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说的那样,莫磐在家里,专职带孩子,兼职账房先生,副职做雪中赏梅图。
相比于前两者,明显后者更吸引他。郡主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那日揽芳园作画的灵感还在,手痒起来,可不得好好的画上一画。
三个孩子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他说不要玩雪,就不去打雪仗,他说招猫,就不去遛狗。总之,在他眼中,他的弟弟妹妹们都是可人疼的乖宝宝。
他想着过了年双胞胎就十岁,算是半大小子了。他们兄弟三个没道理只有他劳累,双胞胎反而坐享其成的道理,于是,他便把家里盘账收支的活计扔给他们,算不明白自然是不能吃饭的。
而他,现下有闲有钱还有小工使唤,便一心扑在了画作上。
一开始,小鱼儿和吴妍还去帮着双胞胎‘算账’,等看着画作逐渐显现轮廓,不由的被吸引着过来,专注的看起莫磐是如何给一个纸片人赋予灵魂的。
.......
莫磐去公主府拜访,自然是递了帖子的,所以,他弗一到门口,就有内视专门等着接他进去。
主家过年,忙碌的都是下头人。华柔长公主仍旧是雍容华美的派头,只和蔼的问了他的功课,又问了莫家跟王家成亲的日子,就把空间留给了怀宁郡主和莫磐,侍女们也有眼色的离得远远的。
莫磐略显尴尬。追求小姑娘什么的,于他来说耻度有些大。
好在怀宁郡主是个大方的。
她笑吟吟对莫磐笑道:“我昨儿个还在想,这画是不是得等到开春才能画出来?我听说,画这种工笔画繁琐的很,有的连着画好几年都是有的。”
莫磐顺着话题道:“那是大幅画作,且是对色彩和篇幅都有严苛要求,所以耗时长。我的这一篇是人物等身画,虽然繁琐,但我整日在家无所事事,这些时日也画完了。”说罢,就展开画轴,铺在桌面上给怀宁郡主看。
怀宁郡主听莫磐说他在家整日无所事事的时候,还在担心他是不是被顾问之的事气到了,等她顺着莫磐的示意瞟了一眼画之后,眼睛就微微睁大,再也移不开了。
栩栩如生并不足以形容画中人的灵动。
画中少女眉眼弯弯,神采飞扬,侧身回首间,狐裘大氅的衣摆和裙裾环佩的飘摇无不透露着主人的洒脱和欢悦。就连稍显普通的面容在灼灼梅花的映照下光泽生辉,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哪里还计较是不是美人?
古人作画讲究意境,纵使画的像,那也得从像中画出意境来,你若是能从一副风牛马不相及的画中猜到作画人想要表达的心思,那才叫境意高超,这才叫写意传神。
莫磐在跟着他师父学画的时候,十个里有九个半猜错画中意境,被惠慈大师认定为俗人中的大俗人。莫磐却半点不以为意,作为受过信息大爆炸熏陶的人,他觉着能将相和神结合起来,就能出精品。
除了画山水之外,若是画人和物,若是画的不像,那还叫画吗?
等他画出一副飞鸟展翅图之后,惠慈大师也承认,他要是以后画道不走偏,说不定能开辟出一个画作的新流派。
流不流派的莫磐不在乎,他只喜欢作画的过程,和作画时的随心所欲,至于受不受人喜欢和追捧,他又不以作画为生,自然也不太在意。
这幅雪中赏梅图,他先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将人物画出轮廓,再上色调整,着重表现人物的神,最后才烘托氛围,以此来进一步推出人物的神。
总之,这幅画虽然叫做雪中赏梅图,但画的不是雪也不是梅花,而是赏梅的人,或者就是人物化作梅花本身,供人欣赏。
怀宁郡主凝神看了好一会,才迟疑着问莫磐:“这,这画里的人是我吗?”看那面容有几分相像,但是,她有那么好看吗?简直飘飘欲飞往九重天阙的梅花仙子,不似凡间人。
莫磐微笑:“小生画的自然是郡主。”
怀宁郡主脸色爆红,这,小生什么的,实在令人浮想联翩。
莫磐看着整个人似是烧起来的女孩有些莫名其妙,他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追问什么,只例行问道:“郡主觉着这幅画画的如何?”
怀宁郡主只胡乱的应了句“惊为天人”,就连忙叫来桃夭和飘絮,把画送到长公主处,也让长公主欣赏下莫磐的大作。
莫磐原本想着,他跟郡主可以就着这画说上半天话,谁知,这才刚开了个头呢,道具就被送走了,莫磐一时倒有些讷讷。
好在,怀宁郡主她自己都六神出走,心中小鹿乱撞,自然没有留意他的局促。
怀宁郡主定了下神,随意找了个话题道:“说起来,过了年,莫夫人就要办喜事了吧?”说完就觉着这话不妥,要是对别人,尊卑有别,她说了就说了,对莫磐,那就是有打趣长辈的嫌疑了。
没等她找补,莫磐就笑道:“定在正月初八。日子赶了些,但初八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在新年里的第一个好日子办喜事,也算是好兆头了。”全然没有觉着被冒犯了。
怀宁郡主轻咳一声,努力掩住脸上喜色。其实王家定的这样匆忙,还是祖母暗示的,为的就是在她回京前,能跟莫磐定下来。
她试探着提了下:“要我说,春暖花开的日子才好,那时候天没有那么冷,花儿草儿的都长起来了,新娘子穿喜服没有那些个累赘,宴请宾客也便宜,才更热闹些。”
莫磐看了怀宁郡主一眼,回道:“我虽觉着日子赶了些,但王家两个兄长要参加来年春闱,不好办的太晚,误了他们的行程,只好早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怀宁郡主总觉着莫磐的那一眼意味深长,好像将她看穿了一般。
若是,他知道这其中的原委,还拿王家两位少爷的春闱行程做借口,那是不是说明,他没有觉得她祖母过于霸道了?
也不知道他对她是如何想的?
纵使心里再想知道,也没有女孩儿大喇喇的问出来的道理。
她另起了个话题:“说春闱来,扬州书院最近可热闹的很,也不知道能参加春闱的举人还剩下几个?”
莫磐好奇了:“除了顾问之,还有参加不了春闱的学子?”
怀宁郡主也惊讶了:“你不知道?”
莫磐莫名:“我近日都在家呆着没有出门,可是还发生了什么新闻不成?”
怀宁郡主此时不知道感慨莫磐心大还是佩服他处变不惊的淡定,明明这事起因在他,现下,人家看着就跟没事人一样。
反过来一想,人小公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无端被姓顾的攀扯上,已经够倒霉了,既然已经撕扯开,难道还要让人家大动干戈不成?
本来就是没影的事,再多掺和,那成什么了?
便跟他大体说了说:“除了顾问之、跟顾问之同谋的几个,还牵带出一些欺压良善作恶多端的,收受贿赂陷害他人的,拢龙总总的足有二十几个,现下都押在县衙大牢里。”说罢皱眉评价道:“都说扬州书院是江南文风泰斗,怎的有这许多的不堪?也不知道高山长是怎么管理书院的?一个无能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莫磐到是见怪不怪,池子大了什么泥鳅王八的都来讨食吃,不过世间常态罢了。
莫磐只道:“高山长是这两年才上任的,这些个人品败坏的人却是在书院藏了好些年,正经说起来跟高山长关系不大。再者,刮骨疗毒,除掉这些个毒瘤,书院的风气才能清正。说不得,这正是高山长想要的呢?”
怀宁郡主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你在里面读书,平日里还是要多注意,不要被人欺负了才好,”又装作漫不经心道:“我这里有几个好手,不如充作你的书童去照看你?”
莫磐轻笑出声,道:“多谢郡主美意,不过,不用了。”
说罢,随手拿起盘子里一个硬皮核桃,轻轻一捏,分作同等的四瓣,在慢条斯理的将完整的核桃肉挑出来,放到怀宁郡主面前的小盘子里,请她享用。
怀宁郡主震惊的捻起一个连皮都没破的核桃仁仔细端详,良久赞叹道:“好功夫!”
莫磐随意道:“过奖,过奖。”
怀宁郡主看着眼前嘴里谦虚,眼角眉梢却带着掩藏不了的得意,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甜:这世间,怎会有这样可爱的少年?!
约会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公主府的午膳自然是丰盛又美味的,只不过,再美味的筵席也有散场的时候。
看着未时将过,莫磐提出告辞。从城里回莫家庄,赶马车的话须得早点出发才不至于摸黑回家。
等送走莫磐,怀宁郡主去见华柔长公主。
长公主中午用的早,此时午睡刚起,正在梳妆。梳妆的暖阁正中央放了一个红木的架子,架子上挂着一幅画,画里画着一个梅林仙女,正顾盼生辉的望着画外人。
正是莫磐画的那副。
怀宁郡主一进暖阁就看到了画,她只当没看见,脸颊泛红的甜甜道:“祖母,宁儿还以为您会跟我们一起用午膳呢。”
华柔长公主不苟言笑道:“嗯,怎么,有本宫心肝宝贝陪着,那小子还寂寞不成?要本宫去陪客,真是好大的脸面。”
若旁人听了这话,指不定早就磕头谢罪了。怀宁郡主却皱着眉头东闻闻,西闻闻,还问旁边陪侍的沈嬷嬷:“嬷嬷,屋子里好大的酸味,您难道在这里煮醋了吗?”
华柔长公主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好你个促狭丫头,竟调侃起你祖母来?”
长公主一笑,原本憋笑憋的辛苦的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沈嬷嬷最先笑道:“郡主忙了一天,都没来看看公主,公主吃味了呢。”
怀宁郡主忙赔罪:“我知错了,中午该来给祖母请安的,只是我着人来问祖母,祖母说已经用了,便罢了。等下次,宁儿一定来伺候祖母用膳。”
长公主拿手指戳她脑门,嗔道:“小没良心的,我缺你一顿午膳?我问你,这大半天,你们都说什么了?”
怀宁郡主不做他想,便一一数道:“看了画,说了莫夫人成亲的事,又说了扬州书院的事,然后一起吃核桃,赏水仙花,再一起用膳。祖母,你不知道,跟他吃饭可有趣了,每道菜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那些个典故出处更是闻所未闻,有意思的紧。”
长公主调侃道:“怪不得一顿膳食用了近一个时辰,这般有意思,你可有多用几碗饭呢?”
怀宁郡主不好意道:“祖母,您拿我当饭桶吗?还多用几碗,我就添了一回饭而已,淑女进食有度,宁儿才不会多吃!”
长公主赞同道:“嗯,是不能多吃,吃多了仙女可就飞不起来了。”说罢,意有所指的瞟了眼画。
怀宁郡主脸颊再一次爆红,只滚进长公主的怀里不依的“祖母”“祖母”的唤,惹的长公主哈哈大笑,伺候的侍女嬷嬷们也跟着笑起来。
暖阁里的笑声在冬日的午后传出老远,不由让在院子里做活的下人们纳罕,今日有何喜事,让公主殿下如此开怀?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