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原还要拿宫中尊卑规矩当借口,以拒绝皇帝那一声“上来”,但她还没能说出口,就见皇帝神色凝重地下了御辇,大步走至她跟前,直接一把将她抱起,抱放在他的御辇上。
皇帝动作迅如疾电,电光火石间即将慕昭抱坐在辇上,并令宫人放下纱帷,继续抬辇向前。慕昭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坐在了辇上,坐在了皇帝身边。她欲下辇,可宫人们已在抬辇往前快走,她这时若强行往下跳,弄不好会摔伤自己。
但与跟皇帝亲密坐依相比,她好像宁可担着或会摔伤的风险。慕昭一边拼命往辇座边上挪,一边犹豫着是否要挣跳下去时,皇帝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幽幽地望着她道:“你跳下去正好,你这会儿跳下去被外人看见,到夜里慕书史从天子辇上下来的事,就能传遍宫里。人言之下,到时候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入朕后宫,朕也省事。”
一句话直接堵死了慕昭往下跳的选择,她抓着辇座扶手,不知要怎么做才好时,见皇帝直接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惊得欲叫时,又听皇帝淡淡道:“叫响一些,叫外人听见,就算望不清帷中坐着的是何人,但也能听出是一女子,是二十年来唯一一个与天子共坐御辇的女子,到时候流言定也传得热闹,宫中耳目混杂,不多时就能疑到你慕书史头上,到时你慕昭慕书史,就又要做长安城的大红人了。”
慕昭听着皇帝的这些混账话,自是心中气恼,偏又不能言语,只能憋得俏脸通红。皇帝见慕昭如此,心中倒浮起一丝快意,想她既不愿与他走明路,总要这么偷偷摸摸的,那这会子就得为她的选择,付出些许小小的代价。
也只一瞬,皇帝即将心思放在了慕昭的身体上。因方才慕昭那眸中带泪的笑意实在诡异,皇帝担心身娇体弱的慕昭是不是被晒出什么毛病来了,在怼了她几句,令慕昭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定坐在御辇上后,就认真凝看她的面色,并因心中关心与担忧,抬手触触她的额头、掌心等,看她身体温度是否异常等等。
但,皇帝的这些举动,在惊魂难定的慕昭看来,就是一老色鬼在强将她搂在怀中后吃她豆腐。这已极屈辱了,可竟还未完,皇帝在对她肆意动手动脚一番后,令人将御辇就近停在蓬莱殿外,就再度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抱下御辇、抱进殿中。
慕昭前世被囚在蓬莱殿中两月余,后来还被毒杀在蓬莱殿中,心内本就对这座殿宇十分排斥,偏皇帝还不顾她的挣扎,一直将她抱进寝殿深处,将她放在了寝殿榻上。
后背触及到松软的衾褥时,慕昭只觉自己背后是森寒刀锋,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一条活鱼,就要任人宰割,前世有关蓬莱殿的记忆,皇帝驾到的那个可怕夜晚,如潮水瞬涌进她的脑海。慕昭挣扎着要起而皇帝按着她的肩不让她起时,她因前世今生的恐惧交加,在情急之下,下意识做出了同前世一样的选择,就侧着头,朝皇帝的手腕重重咬去。
皇帝似因痛眉头微皱,却也未挣开手腕,就由她咬着,并默默地望着她。因为皇帝此刻与前世类似的沉默,慕昭忽从前世的记忆中醒过神来,她望着前世夜里的那道可怕黑影,此刻就具现在她眼前,一时间因前世今生似在此时交错在一处,而心神恍惚迷离,有片刻定身未动。
因她有片刻未挣扎,皇帝见她稍稍安静,就不似前世沉默无言,冷声令她好好躺着。他望她的目光沉沉的,言中有威逼之意,“若你乱动,朕就上榻陪你,若你肯好好躺着歇息,朕就只在旁坐着。”
冷冷吓唬她后,皇帝将按她肩膀的双手松开,真就只挨坐在榻沿,在榻边守望着她。在令宫人为她打扇后,皇帝又略显急躁地问傅秉忠道:“怎么还没来?”
来什么?!谁要来?!皇帝要做什么?!慕昭虽因皇帝的吓唬,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但因心中惊惧,因皇帝就在榻边目不转睛地盯望着她,并不能真就好好躺着歇息,心神和身体都宛如一根紧绷的琴弦。她忐忑不安地,听那位傅总管向皇帝躬身回道:“应就在来的路上了,奴婢想,最多半盏茶功夫,人就到了。”
“半盏茶!”皇帝不满地轻哼一声,“朕看他是该告老还乡了。”
傅秉忠面上陪笑着不敢多说什么,心中却忍不住想,慕娘子不过就在日头下走了远路,有生病的可能而已,陛下就这般上心,若慕娘子来日真的有病在身,且还是什么疑难杂症,陛下还不得把大周朝的太医院,掀了不成?!
正想着,傅秉忠就见陛下似嫌宫人打扇迟缓无力,径将团扇夺在手中,为慕娘子扇去。似因陛下先前的吓唬,榻上的慕娘子想躲而又不敢躲,就僵硬地躺在榻上看着陛下,脸色近似酡红,也不知是因先前曝晒身体内热难散,还是这会儿被陛下给吓的。
太医张永先乃是专职侍圣的御医,因宫人传唤着急,他起先还以为是陛下龙体不安,一路上拼了老命地朝蓬莱殿急急赶来,两条老腿都快迈断了,可等来到蓬莱殿一看,却见陛下龙体无恙,陛下令他快些诊看榻上那女子,眉宇间已有等得急躁的隐怒。
张御医不敢怠慢,忙就提着药箱上前。蓬莱殿是天子燕居之殿,他开始以为那榻上躺着的女子,是哪位金贵的公主娘娘,可等快步近前看去,却见榻上躺着的是名没见过的美貌少女,少女身上穿着宫中女官的衫裙,看衣饰她的女官品阶也不算多高。
虽是满心不解,但在宫中多年的张御医不敢多想,也无暇多想,就忙着拿出脉枕等为少女把脉诊看。因为陛下态度难掩忧急,张御医起先以为这少女定然有病在身,且还是什么重症难症,结果他诊来看去,这少女身体都好得很。
他心中疑惑地如实禀报陛下,陛下却像不信,将少女在烈日下奔波后似是神志不清的事告知他,望着他的眼神浮起一丝泠然的疑色。
若只疑他医术也就罢了,若陛下在疑他欺君,他这把老骨头,怎担得起这样的罪名?!张御医正急得要面上出汗时,见榻上的少女坐起身来道:“我没事。”
慕昭这时才反应过来,皇帝先是要她上辇且在辇上一会儿碰她额头一会儿碰她掌心,又要她好好地躺在榻上还在榻边拿着柄扇子给她扇,到底是在做什么。她有点心情复杂地坐起道:“我没事,真的没事,不过是在太阳下走走而已,我哪有那么娇气,连走走都受不了,再说我又不痴,路上走累了,怎会还一味蛮走,自会找清凉地方歇息喝茶。”
慕昭的话,听在张御医耳中如听梵音,而皇帝却半信半疑。皇帝见张御医坚持说慕昭无恙,又想慕昭本就不守规矩,对他都敢有许多小心眼,应该确实不会一根筋地听他人吩咐,或许真的无事,但又想她那笑实在奇怪,就问慕昭,那时究竟在笑什么。
慕昭不想将与季叔叔和小竹相认的事告诉皇帝,就垂着眼道:“想笑就笑,哪里有那么多因由,难道我在陛下面前,就不能笑吗?”
皇帝先前因忧疑一直眉眼微凝,这时听慕昭如此说,不觉也浮起笑意,眉眼间冷凝之色如春雪化开,“当然能笑,多笑笑才好,别一见朕就冷着张脸,见朕……就像从前见言先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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