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凤凰醉酒轻薄大师兄 魔尊不像被囚,而像是来睡觉的

    说起来也实在是阴差阳错, 当时陆晋元多喝了点酒,结果就喝醉了,醉也就罢了, 酒品出奇的差, 误把他当成江暮阳,抱着他的腰, 好一番真情流露。

    哭着求着,让他别走。

    林语声才将人扶到榻上躺着, 那凤凰就跟疯了一样, 借着酒性就将他拽倒, 两人在床上一番扭打缠斗之后, 衣服双双松垮。

    本来这也没什么, 同门师兄弟, 又从小一起长大的, 算不得什么。

    以前他们还在一起洗澡。

    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外头吵闹起来, 说是有魔族奸细混入剑宗, 意图劫囚。

    还好巧不巧的,一伙剑宗的门生,追魔族奸细追到他们房里,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破门而入,撞了个正着。

    林语声当时大惊失色, 下意识一把将陆晋元推下了榻, 咚的一声巨响, 陆晋元刚好头朝下, 彻底摔清醒了。

    门生们面面相觑, 一边往外退,一边说对不起打扰了。

    还顺势帮他们把房门关上了。

    清醒后的陆晋元自觉出了大丑,一气之下破门而出,林语声怕他衣衫不整,又醉酒后出事,赶紧追了出来。

    正好就迎面遇见了江暮阳和裴清。

    因此,林语声也不知道陆晋元在哪儿,但想来以他的修为,也不会出什么事。

    只要别到处发酒疯便好。

    江暮阳暂时没空去听这些个风月,听远处传来打斗声,正欲冲过去帮忙。

    他母亲的遗体明日便要下葬,在这种时候,绝不允许魔族人在此嚣张。

    才往前冲了一步,江暮阳余光一瞥,正好就看见了那具无头尸,竟往地牢的方向行去。

    他下意识看向裴清,见裴清对他点了点头,便匆匆同林语声道:“大师兄,你先去前面帮忙,这里交给我和裴清。”

    话音未落,江暮阳就提剑冲了过去,轻轻一跃,便挡住了无头尸的去路。

    短短几日不见,无头尸竟比从前看起来身形更加挺拔,皮肉也好像有了点光泽。

    身上到处可见斑斑血迹,双手更像是刚从血盆里探过。

    江暮阳一看无头尸这样,心里立马一个咯噔,暗道坏了,坏了,看来真被魔尊给说中了,无头尸因为长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头颅,开始见人就拧头。

    也不知这几日都去哪里为非作歹,又拧了多少个人的脑袋。

    有了鲜血的滋养,无头尸好似枯木逢春了,连皮肉都渐渐丰盈起来,隐约能看见魔尊的影子了。

    “裴清!用白绫!”

    江暮阳沉声道,脚尖轻轻一点,便跃至了无头尸的双肩之上,由于没有头,无头尸看不见周围的景象,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但很诡异的,能通过某种途径,来感知周围的环境。

    具体什么途径,江暮阳暂且不知,才一跳上无头尸的双肩,就遭到了无头尸的剧烈反抗。

    张牙舞爪左右扭动,试图将踩他肩上的人甩下来。

    江暮阳二指捏着一张黄符,以一种寻常人很难做到的姿势,明明脚还踩在无头尸的双肩,身体却往后一仰,几乎要贴着无头尸的后背。

    啪的一下,将黄符贴在了无头尸的后心。

    哪知无头尸竟有出息了,连他的黄符都不怕,伸手就撕扯成了碎片,又要去抓江暮阳的腿,被江暮阳一剑砍了过去。

    锵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无头尸竟丝毫不曾受伤,反而更大力地甩动身躯,短短几日不见,更加力大无穷。

    裴清一甩白绫,喊了声:“阳阳!”

    江暮阳会意,抬手一把抓着白绫,在无头尸身上拦腰缠了数圈,才往旁边一跳,翩然落地,用力一震,白绫瞬间绷紧。

    二指夹着一张黄符,顺着白绫一掌打了过去,嗖的一声,贴在了无头尸身上。

    他这回学聪明了,知晓普通的黄符,根本奈何不了无头尸分毫,这无头尸就好似打不死的小强,哪怕是挫骨扬灰,依旧能迅速恢复如初。

    索性用了千斤符,直接压住无头尸的四肢,果不其然,无头尸的行动缓慢起来。

    裴清趁机念咒,白绫簌簌收拢起来,将无头尸的骨骼绞得咯噔咯噔作响,几乎都能清晰地听见骨头断裂的卡擦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江暮阳收了长剑,上前一步道,“乾坤袋已经关不住他了,如若不然也关到水牢里去,跟魔尊分开关。”

    裴清尚未来得及开口,哪知无头尸竟直接将贴在身上的千斤符震成齑粉,两手抓着白绫,猛然一扯,撕拉一声,竟生生撕碎了白绫。

    被撕碎的白绫,宛如雪片一般在半空中飞舞,江暮阳下意识仰头望去,眼前骤然浮现出了些许画面。

    又是那片茫茫的雪山,他整个人卧在冰冷的雪地里,鲜血从四肢百骸蔓延出来。

    灭顶般的剧痛,几乎要将他完全吞噬了,他的嘴唇虚弱地张着,艰难又急切地呼吸着代表着生的气息,可入口却是冰冷的雪花。

    恍惚间,似乎有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眼前的光亮渐渐消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似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阳阳……”

    “暮阳!”

    好多只手,在他渐渐冰冷的尸体上乱抚,滚|烫的泪水,溅在了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上。

    可江暮阳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耳畔蓦然传来一声闷哼,迅速无比地将他拉回了现实。

    江暮阳心头狠狠一颤,第一反应就是裴清受伤了,还下意识喊了声“裴郎”。

    随即就传来裴清的声音:“不是我。”

    仅仅三个字,江暮阳就大松口气,暗想,就以裴清现如今的修为,想伤到他,也确实不是件容易事。

    定睛一瞧,却见无头尸已经逃到了走廊,手里掐着陆晋元的手臂。

    看来方才发出闷哼的人,就是陆晋元了。

    “可恶!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凶尸?!”陆晋元一剑挥了过去,锵的一声,生生砍下无头尸半副肩胛。

    可下一瞬,脱落下来的肩胛,又迅速拼凑回去。无头尸似乎彻底被惹怒了,一手挡开长剑,两手使劲一攥陆晋元的手臂。

    就听嘭的一声,就见陆晋元的左臂,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他整个人狠狠晃了一下,脸色骤然惨白下来。

    飞起一脚,正中无头尸的胸口,无头尸往后退了半步,手才一松。

    裴清一剑飞去,铮的一声,穿透无头尸的胸膛,将之牢牢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江暮阳见状,赶紧取出乾坤袋,暂且将无头尸收了起来,为了安全起见,还特意画上血符。

    当然,这个血并不是他的血,而是玄龙的血。

    既然玄龙可以被魔尊的骨骼封印,那么,魔尊自然也能被玄龙的血脉压制。

    但这只是暂时的,无头尸一日寻不到自己的头,一日不得安宁。

    “二师兄,你怎么样?”裴清抬手一招,长剑飞入手中,上前一步,作势要搀扶陆晋元。

    哪知陆晋元却侧身躲闪,好似在避嫌一般,摇头拒绝:“我无事。”

    顿了顿,他又抬眸问:“你们可有受伤?”

    话是问“你们”,但陆晋元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江暮阳的身上。

    裴清摇头:“不曾受伤。”

    江暮阳没有理会,将乾坤袋好生收起来之后,也不管陆晋元的死活,反正凤凰皮糙肉厚死不了的。

    寻着打闹声追了过去,入眼便是满地的尸骸。

    有剑宗的门生,但多是一些魔族人,鲜血淌了一地。

    几乎连下脚的位置都没有,江暮阳才一过来,林语声就及时凑过来解释道:“魔族奸细今夜混入剑宗,挟持了正在守灵的云昭,云宗主和师尊得知后,便前去救人了。”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颇为诧异道:“云昭现在这么废物的么?人在剑宗,都能被魔族奸细掳走?”

    林语声道:“他没残废时,修为都不甚高,更莫说现如今……”

    其余的话,便没有接着往下说了,江暮阳也懒得听,抬腿便往灵堂去。

    在亲眼看见灵堂未有任何毁损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猛然又想起什么,暗道,糟了,调虎离山之计!

    赶紧又折身往地牢行去,江暮阳才走了几步。

    便听一声剧响,无数魔人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生生打飞出去,溢散开来的劲气,宛如煮沸的开水,四下蔓延开来。

    一条黑龙冲天而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赶来劫囚的部下们,冷冷道:“没有本座的吩咐,谁允许你们擅自行动?当死!”

    “魔尊大人,饶命!”

    众多魔人还未来得及求饶,就被打得瞬间化作飞灰。

    其余才要冲上前的魔人见此情形,大惊失色,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可下一瞬,就被魔尊逐一当场诛杀殆尽,一个不留。

    在场所有门生:“……”

    江暮阳提剑的手,微微颤动。

    就连林语声都十分诧异地问道:“暮阳,你到底同魔尊说了什么?魔尊这是要弃暗投明,洗心革面了?”

    江暮阳:“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只是劈头盖脸骂了魔尊一遭,又抽了他鞭子,你信吗?”

    林语声:“……”他本以为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谁曾想如此简单粗暴。

    “现在怎么办?”林语声上前一步,挡在了江暮阳的面前,沉声道,“竟被魔尊逃出来了,眼下师尊不在此,只怕以我们几人之力,无法再度将魔尊囚住!”

    话音未落,只见魔尊在半空中飞旋几圈,却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还一扭身,又潜回了地牢。

    “江暮阳,本座说过,不会逃,便不会逃,本座要让你亲自放本座离开!”

    江暮阳:“绝不可能!”

    除非他脑子出问题了,否则绝对不会放魔尊出去为祸人间。

    待众人御剑飞至半空中,便见魔尊已经回到了水牢之中,被他先前震断的铁链,散落一地。

    魔尊用龙尾,随意挑了一截,尚且能看得过去的,随意往后爪上一扣,然后轻蔑地冷哼一声,继续缠在石柱之上。

    他好像不是被囚|禁,而是专门过来睡觉的。

    第122章 诅咒席卷整个修真界 暮阳,本座求你了,快点向本座服软罢

    江暮阳见不得魔尊如此嚣张气焰, 恨不得提着刑鞭,再劈头盖脸抽他一顿解解气再说。

    林语声约莫也看不下去了,还从旁提议:“如若不然, 上些大刑, 用骨钉穿透琵琶骨中,暂且封了魔尊的修为。”

    此话一出, 那条缠绕在石柱上的巨龙,瞬间抬起头来, 用无比阴鸷的目光, 遥遥凝视着林语声的脸, 似要将其剥皮拆骨, 吞吃殆尽。

    林语声微微一怔, 忍不住低声道:“暮阳, 魔尊似乎听得见你我谈话。”

    江暮阳道:“他听不听得见, 都不影响你出主意。”

    林语声小松口气,继续道:“那就好, 看来之前的封印, 无法困住魔尊,不如等师尊回来,再加固几重封印。此等大魔头,一日不除,修真界一日难以安宁。”

    话音刚落,魔尊竟直接开口道:“本座说了不会逃, 便不会逃, 你是听不懂, 还是听不见?耳朵聋了吗?”

    竟狠狠一甩龙尾, 将一块巨石冲着林语声砸了过来, 江暮阳一把推开林语声,手起剑落,巨石瞬间四分五裂。

    魔尊道:“大魔头也是你叫的?你算什么东西!本座纵横修真界时,你都不知道在哪条阴沟里扑腾,竟也敢如此羞辱本座!”

    江暮阳忍不住道:“我寻常也喊你大魔头,也不见得你这般在乎颜面。”

    “你可以喊,但别人不行!”魔尊冷声道:“今夜,看在你的情面上,本座饶了你大师兄,再让本座听见他出言不逊,本座定要割了他的舌头!”

    语罢之后,魔尊的身子又往石柱上缠紧了些。

    “不必加固封印,本座若是想走,随时都能离开,若是不想走,谁也奈何不了本座。”

    “省省力气,都待本座的暮阳好些,谁敢怠慢了他,本座要谁死得难看!”

    江暮阳简直要被这条恶龙气笑了,不知道的,只怕要误以为被重伤囚|禁在此的,另有其人了。

    他懒得同魔尊多计较,又转身同林语声道:“不必管魔尊死活,让人将这里清理一番,加派人手,务必不能让魔人闯入灵堂,扰我母亲清净。”

    顿了顿,江暮阳又道:“再把消息放出去,就说魔尊被关疯魔了,现如今敌我不分,今夜到此的所有魔人,皆死于魔尊之手。”

    他想,那些魔族人应该不比他对魔尊的了解少,消息一放出去,只怕就知道魔尊又在发疯了。

    碰上这样的领导,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估计在魔界真心服从魔尊之人,少之又少。

    能好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待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天色也渐渐放亮了。

    江暮阳没敢再离开灵堂半步,同裴清守至午时,师尊等人终于从外回来。

    云昭没受什么伤,只是被掳至魔界,受了些许惊吓,他现如今残废了,走路都是个问题,可能被掳走时,嘴也不是很老实,等人被救下后,就见嘴角流血,挨了几下打,云宗主才将人抱在怀里。

    就听云昭有气无力地喊了声二叔,之后便晕了过去。

    长胤真人深入魔界,顺道在魔界周围,设下了一层结界,可暂时封住魔界。

    只要魔界中人不越界,便不会被结界所伤,但若是胆敢触碰结界,轻者受伤,重者瞬间化作飞灰。

    魔界中人对此感激涕零,因为如此一来,修真者也无法轻易踏足魔界。

    在魔界之中,又无魔尊成天到晚兴风作浪,魔人们在界中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就算魔尊日后回到魔界,也不会责怪他们什么。

    如今已然入秋,未至午时,便下起了雨,整个剑宗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水雾中。

    愁云惨淡的,好似浓厚的墨水,黏腻得让人心慌。

    这种心慌的感觉,一直维持到云老夫人下葬。

    江暮阳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在前世就流干了,但真当亲眼看见装有母亲遗体的棺椁下葬时。

    只觉得好似有刀子,剜着他胸膛的肉。

    虽不见任何血迹,但胸膛里早就血肉模糊的一片。他现如今是很坚强的,眼泪不会再像前世那样,轻而易举就淌下来。

    裴清从始至终,一直从旁相陪,出入剑宗都是以云风道侣的身份。

    修真界对于断袖之癖,虽没有明文禁止,但传扬出去,总归名声难听。

    哪怕是贵为剑宗少主的云昭,从前也会被人议论纷纷,斥责他是个死断袖。

    这一点从江暮阳十二、三岁,初觉自己喜欢男人,还被其他人发现,引来哄堂大笑,便可见一斑。

    很神奇的是,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引起嘲讽和非议,但放在裴清身上,却又显得那样理所当然。

    好像不管裴清做什么,或者说什么,都会被人理解为,裴清如此做,必定有他这般做的道理。

    人们在提及裴清时,任何美好的字眼,都会想方设法地往他身上靠。

    现如今江暮阳又以云风的身份回归,那些人对他的喜爱,可谓是达到了顶峰。

    连他曾经当过裴清十年替身的屈辱史,也被外界传言成是:“你走后,我就活成了你的样子。”

    他卑贱的出身,曾经被很多人奚落,拿出来当个笑柄,也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如今都成了一桩美谈,认为二人是苦尽甘来。

    江暮阳近些日子,听见最多的话就是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顺变。

    其次听见的,就是在夸赞他和裴清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

    虽然不排除那些人口是心非,畏惧苍穹和剑宗的雄厚实力。

    但无论如何,这些话听在耳中,就是比“不自量力”,“不知廉耻”,“癞疙宝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等等,诸如此类的嘲讽之言,要顺耳动听太多太多。

    江暮阳的心情,好像这几场秋雨,一直阴郁消沉,整日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吃不喝,短短半月,人就消瘦了许多。

    云宗主,他曾经的好二哥,现如今对他殷勤客气得很,几乎每天都要来探望他七、八回。

    即便有时候江暮阳心情烦闷,不想见人,他也会百忙中抽空过来,哪怕是站在门外,也要隔着房门,同江暮阳说上几句话。

    更是多次明确提出,要将剑宗宗主之位,重新交到江暮阳的手中。

    却被江暮阳拒绝了。

    母亲病逝之前,已经送给江暮阳足够再建一个剑宗的财宝。

    当时江暮阳不甚懂其中深意,现如今才堪堪回过味来,他的母亲念了他一辈子。

    一直到临走前夕,还要为他想好退路。

    也许,母亲当时已经猜到,即便他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也不会再继续待在剑宗。

    又或许认为,现如今的剑宗,已经没有值得江暮阳留恋的东西,索性将毕生所积攒的所有财富,包括年轻时的嫁妆,一并送给了自己思念了半生的孩子。

    无论如何,江暮阳看在母亲的情面上,就此打住。

    往后他和云昭,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云昭若是往后听话懂事些,见面就行礼,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小叔叔,喊裴清一声婶婶。

    那么他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和小辈斤斤计较之人,逢年过节,还是会给云昭包个红包意思意思。

    这是他作为云风应该有的气度。

    但作为江暮阳,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云昭和他父亲曾经的所作所为。

    倘若云昭不那么懂事乖顺,还跟从前一样贼心不死,不是惦记着他,就是惦记他的道侣。

    那么就休怪江暮阳不留情面了,长辈出手教训色胆包天,以下犯上的小辈,合情合理,理所应当,谁又能指责他什么。

    办完丧事之后,又迎来了更加棘手的事情。

    那就是如何惩处魔尊。

    仙门百家得知消息,纷纷远道而来,只为一睹惩处魔尊的盛况。

    却不曾想,在这等重要的节骨眼上,又横生枝节。

    这事先是从云昭身上开始的,当时众人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如何才能彻底将魔族铲除殆尽。

    门生过来回禀,说是云昭突然昏迷不醒,闵医师前去诊治之后,发现云昭身上,惊现诅咒印记。

    江暮阳得知后,心里一个咯噔,还特意去看了一眼,果不出他所料,云昭身上的诅咒印记,和当初他与裴清所中诅咒一模一样。

    由于云昭现如今修为尽失,诅咒在他身体中肆意蔓延,腐蚀着他的皮肉和骨骼。

    不得已,只能由长胤真人故技重施,为其暂时控制诅咒。

    江暮阳第一反应便是,这定然是魔尊将身上的诅咒,又转移到了云昭身上。

    他虽不在乎云昭的死活,但对魔尊这种私自逃出地牢,还这样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而感到鄙夷。

    气势汹汹地过去兴师问罪。却得知魔尊身上的诅咒还在!

    不久之后,诅咒又开始以江暮阳为圆心,往四面八方扩散了。

    先后又在林语声,陆晋元的身上发现了诅咒痕迹。

    之后就是剑宗上下所有门生,包括老弱病儒。

    甚至是远道而来的其他门派弟子,也陆续发现身上凭空出现黑斑,有金丹的,便是金丹开始腐蚀,没有金丹的,便直接腐蚀心脏,皮肉,骨骼。

    好似只是在一夜之间,诅咒就好像一场空前绝后的瘟疫,蔓延至了方圆百里。

    而且,还渐渐出现了人传人,人传畜生,畜生传人的趋势!

    等江暮阳发现,这事态严重到已经脱离他控制时,就连师尊的手腕上,也出现了细长的黑斑。

    魔尊听闻此事时,在地牢里仰天狂笑,还用龙尾大力拍打着石柱。

    “江暮阳!本座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本座在此待了半月余,早就很不耐烦了!”

    “你快些!说句好听话,安抚安抚本座!”

    “否则,本座就不出地牢!什么时候外面的人死光了,死绝了,本座再出去!”

    “暮阳!就当本座求你了,你快点跟本座服软罢!”

    第123章 与魔尊暂时达成共识 暮阳,本座绝不可能让你死

    江暮阳见过厚颜无耻之徒, 但从未见过像魔尊这么贱的。

    居然求着他服软。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原本他确实想过来,暂时跟魔尊统一战线, 先将诅咒解除再说。

    也提前将台阶准备好了, 只说经过玄门百家商量后决定,魔尊离玄虽然罪大恶极, 穷凶极恶,但出于大义, 依旧愿意给魔尊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从此后, 魔界与修真界长远休战, 井水不犯河水, 各自为安。

    哪知台阶还没放出来, 魔尊就抢着给自己找台阶了。

    “本座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既然你都亲自过来了, 那本座就宽宏大量,只要你现在说, 你此前误解了本座, 错伤了本座,保证今后能跟本座好好说话,那本座就大发慈悲地从地牢出去,同你一起寻找破解诅咒之法。”

    魔尊说话的语速极快,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一样,好似生怕江暮阳会不答应, 还手把手地教他。

    “暮阳, 快, 说你误解了本座!”

    江暮阳:“……”他被狠狠无语到了。

    很实诚也很明白地告诉魔尊。

    “我跟你永远不可能冰释前嫌, 这只是出于两界和平着想, 而出此下策。”

    顿了顿,江暮阳面无表情地道:“当然,这不就是在求你,魔尊大人完全可以拒绝,无妨。”

    魔界至尊谁当不是当?等想办法杀死魔尊之后,他扶持玄龙上位。

    在他和裴清的看顾教导之下,玄龙就算再烂泥扶不上墙,也不会比魔尊在位期间,做得更差。

    哪知魔尊竟然瞬间看破了他的心思,还直接点破了,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本座那些部下,会服从玄龙?简直可笑!魔界传位,必得当众打败在位者,将之囚为龙盆折磨一番。你以为玄龙那没出息的样子,能打的赢本座,简直可笑!”

    “五十丈内有张床,他只怕除了睡觉,就干不出其他事来!”

    江暮阳诧异地问:“五十丈内有张床,除了睡觉,你能用来作甚?”

    “本座能做的事,多得很,你想听么?”魔尊的脸上又流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江暮阳一看他这样,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不其然,魔尊语不惊人死不休:“本座曾经一夜御十男,当时……”

    “停!”江暮阳脸色一沉,“谈正事,你仔细想想,对诅咒有没有其他印象,这是你弄出来的东西,解除之法,理所应当出在你身上。”

    魔尊:“本座说了很多遍了,那具生过孩子的无头尸,不是本座,不是本座,不是本座!”

    “首先,本座没有招惹你们,其次,本座依旧没有招惹你们,最后,本座真的没有招惹你们,为何这般屡次羞辱本座?!”

    “你瞧本座这般威仪,岂是委身人下的那种人?”魔尊冷冷道,“江暮阳,你可以不喜欢本座,但你不能如此羞辱本座!”

    江暮阳心道,这凡尘俗世,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但他也猜不透,到底哪位壮士这么有种,竟操|得魔尊怀了孩子。

    还把魔尊拆分得稀碎,到处抛尸。

    委实厉害。

    想了想,江暮阳道:“无论如何,那无头尸找上你了,总该与你有关。”

    “本座这阵子也一直在想,那无头尸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本座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魔尊凝声道,“当年老畜生在修真界四处留情,玩弄的男男女女,不比本座少,谁知道有没有在外沧海遗珠。”

    江暮阳此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觉得可能性不大,他前世从未听说,魔尊还有同胞兄弟。

    魔尊突然又问:“暮阳,你身上可有诅咒?”

    江暮阳点了点头,眉头蹙得很紧,好不容易才把诅咒过到魔尊身上,谁曾想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是他,裴清身上也有诅咒的痕迹。

    这诅咒好似一场瘟疫,也似乎也成为整个修真界,乃至于人间的浩劫。

    修真者尚且无法抵御诅咒腐蚀躯体,更何况是普通的凡人。

    魔尊浓眉紧锁,忽而上前一步,沉声道:“暮阳,还有没有反替符?把诅咒过到本座身上来!”

    “没用的,这诅咒好似跗骨之蛆,即便过了出去,还会卷土重来,除非找到破解之法。”他现在就想知道,前世他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前世的裴清,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或者是,无法出来,一直陷入沉睡。今世的裴清又一问三不知。

    头疼。

    江暮阳磨着后槽牙道:“我真是恨死你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魔尊都是心狠歹毒,特别作天作地的事儿精。

    魔尊竟言之凿凿地说:“那你就继续痛恨本座,也无妨。”

    他的语气渐渐猖狂嚣张,眸色却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好似打翻了砚台,淋了满面墨水。

    “恨也好,恨也好……你恨本座,也好过无视本座。”

    魔尊可以容忍江暮阳恨他,厌恶他,怎么他都好,但唯独不能无视他。

    就好像江暮阳无视云昭,无视陆晋元那样。

    无视他,就说明眼中从未有过他,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宛如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江暮阳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询问:“衣衫撩起来,给我瞧瞧你身上的诅咒。”

    话音刚落,魔尊一把扯住衣领,唰的一声,直接将上衣尽数扯落下来,露出了结实白皙的胸膛。

    漆黑的长发垂落至腰,好似茂密的水藻。

    别的方面暂且不论,魔尊的身段相当不错,抛开暴戾的性情不提,这种皮相若是入了烟花柳巷,秦楼楚馆,大小也得是个花魁。

    江暮阳神情不甚自然地清咳几声,故作冷肃地道:“把衣服穿好,这里没人想看。”

    “本座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本座身上的诅咒。你看这里,”魔尊低头看着小腹处漆黑的符咒,连他自己都略微吃了一惊,“奇怪,本座明明已经设法压制了诅咒,怎么还会继续蔓延。”

    说着还伸手抚摸了一下。

    江暮阳为了搞清楚,这瘟疫一样死缠烂打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得不凑上前,细细打量魔尊身上的符咒。

    魔尊十分高兴,还盛情邀请他:“暮阳,你凑近些,本座让你瞧个仔细,腿上似乎也有,要不要解开腰带?”

    江暮阳原本都凑上前了,听见此话,反而向后连退数步,满脸浩然正气地道:“我对你的皮相,没有半分兴趣。你好好说话,要不然,我立马就走,你自己继续待在此处。”

    顿了顿,他又冷笑道:“堂堂魔界至尊,说话可得一言九鼎才是,我若不放你出来,你绝不能私自逃离此地。”

    魔尊听罢,仰天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道:“本座生而为魔,才不似你们正道弟子,还讲什么一言九鼎,本座从不信守诺言!”

    “但是!”他的话锋来了个急转弯,生怕江暮阳会不高兴似的,赶紧又补充一句,“本座只对你信守诺言。”

    “好暮阳,好云风,就当本座求你了,还不成么?你就向本座服软一次……”魔尊距离江暮阳只有短短几步之遥,愣是为了江暮阳而画地为牢,足足在此待了半月余。他从前风流惯了,莫说半月不行鱼水之欢。

    哪怕就是半日不找个炉鼎狠狠|操|上一操,浑身都旱得慌。

    在这半月时间中,魔尊旱得狠,有好几次都想将守门的门生抓来,先玩玩再说。

    可又怕江暮阳会因此生他的气,还有就是,那几个门生忒丑,他不喜欢,殊不知原来守门的门生俊,是江暮阳特意换了几个丑的来,就是防止魔尊抓人。

    这么一憋,就憋到了今日。

    虽然不能行事,但魔尊只要一看见江暮阳,哪怕听他说几句话也好,心里也会有极大的安慰。

    江暮阳抬眸冷冷瞥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魔尊似乎清瘦了许多,原本就惨白得没有任何一丝血色的脸,此刻也显出了几分病容。

    稍作沉思,他依旧信不过魔尊的为人,以他对魔尊的了解,待会儿出来第一件事,只怕就是出门寻欢作乐,一夜御十男不成问题。

    “离玄,我同你认真地说,此诅咒远比我们此前预想的,还要厉害很多。现在不是你一个人身中诅咒,以我为圆心,诅咒在往四面八方扩散。”

    “我需要尽快解开诅咒之谜,拯救那些无辜受累之人。”

    魔尊听罢,刚要开口,江暮阳就抢先一步打断他道:“你不要认为我是在求你,诅咒一旦彻底爆发,即便你侥幸不死,也得受些反噬。若是毁了皮相,往后你还如何出去风流快活?”

    “只怕,你曾经那些老相好们,一见到你那副尊容,就得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

    魔尊不得不辩解道:“本座没有老相好,那些人在本座眼中,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玩意儿。你万不可因此吃醋。”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对,便又改口道:“吃醋也好,本座喜欢看你拈酸吃醋的样子。不管你什么样,都是最可爱的。”

    江暮阳脸皮一阵抽搐,原是要一本正经地告诉魔尊,自己就算吃街头流浪狗的醋,也万万不会吃他的闲醋。

    魔尊却已经自顾自地一挥衣袖,将阻碍在二人之间的铁牢门,轰隆一下打飞。

    缓步踏出了地牢,他一边走,一边换装。

    等走至江暮阳的面前之时,已经穿戴齐整了。

    还打扮得格外风|骚,一身红黑相间的宽袖长袍,衣领恨不得直接拉到小腹,腰间悬一枚铃铛,系着长长的红带,自然地垂落而下。

    魔尊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住了。江暮阳觉得有点呼吸不上来,往旁边退了半步。

    魔尊敛眸,无比温柔,也无比痴迷地轻声道:“暮阳,你放心,本座绝不会让你死。”

    第124章 众人的前世记忆相继苏醒 谁敢动我弟弟,他就死定了!

    江暮阳不好直接将魔尊带到众人面前, 恐惹人非议。

    而且,云昭现在对魔尊真可谓是恨之入骨,整个剑宗上下更是如临大敌。

    为了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江暮阳只能暂且将魔尊塞到自己房里。

    百般嘱咐魔尊不许乱动屋里的任何陈设, 并且魔尊自己也答应了之后,江暮阳才折身去寻裴清。

    由于前来剑宗, 参加“诛魔大会”的修士众多,几乎尽数被诅咒感染, 为了控制诅咒不要继续在三界中肆无忌惮的扩散。

    长胤真人和云宗主, 以及玄门百家一些家主宗主商讨之后, 暂时让中了诅咒的修士, 留在剑宗。

    即便侥幸未被诅咒波及, 也不能随意离开此地, 恐生变故。

    因此, 剑宗不得不暂且收容所有中了诅咒的修士,其中不乏一些年纪轻, 修为差的修士, 一旦中了诅咒,又无人为其施法控制。

    短短几日,金丹就会被腐蚀殆尽。

    裴清这几日跟着师尊忙前忙后,常常是昼夜不息,江暮阳只是表面没说什么,实际上心里也暗暗发急。

    云昭应该是其中最严重的, 本就是个残废, 还截瘫, 金丹早就在魔尊的魔爪之下, 化作虚无。

    能平安活个几十年, 就已经不错了,又被诅咒波及,一直陷入沉睡。

    江暮阳作为他的小叔叔,应付差事地去瞥了几眼,就看见云昭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要不是还能喘几口气,跟死人也没两样,脸色煞白煞白的。

    前脚才一踏进门,江暮阳就突然觉得今日的气氛十分古怪。

    就见屋里乌泱泱聚了好些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复杂的神情。

    一见他进来了,众人的神情也越发微妙起来。

    江暮阳缓步走至裴清身旁,压低声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云昭已经咽气了吗?”

    裴清摇了摇头,压低声道:“他刚刚醒了。”

    “哦,醒了啊,”江暮阳语气淡淡的,“醒了是好事儿啊。”

    他又不动声色地左右环顾,见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心里一咯噔,江暮阳问:“是回光返照?!”

    裴清摇头:“不是。”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又开口,“暮阳,云昭方才一醒,就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比如?”

    “比如……”裴清话音未落,云宗主突然上前一步道,“许是阿昭梦魇了,说的胡话罢了,当不得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他又对江暮阳温声道:“云风,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罢。”

    江暮阳见状,便知一定发生了点什么,云昭肯定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云宗主未免表现得也太奇怪了,现如今不管云昭说什么,都不可能引起江暮阳任何情绪变化。

    陆晋元道:“既是胡话,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放下一直环胸的双臂,望向了江暮阳,“方才,师尊为云昭施法压制诅咒,云昭突然醒转过来,一把攥住师尊的手腕,跟回光返照似的,嘴里一直念着,快阻止江暮阳,他已经被邪术迷了心智,无法自控,他会杀了裴清,毁掉整个时空,诸如此类的。”

    顿了顿,陆晋元又道:“我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胡话,所以手起掌落,将他再度打晕过去。我看他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如何攀咬暮阳。”

    “暮阳修没修邪术,难道我们会不知么?”

    江暮阳听见此话,只觉得一阵寒意,瞬间席卷至全身,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将他从头笼罩至脚。

    这些话,前世的云昭也曾说过的,那时江暮阳确实修邪术,修得走火入魔,有些无法自控,一天十二个时辰,清醒的时长,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而已。

    也确实产生过,要死就和裴清一起死,拉上整个时空的人,为二人殉葬的想法。

    但直到最后,他也没那么干啊。

    今世,江暮阳自认为,没在人前使用过什么禁术,也没行过什么恶事,一直以来都挺正道,挺光明磊落的。

    也从未走火入魔过。

    这只是云昭说的胡话,还是如陆晋元所言,云昭临死前,还要攀咬。

    好似为了验证江暮阳的猜想,原本昏迷不醒的云昭,霍然睁开眼睛厉声喊了句:“裴清!快躲开!!!”

    屋内众人纷纷望了过去,就见云昭翻身坐了起来,状若癫狂地大声道:“裴清!江暮阳现在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根本记不得你是谁!他会杀了你的,他会杀了你!”

    林语声就站在床榻边,距离云昭最近,听见此话,便好心宽慰道:“云公子,醒醒,你梦魇了。”

    哪知云昭一把抓着林语声的手腕,更加癫狂地喊:“你别傻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暮阳他疯魔至此,早已不认你是他师兄!他能砍裴清一条手臂,也能提剑要了你的命!”

    江暮阳却在听见此话时,脸色陡然大变,下意识往前冲了几步,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暮阳!不要一错再错!看在你我曾经的情分上,你自刎谢罪罢!”云昭满脸悲痛,好似陷入了恐怖的梦魇之中,“你从前行下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已经人尽皆知!”

    “你说什么胡话?”陆晋元看不下去了,伸手又想将云昭打晕过去,沉声道,“暮阳行过什么恶事?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

    “陆晋元?”云昭露出惊恐且诧异的神色,“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在魔界了?”

    陆晋元:“……”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好好活着!”云昭双手捂头,神情显得异常痛苦,低声喃喃自语道,“你不可能还活着!那日,我随裴清等人,闯入魔界时,你已经死了,身上不着寸缕,遍体鳞伤,满地都是血!”

    “那里很阴暗,空旷,常年不见阳光,到处弥漫着血腥气……是魔殿……你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已经凉透了……我上前搀扶你,怎么都扶不起来……裴清探了你的鼻子,说你已经死了……”

    云昭陷入了恐怖的梦魇中,断断续续,又毫无意识地喃喃道,“我们找不到暮阳了,怎么都找不到他,整个魔界都找遍了……”

    “听魔人说,魔尊把暮阳囚在魔界为奴为宠,还剖出了他的心……后来,陆晋元单枪匹马,闯入了魔界……”

    这些话,渐渐和江暮阳脑海中,破碎的画面重合了。

    他想起来了,前世,他曾经被魔尊抓回魔界囚|禁,把他当成裴清的替身,日夜都关在金笼子里。

    魔尊并不碰他,说是嫌他出身低贱,骨子里都淌着肮脏不堪的血。

    但却会让他在魔殿中旁观,亲眼看着魔尊是怎么宠爱其他炉鼎的。

    魔尊生来就是魔物,龙性本淫,在那方面又毫无节制,更是双根并行,能在魔尊身下,挺过一夜,还能自行下榻的炉鼎,微乎其微,少之又少。

    能活过第二天太阳升起的炉鼎,也屈指可数。

    魔尊苦苦追求裴清多年,依旧不得美人芳心,心中苦闷难以言喻,便疯狂拿炉鼎们出来泄愤。

    更是嘲讽羞辱江暮阳失去裴清的容貌之后,简直面目可憎,丑陋不堪。

    还戏称他为丑奴,用铁链子锁着江暮阳的脖子,驯兽一般对他百般折磨。

    更是在裴清那里受气之后,回到魔界,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法,生剖了江暮阳的心,还当着他的面,切成一片片的。

    又不想让江暮阳死,而用一块魔石,强行塞进江暮阳的胸口,作为他的心脏,维持他的生命。

    也正因此,后来的江暮阳根本感受不到爱,也无法爱别人。

    即便深爱着裴清,却根本没办法真正同裴清情意相通,反而在魔石的影响下,渐渐魔化,加之修炼了至阴至邪的禁术,踏入邪道。

    功法越练越邪门,越练越阴毒,到了最后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无法自控。

    江暮阳觉得头痛欲裂,前世的记忆碎片,宛如刀子一样,剜得他生疼。

    云昭的声音,越发的凄厉了,几乎是在他耳畔嘶吼咆哮:“江暮阳!你放过裴清吧,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你放过他罢!”

    “瞎吵吵什么?没睡醒就滚回去继续睡!”陆晋元被吵得耳膜生疼,手起掌落,云昭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江暮阳一阵恍惚,依旧没能缓过神来。

    忽又听外头闹了起来,一个门生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惊慌失措地道:“宗主,不好了,外面那些修士闹起来了!”

    “都在闹什么?”云宗主眉心狠狠跳动,“发生何事了?”

    门生道:“他们都在说,说……江公子修了邪术,在修真界作恶多端,十|恶|不|赦,他们要除恶扬善,灭了江公子,还那些惨死在他手里的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还说诅咒就是江公子搞出来的,目的就是让整个修真界,为他陪葬!”

    云宗主听见此话,脸色骤变,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我不管这些谣言,到底是从谁的口中说出来的,也不管诅咒究竟是从谁身上蔓延出来的。谁敢动我弟弟,他就死定了!”

    第125章 我脾气差,不好惹 谁欺负本本座的暮阳,自行承认,保尔全尸

    此话一出, 江暮阳下意识望了过去,刚好云宗主也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那种来自于血脉的熟悉感, 再度涌上心头。

    “云风, ”云宗主深深呼了口气,声音渐渐放温和些了, 轻声道,“这里无甚要紧事, 不必将阿昭, 还有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你是什么样的人, 二哥心里有数。二哥不是亲眼看见, 便绝不会相信他们的话。”

    说罢, 还转头对裴清道:“如若不然, 你先带云风下去休息,可好?”

    裴清既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 只是侧眸望着江暮阳,要走还是要留,他说了又不算,全然听江暮阳的意思。

    这是他和江暮阳的相处之道,凡事都听江暮阳的,能减少绝大多数的矛盾。

    江暮阳摇了摇头, 正色道:“我行得端坐得正, 何惧什么流言蜚语?”

    前世, 他确实没少发疯, 每次一发疯, 就意识全无,丧失理智,行了不少恶事。

    但今生他从未害过任何无辜之人,一直走正道,就算没干过什么好事,但也没行过恶。

    休想三言两语就往他身上泼脏水,抹黑泥。

    还有便是,江暮阳想弄清楚,为何会凭空生出这些谣言,究竟是否与前世有关。

    便同那门生道了句:“你在前面引路,我亲自出去会会。”

    门生应了声是,也没敢耽搁,转身就走,云宗主见状,便知阻拦不住了,索性留下闵医师从旁看守云昭,便与长胤真人一道跟了出去。

    陆晋元和林语声紧跟其后。

    江暮阳大步流星,脚下走得飞快,才穿过一条长廊,就隐约瞧见乌泱泱的一片人,以及听见众人七嘴八舌的非议。

    “我做了个梦,梦里江暮阳修了邪术,在修真界耀武扬威,兴风作浪!无|恶|不作,穷凶极恶!”

    “他割下正道修士的头颅,好似穿糖葫芦一样,用一根麻绳系住,长长垂着一大串,吊在马屁股上拖拽!”

    “与行尸走肉为伍,在人间御尸行恶。还拿活人炼尸,在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尽情享受,简直丧心病狂!”

    “我也做了同样的梦,梦里,很多修士前去围剿江暮阳,少说也去了三千修士,结果一夜间,尽数被斩杀殆尽!”

    “江暮阳踩着别人的头颅,笑得猖狂!”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预言梦?否则为何这么多人,都梦见了!”

    “我看这诅咒就是江暮阳搞出来的,也许,生擒魔尊也是设下的陷阱,为的就是引仙门百家齐聚剑宗,再一网打尽!”

    “当真是好歹毒的江暮阳!”

    “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云风,分明就是个冒牌货,云风早就死了!”

    ……

    江暮阳一来,就听见了这些话,心里略微一沉,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说不准还有救,若是一直待在剑宗,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一个修士道,连脸上都爬满了漆黑的符文,可见修为不高,根本压制不住诅咒的腐蚀性。

    一边说,还一边剧烈咳嗽,好似要将心肝脾胃肾,通通咳出来一般,乌黑的血,顺着唇齿溢了出来。

    “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几岁的女儿,我年纪轻轻的,还不能死啊!”

    “对,待在这里不是个办法!大家都听我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我一起上,冲出剑宗逃命去!”

    一群人宛如潮水一般,迅速往外涌去,剑宗的门生们在四面八方,环成了人墙,不放跑任何一人。

    “你们快看!江暮阳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修士,高声喊了一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去,其中一个修士,噌的一下,掣开腰间佩剑,剑指着江暮阳,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何方圣神!为何要冒充云风,在剑宗招摇撞骗!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们下如此狠毒的诅咒!”

    江暮阳立定,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遭,不能说是记忆犹新,简直毫无印象。

    他也很搞不懂,自己与对方有什么仇,什么怨。

    竟还当众剑指着他,满脸愤慨,义愤填膺地指责他冒充云风!

    江暮阳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冒充云风?又有什么证据,说诅咒是我所下?我自己身上,同样也有诅咒。”

    都不等对方反驳说“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说你就是云风”,便已经将玉牌拿了出来,举在了众人眼前。

    上面清清楚楚,浮现着“云风”二字。

    江暮阳道:“我猜,一定会有人说,这玉牌上的字是我自己弄上去的,来来,你过来。”

    他随意点了个门生上前,将玉牌递了过去,门生不敢接,又不敢不接,战战兢兢双手捧住玉牌。

    在玉牌离开江暮阳手指的瞬间,字迹便消失殆尽了。

    “当然,我猜就算如此,依旧会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说玉牌是假的,是江暮阳伪造的之类云云。”江暮阳收回玉牌,正色道,“有的人便是这样,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就是对的,哪怕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我管这一类人,统称为煞笔。”

    “各位若是有不同见解,千万不要说出来,我脾气差,不好惹。”

    “刚才我脚步慢了慢,也听了个大概,大家都是做梦,在梦里看见我修了邪术,然后入魔发狂了,是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预言梦也好,前世记忆复苏也罢。他需要彻底搞清楚,究竟为何演变成如今这般境地。

    与诅咒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只要前世的裴清死,或者是回到前世,才有办法阻止即将来到的天地浩劫。

    闹事的众多修士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有一个修士站出来,沉声道:“确有其事,不仅我一个人梦见了,在场的各位,都或多或少梦见了。梦里,你只是江暮阳,并不是云风。”

    “你穿着红艳的衣服,模样仅仅清秀而已,手执长剑孤身立在血雨之中。”

    “周围很多人都在呵斥你,口中喊的名字,就是江暮阳。”

    “我本来也认为是梦,可自从我中了诅咒之后,一连数日,都做着相同的梦。这应该就是预知梦,在不久的将来,修真界将会因你,而引起一场天地浩劫!”

    其余修士做的梦,同此梦的内容大致相同,更有甚者,梦见了满目疮痍,尸山血海一般的修真界。

    梦见头顶的天,好像破了个大窟窿,雷云密布,电流阵阵,从中掀起一阵强烈的罡风,席卷而来,似将颠覆了整个天地之间。

    无数人将会因此而丧命。

    而噩梦的矛头,从始至终,都指向一人,那就是面前的少年。

    这个曾经当过裴清十年替身,却最终发现是云风借尸还魂归来,名叫江暮阳的少年。

    无形的恐怖,迅速蔓延在人群中,好似乌泱泱的云,狠狠压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被诅咒折磨得几乎丧失了理智,对这种预知梦也深信不疑,更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肯放过一个。

    深信只有杀了江暮阳。才能让诅咒随之消散。

    可又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现在的江暮阳,已经不是原来的江暮阳了。

    他也叫作云风,曾经是整个剑宗捧在手心里娇宠的富贵公子。

    万千宠爱于一身,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现在又有一个号称玄门之光的道侣裴锦衣,苍穹的宗主,既是养育他,教导他多年的恩师,也是他的舅舅。

    还有一个对他死缠烂打,痴心一片,为了他甚至画地为牢,自囚自困,现如今还在剑宗地牢里关押的魔界至尊——那个杀人不眨眼,暴戾恣睢,残忍无道,只为江暮阳一人折腰的大魔头。

    即便抛开这些都不提,江暮阳本身的修为,也是在场很多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据说,江暮阳曾经与魔尊大战三百回合,并且成功从魔尊手里救下了裴清和云昭。

    据说,江暮阳曾经在剑宗,把他同门二师兄陆晋元,打得半死,还是在负伤的情况下。

    据说,江暮阳在剑宗做客时,从来不肯受半分委屈,打剑宗的少主,就跟打狗一样,当着人家亲叔叔的面,将人打得半死不活。

    还据说江暮阳和裴清大婚那日,魔尊为爱痴狂,率领魔界大军前来抢亲,愣是没讨到半点便宜……

    现在外界把江暮阳传得非常邪乎,也非常神秘。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谁敢招惹江暮阳,那谁就死定了。

    即便江暮阳心胸开阔,宽宏大量,但他身后有个爱慕他成狂,还斤斤计较,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魔尊。

    谁都不想被魔尊盯上,那简直太恐怖了。

    江暮阳凝神沉思,百思不得其解,可能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魔尊,准确来说,应该是前世的魔尊。

    只有探究出前世魔尊真正的死因,并且为其完成夙愿,也许,这诅咒也就随之消散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心声,下一刻,魔尊从天而降。

    在众人瞩目之下,以一种非常装逼的姿态,轻飘飘地落在了江暮阳的面前。

    阴冷狠毒的目光,环顾在场每一个人。

    “本座听说,有人在此冤枉委屈了本座的暮阳,是谁,自行承认,保尔全尸。”

    第126章 魔尊被暮阳狠狠拿捏 魔尊的唇角疯狂上扬

    此话一出, 那些原本就义愤填膺的修士,顿时如临大敌。

    纷纷拔剑指向魔尊。

    “不是说魔尊被囚困在剑宗的地牢之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啊,我就觉得这个诅咒不可能凭空出现, 难不成, 是有人同魔尊勾结,意图统治整个修真界?”

    “大家不要怕, 我们人多势众,不怕大魔头!”

    魔尊一听见“大魔头”三个字, 浓眉狠狠蹙了一下, 抬手就要将骂他大魔头的修士, 活活捏成齑粉。

    江暮阳掣出命剑, 刚好拦下, 回眸纳闷地问:“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谁让你出来的?”

    魔尊及时收手, 生怕会误伤到江暮阳一星半点, 闻言,轻轻哼了一声, 姿态要多傲慢就有多傲慢。

    江暮阳冷眼睨着他, 突然又把头转了回去,铮的一下,收回命剑。

    “算了,都不重要,你还是别说了。”

    他担心自己再问两句,或者稍微给魔尊点好脸色, 这货的尾巴都能直接翘到天上去。

    果不其然, 江暮阳好声好气地问, 魔尊要摆出傲慢姿态, 一字不发, 现在他不问了,魔尊又急了,眼巴巴地上杆子爬。

    “本座原是想耐心等你,但你老是不回来,本座就怀疑,你是不是遇见什么危险,正好听见外头吵闹,遂出来瞧瞧。”

    顿了顿,魔尊冰冷无情的目光,落在了面前不知死活的众多修士身上,露出了诡异霜寒的笑容:“果然不出本座所料,当真有人不怕死!”

    “呸!正道修士如何能与魔族人为伍?江暮阳,难不成你已经背叛了修真界,背叛了苍穹?”一个修士还没搞清楚状况,见人多势众,底气足,胆子也见长了,昂首挺胸,满脸浩然正气,大有一番“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架势。

    剑指着魔尊,咬牙切齿道:“快将破解诅咒之法如实招来!”

    魔尊生平最是厌恶有人拿剑指着他的脸,骂他是个大魔头。

    若换作平时,此人早就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可眼下江暮阳在前面拦着,魔尊不忍让江暮阳为难,只能强忍着脾气,同江暮阳道:“还与这些蠢货废话什么?诅咒既会人传人,何不将这些人关押起来,省得离开剑宗,又去祸害旁人。”

    江暮阳也有此想法,这诅咒就跟瘟疫似的,何止是人传人,连剑宗养来看门的大黄狗,都不幸中招了。

    若是再不加以管控,只怕诅咒会迅速蔓延至整个人间,届时才是天地之浩劫,不知要惨死多少无辜之人。

    但江暮阳还是很好脾气的,决定以理服人,他道:“现在还未有破解诅咒之法,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若是此刻离开剑宗,只会将更多人卷进来,方才不是有谁说,家中尚有八十岁的老母,以及几岁的孩童。难道,你们修道这么些年,就是为了将诅咒带回家中,祸害自己家中的亲人?”

    “换句话说,连修道之人都难以抵御诅咒的腐蚀,你们觉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老人,孩子,一旦染上诅咒,又能活几日?”

    江暮阳苦口婆心,不紧不慢地道,目光环顾左右,见众人神色有异,面面相觑,顿了顿,又道:“当然,我想有的人即便听完这些,依旧决心要离开此地,我也不拦。”

    “暮阳,不能不拦,否则诅咒一旦彻底蔓延开来,只怕会给修真界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劫难!届时不知要死多少人!”林语声听罢,忍不住上前一步劝道。

    裴清说:“听暮阳的,大师兄不必担心。”

    江暮阳道:“道理他们都明白,但一个人若执意要走,难道我们要打断他的双腿,将人囚困着不让走么?”

    “我都能想象得到,如果剑宗真的那么做了,你们就更加确信,剑宗与魔界勾结,为的就是将仙门百家一网打尽。”

    “没关系,大门就在那里,我敢保证,今天只要有人想离开,我绝不会阻拦分毫,大可以一走了之。”

    众人开始犹豫不决,徘徊不定起来,都在暗暗考究,江暮阳此话的真实性。

    没有一个人敢在这种时候,当出头鸟的。因为魔尊的脸色沉得像死水一样,仿佛他们胆敢踏出此地半步就会被撕成碎片。

    在此等着,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剑宗和苍穹不可能不管他们死活,但一旦离开剑宗,以他们现在的修为,怎是魔尊的对手?

    江暮阳又很适时地放出狠话,一字一顿地道:“诅咒的来历和破解之法,尚未可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诅咒可以人传人,人传畜,今日,一旦有人离开剑宗,在外传染了其他无辜者的身上,害其身死,那这罪孽,可就是你们自己造下的,与剑宗无关,与苍穹无关,与我更无关。即便来日,有了破解之法,但不幸被你们连累死的无辜之人,再也无法起死回生。”

    “修真者修真重在修心,入道那日起,就该知道,此生要以苍生为重,匡扶正义,若是不听劝阻,肆意害死旁人,那与大魔头又有什么区别?”

    魔尊:大魔头三个字从江暮阳嘴里说出来,好生亲切。

    此话一出,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都开始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有个修士问:“那现在,我们就只能在此等死?”

    江暮阳很坦诚地道:“想开点,如果破解之法迟迟未有,那么不管你身处何地,都是在等死。”

    “你在剑宗等死,和你在外面等死,亦是不同的。”他又道,“在剑宗等死,即便你不幸死了,你也是个为了保护苍生而死的正道之士,英勇壮举将流传千古,你的后辈都会以你为荣,若是在外面死……”

    “那你猜,来日修真界会如何议论你?”

    方才那个说话的修士讶然:“你让我猜?我怎么知道!”

    江暮阳:“别紧张,你大胆一点,猜一猜呗,又不会掉块肉。”

    修士沉思片刻,才道:“懦夫?贪生怕死?千古罪人?害人精?大恶人?”

    “对,你说得对,说得特别对。”江暮阳同其他人道,“都听见了吧?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众人:“……”

    “敢问江公子,现如今可是要与魔尊为伍了?”又有一个修士凝声询问,“自古正邪不两立,修真界与魔界一向势同水火,十年前,修真界与魔界一战,你的师兄裴锦衣,曾舍生取义,挟同魔尊一起坠落魔域,英雄之举,乃我辈楷模。”

    “苍穹和魔界何等仇怨,现如今,你与裴锦衣又结为了道侣,难道你不为他报仇雪恨?还要与当年害他的仇人冰释前嫌?!”

    “置道侣,师门,乃至于苍生于不顾?当年的云风若是在此,绝不会和魔尊冰释前嫌!”

    江暮阳略一思忖才反问他:“你觉得,我和裴清的儿女私情,同你身上的诅咒比起来,哪个重要?”

    “自然是诅咒重要!”

    “那好,我再问你,你觉得为了裴清报仇雪恨重要,还是破解诅咒,拯救在场所有修士的命更重要?”

    “当然是破解诅咒重要!”

    江暮阳道:“那答案就出来了,实不相瞒,魔尊也中了诅咒,而且不比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轻。破解之法,也出在魔尊身上,现在诛杀他,破解之法难不成要从你身上寻么?”

    “这……”

    “你是觉得,你比魔尊的修为高深,受得住诅咒腐蚀,还是比魔尊的命更硬,怎么都死不了?亦或者是,你有办法,破解诅咒?担得起如此重担?”

    “我……”

    “在这种情况下,魔界没有浑水摸鱼,趁机攻打修真界,已然很好,还想怎样?”江暮阳再度反问他,也反问在场其他人,尤其是说给云宗主听的,“真要是两界再度发生战乱,十年前都是年轻气盛的修士上阵,亦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更何况现如今诅咒肆意蔓延,你们还有多少灵力可以一战?”

    魔尊一听,突然觉得,哎,有点道理,还下意识点了点头,暗暗反省自己,为什么要跟江暮阳赌这种闲气,大好时机千载难逢,何不趁机率兵攻打修真界。

    到时别说是江暮阳,陆晋元,裴清诸人了,就连他们的师尊长胤真人,都得被他囚在魔界,肆意享受。

    怎么之前就没想到,现在毁约,暮阳会不会认为他是一条满嘴谎话,无情无义的龙?

    正迟疑间,江暮阳突然喊了他一声。

    魔尊一抬头,刚好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心里狠狠颤了一下,手心就酥麻起来。

    魔尊问:“什么?”

    “离玄,我说这些话,都没有背着你说。”

    魔尊:“……”

    嗯?什么意思?!!!!!!!!

    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鬼使神差地明白了。

    江暮阳没有背着他说,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江暮阳对他是存有几分信任的?

    相信他是一条信守诺言的龙,绝对不会毁约,也不会落井下石,浑水摸鱼?!

    江暮阳信任他!

    江暮阳信任他!!

    江暮阳开始信任他了!!!

    魔尊只觉得一瞬间心花怒放,原来这就是被信任的感觉!

    这就是被江暮阳相信的快乐!

    他突然之间,好生羡慕裴清。

    因为不论裴清做什么事,江暮阳都对他无条件信任!

    魔尊欣喜若狂,心脏砰砰乱跳,难以自控地唇角疯狂上扬。

    可又不愿表现得太明显,怕江暮阳会察觉到他的失态。

    同时,他也暗暗下定决心,哪个不知死活的部下,胆敢趁机攻打修真界。

    他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第127章 凤凰对阳阳言听计从 阳阳怎么可以让凤凰去摸别的男人?

    魔尊立誓,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捍卫江暮阳对他难得一见的信任。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望向江暮阳的目光, 渐渐变得柔和, 即便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了,可唇角还是忍不住疯狂往上扬。

    他这么一笑, 就显得越发鬼气森森,阴气可怖, 好像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在场其他修士见状, 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四个大字:含笑九泉。

    并且下意识纷纷往后倒退, 生怕被恶鬼缠上了, 并且油然而生一种, 下一刻魔尊就要魔性大发而大开杀戒, 血洗剑宗了。

    然而, 一刻,两刻, 三刻……风平浪静, 无事发生。

    除了魔尊的唇角,越来越明目张胆地往上扬之外,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似乎也察觉到了众人的局促不安,江暮阳同魔尊道:“别笑了,怪吓人的。”

    魔尊:“本座笑了么?”他伸手摸了摸脸,傲慢地昂着头, 无视左右畏惧探究的目光, “本座天生就这副模样。”

    “……”

    要不是场合不对, 江暮阳真想找面镜子给他照照, 那嘴巴裂得跟烂瓜似的, 还好意思说没笑?

    笑就笑了,魔尊皮肤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唯独唇瓣鲜红似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吃死孩子去了。

    总而言之,江暮阳一番话,成功将众人劝了下来,云宗主吩咐门生带众人下去好生安顿。

    等人才一散开,立马横眉冷对着魔尊,俊美的五官因为愤恨都显得有些狰狞,手握长剑,指尖掣着剑柄,仿佛下一刻,就要抽剑而出,同魔尊不死不休。

    魔尊漫不经心地道:“本座今日到此,可不是为了解救所谓的苍生,而是为了江暮阳而来,没那闲空同云宗主过招。”

    顿了顿,他面露阴寒之色:“但如果你当真想自寻死路,本座倒是可以成全你!”

    云宗主冷声道:“你当年害死我三弟在先,残害我侄儿在后,我岂能饶你?”

    但他也听得进去江暮阳的话,这种时候也不想让自己的弟弟为难。

    与其说是在苍生面前,这些恩怨都可以暂且搁置不提。

    不如说是,看在江暮阳的情面上。

    云宗主转头询问江暮阳:“三弟,方才你所言,可属实?破解诅咒之法,当真出在魔尊身上?”

    江暮阳也不敢打包票,但肯定跟魔尊有脱不了的关系就是了,遂点头道:“属实。”

    “那好,我相信你的判断。”

    云宗主倒是没有因为云昭和魔尊之间的恩怨,而在这种时候同魔尊大打出手,但他眼中也见不得魔尊嚣张狂妄的样子,索性偏头,不肯给魔尊半分好脸色。

    众人移步至大堂,闭门商讨破解诅咒之法。

    在师尊的允许之下,江暮阳才将无头尸放了出来。

    为了防止无头尸继续暴动,长胤真人出手,用术法暂且将其的四肢百骸,分别禁锢住。

    如此一来,无头尸就只能像具死尸一样,悬浮在半空之中,无法自行下来,可饶是如此,双臂还是在疯狂摆动,作出拧人脑袋的动作。

    并且原本森白的枯骨,已经渐渐生出了皮肉,呈乌青之色,看起来非常健壮结实。

    原本单独放出来,还看不真切,眼下魔尊也在此地,对比就相当明显了。

    无头尸除了没有头颅之外,基本上和魔尊的身形完全一致。

    发现了这点的魔尊,备受打击,震惊地望着半空中悬浮的无头尸,还很难以置信地问江暮阳:“你还在生当初在密林时的气,所以想戏弄本座,报复本座,是也不是?所以,搞出这么个鬼东西出来,还按照本座的身形,进行雕刻,为的就是羞辱本座。”

    “我没那么闲。”江暮阳蹙紧眉头,沉声道,“你难道不该反省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

    话到此处,陆晋元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我一句话都听不懂了?如果无头尸就是魔尊自己,那么,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魔尊,又是谁?难道是鬼不成?”

    这也是众人心底的疑问,江暮阳同样困惑着这个问题。

    为何前世的魔尊,会变成这番模样,并且出现在今世。又为何会封印玄龙,还下了那么狠毒的诅咒。

    他到底痛恨的是玄龙,还是痛恨着让他怀上玄龙的某个人!

    那个人又是谁,放眼整个六道,谁有如此大的能耐,能操—得了魔尊,还让魔尊怀了孩子。

    江暮阳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问题,也不想提及前世种种,好在裴清及时替他解围。

    裴清道:“此事说来话长,无头尸跟了我们许久,也是在不久前,才终于将所有散落在外的骨骼收集起来。”

    顿了顿,他望向了无头尸,“就像你们看见的这样,无头尸的身份,最终指向了魔尊,也许这就是破解诅咒之谜的关键。”

    陆晋元点了点头,总有一种裴清什么都说了,但又什么都没说的错觉,不过,他也确实不再追问江暮阳,反而还角度清奇地灵魂发问。

    “男人如何能生孩子?你们确定玄龙就是这具无头尸所生?玄龙也认了么?”

    江暮阳不甚想解释男人怎么生孩子这个问题,但不得不说,这问题又问到了点子上了。

    他同陆晋元道:“既然你都这样问了,那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如何?”

    陆晋元一听,顿时振奋起来,难得江暮阳有事请他帮忙,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滚钉板跳油锅,那也在所不惜。

    “你说,让我做什么?”

    江暮阳:“很简单,你走过去,摸摸无头尸的……嗯。”师尊的目光,恰到好处地投了过来。

    他的舌头一打结,言辞立马就文雅了许多。

    “你且去一探便知了。”

    从前无头尸都是枯骨,压根没点皮肉的,根本看不出来,也摸不出来什么。

    现如今皮肉再生,按理说,是能看出来,也能摸出什么来的。

    陆晋元愣了愣,满脸迷茫地问:“探……哪里?”

    见江暮阳没有回答,他又把目光移向了裴清,竟见裴清的神色颇有几分诡异,便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什么。

    顿时就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人,就是魔尊离玄!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并且认为他与裴清之间的错过,以及对江暮阳的亏欠,尽数归咎于魔尊身上。

    倘若不是十年之前,魔尊对他死缠烂打,那么,裴清也就不会坠落魔域整整十年。

    那么,苍穹也就不会将年幼的江暮阳视为裴清的替身!

    魔尊才是一切罪孽的开始!

    眼下,江暮阳居然让他当众去探无头尸,不是羞辱他,又是什么?

    裴清不是人么,怎么就不让裴清去探?就这么宝贝裴清,舍不得裴清手里沾半点脏?

    还有,从一进门,他就发现了。江暮阳和裴清如影随形,形影不离,不论是坐,还是站,都恨不得贴在一起。

    裴清的目光,一直落在江暮阳的身上,就从未移开过半分。

    陆晋元有些生气,狠狠抿了一下唇角,刚想义正言辞地拒绝,可一抬头,正好就撞上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一瞬间,好似又回到了年少时,又看见了那位意气风发,明媚耀眼的云家小公子。

    又回到了无忧无虑,一起下山游历,猎杀魔兽,除魔卫道,仗剑天涯的年纪。

    只这么一眼,陆晋元到嘴酸溜的气话,立马又吞咽回去了。

    江暮阳问:“怎么?你不愿意?”

    “我……”

    “算了,不愿意便罢了,我本也就是随口一说,从未指望你能为我做任何事情。”江暮阳无所谓地道,脸上的神色依旧风轻云淡,从容不迫。

    好像对待什么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根本不是跟昔日的好友以及同门师兄说话。

    陆晋元心尖一颤,立马道:“我没说不愿意!我只是……”只是还有顾虑,只是嫌恶而已!

    怎么可以摸男人呢?怎么可以当着江暮阳的面,去摸其他男人?!

    江暮阳怎么可以让他去摸别的男人!

    魔尊见状,蹙眉道:“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不过一副枯骨,看了摸了,又能如何?同为男身,还怕无头尸比你多了什么东西不成?”

    他问江暮阳,“为何不让本座去探?本座对这种事情,最是熟悉不过。”

    江暮阳还未来得及开口,陆晋元便大声道:“暮阳让我去的!同你有什么关系?”

    他转念又想,江暮阳不让别人去,偏偏让他去,这是不是说明,江暮阳在给他一个台阶?

    只要他顺了江暮阳的意思,那么,江暮阳顺势就与他和好如初了?

    否则在场又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大师兄呢,正同魔尊所言,魔尊最是熟悉这种事情,江暮阳偏偏挑中了他!

    这难道不足以说明,江暮阳信任他,想借机同他冰释前嫌?

    想清楚这些后,陆晋元一扫方才的不悦羞愤,立马步了魔尊的后尘,唇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第128章 凤凰处处看阳阳的脸色 使用灵言术,窥探过去

    江暮阳瞥了他一眼, 很快就平淡地把目光转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回陆晋元重伤之后,化回了原形, 脑子就不甚正常了。

    不过短短片刻, 陆晋元就经历了惊愕,震惊, 恼怒,羞愤, 到现在的恍然大悟, 释怀, 甚至是窃喜。

    江暮阳不懂这只臭美的凤凰到底在窃喜什么, 也不明白, 一个两个怎么那么喜欢脑补, 脑补的内容又是什么。

    他不甚关心这些, 连多看陆晋元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陆晋元好像上杆子往上爬的蛇, 特别热情也特别主动地凑近身来。

    裴清见状, 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江暮阳的身前,如此,陆晋元不得不停下脚步,用那种明明非常窃喜,但又拼命忍着,不愿意让人发现, 实际上已经人尽皆知的神情, 温声细语地道:“既然你都开口了, 师兄焉有不出手相助之理?”

    江暮阳心想, 你袖手旁观, 作壁上观,坐视不理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回。本没指望陆晋元上钩,没想到这厮现在不经钓,稍微用点手段,他就跟鱼儿似的乖乖上了钩。

    “那好,劳烦你了。”

    江暮阳随口道,语气倒是挺客气,也挺疏远的。

    陆晋元:“你我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相识多年的好友,说什么谢不谢的,实在生分。”

    语罢,他好似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将这种看似非常倒霉催的苦差事,当成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果真走上前去,伸手便探向了无头尸的胸口。

    而后,立马露出了惊诧的神色,手又渐渐抚摸至了小腹,正当陆晋元想要开口说话之时,原本被禁锢在半空中的无头尸,突然暴躁起来,竟一把攥住陆晋元的手腕。

    看似随意一提,就将他整个人拽至了半空之中,二话不说,伸手就抚摸上了陆晋元的胸膛!

    而且,还是那种超级大力地揉捏!

    此番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在场众人一时半会儿未反应过来。

    长胤真人率先出手,一簇灵力打了过去,无头尸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中,抓着陆晋元手腕的鬼手,卡擦一下断裂开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漂浮在了半空中。

    陆晋元也随之落地,脸色瞬间通红无比,还未来得及开口,那条断臂,竟一把掐住了陆晋元的脖颈。

    任凭陆晋元如何挣扎,那条手臂宛如钢筋铁骨,不肯松开半分,还很大力地将人甩飞出去。

    林语声赶紧上前救人,结果抱着陆晋元,双双飞了出去,哐当一声,重重砸落在地。

    魔尊喊了声“阿元”,下意识冲了上去,可很快,又停住了,鬼使神差地侧眸望向了江暮阳,似乎是担心江暮阳因此生气。

    就是这么一耽搁,陆晋元的骨头差点没摔散架,才一起身,一阵气血翻涌,脸色瞬间苍白。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从旁询问:“你没事吧?”

    为了不让江暮阳担心,陆晋元生生将那股即将喷涌而出的鲜血,吞咽回去了,尽量自然地道:“无事,小伤。”

    他两手攥着无头尸的鬼爪,一把将其扯了下来,往地上一摔,用剑将之钉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林语声将他搀扶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依旧挣扎着要逃脱的鬼手,心有余悸地道:“仅一只手,就能行动自如地伤人,怨气如此之大,只怕死前怨念深重。”

    顿了顿,他又问陆晋元,“你方才在无头尸身上,一阵摸索,摸出什么没有?”

    陆晋元道:“他是个男人。”但生没生过孩子,无法从无头尸的胸肌过分夸张来断言。

    因为他自己没生过孩子,胸肌也一点不比无头尸的小。尤其当初被江暮阳打过之后,又狠狠发育了一次。

    至于小腹,他摸到了健硕的八块腹肌。并不像孕肚,更不像才生产过的样子。

    虽然陆晋元也没那方面的经验,但想来生产过的躯体,终究和未生产过的躯体不同。

    其他的就没摸出来了。可能还是得往下再摸摸。

    江暮阳大小算是坑了陆晋元一把,见他玉似的颈窝被掐出了深紫色的淤痕,心里隐隐有些痛快。

    同时,他又突然想起,裴清的母亲曾经是一名出色的灵言师,天生一双阴阳眼,可用灵言之术,探究一个人的过去,以及未来。

    并且在临死之前,将这门术法传授给了陆晋元。

    或许他们可以通过陆晋元施展灵言之术,来探究无头尸生前的记忆。

    想到此处,江暮阳开口询问道:“我听说,裴夫人生前,将灵言术传授给你了?”

    陆晋元愣了愣,沉声道:“这是裴清告诉你的?”他转头质问裴清,“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你忘了你母亲临死之前,说过的话了么?”

    裴清:“……”他从未对江暮阳说过此事,也不知道江暮阳从何所知,但这不影响他出声维护江暮阳。

    “有何不可?暮阳是我的道侣。”

    陆晋元:“……”早知道就不问了,问出的答案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现在不管是谁在他面前提“江暮阳和裴清是道侣”,他都恨不得割了谁的舌头才好。

    早知那场假成亲,最终会假戏真做,当初他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讨得云老夫人的欢心。

    他也可以成为“陆姑娘”,也可以大婚之日,扮成新娘子。

    穿裙子可以,涂脂抹粉也可以。

    怎么样都可以,只要能跟江暮阳拜堂。

    陆晋元点头道:“是,裴夫人确实传授了我灵言之术,但我天资愚钝,学艺不精,只学了些皮毛,从未使用过。”

    但却两次意外窥见了江暮阳的死相,那是一处茫茫雪山,天寒地冻,江暮阳满身是血地卧在雪地里,双眼无神,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凄惨模样。

    这也成为了他很长时间以来的噩梦,只要眼睛一闭,便会浮现出那些画面。

    终日郁闷不解,后来,他便安慰自己是学艺不精,所见所闻,都只是假象罢了。

    江暮阳道:“你不必谦虚,裴夫人那般冰雪聪明,既能传授于你,说明你的资质还是不错的。”

    陆晋元听罢,神色显得落寞沉寂了许多,长长一叹,自言自语道:“我倒是希望自己天资愚钝,学艺不精。”

    这样一来,他就能继续欺骗自己,那些根本不是江暮阳的死相了。

    他也实在不明白,江暮阳将来为何会惨死雪地。普天之下,谁有那等本事,能重伤江暮阳至此。

    一直陪在江暮阳身旁寸步不移的裴清,又在何处?

    “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灵言之术,亲眼去看看,无头尸的过去。”当然,这其中必定会有一定的危险性。

    如果无头尸确确实实就是前世的魔尊,那么,陆晋元在使用灵言之术时,势必就会发现江暮阳的过去。

    那些不堪回首的前世种种,宛如噩梦一般的痛苦,江暮阳碰都不愿意触碰的曾经。

    都会在灵言术之下,连皮带肉地一点点揭开,露出狰狞的疤痕。

    可除此之外,江暮阳已经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但凡有,他都不想让陆晋元帮忙。

    陆晋元沉默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他道:“我当年跟随裴夫人学习灵言之术时,年纪尚小,所以,有很多东西,我没有学全,在此之前,也从未施展过灵言之术。”

    他说这话时,一直时刻注意着江暮阳,生怕在江暮阳的脸上,看见半点失望之色。

    江暮阳的眉头仅仅蹙了蹙,陆晋元就紧张地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力一试。”

    “晋元,你别紧张,反正现在也没旁的办法,你试一试也无妨。”林语声从旁宽慰道,“师尊,云宗主,还有我们几个师兄弟都会从旁为你护法,想来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陆晋元道:“我没有紧张。”

    只是脸上冒出了很多汗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江暮阳面前,就是容易紧张。生怕说错半个字,江暮阳就会露出失望的神情,往后再也不会搭理他了。

    陆晋元迫切地想修复和江暮阳之间的关系,迫切地想回到过去,对江暮阳的任何要求,真可谓是来者不拒。

    裴清略一思忖,才轻声道:“母亲当年,未曾教过我灵言之术,但我毕竟是她的儿子,也许,我也能帮得上忙。”

    江暮阳:“……”

    那岂不是连裴清也要看见前世种种了?

    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画面,譬如说,魔尊把他抓进了魔界,当个奴隶囚‖禁起来,再譬如说,魔尊羞辱他,嘲讽他,把他当裴清的替身,再再譬如说,魔尊跟其他炉鼎行事,还他娘让江暮阳从旁亲眼看着……

    裴清岂不是全知道了?

    嘶,这不太好吧?

    回头不得跟魔尊当场打起来?

    云宗主问:“使用灵言术,就是能如临其境,亲眼目睹过去,那么,有没有法子,可以让我们在场所有人,一同观看?”

    江暮阳:“……”

    还是别了罢,他曾经和魔尊之间的种种,实在难以启齿。满屏都是不可言说。

    第129章 魔尊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前世的魔尊,前世的暮阳

    江暮阳神色十分不自然地轻咳起来, 状若无意地道:“恐怕不行吧,原本陆师兄对灵言之术,就不甚熟练, 若是再让其他人一同观看, 岂不是更加危险?”

    此话一出,陆晋元瞬间望了过去, 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就知道,江暮阳恢复了云风的记忆, 就一定会原谅他的!

    他就知道!

    难得江暮阳这么关心他, 还担心他会受伤, 陆晋元暗暗发誓,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不能让江暮阳失望!

    于是乎, 陆晋元满脸柔情, 语气十分坚定地道:“暮阳,你且放心, 我虽从未使用过灵言之术, 但这一次,我必定会竭尽全力,你若想从旁观看,也并非不可。”

    灵言之术可以探究一个人的过去和将来。若是窥探将来,那么就得讲究一个天机不可泄露,否则终究会害人害己。

    但如果仅仅是回到过去, 查探某个人的记忆海, 那就不存在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了。

    只不过会稍微麻烦一些, 须得在他施展灵言之术时, 与他血脉相连才可。

    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江暮阳高兴便好。江暮阳高兴了,他就会高兴。

    江暮阳听了,嘴角一阵抽搐,又道:“其实,你可以不用竭尽全力,凡事尽力而为便好。”

    你自己看就行了,别拉上他们所有人。

    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岂不就是聚众淫‖乱了?

    只要一想到,在场众人围在一起看活春宫,江暮阳头顶的天都快要塌了。好吗?

    偏偏陆晋元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还以为他这是在关心自己,担心自己,立马又拍着胸脯表示:“不麻烦,这一点都不麻烦,暮阳,你不必担心师兄,这是师兄心甘情愿的!”

    江暮阳:“……”

    “暮阳,你可是还有何顾虑?”还得是裴清,立马就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从旁低声询问道,“你怎么了?”

    江暮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也许没他想的那样活色生香?

    还有就是,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带着所有记忆经历死亡重生,周而复始。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要陷在前世的痛苦中,无可自拔?

    倘若,这次误打误撞,阴差阳错,让众人亲眼目睹了前世种种惨状,回忆起当年种种,并因此深受其害,愧疚痛苦终生。

    好像听起来也不是那么糟糕。

    反正云昭还有其他人也陆续想起来了,早一日,晚一日,又能差多少?

    人活着,总得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难道不是吗?

    所以,江暮阳很快就释然了,认为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冲着裴清微微一笑,笑容明媚灿烂,瞬间就撞在了裴清的心尖上。

    同时,也将魔尊迷得神魂颠倒,陆晋元更是呼吸急促起来,俊脸一片绯红,看起来一副很不值钱的样子。

    长胤真人见状,长长喟叹一声,暗暗摇了摇头,略一思忖,才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

    他同云宗主交换了眼色,而后又望向陆晋元,正色道:“你切记,不可逞强,若施术过程中,出现了任何差池,就立马停下来。”

    陆晋元点了点头,上前几步,以左手为刃,在右手掌心轻轻一划,瞬间鲜血涌了出来。

    再隔空贴向无头尸的胸口,二指竖在眉心,闭眸低声念咒,伴随着咒起,鲜血似受了某种指引,汩汩流向了无头尸的骨骼中。

    不一会儿,无头尸的身躯,就散发出一阵诡异的光芒,江暮阳还从未亲眼见过灵言之术,下意识上前几步,打算细瞧。

    陆晋元突然睁开眼睛,向他伸出了手。

    江暮阳:“作甚?”

    “暮阳,把手给我,如此一来,等会儿我看见的场景,你都能看见了。”

    原来如此。

    但问题是,江暮阳不想跟他手牵着手。

    陆晋元伸出的手,迟迟握不到他想握的那只手,咒法也已经起效了,他头脑一阵昏沉,挣扎着又道:“快,暮阳!我快坚持不住了,快拉住我的手!”

    然而,握住陆晋元手的人,却是魔尊。

    魔尊冷声道:“本座倒是要亲眼瞧瞧,这无头尸究竟是何等来历,竟敢冒充本座,简直该死!”

    陆晋元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暴怒,试图甩开魔尊的手,怒斥道:“放开!谁允许你碰我?”

    魔尊道:“又不是没碰过,装什么贞洁烈妇?你以为本座那么爱碰你?倘若不是为了抓出背后真凶,还本座一个清白,本座才不屑于碰你。”

    话是如此说,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摩挲着陆晋元的手背,可心里却想象着,他摸的是江暮阳的手。

    “其实,不必如此麻烦。”裴清从旁道,“并非一定要身体接触,才能入梦。”用反替符,也是一样的。

    他祭了张反替符,径直飞至陆晋元的头顶,还嗡嗡作响。

    而后划破手指,以指为笔,以血为墨,隔空画符,但凡身处符阵之中的人,皆在反替符的符效范围之内了。

    江暮阳忍不住暗暗感慨,反替符居然还能这么玩,那往后裴清多用几张反替符,贴在不同的物件上。

    而后再同时封入他的身体里,那岂不是将拥有多重快乐?

    就好像是好多个裴清,同时在草一个江暮阳。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江暮阳立马疯狂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旱久了,现在脑子荤得厉害。

    待解决了诅咒的事情,也是时候跟裴清离开剑宗,游历修真界了。

    游历也是一种修行,假以时日,江暮阳一定会成为修真界最强的剑修——虽然在很多人眼中,他现在已经是了。

    但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耳边连续传来数道轰鸣声,眼前蓦然暗沉下来,渐渐被黑暗彻底笼罩。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声,在死寂的空间中,显得尤其清晰。

    江暮阳手心一紧,忽然感觉到被人不轻不重捏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裴清就在他的旁边,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种莫名的窒息感,才渐渐消散了些。

    好在,这种诡异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下一瞬,眼前黑色渐散,总算出现了光亮。

    光亮一跳一跳的,散发着阴绿色的寒光,最终落在一处坟头。

    眼前是一处荒山野岭,看样子方圆百里鲜有人烟,入目是连绵不绝的群山,以及破烂不堪的荒坟。

    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风霜雨雪,好些荒坟都破开了,里面歪歪斜斜,躺着破烂的棺椁。有的坟里甚至没有棺椁,只有张破草席,里面裹着一副枯骨。

    江暮阳看见此情此景,微微愣了一下。

    还未来得及思考,为何这里看着如此眼熟之时,一旁就响起了魔尊的声音。

    “本座便说了,那副无头尸绝对不是本座!本座生平极爱寻花问柳,醉卧美人膝,若是在烟花柳巷,秦楼楚馆,那还差不多,本座岂会来这种荒野之地?”

    不得不说,魔尊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晰的,他十分嫌弃面前荒凉的坟地,冷冷道:“这里适合杀人埋尸,但不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仅凭这一点,魔尊就确信自己绝对不会来此。

    然而下一刻就啪啪打脸了。

    陆晋元突然道:“那画面里出现的人,是谁?”

    众人便见眼前一阵漆黑的煞气涌来,魔尊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在鬼火的映衬下,皮肤透着凄清的苍白。

    眉眼之间颇为凌厉傲慢。穿着一身黑金相间的长袍,头上也束着夸张且华贵无比的金冠,远比今世的魔尊打扮得贵气许多。

    魔尊眉头一蹙,极为惊奇地道:“怎会如此?本座从前竟有如此癖好?在此等荒野之地寻欢作乐?”

    那供他享乐的对象,又是谁?难不成是坟地里的枯骨干尸,山中精怪,还是什么?

    还有便是,这套衣服他怎么就不记得自己穿过?为了讨江暮阳的欢心,他的穿衣风格,都变得花哨起来,就为了能吸引江暮阳多看几眼。

    江暮阳愣了愣,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他暗道,不是吧,不会吧,难不成……这里就是他前世的老巢?

    前世他离开苍穹后,又无人接济他,过得非常穷困潦倒,生怕被人发现他的踪迹,也为了更方便地修炼邪术,遂随意挑了个荒凉的山脉。

    他隐约还记得,那是一块鲜有人烟的坟地,他还挖了个坟,把里面的干尸扒拉出来,作为临时的家。

    白天就卧在棺椁里睡觉,等到了晚上,才敢出来找点东西吃,闲来无事,就扒坟掘墓,用死尸练习邪术。

    怎么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不应该是满屏不可言说的画面么,怎么能出现在此地?

    该不会……江暮阳艰难万状地吞咽着口水,有些紧张地攥紧拳头。

    魔尊冷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自己”,寒声道:“本座倒是要看看,深更半夜来此荒郊野岭,到底是为了跟哪个妖精寻欢作乐!”

    下一刻,就听嘭的一声。毫无征兆的一声巨响,在夜下显得尤其清晰突兀。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是从一处坟头传出来的,伴随着卡擦卡擦的声响,破旧沉重的棺椁,慢慢掀开,露出了一丝缝隙。

    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探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江暮阳的心,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了。

    已经完全确定,一会儿从棺椁里爬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前世的江暮阳!

    第130章 众人无法接受的真相 前世回忆再现,众人为之疯魔

    魔尊冷眼盯着那只从棺椁里探出来的, 苍白纤细的手,寒声道:“本座倒是要看看,此人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 嘭的一声, 原本半掩不掩的棺材板,彻底被掀开了。

    那只手的主人, 也如同江暮阳预料的那样,一个鲤鱼打挺, 从棺椁里翻了出来。纤瘦的身影, 一身并不算新的墨色长衫, 头发上还粘着几根发黄的枯草。

    看得出来, 这是一个少年的背影, 此刻正背对着众人。

    头顶的乌云渐散, 那少年也刚好转过身来, 露出了一张仅仅清秀,甚至有点普通的脸。

    就是江暮阳此前的脸!

    只不过更加消瘦, 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一样, 皮肤都泛起几分阴郁的惨白。

    唯有一双眼睛,生得格外灵动,即便被浓墨般的夜色笼罩,又在如此昏暗压抑,鬼气森森的荒凉之地。

    光是看他一双眼睛,就好似照亮了茫茫长夜。

    他很瘦, 脸上基本没有肉, 只有一层青白的皮, 包着骨, 看起来就更丑了。显得眼睛格外大。

    “这是……这是暮阳?”陆晋元满脸不敢置信地发出惊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暮阳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没有穿苍穹的弟子服?为什么穿得如此寒酸破烂?又为什么消瘦成这样?脸色青白,一看就知道是长时间饥寒交迫所致!

    又为何会睡在棺椁里?还藏身在如此苦寒荒凉之地?!

    苍穹娇养了江暮阳整整十年!十年!

    陆晋元在这十年里,虽然将他视为裴清的替身,但对他照顾有加。

    旁人也是如此。何时都没舍得让江暮阳吃一点苦,受一点罪!

    “锦衣!”陆晋元满脸难以置信地道,“从离开苍穹之后,是你一直寸步不移,连晚上睡觉,都和暮阳共处一室!你怎么忍心,让他沦落至此?!你到底对阳阳做了什么?!”

    裴清既满头雾水,不知所措,又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幻象。

    怎么都没办法,将那么消瘦狼狈苍白的江暮阳,和现在站在自己身侧光芒万丈的江暮阳联系到一起。

    魔尊甚至认为,陆晋元的灵言之术出了问题,他宁可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

    也不愿意相信,江暮阳曾经睡在棺椁中,曾经沦落得穿破烂衣服,曾经饥寒交迫,饿得面黄肌瘦,曾经受过罪,吃过苦……

    他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怎么可以受苦?

    可眼前的幻象,却又无比清晰,又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云宗主当场就暴怒了,厉声道:“我家云风自小尊贵,是我母亲捧在掌心娇养长大的!他何时受过这种罪,吃过这种苦?何时需要在一方棺椁中容身?!”

    林语声赶紧道:“云宗主莫急,也许真是灵言之术出了问题,从前,我们不知道暮阳就是云风,确实一时糊涂,将他视为锦衣的替身。但整个苍穹上下,对暮阳都是极好的,从不会苛待暮阳!”

    顿了顿,他也很迷惑,为什么江暮阳会沦落至此,并且望向裴清,询问道:“你陪暮阳离开苍穹之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暮阳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长胤真人似有所悟,用很震惊,也很痛心的目光,望向了江暮阳。

    他依稀察觉到,这些极有可能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发生在了另外一个时空。

    在那个时空中,江暮阳曾经穷困潦倒到,需要藏身在一方小小的棺椁中。

    尤其他们还看见,画面中的江暮阳揉了揉肚子,好像是饿了。也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饼子。

    那是一块看起来就非常难吃的饼子,又干又硬,表面都起了绿色的霉点。也不大,半个巴掌大一点点。

    画面中的江暮阳也没嫌弃,拿出来就要往嘴里塞。周围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制止他,让他不要吃。

    陆晋元甚至扑过去,想要打开那个饼子,但身体却直接穿透过去,没有丝毫阻碍。

    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咬了一口饼子,美滋滋地嚼着,没有半分嫌弃,好像在吃什么美味。

    这让众人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经常吃不饱饭,所以身上藏饼子。可印象中的江暮阳,还是比较挑食的,不好吃,不喜欢吃的东西,他是一口都不会往下咽的。

    苍穹虽不似剑宗那般富甲天下,但绝对不会在衣食住行上亏待弟子们。江暮阳身为宗主座下最小的徒弟。

    即使,他曾经是裴清的替身,即使,他比不上裴清,即使,所有人都透过他在思念着裴清……

    但江暮阳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最好的,陆晋元连自己的衣服,都要使唤别的弟子清洗,却愿意亲手给江暮阳洗衣服。

    还用很华贵的衣料,给江暮阳裁剪衣裳,即便衣服的颜色,每次都是裴清喜欢的素白。

    江暮阳从来不吃隔夜的饭菜,哪怕是再好的食材,他都不会动的。可画面中的江暮阳,却饥寒交迫到啃饼子。

    陆晋元光是看着,就觉得难受极了,他从未舍得让江暮阳啃过饼子,从未。

    哪怕是当初裴清才一回山,他着急撇清和江暮阳之间的关系,逼江暮阳交出金丹。但也从未想过,要让江暮阳离开苍穹。

    更未想过,从此后,再也不问江暮阳的死活。

    陆晋元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嘴太硬了,很多事情都做得不够好,不是个好东西,也一直在改变自己。

    他本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却未料到,一切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并且隐隐的,好像有什么真相要水落石出了。

    画面中的魔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江暮阳的背后。

    随手一挥,一阵阴风袭来,江暮阳手里的饼子掉落在地。即便如此,江暮阳还不知道有人靠近,约莫以为是大风刮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块饼子。

    伴随着饼子在草地上翻滚,他追着饼子往前走。

    最终饼子落在了魔尊的脚下,他一抬腿,将饼子踩在了脚底。

    画面中的江暮阳,脸上的惊恐和害怕的神情,无比清晰地定格在了所有人的眼底。

    众人几乎都能看清他因为恐惧,而瞬间放大的瞳孔。

    每一秒,都好像是在凌迟,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江暮阳的瞳孔,也和画面中的自己一样,开始放大了。对于这些画面,他是既熟悉又陌生。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像是被人打怕了的流浪狗,一看见魔尊,立马转身就跑。

    拼命地往前跑,竭尽全力地逃命。

    可无论他逃到哪里,魔尊如影随形,好似跗骨之蛆,出现在江暮阳逃跑的每一个方向。

    猫捉老鼠一样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戏耍着他,看着他仓惶逃跑的样子,眼底满是冷漠和嘲弄的神色。

    还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狠狠提到半空中!

    这就是江暮阳曾经经历过的。

    现如今又亲眼看见了,可能这些场景,对于前世的魔尊来说,也足以令他念念难忘,所以灵言之术,窥探的并不仅仅是魔尊前世难以忘怀的记忆。

    同时也残忍地揭露了江暮阳曾经经受的苦难。

    “我竟不知,你曾经这般伤害暮阳!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陆晋元咬牙切齿道,满脸愤恨地瞪着魔尊,目眦尽裂地厉声呵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魔尊看得同样目眦尽裂,也恨不得冲过去,将画面中的“魔尊”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这么对待过江暮阳了!

    完全不记得了!自从密林初见之后,他对江暮阳一直都挺……挺宽容的。江暮阳捅他刀子,他都不会生气。

    从没有哪一刻,这般狠辣地掐着江暮阳的脖子!

    江暮阳的脖子那样修长,纤细,白皙干净,他亲都不舍得亲,怎么舍得动手掐?

    “不可能!这事本座从未做过,从未!”魔尊冷冷道,“本座爱他,疼他,保护他都来不及,怎会如此伤他?这绝不是本座所为!”

    顿了顿,他又指责陆晋元:“是你自己学艺不精,一个灵言之术,都被你施展成如此模样,真是无用!”

    “好啊,本座知道了,你定然是嫉妒暮阳对本座好,遂才搞出这种东西来,意图挑拨本座与暮阳之间的关系!”

    魔尊冷冷道:“无耻!本座怎会看上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凤凰!”他自大狂妄,不可一世。

    即便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依旧不肯承认。高傲了一世的魔尊,又怎会轻易低头。

    可事实就是如此,眼前这些其实根本不算什么,真正惨痛的经历,他们还未亲眼目睹。

    陆晋元咬牙切齿,试图让灵言之术停下来,似乎这样一来,画面中的江暮阳就不用继续受苦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掉了,从江暮阳从棺椁里爬起来的一瞬,心就痛得非常厉害。

    哪怕他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可即便是假的,也让他如此难过。

    可灵言之术一旦启动,又哪有那般好中途而废,画面中的魔尊,掐着江暮阳,冷酷无情地道:“你可让本座好找啊!”

    “本座在魔界时,便有所耳闻,你在苍穹处处为难裴清,栽赃裴清,嫁祸裴清,还处处勾引裴清,真是好不知廉耻。”

    “就你这张脸,本座看了都恶心,你有什么资格跟裴清相提并论?”

    “让你当裴清的替身,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一句句嘲弄挖苦的话,从魔尊的嘴里轻飘飘地吐了出来,被掐住脖颈的江暮阳,就好似垂死挣扎的鱼,脸色被憋得通红,无论如何挣扎都是枉然。

    眼看着就要活活窒息而死,却在下一瞬,被魔尊狠狠甩在地上。

    江暮阳捂住喉咙,大口大口呼吸着代表着生的气息,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可魔尊的脚却毫不留情地踏在他的脊背上,将少年单薄的身体,一下子踩在地上。

    少年的脸同时也扑倒在地,沾了不少灰尘和枯叶。

    看起来是那么狼狈不堪,那么卑微可怜,甚至恐惧到,整个人瑟瑟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只能发出类似于小兽的哽咽声。

    ……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用这种腔调抽泣,要是云老夫人看见了,心都要疼碎掉了。

    这些画面对在场所有人的冲击都太大了。裴清甚至都看红了双眼,摇头一遍遍地低喃:“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所有人都无比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

    可只有江暮阳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全部都是真的。他满脸冰冷,甚至是麻木地看着画面中的自己,被踩在地上,鲜血顺着齿缝往外溢了出来。

    他还看见魔尊,隔空抓起那个冷硬发霉,沾了很多灰尘和枯草的饼子,近乎是残忍地往“江暮阳”嘴里塞。

    混合着泪水,鲜血,被“江暮阳”一点点吞咽下去了。

    即便过了那么久,江暮阳依旧有如鲠在喉的感觉。他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含血吞下饼子的。

    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坚强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他有足够的勇气,可以面对曾经经历过的苦难。

    也有了足够的实力,让自己不再重蹈覆辙。

    可他没想到的是,在场的其他人都无法接受真相,他们好像发了疯一样,各个眼眶通红,神色狰狞,陆晋元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几度扑过去,要用身体保护那个受苦的“江暮阳”。

    但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江暮阳相信,知道一切后的众人,都会跟他一样痛苦,甚至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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