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磐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点都不了解顾问之案子的进度。
莫磐从不小看任何人,任何一个丁点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逆风翻盘的推手。所以,他虽然并不是事无巨细的跟进顾问之的案子,但也没彻底的丢开手去,吴大柱那边时不时的就会给他递消息。
但,牵连出书院藏污纳垢之事他是真的不知道,想来,事关书院声誉,有些事并没有宣扬开来。也就是郡主消息灵通,这些个内幕之事知道的更多一些。
他叫来吴大柱又仔细询问了一翻,觉着单顾问之自己,剥夺功名牢狱之灾是少不了了,算是翻篇,剩下的就是他背后倚靠的势力了。
他思量了一翻,问吴大柱:“勾连之事怎么样了?”
吴大柱道:“原本有些棘手的,但随着顾少爷下大狱,杨家那边有些狗急跳墙,杨小姐竟偷了杨老爷的私印,找人手去劫狱。嘿嘿,合该顾少爷倒霉,杨小姐私拿的是有特殊印记的私印,竟直将那帮人引了出来,到省了咱们不少事。如今地点都摸好了,具体有多少人手还差些火候,他们都是分批上岸,咱们也数不过来。”要不说女生外向呢,要不是那没脑子的杨小姐,他们想从老奸巨猾的杨老爷那勾出证据,还真有些难度。
对杨思蕊的恋爱脑,莫磐也有些无语。先后两世,他也算见过各种类型的女性了,但像杨思蕊这样奇葩的女孩子,平生仅见。
想着乱葬岗里挖出来的年轻女孩的尸体,心想这位杨小姐,不光脑袋奇葩,手段心性更是残忍异常,虐待起丫头来毫不手软,不愧跟顾问之是青梅竹马,都是一脉相承的作恶多端。
莫磐抛开‘助攻’杨思蕊,对吴大柱道:“那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查了。让麻老二供出此事,剩下的让官府去做。”
吴大柱迟疑道:“官府会不会大事化小,最后不了了之了?”
莫磐笑道:“不会,长公主来扬州是带着任务来的。即便扬州大小官老爷们相互打马虎眼,也得看长公主同不同意。”
吴大柱一听长公主,就嘿嘿笑了起来,问莫磐:“大爷,要不要把咱们的人手借给长公主用用?不是我夸嘴,在这扬州城里,还是地头蛇更管用些。”长公主的人或许很厉害,毕竟是外来人,有些当地人很容易就知道的事,外地人是怎么查都查不出来的。
莫磐语重心长道:“大郎啊,大爷我虽是娶媳妇,但也犯不着上赶着贴补岳家,咱们本来就底子薄,你可替我悠着点吧!再者,扬州好歹是长公主的封地,难道会少了地头蛇驱使?”
吴大柱一想也对,他们家大爷虽然要娶个厉害媳妇,但腰杆子不能太弯,不然容易夫纲不振。老大受了媳妇的气,他们做手下面上也无光不是?
吴大柱应声道:“那行,我叫兄弟们都撤回来,已经查出来的那些,就让麻老二他们供出去,剩下的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莫磐点头道:“就这么办。要过年了,都给兄弟们备些年货,道声辛苦,来年再接再厉。”
对自家大爷的大方,这些年来吴大柱感同身受,否则,他也不能在短短几年内就在扬州城里铺下那么大一摊子。江湖草莽讲义气,但讲义气也是要吃饭,要养活家小的。那些个下九流,多的是看菜下碟的,不是不好,只是更现实些罢了。都是生活所迫,吴大柱听莫磐的话,从不强人所难,银钱开道,倒是无往不利。
吴大柱高兴道:“某替下面兄弟们谢大爷赏,大爷放心,大家伙都会过个松快年的。”
莫磐对吴大柱办事很放心,又交代些旁的事,就让吴大柱回去了。
小年过后,就是忙忙碌碌的过大年了。
住的近的亲朋好友之间送年货、送祝福的也都搞了起来,离得远的,那就早些出发,等到年底下也能到的。
这日,莫磐等到了苏州吴大舅的信件,随信而来的是比往年更多的年货,他让双胞胎对着年货单子去入库,自己展开信件看了起来。看过之后,他有些诧异,想了想,还是亲自去找了莫青鸾给她看信。
莫青鸾原本等到吴大舅的信件高兴的很,等看过信件之后,就皱起眉头,发愁道:“这倒难办了。”
无他,吴大舅来信说,正在苏州守孝的林如海不知道为何,突然到柳树村去打听莫青鸾当年的事,他觉着此事有蹊跷,也不放心莫青鸾这边成亲没有娘家人在不好看,于是他决定过了年就出发来扬州,给她撑场子。
对吴大舅能来观礼,莫青鸾是打心眼里高兴,但想到林如海的事,又有些心思烦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莫磐迟疑的问莫青鸾:“娘,当年的事,吴大舅知道多少?”
莫青鸾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叹息道:“从头至尾,他都知道。”
当年,莫青鸾跟莫母逃荒来到苏州,其实最开始去的不是苏州城,而是城外的柳树村。再具体点说,是柳树村附近的江南书院。
就跟大罗村是扬州出院的附属村庄一样,柳树村里也很住了一些江南书院里的教书先生和他们的家眷们。
当年,莫青鸾带着生病的莫母拿着祖父的印章找上江南书院山长,想让他看在往日莫祖父有恩于他的份上,收留她们母女,等消息的时候,他们就在柳树村落脚。
只是,印章递上去了,一连十多天都杳无音讯,母女俩急的不行,还是吴夫子看不下去,亲自去找山长打听了下,山长居然也很诧异,说他并无收到任何印章,更不认识什么莫氏母女。
吴夫子原本还想替她们出头,但莫母却制止了吴夫子,只道如今连信物都丢了,她们与山长也从未见过面,自然不能自证身份,继续纠缠下去,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莫青鸾明白莫母的意思,不管那位山长有没有收到印章,看他说话行事,都不是一位慈悲心肠的人。她们硬找上去,说不得有什么祸事等着她们,倒不如就此作罢,另谋出路。
莫青鸾道:“那个时候,你舅姥爷因考试落下病根,那些日子正请大夫看诊调养身体。彼时,我们出来乍到,请不到有名望的大夫,你大舅就听你太爷的吩咐,领着大夫去给你祖母看病,诊钱他们出了,抓药的钱却得咱们自己出。”舅姥爷是吴大舅的父亲,吴夫子是吴大舅的祖父,按辈分,莫磐得管吴夫子叫太爷。
吴家只是耕读人家,给吴父请诊看病吃药修养很快就耗光吴家家底,直到吴家家徒四壁,外债连连,也没有治好吴父的病,吴父心灰意懒之下,郁郁而死。
“那个时候是真的难啊,两家一家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人。你太爷那样刚直了一辈子的人,都得弯下脊梁托人借钱买药治病。你舅姥爷与其说是病死的,不如说是自绝生路,少了他这个负担,靠着你太爷,吴家总会好起来的。你不知道,那时候,吴家连给你舅姥爷买棺材板的钱都拿不出来了,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你大舅那时候年纪跟双胞胎差不多,瘦的皮包骨头,他晚上不敢回家,就跟着我住,咱们处的跟亲姐弟也没什么了。”吴家一家子愁云惨淡,吴莘已经是逐渐懂事的半大小子,本能的不敢回家,就待在莫青鸾母女栖息的破屋里。这里虽然破旧,莫母也是病恹恹的,但莫青鸾是个乐观坚强的性子,跟着她,吴莘就好像能从她身上汲取力量一般,也就没那么怕了。
所以,当她看着吴夫子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之后,她觉着,她得想法子搞些钱来才行,否则,死的就不只是这两个病着的人了。
正巧,城里大户林府招丫头伺候,她就去试了试,不仅被瞧上,还大方的给了她十两雪花银。
她拿着这十两银子回了柳树村,风光安葬了两个长辈,然后就离开了柳树村,进了林府。
一去,就是六年。
刚进林府的时候,莫青鸾是真的对林家感激涕零的,连着吴莘,因着林府的银子安葬了父亲,至今对林府有几分香火情。
但是,莫青鸾是个爱恨分明的性子,她对莫磐道:“真要算起来,我跟林家就是一笔糊涂账,怎么都算不清楚的。你们兄弟不一样,虽然彼此不知,但林家从未有任何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以后即便相遇,也要拿出应有的礼数来,不可做那些个小家子气的事,知道吗?”
莫磐自然是正经答应下来。
“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生了你,你是男孩,可以轻松落户,我就带着你回了柳树村过活,那个时候,咱们两家久别重逢,你大舅也长成了大小子。我把咱家祖传的豆腐方子拿出来,你太爷跟你大舅带着村里人做豆腐,然后卖遍苏州城里的大街小巷,这家业也就慢慢起来了。村里人也知咱们的好,多有照拂,咱们娘俩才算是真正扎下根来。”青州那边做豆腐法子跟江南这边不一样,都是豆腐,他们家的吃着风味不同,也就更有竞争力一些,因此,柳树村的豆腐卖的很是不错。
莫青鸾感慨道:“直到我在山头远远瞧见了林如海......”
莫磐默然,他想起了一墙之隔的囧事,连忙转移话题道:“这些大舅也知道吗?”
莫青鸾哈哈笑道:“怎么不知道,村里人来人往的,你以为林如海是怎么顺利进出的?”
莫磐震惊的不知做何表情才好,嘴唇张合了几次,也只得感叹吴大舅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连王婆的活计都干过。
莫青鸾看着儿子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摸着他的大头感叹道:“这都不是什么好事,跟你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你听听就算了吧。”
莫磐连忙道:“母亲哪里的话,母亲合该早点让儿子知道这些,儿子也好对太爷和大舅多孝顺些。”
真像莫青鸾自己说的那样,关于莫青鸾跟林家的事,吴大舅从始至终都看在眼里,甚至更是参与其中。现下,吴大舅特意来信告知此事,说明林如海搞出的动静着实有些大,甚至有些追根究底的意思。
先不说林如海是怎么起疑的,只一点,当年要是没有吴家,可能莫青鸾根本等不到进林府的机会,更不知道会流落何方了。
一饮一啄,都是因果。吴家既然做下了因,他就得替他娘承担起吴夫子跟吴大舅的果。无论是从道义还是情谊上,都是他推脱不了的!
莫青鸾调侃道:“你大舅对你孝顺他的那些玩意宝贝的很,不止一次写信跟我说,他如今能有这些个身家资本,你居功至伟。这难道还不够孝顺的?”
莫磐笑道:“不够,这些当然不够,我还给大舅准备了好些个东西呢,等他来了我亲自交给他。”说罢,又小心翼翼的问莫青鸾:“娘,您现下是如何想的?”
他赞同他说的对林家客气些的态度。但是,他可是知道,对林如海,光客气是远远不够的。
林如海到现在都没有一儿半女,以后更是没人承嗣,要是他知道了他们兄弟的存在,难道他只满足于‘客气’二字吗?
莫磐从来都不怀疑古代男人对传宗接代的执著!
现成的亲儿子就在眼前,莫磐可不会相信林如海会轻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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