭的双手,还有双腿,有非常明显的勒伤, 一看就是束缚之后, 剧烈挣扎, 而留下的痕迹。
十根手指甲, 也被连根拔起, 闵医师甚至在他血肉模糊的手指上,嗅到了烈酒的气味。
不难想象,云昭在被拔了指甲后,血肉模糊的双手,甚至伸进过烈酒中。
胸前的肋骨,几乎尽数断裂,四肢诡异的扭曲着,骨头都捏变形了。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好肉,哪怕是脸,也毁得差不多了。
更可怕的是,不知道是魔尊所为,还是云昭自己所为。
他的命|根没了。
闵医师掀开云昭的衣服时,鲜血都凝固了,和皮肉紧紧黏在了一起,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云昭的衣衫,用剪刀剪碎了,再一点点地拿下来。
那双腿之间,原本属于男性独有的特征,完全失去了。
包括子|孙袋,被割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只留下了一片血肉模糊。
闵医师看见时,遍体生寒,不敢再继续查探了。云昭不是普通人,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是剑宗的少主,以后甚至要接管剑宗。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家丑岂能外扬?
虽说闵医师算是云宗主半个知己,半生都在剑宗生活。
但他清醒又深刻的明白,知道的越多,那么,他离死就越近。
便不敢继续往下深究,急急扯过被褥,为云昭遮掩身体,出门寻了云宗主。
云宗主急急忙忙安置好母亲,又赶紧去看望云昭,听了闵医师的话,又见他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明白了什么。
可无论如何,云昭的伤势不能耽搁,病不忌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云宗主便道:“你只管为云昭疗伤便是,若是有所差池,与你无关。”
即便如此,闵医师依旧推辞,云宗主便冷下脸来,寒声道:“你若是今日不救回阿昭,休怪我不顾多年情分,现在便送你上西天!”
闵医师几乎是颤抖着手,继续查探云昭的伤势。
在云宗主审视的目光注视下,哆哆嗦嗦地掀开被褥,小心翼翼地将云昭推成侧躺。
隐约便见,一片血肉模糊之下,有什么东西,抵着他的尾椎骨。
云宗主的眉心狠狠跳动了几下,饶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依旧被眼前云昭的惨状,惊得瞳孔剧颤。
他已经明白,并且暗暗接受了云昭在魔尊手中,失——身过,或者,多次失——身的凄惨遭遇。
本以为已经有了足够的承受能力。谁料,在得知云昭所有男性特征,尽数毁于一旦,已经亲眼看见,那染血的剑柄,横在眼前时。
云宗主几乎神魂俱灭,除了惊怒,心痛如绞之外,他居然萌生了一种……一种特别极端的想法。
那就是……云昭还不如直接死掉!
直接死掉,也许就不会这样活受罪了!
哪怕是被魔尊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的凌迟,甚至,身体化作齑粉,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屈辱又毫无尊严,死气沉沉地瘫在床上,任由别人的注视与摆布。
闵医师瞬间就明白了,唰的一下,脸上的血色全无,苍白的唇瓣微微哆嗦着,很有分寸地转过了头。
气氛也陡然诡异下来,禁闭的寝殿中,一片死寂,哪怕是风吹过落叶,都显得异常清晰。
云宗主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脸色也渐渐由白到青,最后好像一张青铜面具,直接焊在了脸上,每一个字都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有几层把握,能将阿昭救回来?”
闵医师咽了咽,煞白着脸,低声道:“三层,我方才为少主把脉,发现他的脉象十分平缓,甚至是……平庸……完全没有修道之人,该有的充沛浩瀚,这也就说明……说明……”
“说明什么?!”云宗主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问,“他的金丹受损得厉害?以后还能不能恢复?”
闵医师战战兢兢地道:“不仅仅是金丹受损……若是,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金丹被……”
“被什么?你说!”
闵医师深呼口气,把心一横,直言道:“金丹已经被熔了!只怕日后无法再恢复!”
此话一出,云宗主双腿发软,差点没能站稳,只觉得一瞬好似被红莲业火焚烧,整个人几近虚无了。
这若是他的骨肉,倒还好说,偏偏云昭是他的侄儿,也是他兄长在世间唯一的,也是最后一点血脉了。
但凡出了什么事,让他百年以后,如何有颜面在九泉之下,见他苦命的兄嫂?
云昭还是剑宗嫡系中,唯一的少主,云宗主为了抚养这个孩子长大,费尽心血,至今为止没有成亲,更别说孩子了。
若是云昭没了,只怕今后剑宗要后继无人。
云宗主面色极为复杂,即便他不惜一切救回了云昭,可之后呢?
云昭重伤至此,也残废至此,他清醒后,能接受自己现如今的模样么?
从天之骄子,一照跌落云端,换作任何人都承受不住。
真要是如此,云昭还不如死了算了。
死了就算了,反正他活着也无法为云家传宗接代。
这样屈辱不堪的活着,就是在活受罪!
闵医师也同样认为,这样残缺不全的云昭,哪怕救回来了,也是废人一个。
留在剑宗,也是徒惹人笑话。
传扬出去,名声也难听。
还不如死了。
但他无法决定云昭的生死。
只能沉默不语,静静等待着云宗主最终的宣判。
很久之后,云宗主才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跟闵医师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阿昭,原来是多好的一个孩子。”
“现如今沦落至此,他只怕受不住。”
“与其痛苦不堪的活着,他还真不如……”
话音戛然而止,云宗主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不过了。
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死。
闵医师为云昭感到无比惋惜,合上双眸,不对此事作出任何评判。
可是很快,云宗主又道:“蝼蚁尚且知道偷生,更何况是一个人?”
闵医师抬眸望他,面露惊诧。
“只要阿昭活着一天,他就当一天剑宗的少主。此事归根究底,不怪阿昭,怪的是魔尊!”云宗主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罪大恶极之人,都好好活着,凭什么让我们阿昭去死?”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云宗主已经不在乎外界如何评判了,比起剑宗的名声,他更在乎的是云昭。
生命比任何东西,都更加珍贵。云宗主攥紧拳头,郑重其事地告诉闵医师:“请医师务必救回阿昭,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阿昭!”
“倘若,他清醒后,执意要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了,但在此之前,身为他的亲叔叔,无论如何,我要救他!”
想到此处,云宗主攥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不论是谁将今日的事情泄露出去,他必定要谁死无葬身之地!
取剑的过程尤其艰难痛苦,让原本昏迷不醒的云昭,都痛得醒了过来。
他的眼睛被血痂覆盖住了,根本看不见周围的环境。
苍白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好似想说什么。
云宗主抓着他的手,声音沙哑地安慰道:“阿昭,不怕,凡事都有二叔在,阿昭会没事的。”
“二……二叔,”云昭断断续续,艰难万状地低声道,“我……我喜欢江暮阳,我爱江暮阳,我想和他成亲,想和他结为道侣,一生一世一双人……”
“等你伤好了再说,先睡一会儿吧。”
云宗主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傻孩子,你意气风发,年少烂漫的时候,江暮阳都看不上你,现在你沦落至此,残废至此,江暮阳只怕连一眼都不会多看你了。
话再说难听点,现在的云昭,已经配不上江暮阳了。
即便云宗主是云昭的亲叔叔,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家阿昭,确实配不上江暮阳。
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裴清和江暮阳最般配了。
但云宗主实在不忍心,在这种时候,断了云昭最后的念想。
“二叔,你去帮我跟暮阳求求情,让他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云昭都重伤至此了,心里念着的,根本不是裴清,也没有一瞬想过裴清,断断续续地继续道,“玉简,我要玉简……那是暮阳送我的定情信物,是我太笨,太傻,我把玉简弄丢了……”
云宗主更加于心不忍了,那块玉简不过是江暮阳曾经随手送给云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充其量也只是两个人友情的见证。可事到如今了,云昭还是自作多情,认为江暮阳心里有过他,江暮阳也爱慕着他……
要是换作平时,云宗主会给云昭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现如今,他连半个字重话,都不忍心对云昭说了。
只能敷衍安抚云昭。
“好,二叔知道了,你们的亲事,二叔同意了。等你伤好之后,由二叔亲自出面,向苍穹提亲。”
如此,云昭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渐渐又昏睡过去了。
等从寝殿出来时,夜色已经很深了,云宗主心事重重,完全没有任何睡意。
便又前去探望母亲。
没曾想,母亲还没睡,正合衣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套衣服,旁边还放着一幅打开的画像。
上面赫然就是云风。
“母亲,夜色深了,您怎么还没睡?”云宗主缓步走了上前,伸手搀扶住云老夫人,温声细语地道,“儿子扶您下去休息。”
“是不是连你也认为,娘是犯了疯病,老糊涂了,错把别人认成是你三弟?”云老夫人推开了云宗主的手,捧着衣服,贴在了脸上,满脸温柔慈爱的道,“他就是你三弟,不会错。”
“我是他的母亲,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错不了。”
云宗主心想,错得太离谱了,江暮阳只是一双眼睛,同云风有几分相似罢了。
根本就不是云风。
他的三弟早就死了,魂飞魄散,尸骨无存。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所有人都接受云风已经逝世的事实,就只有母亲一个人,至今为止无法释怀。
云宗主认为,现在最要紧的事,应该是云昭,而不是那个死去很多年的云风。
“母亲,夜色深了,还是先歇息吧。”云宗主又好言相劝。
“他就是云风,也是你的亲弟弟。”云老夫人异常坚持,将一块玉牌,递了过去。
云宗主惊见玉牌,又是沉沉叹了口气。这种玉牌,只要是云家的嫡系子弟都会有,通体玉白,好似一块永不融化的冰块雕刻而成,上面还刻有人名。
只有玉牌的主人触碰,名字才会显露出来。
而云老夫人手里这块玉牌,就是属于云风的。
云宗主不忍心,也没有精力,再去解释什么,只能暂且先应下来。
待离开时,迎面就遇见了林语声。
林语声拱手道:“云宗主,家师派我来送宝物,以缓解云昭身上之痛,敢问他现在伤势如何了,可还要紧?”
云宗主收下宝物,魂不守舍地应了几句,只说没什么大碍,他现在也没心情去寻江暮阳,送什么玉牌,又担心明日母亲又会过问。
索性便问:“江暮阳眼下在何处?可有受什么伤?”
林语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和锦衣在一起,约莫是下去自行疗伤了,总不可能是……”他的神色骤然复杂起来,暗暗想着,总不可能是躲起来洞房花烛了吧。
虽然说,今夜确实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但不管怎么说,好像并不合适。
云宗主道:“那劳烦你把这个拿给他。”
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林语声拿着玉牌,想了想,见夜色很深了,哪怕二人确实在洞房,也不可能折腾到现在。
而且,他见云宗主神色难看,心不在焉的,也没有多问。故意在外又转了转,等天色差不多亮堂了,便连同早饭,伤药,丹药,以及玉牌一并送过去。
轻车熟路地寻到了江暮阳的房门口,正要抬手敲门。
却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了声响,林语声先是微微一愣,鬼使神差地贴过去听。
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浓重的喘——息声,以及闷闷的痛呼,声音不算大,可能是嘴巴被堵住了。
还有类似于糖浆一样,拉扯得很淋漓的黏腻声响。
林语声即便再迟钝,也明白屋里发生了什么。
红着脸摇了摇头,暗道年轻人就是精神足,看来两个师弟都没受什么伤。他也就放心了。
也罢。师尊都默许了,他也不好随意插手。
便很知情识趣地抱着东西离开了。
屋内,江暮阳热汗淋漓,面若桃花。
整个屋内淫——香环绕,他的瞳孔都微微涣散了。
通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遍身种满了艳红的桃花。
他想要求饶了,这一夜过得实在太漫长,也太销魂,骨头酥得没有了一丝力道。
可他的上下唇,根本就无法合拢,藤蔓此刻艳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藤蔓的生命空前绝后的旺盛,狰狞粗野的藤筋,狠狠跳动,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爆开。
更要命的是,就在刚才,江暮阳居然发现,反替符似乎失效了。
因为藤蔓和裴清的动作,从最开始的完全一致,到现在的完全不一致!
江暮阳的心脏砰砰乱跳,两手比划着,想告诉裴清,反替符已经失效了,让他再用一张。
哪知下一瞬,裴清就压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失效的反替符,根本无法再操控藤蔓了,此刻的血藤好像有了生命和思想,完全脱离了裴清,肆意妄为起来。
江暮阳既羞耻,又难堪,却又无可奈何。
藤蔓好似附骨之疽,根本不是现在的江暮阳,可以随便摆脱的。
他越是挣扎,藤蔓越是肆无忌惮。
挣扎到了最后,鲜血顺着唇角溢了出来,他的脸皮也薄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眼泪胡乱蹦了出来。
又被裴清轻轻吻掉。
裴清深呼口气,瞬间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并不是反替符失效了,而是另一个裴清出来了。
什么时候出来不行,非得挑在这种时候出来!
好似故意较劲一般,两个裴清互不相欠,角逐着最后的胜利。
可怜的江暮阳,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因为他在裴清的脸上,突然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震惊,以及难以言喻的羞耻。
好似一盆冰水,淋了下来,江暮阳猛地睁大眼睛,突然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
他的喉咙艰难地咽了咽。
只觉得浑身更酥,更麻,更加软绵无力。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两个裴清在争抢身体的控制权,但可能因为反替符的作用,而同时出现。
两个裴清,一个在他的口中,另一个,也在他的口中。
还时不时的,变幻着位置。
江暮阳只能依靠着,哪里疼,来判断真正的裴清,现在在哪儿。
不疼的是小心魔。
疼的是裴清。
非常好辨认。
不过没过多久,江暮阳哪哪都痛了,因为哪哪都有真正的裴清摆弄!
该死的!
真他妈造孽了!
第082章 夫君,你理理奴家 先出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不过这种惊慌失措, 犹如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太久。
裴清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沙哑。一声声地在他耳边轻唤:
“阳阳, 好阳阳。”
“阳阳, 我爱阳阳,喜欢阳阳。”
“阳阳。”
江暮阳就在这一声声轻唤中, 逐渐忘记一切,逐渐失去廉耻心, 逐渐迷失了自我。
忘情一般地, 眯着眼睛, 享受着裴清的伺候。
尤其裴清的气息, 每次划过他耳畔的时候, 都挟着一股淡淡的雪松味。
江暮阳忍不住浑身剧烈哆嗦起来, 只觉得好似身悬在万丈高空, 稍有不慎,就要跌落下去尸骨无存了。
很奇怪的是, 他明明很冷, 从内而外的霜寒,迅速无比地往外蔓延。
彻骨的寒意,让他如坠冰窟,仿佛嘴巴都被寒冰封住了。
可实际上,他又很热,浑身热汗淋漓, 面红耳赤, 血脉喷张。
手臂, 脖颈, 甚至是额头的青筋都夸张且狰狞地爆了出来, 雪润的皮肤,染上了艳丽的绯色,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整个脊梁骨绷得紧紧的,仿佛拉满的长弓,下一刻,他就要弓断人亡了。
江暮阳在这种,一瞬天堂,一瞬地狱的境地中,无限接近死亡。
他几乎快要窒息了,尤其该死的裴清,有时候活儿烂得离谱。
一时灭顶一样的痛楚,让他几乎神魂俱灭。一时又如临仙境,似三花聚顶一般,即将羽化飞升。
更让江暮阳感到无比郁闷的是,很快他也分不清楚,到底真正的裴清,在哪儿了。
因为,每一处被裴清碰过的地方,都钝疼钝疼的,疼久了,也就麻木了。
麻木了,也就能忍耐了。也可以说是,他已经彻底适应了,好似案板上的鱼肉,任由裴清宰割。
裴清待他温柔也好,粗——暴也罢,他已经没有力气阻止了。
江暮阳使劲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千万不要陷入其中,无可自拔。
他羞愧到了极致!
总有一种,同时跟两个裴清,大被同眠的错觉!
尤其每一次,裴清和心魔互相较劲,不肯相让,倾尽全力抢夺身体的主动权时,好似把江暮阳的躯体,当成了战场,两个都是冲锋陷阵的将军,率领自己的军队,肆意征伐。
大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片狼藉,江暮阳的脸皮,受了极大的苦楚。
他一向自诩脸皮厚,刀枪不入。此刻也终于被磨平整了。
薄薄的,布满热汗的面颊,好似都透明起来。他的唇角淋漓着鲜血,痛苦的低吟,从破损的唇角,不可控制地溢了出来。
血红的藤蔓染血之后,更加生龙活虎,龙精虎猛。
不知道是羞耻的,还是裴清对他太过深沉的爱意,迫使江暮阳几乎要反胃了,他的神色有些痛苦,眼神却十分迷离。
披头散发的跪伏在床榻上,一手扶着墙面,一手紧紧抓着膝下的被褥。
深陷的腰窝,散发着一片晶莹的水光,热汗顺着肌理缓缓滚落下来。
江暮阳狼狈地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了濡湿的俊脸上,从嗓子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受迫地塌着腰肢。
裴清从他背后,捞起他的长发,随手一挽,咬着发带的一端,将头发系了起来。
满脸温柔地捧着江暮阳的脸,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他的面颊,他的唇。
“阳阳,阳阳……”
“爱阳阳,喜欢阳阳。”
“阳阳,好阳阳,你现在的样子真美。”
裴清取出一面铜镜,放在了江暮阳的面前,蛊惑着他睁开眼睛。
“你自己瞧一瞧,你的眉眼,鼻子,嘴巴……甚至是喉结,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
江暮阳说不出话,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挣扎着睁开眼睛。
看见铜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面孔。
是那样艳若桃花,明艳动人。
真真是销魂蚀骨一样的滋味。
江暮阳心想,裴郎还是有真本事的,饶是他前世玩得那样花,今晚也实在吃不消了。
幸好裴清不久前,受伤了,这要是没受伤,今夜江暮阳还能活着下床么?
裴郎连声音都醉人,江暮阳晕乎乎的,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觉得天地都在转,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
外头的天色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地溢了进来,连风吹过落叶的声音,在此刻都显得那样清晰。
一夜已经过去了,桌面上摆放的两根红蜡,早就融化成泥,火星子也早就灭了。
地上散落着染血的喜服,满屋子弥漫着奇异的淫——香。
饶是江暮阳前世见惯了大风大浪,可同时跟两个裴清洞房花烛,还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他的精力,已经不容许他反抗了,手脚好似沉在了水底,连一点点力气都没了。
裴清又开始唤他名字了,阳阳,阳阳,我的好阳阳……
喜欢阳阳,想和阳阳成亲。
想和阳阳结为道侣。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声音沙哑无比,又温柔无比,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了江暮阳的面颊,这让他有一瞬,梦回前世。
梦回他们恩爱缠绵,抵死纠缠,不死不休,爱恨交织的……那些年!
江暮阳深呼口气,终究还是亲手将藤蔓取出。
藤蔓浸泡了一夜,此刻色泽光艳,已经膨胀到了可怕的地步了。
一只手都捧不过来,江暮阳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瞥过去一眼。
只一眼,他彻底清醒了,也震惊了。
就见藤蔓从他的中指指间,横跨了他整个手掌,越过了手腕,直逼胳膊肘。
如果江暮阳的眼睛没出毛病的话,藤蔓甚至分化成了……嗯,鸡腿菇。
江暮阳的手,确实比裴清要小上一圈,但在同龄人中,他的手算是很漂亮,手指也很纤长的了。
即便如此,这藤蔓依旧远远超出了江暮阳手掌的范围。
无怪乎那么痛。
原来长得吓人跟长得吓人,有时候是可以齐头并进的。
藤蔓好似搁浅的鱼,剧烈地在他的掌心处跳动,江暮阳看着看着,脸上又开始烧了。
正要将藤蔓狠狠甩出去,甩得越远越好。
什么双重快乐!
他当时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着洞房花烛夜,让裴清尝试一下双重快乐!
江暮阳恨恨地咬牙切齿,冷不丁又想起了什么,面色阴寒地转过头去,狠狠瞪了裴清一眼。
可他面色红润,热汗淋漓,双眸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看起来朦朦胧胧,娇娇俏俏。
非但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还显得风情万种,我见犹怜。
尤其江暮阳还是跪伏在床榻上的,身上不着寸缕,只有一根鲜红的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了他的脖颈上。
这是昨夜江暮阳稀里糊涂,自己不小心绕上去的,腰带长到顺着光滑的脊背,垂到了裴清的手边。
裴清伸手抓住腰带,轻轻拽了一下,江暮阳的神情立马古怪起来,受迫地扬起了头,喉结阵阵颤动着。
“阳阳……”他的神情显得极其痴迷,缓缓唤道,“阳阳,好阳阳……”
“你我既已成亲,从此以后,便是道侣了。”
“唤我一声夫君罢。我想听。”
江暮阳猜想,面前的一定是小心魔,因为真正的裴清,根本说不出这种酸掉牙的话来。
明明只是假成亲,但他们却真洞房了。整整一夜过去了,还没结束。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大抵会斥责他们好不要脸。居然还有心情洞房花烛。
若是真正的裴清,也能像小心魔这样,厚着脸皮,痴缠着他,央求他唤一声夫君,以江暮阳的脾气,第一次,他肯定不会喊,第二次也难……但央求的次数多了,他必定会大发慈悲地,喊裴清一声好夫君。
可惜,裴清的脸皮忒薄,活儿也忒烂,烂到江暮阳每次跟他双修,都胆战心惊,心惊肉跳的,总有一种刀尖悬在头顶的感觉。
甚至有很多次,江暮阳都想找点风月书籍,让裴清认真观摩观摩。
有些事情,还是得学习一下。不能两眼一抹黑,直接靠蛮力。
“喊一声吧。”裴清温声细语的,又开始蛊惑他了,“好阳阳,你喊一声夫君,这礼数就算齐全了。”
“你瞧,外面的天都要亮了,按照人间的规矩,新人翌日一早,就应该早起,给长辈敬茶。”
“你现在喊几声,先熟悉熟悉,反正待会儿在师尊,还有云夫人面前,你也是要改口的。”
“以后,在外喊师兄,在内喊夫君,你觉得可好?”
江暮阳觉得不太好。他不想喊师兄,也不想喊夫君,就想喊裴郎。
江暮阳也知道,确实人间有这个风俗的,可问题是,他们是假成亲啊——虽然真洞房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戏已经演得够久了。
况且,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云老夫人想必也知晓,他不是云风了。
也就不存在敬茶了。
就算敬茶,也是向师尊敬茶。
师尊似乎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师尊已经默许了?
江暮阳严重怀疑,这个小心魔就是想方设法地找理由,诓骗他喊一声夫君的。
难道他不喊夫君,小心魔就一直不出来?
不出来还能死在里面?
江暮阳就不信了,他就是不喊,还轻轻哼了一声,颇为傲慢地转过脸去,慢条斯理地道:“什么夫君不夫君的,你可别忘了,裴姑娘,你才是那个新娘子!当时穿女装,戴耳饰、凤冠霞帔,披红盖头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即便要喊人,也该是你唤我一声夫君。”
江暮阳把头转了过来,咬了咬牙,抬眸横了裴清一眼,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裴清也很从善如流地慢慢躺下了。
如此一来,江暮阳不得不直接坐了上去。
直接……坐了上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
“来,唤我一声夫君听听?”
江暮阳故作轻佻,语气揶揄又轻浮,手指十分灵巧,好似将藤蔓看做一根长笛,在指间转得飞起,转得潇洒,笑容满面地道,“喊一个,快点,一会儿还得去敬茶呢,到时候你还是得喊的,不如先喊几声,免得到时候,你喊不出口。”
他直接拿裴清的话,来堵裴清的嘴,还有意无意的,将藤蔓往裴清雪润的俊脸上,轻轻戳一戳。
发出“啵”的一声,有些黏腻感。
原本江暮阳以为,裴清必定要难为情的。
谁想,裴清这个小心魔很不得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本正经地唤了声:“夫君。”
江暮阳:“……”
“夫君。”
“……”
“夫君,你怎么不理人?”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歪着头道,“你自称个奴家听听?”
裴清:“夫君,奴家在喊你。”
江暮阳当场石化了,整个人僵硬无比,嘴角直抽搐,连藤蔓都脱手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裴清的脸上。
裴清的唇角,都被砸红了,他拿过藤蔓,眼睛紧紧盯着江暮阳,心思又活络起来。
等江暮阳再反应过来时,藤蔓又再度用在了自己身上,他气极了,立马想一跃而起,直接跳开。
可才稍微站起来一些,双手就被裴清抓住,将他狠狠拉坐回来。
江暮阳气急败坏,又毫无形象地“操”了一声,眼睛瞬间就失焦了,整个人趴了下去,就听见裴清在他耳边,一声声夹杂着揶揄的笑声,缓缓传来。
“夫君,好夫君……”
江暮阳咬牙切齿地道:“闭嘴!别喊了!”再喊下去,他的魂儿都要飞了!
这简直比灌他喝合欢散还要管用啊!
裴清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勾引他?
江暮阳恨恨地想,这事不怪他,要怪就怪裴清的这个心魔,如此淫——乱,如此放——荡,如此勾人!
他荤过头了,完全没了任何廉耻心,发带一抽,抓着裴清的双手,就开始绕,一边绕,一边自己动。
殊不知,裴清望向他的眼神,渐渐变了。
原本深邃温柔,渐渐变得迷茫,慌乱,惊慌失措。
江暮阳毫无察觉,眯着眼睛享受。
直到发现藤蔓不动了,他才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才一睁开眼睛,正好就对上了裴清惊慌失措的眼神。
江暮阳:“……”
“江……江师弟!你……你为何要这样?”裴清面色通红,茫然无措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暮阳:“……”
“江师弟,你……你先下来……”似乎认为自己的语气不太好,裴清还放缓了语气,轻声道,“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第083章 裴清的手一滑再滑 江暮阳被裴清气哭了
可问题是, 这事根本没法好好说!
江暮阳尴尬极了,那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又油然而生。
他也想先下来好好说, 但问题是, 他怎么下来呢?
此刻,他是坐在裴清怀里的。
裴清是那样深沉地爱着他, 严丝合缝,连件纱衣都没披。
更别说, 那根该死的藤蔓了。
滚热渐渐又爬满了江暮阳的脸, 热汗大滴大滴地顺着濡湿凌乱的额发滚落下来。
他的脸艳得好似三月的桃花, 双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红艳的唇瓣, 鲜嫩得很, 稍微咬一口, 就能挤出汁水来,此刻因为羞耻, 而微微抿着。
显得越发诱——人。裴清光是看一眼, 浑身又开始燥热了。
他赶紧转过头去,心里默念着《清心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多看,不要多想。
事情一定不是他亲眼看见的这样!
江暮阳必定是有苦衷的!
他要相信江暮阳才行!
但这不是他不看不想,就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 敏锐地察觉到, 裴清又膨胀了, 这也就意味着, 他想要下来更加困难。
“裴清, ”好久之后,江暮阳才打破了诡异的局面,他的手还搭在裴清被捆起来的腕上,神情显得十分自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事情不是你看见的这样……可能和你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你不要胡思乱想,听我跟你解释。”
裴清面色潮——红,并不是很相信这番说辞。
他一醒来,就躺在床榻上,还不着寸缕的,而他的师弟江暮阳,同样不着寸缕的,还那么亲密地坐在他怀里……
这让他如何才能不往歪处想?
更何况,江暮阳还捆住了他的双腕,脸上尽是迷离享受的神色。
裴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境地,但隐隐约约,他察觉到了点什么。
有什么东西,与他齐头并进,紧紧贴在一起,同时伺候着江暮阳。
“江师弟,”裴清隐忍着,强迫自己不要往歪处想,尽量冷静地轻声道,“你可以先下来么?”
“还有,我不知道,你私底下玩了什么,但现在可以拿出来么?”
“我……我不喜欢你这样。”
“还有我的手,为何要绑起来?”
江暮阳:“……”
该死的!
明明是裴清……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裴清的心魔,亲手把藤蔓放进去的。
怎么现在竟然成了,是他不知廉耻,是他淫——乱放——荡,私底下喜欢找男人玩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了?
正经人谁会玩这种东西?明明,他玩得更高端。
江暮阳有点生气了,觉得裴清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这跟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有什么区别?
确实没什么区别,想吃他的糖,还想当他娘,裴清怎么这么能呢,这天底下的好事儿,全被他给占了?
“我哪样了?”江暮阳笑着反问他,“你得说仔细了,我到底哪样了,我笨,裴师兄说这么委婉,我真的听不懂的。”
“还有哦,不是我不想下来,裴师兄,你又不是半身不遂了,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用我敞开了说吧?”
“不是我死咬住你不放,而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多大了,心里没数么?”
“裴清,你在兴奋什么?”
江暮阳意有所指,稍微提了提腰,只觉得尾椎骨似受雷霆之力,啪的一下,电打上去一般,从尾椎骨,一直蔓延到了脊梁骨的酥麻感,让他又坠了下去。
双腿软得好像一滩烂泥,身上更是毫无力道。
藤蔓此刻呆若木鸡,彻底不动弹了,但体型依旧,不曾有半点缩小。
这让原本就不甚宽敞的盆地,越发雪上加霜。
时刻紧紧绷着,他的神经也紧绷着。
江暮阳深呼口气,又尝试了几次,可无一例外,皆以失败而告终了。
他距离成功最近的那一次,几乎能完整地看见藤蔓的全貌了。
结果裴清一声低低的闷哼,好似压死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江暮阳只觉得浑身一颤,四肢力道全失,嗖的一下,再度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随即就听见,裴清更加沙哑低沉的闷哼。
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江暮阳把他的肋骨都砸断了。
江暮阳的脚趾紧紧蜷缩着,牙齿咬得咯噔作响,幸好用拳头堵住了嘴,才不至于像裴清那样,毫无任何形象的浪——叫出声。
真是好没用的裴清!连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
瞎叫唤什么?
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么?
“你叫什么叫?”江暮阳开始恶人先告状了,咬牙切齿地道,“要不是你乱喊乱叫,我现在已经站起来了!”
“这都是你的错!裴清!我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
江暮阳确实没办法了。
他可是足足受累了一整晚,心魔,裴清,藤蔓,三重折磨,轮流替换,有时候还三管齐下。
也就是他天生皮糙肉厚,前世挨——操的次数多了,忍耐力和承受能力,非常人能够媲美。
否则,今日但凡换一个人,只怕就要鸟尽弓藏,生生死在床榻上了。
眼下的情况很危急,问题也非常棘手,江暮阳果断将矛头甩给了裴清,让裴清想办法去吧。
裴清缓缓从喉咙底,喘出一口又黏腻,又粗——长的气息。
听见此话,他闭着眼睛,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江暮阳沉默着,为他松绑,之后就扭过头脸,不敢再看裴清的脸,闷闷地说了句:“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裴清深呼口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双手缓缓地伸了出来,摸索着,抓住了江暮阳的腰肢。
温热的大手,才一触碰到江暮阳的腰,又引得他自己一阵颤栗。
仿佛触电一般,迅速无比地把手缩了回去。
裴清难堪又懊恼地摇头道:“不!我不行!我不可以这么做!”这可是江暮阳的腰!
腰是多么敏——感的部位!
况且,江暮阳没有穿衣服!他的手指直接贴在了江暮阳的皮肤上,这样不好!
非常不好!
容易干—柴—烈—火,容易出、大、事!
他会忍不住,把江暮阳的腰,掐住深紫色的指痕。
江暮阳:“……”
不就贴着皮肤,抓一下他的腰?
很困难吗?
两个人都这样那样了,比抓腰更亲密,更难以启齿的事情都做了,还怕抓一下腰?
他现在合理怀疑,裴清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磨蹭,好待得久一点,享受的时间长一点。
江暮阳咬牙道:“但凡我现在有点力气,我都不会指望你!”
“我可真是什么事情,都指望不了你啊,裴清!”
“又不是第一次了,装什么纯情少男?”
“你掐着我腰,拔萝卜会么?就一瞬间的事情!”
“谁让你做什么了?拔萝卜都不会吗?”
裴清被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俊美的脸,越来越红了,他的眼睛也越闭越紧,根本不敢睁开。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羞愧难当。
不敢动,一动都不敢动。
越是不动,他就越想动一动,裴清为自己可耻的念头,感到无比忏愧。
因为长时间的静止,藤蔓发疯一样,开始吸取周围的水分,好膨胀得更大,更粗,更长,更狰狞恐怖。
渐渐的,江暮阳好像小河一样,开始干涸了。
即便不动,江暮阳也觉得这样很痛。
干涩,钝痛,犹如刀割。
他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就一下的事情。
裴清手劲儿大得很,只要裴清抓牢了他的腰,然后像拔萝卜一样就行了。
疼也只是一瞬间最疼。
大不了事后擦点伤药。
江暮阳深呼口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见裴清好似死鱼一样,半死不活,双眸紧闭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立马心头火簌簌冒了出来。
“别装死!快点!你以为我想跟你这样?活儿烂成这样,谁跟你双修,真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
好好的洞房花烛,全被裴清给破坏了!
现在居然还下不来了!
这都怪裴清!
做什么要和藤蔓齐头并进!
就这么说吧,原本只能放一柄剑的剑鞘,现在强行塞了两柄一模一样的长剑进去。
即便剑鞘耐磨耐造,但问题是,怎么把剑抽出来。
江暮阳都快痛死了,再不从裴清身上下来,他怕自己会死在上面。
光是一动不动,就这样钝疼,万一裴清把持不住,那岂不是又要大出血了?
不要!
江暮阳打心底拒绝!
并且催促着,让裴清赶紧出去。
“江师弟,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如此的!对不起……”裴清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起来,又开始郑重其事地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必定是我的错,是我……是我不好,江师弟……”
“好,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有什么事,先出来再说……我真的一点劲儿都没了。”江暮阳有气无力,虚弱不堪地低声道,“快点,再磨蹭下去,只怕一会儿要来人了。”
“你必定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你我在洞房花烛吧?”
“还有,我知道你现在充满了疑问,你先出来,我再慢慢跟你讲讲,最近发生了什么。”
江暮阳好言相劝,只想赶紧解脱,再磨蹭下去,他的命都快没了。
天杀的裴清啊,活儿怎么烂成了这样?白瞎了这么优越的先天条件。
连个心魔都比他厉害,比他花样多,比他会心疼人……
只要一想到,往后最少几十年,还要一直跟裴清互相磨合,江暮阳便觉得,这个道侣不要也罢。
“好,我先出来……暮阳,你……你忍一忍。”裴清低声道,终于还是伸手,掐住了江暮阳的腰肢。
精壮的手臂热汗淋漓,青筋爆起,一看就知道很有力量。
江暮阳屏息凝气,准备好硬生生地受一回罪了,最糟糕的结果,也就是大出血。
这对他来说,早在前世就习以为常了,疼肯定是疼,但他可以忍受。
裴清拔萝卜一样,将他整个人掐了起来,慢慢往上提,江暮阳的膝盖,甚至都悬空了,眼瞅着,江暮阳要解脱了。
哪知裴清的手一滑,没有掐住江暮阳的腰肢,哧溜一声,他整个人就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好像一块烂肉,重重砸落下来。
江暮阳一瞬间涕泗横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好似一剑将他穿了个通透,他大张着嘴,几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好久才从沙哑的嗓子里,发出简短的“啊啊”,以及一句:“裴清!我要杀了你!”
裴清同样也不好受,他慌乱极了,赶紧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对不起!”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手心里都是汗水,江暮阳身上也滑腻腻,黏糊糊的。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不小心就手滑了。
他感到无比抱歉!
态度相当诚恳,姿态也放得特别低,满脸愧疚地同江暮阳道歉。
江暮阳恨得要命,但时间紧迫,也没有空让他继续矫情了,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最好是无心之举!”
很快,裴清再度发起尝试。
可很快,又步了第一次的后尘。
原因依旧是手滑了。
裴清都没等江暮阳开嗓骂人,又紧接着,尝试第三次。
结果依旧失败,还是手滑。他赶紧扯过被褥,擦拭干净手汗,以及江暮阳腰间的汗水。
在江暮阳几乎喷火的目光中,第四次尝试。
失败。手滑。
第五次,依旧失败,手还是滑。
第六次,第七次……一直第二十多次,手一滑再滑,到了最后江暮阳都哭了,一半是被裴清的手滑,而气哭的,还有一半是因为太疼了。
在裴清第二十八次尝试的时候,江暮阳实在受不了了。他抓着裴清的手腕,大力摇头道:“别试了,别再试了……顺……顺其自然吧。”
他肩膀狠狠哆嗦了几下,好长两串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江暮阳紧紧抓着裴清的手腕,嗓子几乎快不能出声了:“你有没有……很润的东西。”
裴清:“什么?”
“没有吗?”江暮阳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头发梳得那么整齐,一根乱发都没有,油光水滑的,还隐隐有点沉香味,真的没有用香脂梳头么?”
裴清道:“有用,但你要香脂做什么?”
江暮阳都要气哭了,当然是用啊,难不成拿来吃吗?
当然,拿来吃比拿来用,似乎更准确一些。
但他绝对不会跟裴清解释了。
这次之后,最起码一个月,裴清都不许距离他十步之内!
江暮阳恨死他了!一个正常人,怎么能活儿烂成这样?
就冲着活儿烂,哪怕再美的皮囊,再俊美的面容,也要大打折扣。
第084章 十二字风月口诀 玉牌上浮现出了云风的名字
在江暮阳满眼喷火的催促之下, 裴锦衣这厮终于开始动了。
先是睁开眼睛,伸手往腰间去摸,结果什么都没摸到。
裴清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 甚至有点天真地问:“江师弟, 我腰间悬的乾坤袋哪里去了?”
江暮阳:“……”
废话!
衣服都脱了个干净,乾坤袋自然也不会留着。
势必跟衣服混一起了, 没准还系在腰带上。至于衣服和腰带在哪儿……
江暮阳慢慢转过头,望了眼床下的地面, 乱七八糟丢了一地的衣裳。
一眼望过去, 根本分不清楚, 哪件衣服是裴清的, 江暮阳依稀记得, 不久前, 他们互相撕扯对方的衣服, 他确确实实在裴清腰间,扯下了一个乾坤袋。
但由于当时气氛正好, 天时地利人和皆占, 如此良辰美景,良辰吉时,怎可轻易辜负?
那不得来一出花好月圆,比翼双飞,水到渠成?是以,他们没有辜负良辰吉时, 痛痛快快地玩了一整夜。
谁还管得了乾坤袋被丢到了哪里?
莫说是乾坤袋了, 就连两个人的法器, 都随手丢了出去, 这会儿裴清管他要乾坤袋, 让江暮阳有一瞬的语噎。
就仿佛是他放——浪,他不要脸,他荤过头了,强迫了裴清,还丢了裴清的乾坤袋。
裴清真是好卑鄙!
不动声色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得个干干净净!
明明什么便宜都占了,现在还跟他装什么清心寡欲,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正道修士!
方才连续手滑二十七次,害得他从半空中坠落二十七次,次次滑到了底!
裴清敢摸着良心说,他一点没爽到?
真要是没爽到,脸怎么红成这样?
江暮阳真想拿面铜镜,好好让裴清照照,让他看看清楚,他自己是如何的淫——荡,如何的痴迷,如何如何醉生梦死的!
深呼口气,江暮阳还是觉得,先让裴清出来要紧。
凡事都得分个轻重缓急,都这种时候了,是时候齐心协力了。
“应当在地上,”江暮阳紧紧绷着脊梁骨,坐也不敢坐太实了,因为实在干涩钝疼,犹如刀割一般,他伸手把裴清的手打开,已经不再相信裴清能自己出来了,再度深呼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乾坤袋听你话么?你召唤试试。”
“好的。”
裴清哪里都好,就是活儿特别烂,不管江暮阳说什么,他都脱口而出一句:好的。
显得是那样听话,那样善解人意,那样百依百顺,像个十全十美的好男人。
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的。裴清只是嘴上很通情达理,行动上是阳奉阴违——江暮阳觉得他是阳奉阴违。
否则,乾坤袋为什么不听裴清的召唤呢?
裴清尝试着,稳住身形不动,召唤乾坤袋过来。结果一刻,两刻……风平浪静,乾坤袋连个头都没冒。
好似怕江暮阳会开嗓骂人,裴清居然还恶人先告状地问道:“江师弟,你把我的乾坤袋,丢到何处了?”
“……”
“我召唤了,但……但乾坤袋毫无反应,许是,距离我甚远,适才……”
“……”
“不用香脂就……就不行吗?”裴清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断断续续地问他,“一定要香脂?别的东西不能替代么?”
江暮阳简直要气哭了!
他能把乾坤袋丢哪儿?不就丢地上了?能有多远?
要不是他心里明白,裴清不是故意的,他都会误以为,裴清就是故意为之!
都没指望裴清能让他畅快淋漓,爽到神魂飞天了,就让他先出来……就这么难吗?
但凡江暮阳现在腿脚有点力气,他都不会指望裴清的!
他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裴清啊!
“那是你的乾坤袋,又不是我的!就在床下面,距离你不过两、三步!哪里就远了???”江暮阳咬牙切齿地道,“就以你现在的修为,哪怕乾坤袋远在天边,你都能召唤回来!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裴清道:“既然就在床下,我自行去拿!”
说着,他就起身了。
可问题是,他现在和江暮阳,就跟一根绳上的蚂蚱似的,只要他一动,江暮阳就疼得哇哇大叫。
“别动!”江暮阳两手齐抓,将人按在榻上,浑身直哆嗦,热汗和眼泪一齐冒了出来,好半晌儿,才将这股劲儿一点点地咽下了,“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江师弟!我……我没有!我绝非故意为之!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江师弟!”
裴清神情慌乱,语气急切,生怕江暮阳会因此而误会他。
为了证明给江暮阳看,乾坤袋真的距离他甚远,裴清尝试着召唤自己的命剑。
一召便应,长剑嗖的一声,从角落里飞了出来,径直落入裴清的掌心。
裴清满脸大汗地道:“暮阳,你看!师兄是不会骗你的,如果乾坤袋距离我甚近,我一召它便会应,可方才,我连召了数回,乾坤袋都毫无反应,这只能说明,乾坤袋真的不在附近!”
“……”江暮阳一看裴清手里拿的命剑,顿时火气更大了,磨着后槽牙骂道,“好啊,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我让你召乾坤袋,取香脂助你我分离,你可倒好,把命剑召来了!”
“怎么着,藤蔓加你自己,还不够?非得再加一个命剑?”江暮阳越说越气,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恶狠狠地道,“我还没修炼到海纳百川的地步!”
裴清愣了愣,抓住了话里的关键词,他惊问:“那竟是一根藤蔓???”
江暮阳:“……”
“简直胡闹!你太胡闹了,暮阳!”裴清好像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起身,满脸羞愤地道,“暮阳!你怎能如此?!小小年纪,怎能这般胆大妄为?这是谁教你的?”
江暮阳:“……”
“我……我何曾会……会使用命剑,那样……那样对你!”
“……”
因为过于激动羞愤,裴清手里的命剑嗡的一声,飞了出去,围绕着二人盘旋了数圈,最终在二人的眼皮子底下,铮的一声,扎在了床榻上。
直挺挺地竖在了江暮阳的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他总觉得,裴清语气越激动,那种钝痛的感觉也越强烈。
再加上眼前竖起的,直挺挺的命剑,让江暮阳想起,前几日他和裴清的心魔一起玩。
深更半夜就是怀揣着裴清的命剑,赤着脚,浑身只披着一件外衫,踏着月色,在荒郊野岭御剑。
裴清就对月站在林间,仰头望着他,欣赏着那夜皎洁的月光,以及衣衫飘飞间,隐约可见的大好春光。
只这么一想,江暮阳的喉咙紧张地咽了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清的命剑。
这命剑多少是通了些灵识的,在江暮阳灼灼的目光注视下,颤动不止,还发出了嗡嗡的剑鸣。
同那夜一模一样。
江暮阳的手心,一瞬间过电般酥麻了,双腿抑制不住地隐隐发颤。
气氛也一度诡异的死寂,只有钝疼无穷无尽,渐渐吞噬掉了他的理智。
同时被吞噬的,还有裴清。
裴清的脸色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的心很乱,通过江暮阳的话,他隐晦地察觉到了。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能和江暮阳发生了很多事情。而每一件事,应当都是围绕着无边风月。
眼下这种情况,或许只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因为江暮阳表现得很稀疏平常。
在裴清眼中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的事情,在江暮阳眼里,却是那样的平平无奇。
裴清不知道,他到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江暮阳做过什么样恶劣的,无耻的事情。
才导致江暮阳这样坦然自若。
很久之后,江暮阳才长长喟叹一声。
拔萝卜不行,也寻不到香脂,看来只能满足裴清了。
也许等裴清吃得饕足意满,从坚——挺到疲软,就能轻而易举地抽身离开了。
江暮阳本想短痛一下的,现在看来,只能强撑着了,他暗暗发誓,最起码半年,裴清别想再碰他一根手指了。
不,连根头发丝都不允许裴清碰!
“我真的一点劲儿都没了,我累了一整夜。”江暮阳佯装沉静,不肯表现出任何一丝软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别有什么心理压力,男欢女爱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该怎么做,还需要我手把手教你么?”
裴清愣了愣,瞬间就明白了江暮阳的意思。
这就是让他继续了。
“暮阳,其实我……”
“好了,废话别说了,快一点,别磨蹭。”江暮阳把头脸偏了过去,浓眉皱得紧紧的,咬牙切齿地道,“快进快出,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他把口诀传授给了裴清,希望裴清能有所领悟。
裴清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正当江暮阳以为裴清懂了,连裴清都认为自己懂了的时候,裴清来了个峰回路转。
竟一下翻坐起来了,可怜的江暮阳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后跌去,后背嘭的一下,重重摔在了床榻上。
幸好被褥足够厚实,摔上去也不甚痛,就是脑袋有点懵。
等江暮阳再反应过来时,排山倒海一般的灭顶之痛,火速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他都不知道裴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能让他四肢百骸都感受到痛!
江暮阳满脑子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痛,非常痛,痛得他恨不得扯着嗓子,哇哇乱叫。
不争气的眼泪,鼻涕还有口水瞬间往外狂喷,他歇斯底里地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啊”,面容极度痛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代表“生”的气息。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了鼻尖。
江暮阳就知道了,裴清这个大傻逼,一定又害得他大出血了!
一定是!
他都快要痛死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扬手就要扇裴清一巴掌,手腕却被裴清一把抓住。
裴清抓着他的手,轻轻吻他的手心,低声道:“暮阳,好师弟,我学的不够好,让你受苦了。”
江暮阳:“……”
这何止是学得不够好,分明很烂,烂得都离谱!
不过十二字口诀,裴清就只记住了一句“快进快出”!
他的头脑昏沉,几度要晕死过去了。就在江暮阳以为自己会失血过多,惨死在榻上之时。
藤蔓终于渐渐缩小,滑落在床,沾湿了一小片被褥,很快又化作了一支藤簪,宛如浸泡在了晶莹剔透的露水之中。
裴清伸手拿过,只觉得藤簪颜色鲜艳,虽外观简单,倒也雅致,摸在手里温温热热的,还残留着江暮阳的气味。
鬼使神差地,他拿了起来,贴在鼻尖轻嗅。等再反应过来时,裴清一阵错愕茫然,只觉得如置身烈焰之中,神魂俱灭。
他怎么能行出这样的事来!
怎能如此不知廉耻,道德沦丧!连自己的同门师弟都不放过!
他对不起师门,对不起师尊,对不起两个师兄,更对不起师弟江暮阳!
裴清短暂性地清醒了,两手抓着江暮阳的腰,明明想将人推出去。
可爱的本能,让他将人紧紧地揽在怀里。
……
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江暮阳好像才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身下垫的被褥,好像吸满水的海绵,稍微动一动,就能挤出水来。
满屋子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刚刚有人生产过。
裴清僵跪在榻上良久,一直到脸上的红热渐渐散去,才猛地清醒过来,赶紧伸手去扶江暮阳,急急忙忙地唤:“师弟!师弟!暮阳!你怎么样了,暮阳!”
“我还没死。”江暮阳闭着眼睛,苍白着脸,有气无力道,“现在有三件事,需要你去办。”
“好,你说!”
“第一,点我的穴道,为我止血,再出去打盆清水,帮我擦一擦身子。”
裴清二话不说,赶紧给江暮阳点穴止血。
“第二,我伤得应该不轻,短时间内恢复不了,我不想弄脏衣服,你赶紧想办法,寻一根……嗯。”江暮阳睁开眼睛,用很晦涩难懂的目光,望向了裴清,“我不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裴清点了点头:“明白。”
“好,你明白我就放心了。”江暮阳又把眼睛闭上了,“要羊脂白玉,温热养人的,伤药得用温和不刺激的,我怕疼。”
“好,依你,我全部都依你,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江暮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做完前两件事,你就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你了!”
“暮阳,我……”
“去打水。”江暮阳有气无力地道。
“暮阳……”
“去打水!”江暮阳大力捶床板,恼怒道,“打水!打水来!我要水!”
裴清沉默了片刻,没再多言。
起身下地,昨夜实在太疯狂了,满地的衣服,就没一件完整的。
他在衣服堆里,寻到了乾坤袋,上面压着一柄折扇,怪不得召唤不回来,原来是有法器压着了。
沉默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了干净衣服,自行穿戴齐整后。裴清略一思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地上散乱的婚服,小心翼翼,如视珍宝地收进了乾坤袋。
之后才出门打水。接下来谁都没有开口。
一直等裴清为江暮阳清理干净,并且换好了衣衫之后,裴清凝视着那个根本无法合拢,拳头大小的血口,低低地道了句:“暮阳,你……疼得厉害么?”
江暮阳懒得搭理他,扭过脸去,冷漠无比地道:“我在你身上,捅个血窟窿,你就知道我疼不疼了。”
“去寻我说的东西来,寻不到就想办法雕刻一个,裴师兄剑法超群,想必雕刻一样物件,不会太难为你罢。”
面对着江暮阳的冷嘲热讽,裴清沉默不语,转身就出去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连同伤药拿了回来。仔细且小心谨慎地为江暮阳敷药,这个伤没个十天半月,应该是好不了了。
裴清无比羞愧,无比自责,无比忏愧,同时也非常心痛,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暮阳,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江暮阳减轻几分痛楚。
他倒是希望,江暮阳能提剑在他身上戳一个血窟窿,也许这样,他就不会这样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了。
“你现在可以滚了。”江暮阳翻过身,背对着裴清,冷冷道,“我不想看见你。”
裴清:“你饿不饿?我去拿东西给你吃。”
“不用,你滚。”
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死寂。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暮阳,你醒了吗?师尊让我过来问问,你和锦衣的伤势如何了。”
来人居然是大师兄,居然一开口,就直接问他和裴清的伤势。似乎知道裴清就在他的房里。
江暮阳翻过身来,抬眸同裴清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回话。
门外林语声又道:“这样吧,我把东西放在门外,你一会儿自己出来拿。”
倒是挺善解人意的,也没有非进门不可的意思。
江暮阳自欺欺人地想,也许,大师兄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并没发现,他昨夜和裴清洞房花烛了。
可等裴清出去把东西拿进来时,江暮阳发现,不管是丹药,还是早饭,甚至是碗筷都是双份的。
裴清:“……”
江暮阳:“……”
只有一块通体晶莹的玉牌是独一无二的。
裴清伸手拿过,面露疑色,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索性放下,去端了米粥来,亲自喂江暮阳喝粥。
江暮阳直接把头偏转过去,冷着脸道:“不用你假好心。”他伸手去端另外一碗,指尖触碰到了玉牌,便见玉牌发光发亮。
他觉得诧异,拿起来一看,玉牌渐渐浮出了字迹:云风。
第085章 裴清这该死的胜负欲! 心魔能做到的事情,裴清也可以
竟然又是云风!
江暮阳把玩着这块玉牌, 见此物外表普普通通,看起来好像冰块精雕细琢成了玉牌的模样,质地很好, 没有任何一丝杂质。
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在他的掌心处一直发光,稍微攥一攥, 倒是清清凉凉,很舒服的感觉。
远比裴清为他寻来的, 用来疗伤的玉柱子要清凉舒服多了。
如果不是因为, 此物是大师兄送来的, 江暮阳都会觉得, 这玩意儿甚好, 十分适合用来疗伤, 放进去一定很舒服。
当然, 他还没有饥渴到这种程度。
“倒也奇了,大师兄送了块玉牌过来, 也没说做什么用的。”
江暮阳低声笑了笑, 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样,神情略有些黯然,“想来,云老夫人还没有彻底清醒,这个戏只怕还要继续往下演了。”
实话实说,这出戏他演得太久了, 有时候演着演着, 心里就会生出愧疚感。
他不是什么好人, 但多少还是有点道德底线的, 和别人窜通起来, 欺骗一个年迈的,已经神志不清的老年人。
即便这是善意的谎言,依旧让江暮阳心里不甚痛快。
欺骗老人家的母爱,会遭天谴的。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如实相告,没有什么攀高枝的想法,他不需要。
江暮阳又攥了攥玉牌,然后就随手放回了托盘,端起一碗米粥,鼓着腮帮子吹温了,才小口小口地喝。
该死的裴清!
害得他都大出血了,也不说亲自下厨给他弄点好吃的补一补。
再不济,冲碗红糖水也是好的啊。
这个裴清,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江暮阳依稀记得,前世裴清要是不小心,给他搞出血了,事后都会给他煮点红糖水,里面再打两个溏心蛋,让他趁热喝完。
现在的裴清,迟钝到连个红糖水都不会煮,更别说是打什么溏心蛋了。
他真是什么事情,都指望不上现在的裴清!
江暮阳喝完了米粥,目光有些哀怨地瞥了一眼裴清。
然后就看见裴清双手又送了碗米粥过来。
裴清说:“你喜欢喝粥?我这里还有一碗,你趁热喝了吧。”
江暮阳:“……”
“要不要喝点热水?”裴清又给他倒茶。
见江暮阳依旧不说话,裴清神色紧张地凑过去问:“现在疼得很厉害么?”
江暮阳:“……”
“暮阳,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裴清显得很局促不安,既羞愧又难堪,直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他把自己的同门师弟,弄到大出血的事实,狠狠抿了一下薄唇,轻声道,“你想让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可问题是,江暮阳现在已经对他没有任何要求了。
换句话说就是,江暮阳现在不需要裴清的帮助了。他需要什么,自己完全可以搞到手。
他比裴清还富有,现在又是剑宗的恩人,还是个挂名长老,云宗主还有老夫人,送了很多地产,拍卖会所,甚至是妖兽山脉给他。
都是凭本事得来的,现在已经不流行做好事不留名了。
他也不想当什么小菩萨。
只要江暮阳想,他能活得特别滋润。
至于裴清……活儿好的时候,他们可以玩玩感情,男欢女爱,各取所需罢了,谁也不吃亏。
活儿烂的时候,江暮阳眼里就当从来没裴清这个人。
他是一眼都懒得多看裴清。
多看一眼都对不起他之前流的血泪。
一个人,一个男人,活儿不能,最起码不应该如此烂!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说,前面几次都是江暮阳引导的,手把手传授的,但就算是头猪,也应该学会了。
可是裴清呢,依旧活儿烂,烂到烂泥扶不上墙的地步了。
江暮阳要是裴清的师尊,就冲着裴清这副不思进取,没有长进的样子,他一天能打裴清好几顿。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和裴清之间最大的矛盾,不是立场不同,也不是三观不合,而是因为裴清的活儿太烂。
就冲着裴清活儿烂这一点,江暮阳这辈子都不想跟他说话。
“别说话,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江暮阳拒绝喝裴清端给他的米粥,拒绝喝裴清给他倒的茶,甚至拒绝裴清的搀扶。
自己摸索着,扶着墙根又躺下了。
他不敢平躺着,因为压到了会痛。
遂背对着裴清,侧面躺着。
可问题又来了,他侧躺着,势必臀腿的位置会比较凸出。
实在太方便裴清打量他了。
于是乎,江暮阳又慢慢吞吞地把身子转了回来,这回他面对着裴清侧躺着。
裴清坐在床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温柔地凝视着他。
在这种温柔似水的目光注视下,江暮阳浑身都不甚自在。
纠结着,到底是让裴清打量他的臀腿,还是打量他的脸。
江暮阳没法在裴清的注视下安睡,索性又慢慢蹭了起来,裴清赶紧伸手搀扶他,被他直接躲开了。
裴清的手扑了个空,眼神立马黯然了许多,失魂落魄地收回了手,他往一旁偏了偏头,沉闷地问:“你就这样讨厌我?”
江暮阳:“……”活儿烂还有理了?
“既然讨厌我,为何……为何还要与我双修?”裴清狠狠抿了抿唇,紧紧攥着拳头,“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在我沉睡时,一直有人占据我的身体。”
江暮阳:“你说得不错,不过,占据你身体的,不是外人,是你的心魔。”
江暮阳是个长了嘴的人,有什么误会,他还是会开口解释清楚的。
但听不听解释,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他可不想无端地被裴清指责成放——荡,和一个陌生的灵魂,借用裴清的身体,行出那种事情。
他是有洁癖的。
当时也是确定了,前辈就是裴清的心魔,他才愿意双修的,否则,即便身体是裴清的,他也不会愿意的。
但很显然,裴清并不接受自己的心魔,也不接受,江暮阳在他心魔附体时,与他双修,还玩得那样花里胡哨。
“即便,那是我的心魔,但心魔只是偶尔出现,身体依旧是我的。你不能……”
最起码,不能跟一个心魔,借用他的身体,行出那样的事情!
更不能偏爱心魔,远甚于他!
裴清不明白,他的心魔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得了江暮阳的偏爱。
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在心魔附体时,对江暮阳行出多么恶劣,多么无耻的事情来。
江暮阳都能接受他的心魔,却不能接受他。
裴清甚至觉得,江暮阳似乎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一直让心魔主导他的身体。
江暮阳就这么讨厌他,厌恶他,连眼尾的余光都不想看他,却任由心魔肆意索求,看样子都成亲了,还洞房花烛了……
甚至连大师兄都默许了他们洞房,否则,也不会送来两份早饭!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心魔到底是怎么让大师兄都默许的?
以裴清对大师兄的了解,如果这件事大师兄知道了,那么师尊十之有九也知道了。
师尊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座下的两个徒儿,误入歧途?
怎么能容许他们暗度陈仓,私相授受?
裴清这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伸手一摸耳垂,竟然摸到了冰冷滑腻的耳饰,他先是一愣,随即惊怒地一把扯了下来。
在江暮阳震惊的目光中,耳饰夹杂着血肉,被裴清生生拽了下来,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顺着裴清的玉颈,染红了雪白的衣领。
“这个,也是你和他玩的小把戏么?”裴清抓着染血的耳饰,语气难掩羞愤,“我是男身,又不是女子,如何能在耳垂上穿孔?江师弟,你趁我毫不知情时,竟这般辱我?”
江暮阳:“……”
哦,他倒是忘记了,男身女貌的裴清,裴锦衣,最厌恶有人错认他为女子了。
这事还得归咎于魔尊,因为魔尊那厮玩得特别花,以前还总是送些小礼物给裴清。
像是什么赤色的鸳鸯肚兜,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还有各种各样的襦裙,甚至是女子来月事时,用的月事带,魔尊都为他准备了。
亵|玩的意味甚浓。一来二去,裴清就对此十分厌恶了。
偏偏心魔好像审美和江暮阳能保持一致,江暮阳前一刻才暗暗想着,裴清的耳垂生得精致漂亮,要是能穿个耳洞,佩戴鲜红的海棠珠子,作为耳饰,不知道该有多漂亮。
然后成亲当天,裴清就自己穿了耳洞,头上珠环翠绕,脸上涂脂抹粉,还涂抹了口脂,打扮得甚美。
一瞬间就撞在了江暮阳的心尖上,只一眼,他就沉沦了。
沉迷在裴清的美貌中不可自拔。
但不管怎么说,江暮阳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二的,他讨厌被人冤枉。
“耳洞不是我穿的,是你自己穿的。”江暮阳很平静地告诉了裴清真相,静静地看着他一副如遭雷劈的震惊模样,“还有就是,不仅是耳洞,你我成亲当时,我是新郎官,你是新娘子,你穿着女子的喜服,凤冠霞帔红盖头,一样没少。”
“嗯,你还唤我夫君。”
“什么?!”
裴清满脸震惊地往后退了几步,完全想象不到,自己会做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居然男扮女装,还自己穿耳洞?!穿襦裙?涂脂抹粉?还,还喊江暮阳夫君?!
这如何喊出口的?
即便,他滋生了心魔,但心魔怎能行出这样的事来?
这让他日后如何出去见人?!
江暮阳似看穿了他的心思,神色幽幽地道:“当日魔尊过来抢亲,你的红盖头被我掀了,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你男扮女装的模样了。”
“很美,你还涂了鲜红的口脂,比花还艳。”
“……”
“魔尊说,你那么打扮,就是故意勾引人的,他想纳你为妾。”
“……”
“还说想迎娶我为魔后,让你和陆晋元一起为妾,以后在魔界相互有个照应。”
“……”
“他还说……”
“江师弟,请你别再说了!”
裴清满脸悲痛地伸手抚额,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只要一想到,他扮作新娘子,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同江暮阳拜堂成亲,他的脸上就火辣辣的烧着。
但很奇怪的是,他羞愧懊恼的点,从来都不是和江暮阳拜堂成亲,而是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男扮女装……
成亲,他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那样草率地同江暮阳成亲了。
在裴清看来,江暮阳应该值得更好,更盛大的婚宴,也应当在最正式,最庄严的场合,与他结为道侣。
绝不是这样匆忙,草率,稀里糊涂的。
这实在太委屈江暮阳了!
而且,洞房花烛夜,裴清竟是心魔附体的状态,等他出来时,战况已经接近尾声了,他错过了很多。
这也将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
江暮阳咋舌,误以为裴清是嫌弃他,不想跟他成亲,当即就冷笑一声:“怎么着,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为了宽慰云老夫人,你以为我想跟你拜堂成亲?”
“活儿烂得要命,就一张脸还行。”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长话短说,用最简洁的语言,将不久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解释了一遍。
说完之后,江暮阳的嗓子都快冒烟了,裴清坐在床沿边,他不方便下去倒茶,只能咽了咽。
他一对着裴清咽口气,裴清就心慌得要命。
“原来如此,竟是假成亲。”
可却是真洞房,江暮阳真是胆大包天。
不久前才和魔尊恶战一番,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洞房花烛……还整整一夜!
裴清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沉默了良久,他才低声道:“那若是云老夫人一直不清醒,你……你要和我演一辈子的戏么?”
演一辈子的道侣?
江暮阳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两手一摊:“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看情况吧。”顿了顿,他更加无所谓,也更加漫不经心地说,“别以为我多么想跟你假成亲,你在我心里,并不重要的。”
“要怪就只怪造化弄人吧,谁让云老夫人把我错认为云风,将你错认为女子了?”
先发制人,这是江暮阳前世受尽了苦难,才总结出的一点自我保护技能。
只要他狠话放得快,就不会被别人的狠话伤害到了。
他表现得越轻松,越平淡,越漫不经心,越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他才不会贱到去祈求裴清的垂怜。
他不需要。
天底下男人多得是,他有钱有势,还年轻,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还非得一棵树上吊死了?
裴清今天但凡敢跟他说半个字绝情凉薄之言,江暮阳保证,他一定要一剑给裴清扎个通透。
以报大出血之仇。
可是裴清并没有。
裴清好像很伤心,眼眶都开始红了。
这让江暮阳有点不会了,他本来以为,裴清一定要跟他划清界限,没准还要继续指责他,为何跟他的心魔狼狈为奸,暗通曲款之类云云。
结果裴清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狠狠抿了一下薄唇,但就是一个字都不说。
江暮阳倒是想听他说点什么的,可裴清不说,死鸭子嘴真硬啊,眼眶都红了,还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倒是说一说真心话啊,就说:阳阳,我喜欢你,能跟你成亲,我很高兴。
或者是:阳阳,不管是心魔,还是我,都是真心想和你结为道侣的。
哪怕就是说上一句:阳阳,你在我心里很重要。
只要裴清今天说了,江暮阳就当他是真情流露之下的表白了。
并且顺势就答应了,即便不算合好,但多少会给个好脸色看的。
可裴清就是不说,闷葫芦一样,气死人了。
既然裴清不说,那么江暮阳也不会说的。
活儿烂又死鸭子嘴硬的人,这辈子是不配有道侣的。
江暮阳气裴清嘴太硬,随手抓过枕头,狠狠往他身上乱砸,指着他的脸,让他滚出去。
裴清颤着声问:“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江暮阳气笑了:“活儿烂算不算理由?”
裴清沉默了片刻,又问:“他……能有多厉害?”
“……他就是比你厉害,他一晚上能让我高——潮七次,能满足我所有的需求,我喜欢的样子,他都有,就算我让他穿襦裙跳艳舞,彩衣娱亲,他也愿意。”顿了顿,江暮阳冷哼一声,“而你不同!你只会惹我生气!”
“……”裴清面露痛色,额头上的青筋剧烈跳动,“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这不是你问我的吗?我实话告诉你了,你又不高兴,你可真贱!”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斥责道,只要一想到拳头大小的血洞,他就生气!
幸好他没吞孕灵丹,也没孩子。但凡肚子里有个孩子,根本经受不住裴清这么折腾。
他都没指望裴清能让他舒服了。结果连出来都费劲!
生生搞到大出血,也就是他有经验,又皮糙肉厚,耐——操得很。
但凡换个人,命都要没了。
这不是小事情,身体不契合,这是大事。
江暮阳已经无力再指责裴清什么了,他伸手推裴清的肩膀,呵斥道:“滚出去!”
结果裴清这厮胆子大了,居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在江暮阳震惊的目光中,捧着他的后脑勺,亲吻他的唇!
裴清不仅活儿烂,连亲个嘴都差劲!
跟他的长相完全不符合,蛮力又粗|鲁地扑过来啃咬,狗一样地死死咬着他的嘴唇,弄得他嘴里满是甜腻的血腥气。
江暮阳痛得要将他推开,裴清索性就抓住他的双手,禁锢在怀里,不许他乱动。
他抬腿要去踢裴清,竟被直接怼到了墙角,嘭的一声,后背实打实地撞在了墙面上。
痛得直接闷哼出来,他想骂人,可骂人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
江暮阳怕极了,他还受着伤呢,实在经不得半点摧|残了。
更何况眼下的裴清,很明显是夹杂着怒气的。
活儿又特别烂,一定会非常痛!
他虽然已经不畏痛了,但能不痛,还是不想痛。
好不容易挣脱了些,江暮阳赶紧道:“裴清!你先冷静一下!你可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师尊平时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全忘干净了?”
“我没忘!”裴清冷声道,“但我要让你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裴清!”
“心魔再厉害,也终究是个心魔。”
一定要让江暮阳记清楚,他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心魔就是心魔,只是他的影子!
他才是真正的裴清!
也是江暮阳真正的道侣,他是唯一有资格,跟江暮阳双修的人!
哪怕是他的心魔,也不行!
江暮阳千不该万不该,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的心魔双宿双栖,恩爱缠绵!
裴清醋死了,醋到理智全无,一心一意要在江暮阳全身上下,留下独属于自己的记号。
他要吻遍江暮阳的全身,连任何一丝缝隙都不能落下!
他要让江暮阳的身体,记住他的气息。
直到手掌一阵温热,他的理智才稍微恢复了一些,低头一看,被褥上全是鲜血。
之前为江暮阳疗伤的玉器滑落在床,上面也全是鲜血。
“暮阳,”裴清满脸震惊地看着满手的鲜血,再看一看面无表情,脸色煞白的江暮阳,连声音都开始颤了,“暮阳,阳阳,阳阳……”
“怎么不继续了?”江暮阳冷眼盯着他看,冷嘲热讽道,“吃醋了,发疯了?活儿烂还怕人说?”
“阳阳,不是这样……”
“不是哪样?心魔就是比你厉害,比你好,比你知道心疼人!”
“我可以学!”裴清紧紧攥着拳头,一字一顿道,“你教教我。”
江暮阳冷冷道,“心魔不嫌我脏,愿意让我快活,你行吗?”
裴清:“我可以。”
“你确定你可以?”江暮阳笑了,抬手摩挲着裴清的唇,将血染在上面,“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裴清只觉得心口一直堵着气,该死的胜负欲,迫使他一步都不肯往后退。
认定了,心魔能做到的事情,他同样也可以。
所以,他默许了。
默许江暮阳征用他的唇,他的齿。
也默许了,江暮阳的一切肆意妄为。
……
“裴清,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名门正派的弟子。”
江暮阳缓缓舒了一口长气,终于气消了,情绪也平复下来,他抬手,缓缓抚摸着裴清的唇,有些得意,又有些动容。
最终都化作了一种淡淡的愁苦。
他还是把裴清拉下了神坛,让一个清心寡欲的正道弟子,堕——落成如今这般。
裴清的喉咙艰难的滚动了几下,作出吞咽的姿态,而后,江暮阳的手指尖有了些濡湿的触感。
江暮阳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放在唇边,浅尝了一下。
第086章 阳阳,别为难师兄了 两个人达成了共识
很久之后, 江暮阳才从嗓子底,缓缓舒了口气。
将裴清推开,便自顾自地整理起了衣衫。
索性裴清清理得比较干净, 也没有弄脏江暮阳的衣裳。
拢起衣衫之后, 两个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眼瞪着小眼的,谁也没有说话。
“裴清。”
“暮阳。”
两个人同时开口, 又双双一愣。
场上的气氛就更加诡异了,江暮阳多少是有点羞赧的。
俗话说得好, 拿人手短, 吃人嘴软, 不管怎么说, 他刚刚才借用了裴清的口齿, 好好爽了一把。
裴清也是个傻的, 明明都察觉到了, 还不知道及时住口,以至于被灌了满嗓子, 又顺着喉咙一点点吞咽下去了。
刚才江暮阳浅尝了一下, 味道已经非常淡了,只怕要养上许久,才能把精气补回来了。
但这些通通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暮阳气消了,也不打算再冷嘲热讽裴清了。
“裴清,扯平了。”
江暮阳神态自若, 说起这话来, 很稀疏平常, 但他故意要臊一臊裴清, 气消了, 也不代表原谅了,还是不能放过裴清。
他歪过头,注视着裴清发红的唇,“哎呀呀,好像有点肿……怎么办?待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裴清不像心魔那样精通风月,在情——爱方面,还是个初入茅庐的新手,听见此话,下意识伸手抚摸上了自己的唇瓣。
触手滚——热,即便没有照镜子,他也知道,必定发红发——肿,因为正火辣辣地痛着,就连唇角,也有些破损。
不得不说的是,江暮阳年纪虽轻,但人小鬼大。发育得相当不错,并不是什么小白瘦,颜色很深,长得不清秀。
江暮阳见他摸唇了,便又笑话他道:“裴清,你不行,之前我灌你吞丹药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你的嗓子眼忒细,不过你放心,经过这一次,以后吞咽丹药就容易多了。”
“……”
“你也不必太有心理压力,我不会告诉旁人的。”顿了顿,江暮阳单手托腮,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占了天大便宜的狐狸一样,故意臊着裴清,“想不到师兄这样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舌头倒是蛮灵活的,还知道收着点利齿,怎么,怕咬疼我呀?”
“……”
“你刚刚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我,怎么,做都做了,还怕什么?”
“……”
“真应该找面铜镜给你照照,你都不知道,你当时的样子,有多勾人。”
“……”
“怎么,裴师兄怎么不理人啊?”
江暮阳突然凑了过去,裴清面红耳赤地慌忙要躲闪,却被他一把捧住了脸。
“别动,让我瞧瞧。”
江暮阳睁大眼睛,二指从裴清的唇边,捏起了一根毛发,轻轻一拉,毛发便从裴清的齿间扯了出来,上面晶莹剔透,好似沾了露水的青草。
“这是……头发?”他故意捏着这根毛发,在裴清眼前晃了晃,笑道,“有点卷啊。”
“这是你的么?”
裴清的呼吸猛地一窒,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再度沸腾起来了。
他浑身都在烧,根本不敢直视江暮阳的眼睛,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活埋掉。
羞耻感排山倒海一般,蔓延而来,呼啸着穿遍了他的全身。
浑身上下的血管和筋络,都夸张地剧烈跳动,四肢百骸像是沉在了酸水里,涩涩的,又有点酥麻。
攥紧的手心,汗水从指缝间溢了出来。他狠狠抿了一下嘴唇,一个字都没说。
江暮阳觉得这甚有意思,以往他臊心魔,结果心魔比他还胆大妄为,比他还不要脸,根本不为所动,还往往臊得江暮阳都羞耻难当了。
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他就想看看裴清羞耻到无地自容的样子。
“裴清,你怎么不说话啊?舌头被发丝缠绕住了吗?”江暮阳又往前凑了凑,捧着裴清脸的手指,渐渐收拢,将雪润的皮肉,挤压出青紫的痕迹,“要不要,我帮你看一看?”
“……”
“看来真是头发丝把舌头缠绕住了,连话都不会说了。”江暮阳作势去掰裴清的嘴,笑道,“不怕,我来帮你啊。”
“暮阳,你明知并非如此……何必要说这样的话,惹人误会?”
裴清终于开口了,一把攥住了江暮阳的手腕。抬起一双深邃眼瞳,神情颇为晦涩难懂地问:“暮阳,你喜欢我那样对你么?”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不想让裴清觉得自己离不开他,便漫不经心地道:“还行吧,也就凑合。”
“……”裴清的神情越发晦涩难懂起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你如果喜欢的话,那往后我……”
“你就怎么样?”
江暮阳突然心脏骤跳,有一种即将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他在心里问自己,终于要迎来裴清的真心了吗?
裴清终于愿意向他表诉真情了吗?
屏息凝气,江暮阳强迫自己要坦然自若,不慌不忙,冷艳高贵。
即便是裴清双手将真心奉上,他也不能表现得欣喜若狂,受宠若惊。
必须得镇定自若,宠辱不惊。
不能让裴清认为,他此生非裴清不可了。
原本,也就不一定非得是裴清。
江暮阳认为,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有没有裴清,其实差别不大。
嗯,差别……不大。
“说啊,大男人别说话吞吞吐吐的,你我都熟悉到这份上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江暮阳强迫自己镇定,可唇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侧过耳朵,想仔细听听,裴清怎么向他表达真情的。
结果他等啊等,等啊等,眼睁睁地看着裴清的脸都憋红了,也没等来半个字。
裴清这个人……不行。脸皮忒薄,嘴也忒硬。
可能还是没有经历过修真界的毒打罢,还不知道珍惜眼前人。
“我……我……”裴清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以后天天给你……”
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表达那种行为。
话音也戛然而止了。
江暮阳“哦”了一声,拖了长长的尾音,已经笑出声来了:“天天给我做什么呀?”
“暮阳……”裴清的语气都有点哀求的意味了,“行行好吧,阳阳……别为难师兄了。”
江暮阳哈哈大笑,见好就收,大发慈悲地没有再为难他,不过,他还是很善解人意地为裴清解释。
贴着裴清的耳畔,咬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话。
裴清的眼睛陡然睁大了,颇为诧异地问:“连这种事情,也有讲究的?”
“你是如何知晓的?”裴清灵魂发问。
江暮阳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聪明啊,我天生就聪明,能无师自通,自学成才。”
他其实也不是无师自通,最初的时候,和裴清磨合得很差劲,但凡事熟能生巧,做得多了,闭着眼睛都不会摸错方向。
前世他和裴清玩得特别花,涉猎非常广,那时江暮阳的猎奇心理也非常重。
可能是活得太艰难,太辛苦了。
痛苦的时间,总是比快乐的时间,长百倍,千倍,甚至是万倍。
稍微有点快乐,就死死抓在手里,怎么都不肯松手。
而江暮阳的快乐,几乎全部来至于裴清,来至于无休无止的情爱。
如果没有裴清,他可能连最后的快乐都失去了。
他和裴清在一起的记忆,都是暧——昧旖旎的,带着无尽的绯色,无法见人,也羞于启齿。
江暮阳依稀还记得,他那时追求快乐,到了一种癫狂偏执的地步。
只要能爽到,他几乎是不会有任何顾及的。
怎么玩都行,玩什么都行。
因此,他对裴清有着近乎于完美的要求,以及变态一般的索求。
裴清能满足他,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没什么可说的,一旦裴清满足不了他,那江暮阳就喂他吃魅药。
还是那种最烈性的,号称烈男泪,哪怕再坚贞不屈的烈男,也要屈服,沉迷其中,化身比勾栏院的倌,还要放|浪的荡——夫。
更多时候,两个人一起吃,一起纵情,谁也不比谁高贵。
……
印象最深的一次,维持了七天七夜,醒来后,两个人不着寸缕地纠缠在一起,醉卧在莲花池里。
一池的莲花惨遭摧|残,花叶尽毁,满地狼藉。
事后,江暮阳吐出了一百多颗莲子,颗颗染血,浸泡得都发软了。
他回忆了很久,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些莲子是怎么吞进去的。
到底是他自己吞的,还是裴清强迫的。
只记得,他把莲子清洗干净后,又晾晒了几日,晒成了莲子干,之后又炖了一锅浓汤,送给裴清喝。
还兴致勃勃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裴清当时,连嗓音都变了,说了句很违心的话,他说好喝。
江暮阳就会哈哈大笑,哐哐哐地捶桌子,等笑够了,才会告诉裴清实情。
然后裴清就会露出很晦涩的表情。
……
现如今再回想起来,难免脸上火辣辣地烧着。
比起前世来,他们今生实在太收敛,太正经,太谨慎了。
裴清似乎不甚相信江暮阳的话,但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他不想怀疑江暮阳,不想再有任何隔阂,任何误会。
可江暮阳实在太精通风月了。
一个仅仅十七岁的少年,居然懂那么多。
无师自通,自学成才……那到底是从何处所学?
学习的内容,又是从何处所得?
这些都不得而知。
裴清也不敢多问,生怕问出了答案,会让自己很心伤,又怕会戳到江暮阳的伤处。
以他对江暮阳的了解,除非江暮阳自己想说,否则无论怎么逼迫,他都不会说的。
裴清沉思了很久很久,才沉声道:“暮阳,以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便不要再提了。”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你指的是我和心魔?”
“不,指的是你和任何人的……曾经。”
话已至此,裴清的心情陡然轻松了些,在他看来,江暮阳即便再坚强,终究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
如果,在江暮阳的身上,曾经发生了不堪的事情,那也不是江暮阳的错,而是师门没有保护好他。
要怪就怪相逢太晚。
江暮阳一瞬间就明白了,敢情裴清误会他和其他人有过曾经。
否则怎么如此精通风月?
他原是想生气,可转念一想,裴清是有洁癖的,别人用过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再用。
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这就表明,裴清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哪怕江暮阳是个“脏”的,哪怕江暮阳和其他人也有过曾经……裴清都接受,且永远不会再提。
江暮阳的目光,渐渐温柔了许多,他捧着裴清的脸,额头贴着额头良久。
“是我失策了,我真应该在第一次为你解毒之前,在胳膊上点颗朱砂给你瞧瞧。”
“暮阳……”裴清急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女子的初夜会落红,男子虽然没有,但是不是个童子,也好辨认。”江暮阳低声道,“当时紧不紧,你真的没有感觉么?”
裴清几乎要无地自容了,他没想到江暮阳会这么一本正经地问他!
这让他如何回答!
不过仔细回想,当夜确实……他很紧张,江暮阳也很紧……
“我私藏了好多风月图册,回头送几本给你,你好好学学。”顿了顿,江暮阳又道,“等学好了,你来寻我。”
裴清紧张地咽了咽。
“学不好,也来寻我,我通宵达旦……教你啊。”
裴清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好”。
两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相视一笑,算是和解了。
江暮阳见没人过来寻他,琢磨着,才跟魔尊一场恶战,众人势必疗伤的疗伤,休养的休养,一时半会儿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怕没空过来寻他。
隔日不如撞日,江暮阳索性直接坐在裴清的腿上,从乾坤袋里,翻找出一本风月画册。
这还是他之前看的,算是比较基础的,还有些体|位插画,配字也比较详细。
江暮阳对这种程度的画册,没什么兴趣,味同嚼蜡,但在裴清看来,简直就是旷世淫|书。
才翻看了几页,就面红耳赤地转过头去。
江暮阳索性念给他听了,还专挑那种羞耻的字眼,在裴清耳边大声念。
“……毛发旺盛,不利于合欢之道,爱洁者,可自行……咦?”
江暮阳念着念着,觉得不对劲儿,赶紧跳过了。
裴清问:“说的是你,还是我?”
江暮阳:“什么你我?”
“你刚刚念的,可自行什么?”裴清追问,想起了此前,江暮阳从他的唇角,捏起了一根毛发的事情。
“不知道,那个不重要!”江暮阳胡乱翻书,结果翻到了一张插画。
裴清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告诉江暮阳:“是光秃的。”
江暮阳有些不自在了,假装没看见。哪知裴清又道:“我帮你罢。”
江暮阳嘭的一下,把书给合上了,冷着脸道:“你想作甚?”
“实践一下书上内容。”裴清顿了顿,又道,“我下手很快。”
第087章 云昭再也配不上暮阳了 云昭双手掩面,捧着满脸绝望
云昭的伤势过重, 即便闵医师不眠不休,用尽了剑宗的灵丹妙药,也仅仅吊住了他的命。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 还得看他有没有求生的欲|望。
但可能连云昭自己都知道, 即便他侥幸活下来了,也是废人一个, 名声更不必说,说是声名狼藉也不为过了。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求生欲的, 不吃不喝, 也不说话, 仅剩的一只右眼, 总是通红濡湿的, 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涌出泪水来。
因为左眼球完全被捣碎了, 又没能及时处理, 闵医师不得不用刀子,将云昭眼眶里的烂肉一点点剐出来, 再用纱布作为填充物, 暂时混着药物止血。
云宗主费尽心力,才将云昭的命剑,从云昭的身体里取出来。
不幸的是,命剑过于坚硬,也过于粗——长,毁伤了云昭的颈椎, 他的下半身完全没了知觉。
这也就意味着, 云昭的后半生要一直坐在轮椅上了。
幸运的是, 命剑连着剑鞘, 穿进了云昭的身体里, 并没有捅碎他的心脏。
否则命剑根本取不出来。
整个疗伤的过程中,云昭都没有叫过一声痛,可能是痛到麻木了,浑身湿了干,干了湿,面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云宗主好几次,想开口询问那夜的经过,又认为这会对云昭造成二次伤害,便强忍着,没有询问。
云昭也不愿意说,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不吃也不喝,僵卧在床榻上,如果不是还有口气,同死人也没什么分别。
只有在提及江暮阳时,云昭死气沉沉的眸子,才顿然亮了起来,会抓着云宗主的手,低声祈求:“二叔,别跟江暮阳说我重伤的事情,我不想让他担心。”
云宗主心道,你的惨状,江暮阳看得是一清二楚,至今为止,没有问过半句,更别谈担心了,只怕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江暮阳和裴清形影不离,举止亲密,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二人之间并不清白。
没准新婚当夜,二人提前离场,只怕不是为了疗伤——反正云宗主见二人活蹦乱跳的,看不出什么伤。
想来是去洞房花烛了罢。
说起来既可笑又可悲,云昭在生死间徘徊,痛苦不堪,几度疼得昏死过去之时,江暮阳却和裴清新婚燕尔,举案齐眉。
云宗主心里是有气的,但他又不能对江暮阳发作。因为江暮阳和裴清假成亲之事,还是他花了重金,许下重诺,才求来的。
他不能过河拆桥,指责江暮阳什么,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江暮阳撕破脸。
否则,云老夫人该怎么办?一个因为失去儿子,而痛苦到疯魔的老母亲,怎能再承受二次失子之痛?
云宗主不能埋怨母亲,她这一生活得太苦了,半生都在丧子之痛中度过,也不能埋怨江暮阳不作为,因为江暮阳既不是云昭的朋友了,也不是云昭真正的小叔叔。
也就没有任何义务,为云昭再做任何事情。
要怪就只能怪云昭此前行事娇纵任性,肆意妄为,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裴锦衣,而弄丢了一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真心相待自己的朋友!
云宗主甚至开始自我反省,这些年实在太娇纵着云昭了,没有好好引导他,才让他这样为情所困,受了如此大的折磨。
但现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惨祸已经发生。
“阿昭,你放心,二叔不会不管你的,这件事,无论如何,二叔会替你压下来,你还年轻,你的未来还长着呢,不能让这点事,就困住你一生。”
顿了顿,云宗主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他心底的疑问,以及猜想,轻声道:“阿昭,你老实告诉二叔,是不是因为江暮阳,所以,你才……”
他不相信以云昭的修为,会在剑宗的眼皮子底下,被魔尊悄无声息地掳走。
也不相信,有云风这层关系在,魔尊会无缘无故,将云昭践踏摧|残成如此模样!
要知道,魔尊虽然心狠手辣,阴晴不定,暴戾恣睢,但当年对云风甚好,好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
哪怕云风都死去多年了,十年前仙门百家与魔族一战,魔尊依旧顾念着往日与云风的情分,对剑宗网开一面。
还吩咐座下魔兵,见到剑宗的门生和弟子,须手下留情。不杀不伤天下“云”姓之人。
因此,当年仙门百家中,剑宗是死伤最少的宗门。
当时修真界都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如果云风还活着,也许能度化魔尊的魔气,引他走向正道。
如今十年过去,魔尊再度回归,似乎对云风的感情,要淡然了许多。
甚至还推翻了从前放下的豪言,屡次三番与剑宗为难。
甚至将云风的亲侄儿,伤到如此地步。
与其说是虐杀,不如说魔尊是在泄愤,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却选择了最侮|辱人,也最残忍的方式对待云昭。
这其中要是没有什么隐情,谁会相信?
云昭虽然娇纵任性,但好在生性善良,在修真界树敌不多。
与魔尊也算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如此说来,魔尊应当是为了给江暮阳泄愤,遂才如此折磨云昭。
更是在江暮阳大婚当日,将狼狈不堪的云昭,作为新婚贺礼,众目睽睽之下,送到了江暮阳的面前。
就连江暮阳身边的灵宠,忠诚得宛如鹰犬一般,居然都是魔尊的亲生儿子……
这很难不让人误会!
魔尊对江暮阳的喜爱,远远超过了对陆晋元,对裴锦衣的喜欢,甚至,隐隐也超越了云风。
不难想象,如果江暮阳自甘堕落,和魔尊同流合污,那么,只要江暮阳一声令下,魔尊怕是能为他颠倒乾坤,屠尽修真界。
这如斯恐怖!
若说云风,陆晋元,裴锦衣都是因为绝色容颜,而被魔尊相中,并且痴迷,那么江暮阳到底凭借着什么,让魔尊对他如此痴迷,疯狂,甚至愿意抛下裴清,也要娶他为魔后?
这至今为止,都是所有人心头的谜。
云昭迟迟没有开口,许久之后,他缓缓道:“二叔,此事同暮阳无关。”
“是我自己不好,甩开众多门生,独自出的门。”
“我本就同魔尊有积怨的,上回在秘林,就曾经打过一次。”顿了顿,蒙着云昭左眼的纱布,渐渐被鲜血浸透了,他轻声道,“是我不好,为了一个心里没我的裴锦衣,而失去了一个……一个心里有我的……江暮阳。”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了,断断续续地道:“如果不是那次在秘林,我选错了人,那么……那么我跟暮阳就还是朋友的。”
“我太蠢了,连和我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都没认出来。”
“我选错了,二叔,我当时选错了,我应该选暮阳的……我选错了。”
“我选错了。”
“我错了……”
……
可这天底下,什么都卖,就是不卖后悔药。现在知错也晚了。
云宗主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切都会过去的,让他安心养病。
云昭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口了:“二叔,我想照照镜子,你拿面镜子给我。”
云宗主搪塞道:“等你伤养好了,再照吧。”
“不,我现在就要看看,我想看看我的脸,现在成什么模样了。”
云昭一再坚持,甚至要自行起身去拿铜镜,云宗主无可奈何,只能拿给他照。
原本他以为,云昭一定会大发雷霆,悲痛万分,必定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模样。
并且已经想好说辞了,剑宗家大业大,必定能寻得奇珍异宝,恢复他的容貌。
结果云昭表现得很平静,凝望着铜镜里的人良久,才抚摸着面颊,轻声问:“二叔,魔尊用魔气裹挟着利刃,划伤了我的脸,这样的伤,哪怕吃再多灵丹妙药,也无法恢复了罢。”
确实无法恢复了。
魔尊狠毒就狠在这一点,若是用普通的利刃,划伤云昭的脸,那么还有可能恢复如初。
可魔尊却用魔气裹挟着利刃,这样划出的伤,一生都无法恢复。
“好丑啊。”云昭望着铜镜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喃喃自语道,“我现在这模样,真得好丑。”
他真是可笑,以前他是最在乎容貌的,不够好看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现如今却成了最丑的一个。
这样丑陋,又残缺的他,该怎么配江暮阳?
又有什么颜面,再去见江暮阳。
云昭手一软,铜镜应声落地,摔成了碎片,他忍不住双手掩面,捧着满手的绝望。
几乎是低吼出声的:
“我再也配不上暮阳了!”
……
为了尽可能地守住秘密,云宗主私底下见了前来赴宴的所有宾客,威逼利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们守住秘密。
那些人畏惧剑宗的势力,发誓要对此事守口如瓶,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可这天底下,只有死人才能彻底守住秘密。云宗主想了很久很久,终究还是没有下狠手。
但为了以防万一,云宗主私底下,还是请闵医师调制了丹药,混在那些人的饭菜中,等所有人都昏迷不醒之后,云宗主才挨个取出事发当天的那段记忆。
如此一来,既不会伤人性命,也能最大程度地保护云昭。
唯有苍穹派诸人,让云宗主犯了难,他相信长胤真人的品行,知晓真人必定能对此事守口如瓶。
对于裴清,云宗主也比较信得过,裴清本就是个正直善良,又沉默寡言之人。
但对林语声,尤其是陆晋元和江暮阳,不甚相信。
前者倒还好,性格温和,能顾全大局,陆晋元说话一向直来直往,同云昭也很不对付,虽不至于满修真界吆喝,但想来说话不会顾虑太多。
至于江暮阳,同云昭积怨已久,此刻不落井下石,已然很好了,若让他对此事守口如瓶,云宗主觉得有些困难。
云宗主不好对苍穹派的弟子下手,恐伤了两宗之间的和气。
真要算起辈分来,他也应该唤长胤真人一声舅舅。
便只能求助长胤真人,希望作为师尊的长胤真人,能够约束座下几位徒弟,对此事守口如瓶。
长胤真人应下之后,便让林语声把江、裴二人传唤过来。
并不着急步入正题,而是温声细语地询问二人的伤势如何了。
江暮阳本就没受什么伤,全程都被裴清用反替符护着,撑破天了,也就一点点皮肉伤。
浑身上下最重的伤,只怕就是难以启齿的地方了,还全是被裴清搞出来的。
这让他如何有脸面往外说,树活一张皮,人要一张脸,他还没不要脸到那个程度。
为了掩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这件事,江暮阳只能硬着头皮说,他受了点轻伤,但裴师兄已经为他疗伤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大师兄就“啧”了一声,然而露出了盈盈笑意。
大师兄这么一笑,江暮阳的心就咯噔一下,但他很镇定,也很坦然。
裴清狠狠抿起了唇,神色颇为不自在地扭过脸去,耳根子渐渐红了。
长胤真人凝视了江暮阳片刻,就在江暮阳胆战心惊地以为,师尊一定发现了什么之时,师尊竟淡淡道了句:“也好,但你年纪尚小,还须得爱护身体,不可大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此前在幻阵中,误打误撞,瞧见了师尊与自己成亲的画面,江暮阳现在一看见师尊,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并且会在心里,狠狠唾骂自己,真是越来越色胆包天,也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什么人可以肖想,什么人不可以肖想,难道都活了三辈子了,还不懂吗?
有裴清一个人,难道还不够?
不过话说回来,裴清要是一直活儿烂,那委实不太够。
让人受不住想要红杏出个墙。但不管他这枝红杏如何出墙,也绝对探不到师尊的院子里。
江暮阳有道德,但不多。
江暮阳拱手应道:“是,师尊,弟子谨遵师命。”
长胤真人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裴清的身上,还没开口,裴清便道:“多谢师尊关怀,弟子也无碍。”
如此,倒也没什么可问的,一切皆在不言中,问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长胤真人不动声色地长呼口气,暗暗劝解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两位徒儿,又能如何?
这天底下多是些痴男怨女,他二人既是两情相悦,本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为人师尊,无非就是传道受业解惑。
他含辛茹苦将徒弟抚养成人,为的是他们行事不愧于天地,不愧于师门,不愧于自己。
只要徒儿走正道,行善事,断袖便断袖,又有何妨。
第088章 尽情地爱上他吧 暮阳要让凤凰清醒的绝望着
他自己不也对徒儿, 起了那样龌|龊的心思?不也犯了色|戒,妄想着不该妄想的人。
既然他自己都无法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那么, 他也不会强迫徒儿一定要斩断情丝。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像他这个年纪, 足够当江暮阳的父亲了。他只是外表看起来,比较年轻, 但不能欺骗自己说, 他还年轻。
要怪就只怪造化弄人, 生不逢时, 倘若, 他不是江暮阳的师尊, 倘若, 他同江暮阳年岁相仿。
那么今日,他必定会为自己, 争上一争。
长胤真人忍不住又看了江暮阳一眼, 只一眼,他的心又乱了。
他把目光渐渐收了回来,神色自若,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只是依稀想起,江暮阳小的时候,时常趴在他的膝头, 缠他讲故事的可爱模样。
一转眼, 江暮阳都这样成熟了, 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了。
“话说, 魔尊这次来势汹汹, 居然打了个败仗,只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林语声见气氛凝重,只好岔开话题,打破了僵局,对魔尊进行了无情唾弃,“魔尊是天生的魔物,不懂何为礼义廉耻,得不到的东西,宁毁不留。”
顿了顿,他面露关切地望向了江暮阳,担忧道:“暮阳,你此前刺了魔尊一剑,魔尊睚眦必报,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你。现如今,似乎又对你……”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烦忧,魔尊风流成性,男女不忌,从前爱慕晋元,还有锦衣之时,比现在还要疯狂痴迷,想来,对你也只是一时兴起。”
江暮阳巴不得魔尊对他只是一时兴起,才不想跟魔尊纠缠不休,藕断丝连。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关于玄龙亲生母亲,以及裴清身上的诅咒。
为了云老夫人的病情,他们已经在剑宗耽搁太久了,早就应该踏上新的旅程。
林语声话锋一转,又长叹口气:“就是可怜了云昭,年纪轻轻,竟然经受了那样的摧残。只怕要落下终生残疾了。”
说起了云昭,江暮阳才突然想起,那厮被魔尊摧残得不成人样了。
昨夜光顾着跟裴清探讨人|体奥秘,都忘了这一茬儿。
如今骤然想起,江暮阳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既没有冷嘲热讽,落井下石,也没有怜悯悲切之色。
对他而言,云昭已同他形同陌路。
发生在云昭身上的任何事情,已经无法勾起江暮阳的悲喜了。
他依旧清晰无比地记得,当初他是怎么被云昭背刺,怎么被唾弃,怎么在生死二选一环节,惨遭放弃的。
江暮阳没那么心胸宽广,别人背刺他一剑,他也蛮疼的。
所以,在林语声望向他时,江暮阳两手一摊,漫不经心地道:“嗯,所以呢?”
林语声愣了愣:“所以……你从未打算过,要原谅他么?或者是,前去探望一番……他应该很想见一见你。”
江暮阳道:“又不是我把他搞残废的,见我做什么?有病就去找医师,找我也没用啊。”顿了顿,他又有点乐了,“还有就是,大师兄,你信不信,我过去看他之后,他只会比现在更难受?”
林语声听罢,还真就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很罕见地没有责怪江暮阳不近人情,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去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省得云昭回头见了江暮阳之后,还要死要活的。万一说什么,今生非江暮阳不可,难道,江暮阳就要看在云昭可怜的份上,同云昭也假成亲么?
天呐,那江暮阳岂不是要同时拥有两个道侣了?
即便只是假成亲,那也不行,苍穹派的弟子,要么斩断情丝,终生不婚不嫁,要么就一生一世一双人,对道侣忠贞不二。
怎么能脚踏两条船,一心二用?
林语声现在打心底里祝福江暮阳和裴清,认为两人就是正儿八经的道侣了。
现在不管是谁过来横插一脚,他都认为对方是在犯贱。
哪怕横插一脚的人是陆晋元,那也不行。
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断袖之癖虽然传扬出去名声难听,但薄情寡义,三心二意的名声会更加难听。
林语声现在就希望,江暮阳日后不要变心,毕竟师门可以容忍弟子断袖,但绝对不能容忍抛弃糟糠之妻,这种无耻行径。
尤其裴清从小到大都是个死脑筋,一旦认定了谁,这辈子都不会变。
万一江暮阳哪一天玩够了,厌弃裴清了,那么裴师弟也太可怜了。
都是同门师兄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关系太僵了,以后见面多难为情。
长胤真人顺势开口嘱咐众人,对此事守口如瓶。
又说,不日后要回山。并询问江暮阳是否要一同回去。
江暮阳摇了摇头,从前他就说过,一旦离开师门,终生不会回返,他虽然做人没什么原则,但说话还是算话的。
说不回去,此生就决计不会再回去了。
他害怕自己一回到苍穹,往事又会浮现在眼前,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天大地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何不趁着年少,在外游历四方,锄强扶弱,除魔卫道,倒也逍遥自在了。
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把话说太死,尤其不久前,师尊才送了他法器,拿人手短,江暮阳不忍心让师尊难过。便拉了裴清出来搪塞。
“暂时不回去了,裴师兄身上的诅咒,终究也有我的一半责任,还有玄龙,我答应过,要替他寻找母亲,探究身世。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决计没有反悔的道理。”
顿了顿,江暮阳又道:“我以往下山游历,身边总是跟了太多弟子随行,我今年已经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人总要学会长大的,正好趁此机会,在外历练,提升自身修为。”
尤其是陆晋元,每次江暮阳下山游历,师尊都耳提面命,让他自行历练,不允许陆晋元跟随保护。
但每一次,陆晋元都冒着被师尊发现罚跪的风险,暗中跟随保护。
江暮阳从前就认为,正是因为陆晋元一直对他袒护有加,把他捧在掌心娇养,却又在他最信任对方的时候,狠狠背刺,才会令他脆弱绝望到暴戾尖锐。
最终害人又害己,连最亲最爱的人,也毫不留情地提剑就刺。
而首当其冲,受到严重伤害的人,往往都是最爱江暮阳的人。
江暮阳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裴清,谁料,裴清也一直用眼尾的余光注视着他。
目光相接的一瞬,江暮阳的手心都麻了,双腿之间也隐隐作痛起来。
长胤真人听罢,倒没说什么,算是变相的默许了。
从师尊的住处出来后,林语声提议,大家一起去探望一番陆晋元。
说到陆晋元的伤势,林语声就直叹气:“小凤凰这次又遭罪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师尊替他疗伤时发现,他半身的血都被放光了。”
“他的真身是凤凰,凤凰都娇贵难养,血可入药,极为珍贵,失了那么多血,总不能杀只凤凰,把血补给他。”
“现在又化回原型了,整个人病殃殃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看着腰都细了一圈。”
“我早上抱他起来吃饭,都觉得怀里轻飘飘的,他嘴巴又挑食,统共两种东西不吃。”
林语声就跟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数落起了陆晋元,吐槽他很难伺候。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补血是不是得吃点猪肝?我寻思着,凤凰也不吃素啊,就给他炖了点,结果他嫌腥,还说狗都不喝,倒了个干净。”
说起放血,江暮阳摸了摸鼻子,这血是他放的,当时陆晋元自告奋勇,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可以,江暮阳才让他上的。
谁能想到凤凰那么傻,竟然放了半身的血。那委实不能再抓只凤凰杀了给他补血。
失血过度吃点猪肝补补,倒是个主意,但问题是,陆晋元不吃动物内脏。
从江暮阳入山第一天,他就知道。
结果大师兄却不知道。
江暮阳本想说“那换成红枣”,但转念一想,他犯不着对陆晋元心生愧疚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陆晋元总归是对不起他的。
放了半身血,又能怎样?人还好好活着呢,又没要了他的命。
算不得什么。
这才只是开始,重生是江暮阳的幸运,但这将成为陆晋元此生最大的不幸。
江暮阳倒是要看看,陆晋元能为了他,做到哪一步。
尽情地爱上他,为他痴,为他狂,为他迷失自我,放下尊严罢。
绝望的前提是,心中还有奢望,江暮阳要将陆晋元心头的火,一点点踩灭。
佛云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对于陆晋元这样的人来说,生生死死并不会令他多么痛苦,多么畏惧。
人固有一死,死得其所便是好死。他不能白白便宜了陆晋元。
爱而不得,无边孤独,求不得,放不下,永失所爱,与心爱之人形同陌路,这样才更痛苦吧。
清醒地绝望着。
江暮阳淡淡道:“爱吃不吃,给他娇贵得没边,也就你宠着他,要是我啊,我不会搭理他的。我看他还是不饿,真正饿肚子的人,是不会挑食的,哪怕就是残羹冷饭,吃起来也如同珍馐美味。”
这是他前世饿惨之后,得出的一点心得。
他前世也很挑食的,不喜欢的东西,一口都不肯吃,有时候还喜欢撒娇,吃个东西都要人哄着。
后来,他落魄了,狼狈了,别说吃东西有人哄了,就连口吃的,都是一种奢望。
江暮阳那时,饿得头昏眼花,什么自尊心,什么礼仪教养,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通通都抛之脑后。
他只知道,饿到极致时,他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吃东西。
第089章 裴清在偷偷咽口水 凤凰和暮阳从前的二、三事
哪怕东西不堪入口, 哪怕是混了沙土的薄粥。只要能裹腹,那比在他耳边,念一千遍静心咒都管用。
裴清听见此话, 眉头一皱, 抬眸望去,瞧见了江暮阳脸上, 那一闪而逝的愁苦,他不明白, 江暮阳年纪轻轻的, 怎么会有如此深的感触。
据他所知, 江暮阳在苍穹的十年, 可谓是众星捧月, 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 享尽师门盛宠。
必然不会让他饿着肚子。而师尊虽然性子冷清,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但并不常责罚弟子。
责罚徒弟的手段也比较单一, 轻则罚跪,重则拖到戒律堂杖打。
总之对座下徒弟是颇为仁慈的。
年纪稍长些的弟子会辟谷,罚饿几顿不痛不痒,没有必要。
年纪小的弟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师尊即便表面不说, 但他实际上是最心疼小孩子的。
因此, 师尊从不罚饿。
至于两个师兄, 说他们动手打了江暮阳, 裴清都信, 就是不相信他们会不给江暮阳饭吃。
那么,江暮阳眉眼间的愁苦,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让人看了,那样的心疼。
林语声愣了愣,随即道:“你是说,你没拜入苍穹之前的事情吧?你拜入师门那时,发了高烧,以前的事情,基本上忘了个干净,怎么,你现在全部想起来了?”
“嗯。”江暮阳不想多做解释。
“暮阳,你放心,从此往后,师兄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受冷挨饿了。”林语声长叹口气,话锋一转,又接着道:
“师尊说了,不能再放任凤凰胡闹下去,这次要带他回山休养,只怕还要闭关修炼,应该好长一阵子,见不到你们了。”
林语声解释道,他还是觉得,同门师兄弟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他至今为止也不理解,江暮阳到底为什么那么憎恨陆晋元。
言辞之间,已经有道歉,以及劝和的意思了。
“暮阳,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但你要知道,我和晋元并不仅仅是因为锦衣,才对你好的。你小时候会看人脸色,还会撒娇,见谁都笑意吟吟的,嘴也甜,很难让人讨厌你。”
江暮阳却不觉得,这是应该拿出来夸赞的事情。
会看人脸色,只是因为他寄人篱下,所以才要懂眼色,要活得小心翼翼。
见谁都笑,也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成天到晚小苦瓜一样拉着脸,谁都不会喜欢的。
这并不是他的天性,只是他不得已之下,磨炼出的生存技能。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是江暮阳的优点,但对江暮阳来说,实际上是苦难。
“我们几个终究是同门师兄弟,都是一个师尊座下的,又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同门之情,非同一般。”
林语声的言辞很恳切,少了从前挑拨离间的劲儿,说话也诚恳中听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是我和晋元亲眼看着长大的,你从前和他那样要好,晋元什么事情都帮你,大事替你扛,小事全包揽。小到连衣服都给你洗。”
话到此处,林语声苦笑一声:“他的衣服都是我给他洗的,他懒到连条手帕不愿意洗,却天天帮你洗衣服,洗床单,你刚来苍穹那会儿,胆子很小,夜里怕黑,不敢夜起,尿了多少次床?哪一次不是晋元偷偷摸摸帮你洗的?”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只凤凰,别人摸他一下翅膀,他都要跟人当场翻脸,恨不得洗二十遍澡,却坚持每天给你洗衣服……你真的觉得,他只是为了锦衣,才对你好吗?”
“正好锦衣也在,不信的话,你问问锦衣,你二师兄有没有给他洗过衣服?”
裴清在二人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二师兄从未替我洗过衣服。”顿了顿,“相反,我替他洗过很多次。”陆晋元是真的很懒。
江暮阳:“……”
“洗衣服就算了,暮阳,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鱼吗?但大冬天山上哪里来的鱼?负责下山采买的弟子,一个月才下一回山,每次带那么多东西上山,不可能次次都买鱼来。晋元为了给你弄条鱼吃,就寻了一条小河。”
“寒冬腊月,他就幻化回原型,趴在冰面上,一直等冰融化了,才潜下去捞鱼。”
林语声缓缓道:“值得一说的是,凤凰不会水。但他为了给你捞鱼,大冬天跳河里,差点没冻死。”
江暮阳:“……”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但当时年纪还不大,他就记得,自己当时特别感动,一边嗷嗷哭,一边喝了三大碗鱼汤。
还是坐在陆晋元被窝里喝的,脚都塞到凤凰羽毛下面取暖,一边喝,一边嫌鱼刺太多,还麻烦几乎冻僵的陆晋元帮他挑鱼刺……
不得不说,那时陆晋元的脾气是真好啊,还给他挑鱼刺。
林语声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锋一转,又卖力地劝道:“走吧,暮阳,一起去看看晋元,你放心,他现在绝对没有力气跟你吵架。”
江暮阳沉思了片刻,还是没去,实在懒得去看陆晋元。
等什么时候陆晋元死了,他或许会过去上柱香的。
在此之前,还是先睡个觉吧。
还有就是,该换药了,他隐隐都察觉到,裤子冰凉凉的,只怕都湿透了。
林语声又劝道:“真的不去看一看吗?哪怕就是装个样子也好啊。”
可问题是,江暮阳连个样子都不想装,于是,他又把对付云昭的说辞,拿来二次利用了。
他道:“大师兄,你信不信,我去探望过他之后,他只会比现在更难受。”
林语声立马露出颇为诧异的神色来,圆眼惊望着江暮许久,不明白自己那么苦口婆心的耐心劝导,怎么就说不到江暮阳的心里?
到底是他劝解的方式不对,还是……人不对。
林语声决定改换策略了,侧眸瞥了裴清,希望小师弟能站出来说句话,结果他眼睛都快眨瞎了,裴清依旧不为所动,眼睛就好像长在了江暮阳的身上,没有一瞬从他身上错开过。
他也终于明白了,情字当头的裴清是不会帮他说话的。想不到裴清竟然是这样的小师弟,居然还惧内。
“大师兄,暮阳如果想去看,不必旁人说,自然会去看的。若他不想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他的性格么?”
裴清终于在林语声即将把眼珠子瞪出来之前,开了金口,但字里行间都在为江暮阳开脱,“受伤生病了不吃饭,说明还不饿,有师尊为二师兄疗伤,大师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总不能暮阳是剂良药,过去看二师兄一眼,他就能立马恢复如初罢。”
林语声想说,江暮阳就是那剂良药,去看一眼就能好。可二人已经不再听他的了,直接转身便离开了。
徒留他一个人原地,满脸苦笑。
江暮阳困得紧,这会儿就想补个觉再说,正好裴清也跟来了,索性就差使他帮自己换一换药。
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整个换药的过程,裴清真可谓是如临大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俊脸红得不同寻常,好像是艳红的胭脂,染上了一层色。精致小巧的喉结,还时不时地上下滚动,看起来好像在吞咽口水。
江暮阳瞥了一眼,心里的坏水立马又冒出来了,忍不住调侃取笑道:“好啊你,裴清!你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入迷?还偷偷咽口水?”
“我没有!”裴清立马义正言辞的反驳,“你误会了,暮阳!”
然而下一刻,他的喉咙又不受控制地咽了咽。
江暮阳哈哈大笑,指着裴清的喉结,毫不客气地嘲笑他:“还敢说没有!都被我抓现形了!承认罢,裴清!”
“承认……什么?”
“承认你喜欢我,你爱我,爱我爱到鬼迷心窍,无可自拔,爱得死去活来,此生非我不可,一看见我,就抑制不住心底的躁动,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冲过来与我相拥!”
江暮阳侃侃而谈,吹得简直天花乱坠了。把裴清对他的爱,无限拉大,目的就是好好臊一臊裴清,让裴清羞耻到无地自容,像只鸵鸟一样地目光躲闪。
哪知裴清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并且反问他:“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江暮阳:“……”
“暮阳,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对你……对你……”
裴清红着脸,偏过了头,无比羞赧地道,“我……我是真的很喜欢……”
“嘶!”江暮阳很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闷哼,痛得眉头都狠狠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帮我上药的时候,能专心一点吗?你眼睛到底在看哪里?你自己看看,你到底把药戳哪里了???这都戳到我肚脐眼了!”
裴清赶紧转过头来一看,果真把玉柱子戳到了江暮阳的肚脐眼,上面涂抹着的厚厚一层药膏,都染脏了他雪白的肚皮,骤然一瞧,却是别样的风情,引得裴清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
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抬手去擦,温凉修长的手指,好似一块玉石,在江暮阳的小腹上下游走,江暮阳难耐地用手撑着床榻,痒得直躲闪又被裴清一把按住了腰,不准他再乱动。
“裴清!你就不能用衣服擦吗?别用手了……啊!你到底在摸哪里!?”
经过裴清的胡乱摸索,成功将药膏抹的哪里都是,这药膏清清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他怎么都觉得药膏变得不一样了,之前没感觉到,现在就好像擦了风油精一样。
江暮阳咬牙切齿道:“裴清,你到底在做什么?!手笨也要有个底线罢?你到底在摸哪里?”
都摸到胸口去了,该死的裴清!
好笨拙的裴清!
一个精通剑术的人,怎么可能手笨成这样?
前世裴清手筋断了也不这样啊?
难道说是……江暮阳霍然翻坐起来,一把抓住裴清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掀开他的衣袖,入目便是黑曲蜿蜒的诅咒,好似草丛中扭曲爬行的蛇,竟然已经蔓延扩散得如此厉害了!
明明昨夜洞房花烛时,还没这样厉害!难不成,这诅咒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怪不得你手笨成这样,原来如此。你怎么就不知道说呢?”
江暮阳怒气全消,明白这不全然是裴清的问题,也许真就是手不听使唤了,蹙眉道,“你别乱动,我去喊师尊过来给你看看!”说着便拢起衣衫,准备翻身下榻。
裴清拦了一把,摇头道:“暮阳,别去,我不想让师尊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胳膊上,深浅不一的指痕,这是江暮阳留下的,道道鲜红,还掺杂了些拇指大小的吻痕,以及几处细密的牙印。
那是江暮阳疼狠了,抓着他的手臂咬下的。
也是他们恩爱缠绵后的痕迹。这些都不好让师尊瞧见。
第090章 暮阳和师尊的抱抱 暮阳:我只是把师尊当成爹,没曾想师尊他却……
江暮阳挠了挠头, 也明白了裴清的顾虑,略一思忖,便道:“我看不如这样, 师尊此前为你设法压下了诅咒, 我寻着师尊留下的法咒,帮你加固一下……但如果出了错, 你可别怨我。”
裴清点了点头,而后笑道:“不怨你, 放心吧。”
如此, 江暮阳这才放心大胆的为裴清加固封印。
之后也没敢再差使裴清了, 裴清真的笨手笨脚的。江暮阳把玉柱推回了原位, 还不忘记扯过裴清的衣衫, 将小腹处的伤药, 一点点擦拭干净。
等做完这一切, 江暮阳的眼皮都要睁不开了,索性枕在左胳膊上, 眯着眼睛, 嘟囔着:“困了,睡觉,睡觉。”
身边立马沉了沉,江暮阳一睁眼就瞧见裴清躺下了。
“……”他郁闷了一会儿,伸手推开裴清,“睡素觉, 别贴着我睡, 困的话就回你自己屋里睡。”
裴清被迫起身, 听见此话他便问:“那我之前住哪个屋?”
江暮阳:“……”
好不容易送走了裴清, 江暮阳特意在房子周围设下结界, 之后才安心入睡。
待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他睡了个饱,肚子也开始饿了,寻思着,裴清怎么不过来给他送饭,便起身要出去瞧瞧。
哪知房门才一打开,恰好就瞥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很快就隐在了茂密的花溪中,匆匆一眼,快到只是一瞬间。
这么晚了,还过来寻他的人,除了裴清,应该也没谁了。
估摸着裴清应该是发现了屋子周围的结界,知晓江暮阳还在休息,所以没敢出声打扰。
江暮阳心头一乐,暗道真是好善解人意的裴清,原本他是想直接出声喊人,忽又灵光一闪,想着逗弄一番裴清。
于是乎,他猫着腰,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抬手掀开茂密的草木,果然瞧见一道身影立在凉亭外的青黛小道上,一袭月牙白的长衫,不染纤尘,长发仅用一支玉簪挽起,微风一拂,宛如风中飞扬的芦花,真正是温柔款款,身长玉立。
想不到一觉醒来,裴清还换了身好看衣衫,以前都没见他穿过,江暮阳的想法特别单纯,认为这是裴清刻意换了身漂亮衣服,好过来勾引他的。
否则,怎么早不换,晚不换,偏偏挑在这种时候换呢?
还偏偏挑了江暮阳喜欢的颜色。
这难道也是巧合?
看不出来,裴清现在也变得有点情调了。果然,裴清就是欠收拾。
江暮阳心头暗喜,这夜色太深,头顶的月亮也被乌云遮盖,以至于他看不真切裴清的侧颜,但凭感觉来说,八——九不离十了。
索性就趁着裴清没注意,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然后,再猛然一个飞扑,身子重重撞在了裴清的背上,江暮阳双腿直接夹着裴清的腰肢,双手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故作街头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状,恶狠狠地道:“小美人,大晚上的不睡觉,穿成这样出来乱逛,是不是想勾引男人啊?”
他本来想说得再直白,再露骨,再粗狂一些,但凡事得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裴清”浑身僵硬,宛如当场石化了一般。
江暮阳见他不说话,以为裴清是害羞了,寻思着,真是好纯情的裴清,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便又故意逗弄他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那我当你默认了啊。来,小美人,给大爷摸摸脸。”
说着,他的双手开始作怪了,胡乱摸索着裴清的脸,还捏他的鼻子,左右乱晃,甚至还饶有趣味地戳弄着裴清的喉结,把精致小巧的喉结,戳弄的一上一下的,好像琉璃珠子一样上下跳动。
可摸着摸着,他又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了。因为裴清的脸,他实在太熟悉了,抚摸过千万遍,闭着眼睛都知道裴清什么模样。绝对不是现在的样子!
江暮阳大惊失色,突然后背一凉,浑身的毫毛瞬间就竖了起来,一下从“裴清”的背上跳了下来,弹跳出数步之远,抬手指着面前的人,厉声道:“你是谁?为何假扮裴清,引我来此见面?究竟有什么图谋?快说!”
对方缓缓转过身来,恰好头顶乌云散尽,皎洁的月华倾盆而下,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来。
江暮阳定睛一看,顿时就吓傻了眼。
来人居然是师尊!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师尊!
双腿一软,江暮阳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唬得睁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尊!怎么是你?!”
天地良心啊,他刚刚真的误以为面前的人影是裴清!
师尊以往都是穿紫色长袍,偶尔也穿玄色长袍,什么时候也没穿过月牙白,这样……这样清新的颜色啊!
更别说是用白玉簪挽着头发,寻常都是束发!
这穿衣打扮的风格,明明长在了江暮阳的审美点上!也是裴清应该有的样子!
总而言之,师尊今夜打扮得也太不师尊了!
这才让江暮阳误会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刚刚扑过去抱着师尊,还用腿夹师尊的腰,甚至摸师尊的脸,还戳师尊的喉结……江暮阳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活埋了。
天呐!暮阳!
你怎么敢?!
怎么敢如此欺师灭祖,以下犯上?
这让师尊怎么想你?
日后又该如何看待你?!
怀里抱着师尊,却喊着师兄的名字,这不就是薄情寡义的陈世美,负心汉?
连道侣都能认错,你是吃了猪心,蒙了心吗?
“师尊!不是这样的,师尊!这都是误会!”
“我原以为是裴清,所以我才……”
江暮阳赶紧解释,可越描越黑,不能对师尊动手动脚,难道就能对同门师兄,还是一个比自己年长了十岁的师兄动手动脚了?
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到底是不是三心二意了,有没有对师尊有那方面的想法,否则为何在幻阵中,他看见了自己化为女身,同师尊成亲的幻象?
江暮阳啊江暮阳!你可别犯傻啊,怎么能肖想自己的师尊呢?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别不要脸啊。
红杏出墙,出哪面墙都行,就是不能探到师尊的院子里。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可别那么没有出息!
男人就是男人,哪怕得了断袖之癖,依旧是男人!
铁打的男人!铮铮铁骨,刚强不屈的男人!
怎么可以幻想着化为女身?
都十七岁了,一百二十多斤,活了三辈子了,还不知道长点记性?
师尊他老人家早就看破了红尘,一向清心寡欲,六根清净,在修真界素有威望,可不能断送了他的名声。
要是裴清知道了,那就麻烦了。
江暮阳现在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他也说不清楚了。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自圆其说。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几乎细若蚊吟了。
紧张惊恐到不敢抬头,生怕会看见师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就在江暮阳以为,他的心脏快要破体而出之时,师尊缓步走了上前,月牙白的衣衫上面,绣满了银色的云纹,走动间宛如活过来一般,蜿蜒流动,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一双玄色长靴最终落在了他的眼前。
江暮阳抿紧了唇,刚要开口解释,师尊却向他伸出了手。
他忍不住抬头望去。
如同十年前那样,一位仙风道骨的尊者,目光是那样悲天悯人。
一开口,声音温柔得好像今夜的晚风。
“暮阳,摔疼了么?”
江暮阳的耳畔边,同时也响起了当年的声音。
“你可愿跟着本尊?”
江暮阳昂着脸,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穿得破破烂烂,咬着手指,满脸渴望的孩子了。
也不会再说出“跟着你就能吃饱饭吗”的话了。
他也徒然想起,当年和师尊的初见,师尊就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衫,看起来俊美出尘,仙风道骨。
原来师尊还有这样款款温柔的时候,只不过江暮阳早就忘记了。
如果当初,他一直跟在师尊的身边,没发生那么多事,那么他也许能在师尊的庇护下,一辈子吃饱穿暖,衣食不愁。
能永远当师尊身边最小的徒弟,一辈子仰仗着师尊,陪伴着师尊。
江暮阳突然觉得难过极了,因为他曾经被最敬仰孺慕的师尊,一剑穿胸而过,一点活路都没有给他留。
明明他是那样敬重着师尊,信赖着师尊,把师尊当爹又当妈,打小就喜欢黏着师尊。
哪怕最后江暮阳变得极度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也极度暴躁癫狂,也没舍得伤害师尊半分。
因为,他是真心敬慕着自己的师尊。
可到了最后,送他上西天的,依旧是师尊。
连他不小心摔一跤,都会伸手拉他,还关心他疼不疼的师尊,到底为什么前世会刺他一剑。
他就真的让师尊那么失望了吗?失望到,只有杀了他,才能泄愤的地步。
就是一晃神,师尊已经将他拉了起来,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自然无比地替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尘。
“师尊,弟子刚才……冒犯了师尊,弟子有错……”
江暮阳心神不定地低声道,根本不敢抬头看师尊的脸。
“无妨,不提了,摔疼了罢,怎么还跟孩子似的毛毛躁躁。”
师尊真是好脾气,居然丝毫没有怪罪,也没有问责。甚至不对此事进行追问,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晋元此次伤得太重,为师打算明日就带他回山,至于魔尊,他这次问世,仙门百家人心惶惶,为师须得回去主持大局。恐不能时时庇护你了。”
说着,师尊便从衣袖中,取出一摞黄符。皆是师尊用自己的血,亲手画的守护符,看来师尊真的很关心他,连他把守护符用光了,师尊都知道。
“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别让师尊担心。”
除了符咒,还有一瓶丹药,也是他用心头血炼制而成的。
江暮阳双手接过,望着厚厚的一摞守护符,还有一整瓶的丹药出神,好久之后,才喃喃自语道:“师尊,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唤我一声师尊,这个理由够了么?”
长胤真人微微一笑,下意识伸手,想像从前一样,抚摸着徒儿的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渐渐收拢起手指。
在他的手即将放下的前一刻,江暮阳突然往前冲了一大步,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还在师尊怀里肆意撒娇的年纪。
心头一热,整个人就冲了过去,小牛犊子一样,扑到了师尊怀里。
两个人贴得非常之近,衣衫贴着衣衫,江暮阳甚至都能嗅到师尊身上,淡淡的降真香气,好像置身于道观之中,周围是鼎盛的香火,师尊威严如神明,就是观中肃穆的三清像,而他只是信奉神明的小小信徒。
他扑到了跟前,还跟孩子一样,伸开双臂,毫无避讳地环住了师尊的腰肢,师尊的手也就那么顺势地贴在了江暮阳的脸上,触手温热,好像暖玉一样。他触摸到了徒儿的脸。
不是小时候的徒儿,而是已经成长到,可以行人事的徒儿。
也是他内心深处,最为渴求的人。
“暮阳……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长胤真人微微一愣,指尖的温热,让他短暂性地错愕了片刻,此时此刻,他的徒儿正这样亲密地拥着他,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他都忘记了,上一次江暮阳这样满脸依赖地抱着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只依稀记得,那时的江暮阳还是孩子模样,个子也没现在高,头顶也只到他的胸口。
五官是属于裴清的,却还没有长开,满脸的稚嫩。
不过短短几年,江暮阳都长这么大了,面容虽同从前截然不同,但小时候的习惯依旧没变,抱别人的时候,喜欢直接扑过来,紧紧环着腰。
座下几个徒弟中,也就江暮阳敢这样抱着他了。
长胤真人的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忍不住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江暮阳的眉骨,看着徒儿好像狐狸一样,温顺地眯着眼睛,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脑海中倏忽浮现出了此前在幻境中,他亲眼所见的种种,女身的江暮阳,大红的喜袍,娇羞的容颜,那一闪而过的洞房花烛,一声声甜腻的师尊……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一般,云里雾里的,恍恍惚惚,让人看不真切。
他在这一刻,难以按捺心头的悸动,忍不住伸手回抱。
却在下一刻,听见了江暮阳从他怀里,传来了闷闷的声音:“师尊,暮阳不想长大了,想在师尊面前,当一辈子的小孩子。”
这一句师尊,陡然将青年拉回了现实,是啊,他是师尊,江暮阳是徒弟,他们是师徒,他怎能对江暮阳产生超出师徒之外的感情?
终究是他六根不净,妄想着不该妄想的人,生出了不该有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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