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舟刚洗完澡,穿着一件浴袍,闲庭信步地走到吧台前。
他挑了一支酒,保姆阿姨已经准备好杯子和冰块,他给自己倒上一杯,摇着杯子看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碰撞,浅浅地啜了一口。
手机上,唐亦宁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霍云舟看到她的昵称:【小白兔奶糖】,嘴角抽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给她修改备注:【小唐】,想了想又加上一个字,变成【小唐唐】。
晚上22点17分,霍云舟想,不算太晚吧?年轻人没那么早睡,于是一边喝酒,一边发出微信消息。
【enrihuo】:小唐,你好,我是问老卢要来的你的微信。
【小唐唐】:您好,霍总监。
【enrihuo】:你休息了吗?
【小唐唐】:还没有,快睡了。
【enrihuo】:没什么事,和你说一声,下周你来趟我公司,有些流程上的事需要详谈,具体哪一天,我会让becka和你约。
【小唐唐】:好的,霍总监。
【enrihuo】:以后不要叫我霍总监了,我公司里的人都叫我enri。
霍云舟按住语音输入键,拆分着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en,ri,ri,这么念。”
那边过了一分钟才发来回复。
【小唐唐】:好的,enri。
霍云舟不太满意。
【enrihuo】:你念给我听听。
他等了好一会儿,唐亦宁不仅没照做,还发来一条结束聊天的信息。
【小唐唐】:总监,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下周我会去娅仕玫拜访您的,您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霍云舟:“……”
唐亦宁居然没有get到他释放出的信号?真是匪夷所思。
等等,霍云舟愣了一下,自己也开始感到奇怪,他怎么会对唐亦宁释放信号?
他笑着摇摇头,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
这是一套一线江景大平层,位于二十八楼,200多方,装修豪华。窗外不远处就是跨江大桥,夜色下的江面平静无波,大桥上灯光依旧明亮,车流往返不息,从高楼望下去,车辆小如蝼蚁。
霍云舟周末会来这里小住,工作日则住在城北的别墅区,那里离娅仕玫工厂比较近。
他独居,又不算独居,拥有一位管家、两位帮佣阿姨,还有司机、保镖、健身私教、营养师、园丁……除了管家和阿姨,其他人都是随叫随到,哪怕他半夜两点要健身,私教也得跑过来陪他,谁让他能支付出让人无法拒绝的酬劳。
霍云舟搞不清自己交往过几个女朋友了,从十七岁到如今年近三十,他的感情空窗期没有超过半年过。
那些交往过的女孩,来自意大利、法国、西班牙、加拿大……最多的还是中国姑娘,每一个都是人间尤物,才貌双全。
那所谓的甜蜜爱情,是他忙碌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
他不长情,每段恋爱维系时间都不长,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一年,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而分手。每一次都分得很平和,他给足对方经济补偿,从未有前女友说过他的坏话。
他从不在恋爱期间劈腿,不会对对方冷暴力,会给女朋友过各种各样的节日、纪念日,共进豪华晚餐、准备精美礼物、安排出国旅行……他点子很多,每次约会都能别出心裁,换来女孩子的喜极而泣。
人人都说enri是最完美的男朋友,年轻、英俊、浪漫、大方、幽默、细心……霍云舟也觉得自己是个好男人,和他那些发小相比,一点儿也不渣。
但他从没接触过唐亦宁那样的女孩。
霍云舟从小到大上国际学校,身边同学个个家境优渥,非富即贵。去意大利后,他偶尔能认识出身底层的女孩,因为美丽的脸蛋和出挑的身材,对方以此为资本,费尽心机地想要进入另一个阶层。
霍云舟不会小看她们,碰到自己喜欢的类型,也会去追,每次送给对方昂贵的包包、珠宝和衣服鞋子,对方眼里都会闪起明亮的光。
那些女孩沉迷于用奢侈品牌包装自己,霍云舟只觉得有意思。
其实,他从小就不迷信大牌,买东西只讲喜不喜欢、漂不漂亮、好不好用。他也会吐槽那些大牌设计太丑,绝不会花几万块去买一只编织袋一样的包,但他会花几千块去买一把奢侈品牌推出的雨伞,只因为这把伞设计得很有趣,就像买了一样小玩具。
他喜欢一些小众潮牌,喜欢有态度的东西,去铠勋面料考察那天,他穿着亲手设计、制作的衬衫,棉麻布料,灰黄两色是他自己染的,代表土地,又代表尘埃,有一种返璞归真的质朴感,破洞是自己剪的,意味着不破不立。
然后他就认识了唐亦宁,一个穿着白衣黑裙、浑身上下不戴任何饰品、连头发都没染过、容貌却很出众的女孩。
他们还挺有缘,初见之后,居然连着偶遇两次,至今已同桌吃过四顿饭。
唐亦宁是个有态度的女孩,霍云舟已经发现了。
他好奇地想,如果送给她那些大牌包包、珠宝和衣服鞋子,她的眼睛会不会发光?
——
此时的星云坊6栋2单元303室主卧大床上,江刻正在生闷气。
唐亦宁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用手指戳戳他胳膊:“你别生气啦,又不是我主动和他聊天的,是他来找的我,你也知道的,他脑子有毛病。”
江刻很郁闷,他看到了霍云舟发过来的每一句话,也监督着唐亦宁的回复,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发来语音,唐亦宁当时不想听,江刻说:“听一下,他说的什么。”
唐亦宁只能点开语音,江刻就听到了一道年轻又好听的男声,念出一串外文名。
那家伙还得寸进尺地要唐亦宁念一遍给他听,看到那句话时,江刻头发都要炸了。
几点了!这不就是撩骚吗?!
唐亦宁把手机充上电,丢在床头柜上,抱着江刻的胳膊撒娇:“好啦,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江刻闷了半天,偏头看她,问:“你知道我的英文名吗?”
唐亦宁愣了一下,仔细思索后发现真的不知道,老实地回答:“不知道,你没告诉过我,你英文名是什么呀?”
江刻说:“jake,j,a,k,e那个jake,不是j,a,c,k,发音不一样。”
唐亦宁:“……”
这么简单粗暴的吗?和他中文名的读音好接近。
江刻说:“你读一遍,我听听。”
唐亦宁:“jake。”
江刻居然还要纠正她:“是诶,不是哎。”
唐亦宁:“jake!”
江刻满意了,又问:“你呢,你的英文名是什么?”
唐亦宁说:“很普通,就高中上英语课随便取的,nile,我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用。”
江刻念了几遍:“nile,nile,niletang。”
唐亦宁脸都要扭曲了,这大晚上的干什么呀?上英语课吗?
“你下礼拜要去他公司见他?”江刻说,“就那个,霍霍。”
唐亦宁不知道他说的是“霍霍”还是“祸祸”,又想起之前出现过的“格格”,发现江刻很喜欢给那些男人取奇怪的外号。
唐亦宁点头:“嗯,他是我客户啊。”
江刻薄唇抿成一条线,一张俊脸冷若冰霜,说:“你去见他,不许叫他的英文名,就喊他总监。”
“哦……”唐亦宁怯怯地说,“可是,他那个,其实是意大利名。”
江刻瞪她:“我管他哪国名!反正你不许叫!”
唐亦宁:“好好好,我知道了,不叫不叫一定不叫。”
——
第二天是周六,江刻要加班,唐亦宁碰上大小礼拜里的双休,与江刻兴桥看望父母。
唐磊峰和韦冬颖已经两个周末没见到江刻了,略微有些不安,问唐亦宁是不是和江刻吵架了,为什么江刻不一起来?
唐亦宁对他们解释:“他好久没休息了,国庆在跑装修,上周末盯窗帘和墙布,周三又搬了一天家,今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很晚,只能明天休一天,我就让他不要过来了,好好在家休息一下。下礼拜,我开车来接你们,叫一下小姨,你们去我们新房吃饭吧。”
唐亦宁拉了一个家庭小群,就爸妈、她和江刻四个人,搬家那天吃晚饭时的照片,她都发在群里,韦冬颖和唐磊峰看到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合影,知道女儿没撒谎,也就放了心。
韦冬颖问:“你从新房过来花了多少时间?”
唐亦宁说:“两小时左右,要换三趟地铁,主要是换乘比较麻烦。我没坐公交去地铁站,骑的电瓶车,车子停在地铁站,一会儿再骑回去,骑车比坐公交快。”
星云坊最大的缺点就是离地铁云遥站比较远,要公交接驳或骑电动车。也是没办法,云遥站周边的楼盘,单价都在两万六以上,江刻买不起。
唐亦宁在父母家待了一整天,下午陪妈妈去超市大采购,吃过晚饭才坐地铁回家。
走进文兴桥站时天光大亮,从云遥站出来后,天都黑透了。
她走去地铁站旁停放电动车的区域,找到江刻的小电驴,黑灯瞎火的没察觉到异常,等拿了钥匙要开锁才发现不对劲,电瓶不见了!
“啊呀……电瓶呢?”唐亦宁傻了眼,围着车子转了一圈,挠挠脑袋,打电话给江刻。
“你好,江刻。”
这样的开场白意味着他在忙,根本没看来电人是谁,唐亦宁说:“江刻,电动车的电瓶被人偷了!”
“……”江刻,“你在哪儿呢?”
唐亦宁说:“云遥站啊,我刚从我爸妈家回来。”
江刻:“你报警了没?”
唐亦宁:“报警有用吗?”
“不管有没有用,先报了再说。”江刻说,“这样,我现在过来,大概半小时能到,你先报警,把情况说一下,警察能查就查,不能查我们就自认倒霉。钥匙在你那儿,你在原地等我,我到了以后你把汽车开回家,我来搞电动车。”
唐亦宁听明白了:“哦,好,我等你。”
江刻挂掉电话,匆匆准备下班,想着这件事,突然就单手捂脸笑起来。
小南问:“刻哥,你笑什么?”
江刻说:“有句网络用语,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什么本不富裕的家庭,后面是什么来着?”
小南:“本不富裕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对,就是这个。”江刻已经疲了,“一会儿帮我和涛哥说一声,我家里有急事,要早点走,他要的东西我晚上会加班做。”
——
同一时间,霍云舟在一家高端会所玩耍,和几个朋友喝酒聊天。
年龄不等的男人们聊起最近在捣鼓的生意,说哪个板块更有前景,那个板块更赚钱,霍云舟觉得无趣,玩着他的打火机,直到听人说起一件事。
“阿贤最近找了个女朋友,是个外贸工厂的小跟单,你们听说过没?”
“我见过,那女孩长得一般,但身材巨好!要啥有啥,在床上应该很带劲。”
有人促狭地笑,又有人问:“阿贤是认真的吗?”
“怎么可能?大概是想换换口味吧。”
有人过来与霍云舟碰杯:“enri,怎么都不说话?你好久没出来玩了,我听人说,你和那个家里做化工材料的千金分手了?”
“嗯。”霍云舟喝了一口酒,“分了一个多月了。”
“还是你爽,家里都不催你结婚。”那人感慨,“自由自在,起码还能玩十年。”
霍云舟笑笑,没接腔。他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二哥一母所生,大妈已去世,三姐和霍云舟是同一个妈生的。
哥哥姐姐都已结婚生子,霍云舟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
他的妈现在是正式的霍太太,很有手段,霍云舟从出生起就没受过委屈,从小顺风顺水地长大,还没长歪,老爹对他寄予厚望,再过些年,估计会把更多的产业交给他。
霍云舟晃着酒杯,问身边的朋友:“哎,你和那种普通女孩谈过恋爱吗?”
那人问:“怎么个普通法?”
霍云舟说:“长得挺漂亮,家里条件应该一般,在单位做小员工,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钱。”
那人说:“唔……我找过一个小前台,谈了大概三个月,没什么意思,很容易就能追到。”
“是么?”霍云舟问,“怎么追?”
那人说:“就请她吃饭啊,送礼物啊,带出去玩啊,不用一个礼拜,保证对你死心塌地。”
霍云舟笑起来:“夸张了。”
“是真的。”那人说,“所以才说没意思,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另一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问霍云舟:“enri,你也想学阿贤换换口味啊?”
霍云舟没承认也没否认,心里却在想,下一次再见唐亦宁,他得单独请她吃顿饭。
——
唐亦宁垂头丧气地坐在电动车上,眼睛望向一个方向,终于,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大步走来。
江刻来到车边,弯腰看了看车子,又抬头去看唐亦宁,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苦着小脸与他对视。
江刻伸手把她脑袋一阵乱揉:“你个败家玩意儿!”
唐亦宁嘴巴翘得更高了:“干吗啦!我又不想它被偷的咯!”
江刻双手掐腰,问:“警察怎么说?”
唐亦宁:“他们说会去查监控,不过大概率查不到。”
江刻把汽车钥匙交给她,又给她指方向:“我车停在那边的路边泊位,还没到十五分钟,你赶紧开走,先回家去。”
唐亦宁仰着脸看他:“我想和你一起去弄电动车。”
四目相对,江刻妥协了:“行吧。”
他去地铁站找保安打听,知道附近一家菜市场门口有个修车摊,便推起沉重的电动车,和唐亦宁一起走过去。
幸好修车摊不远,走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江刻和修车师傅一左一右地蹲在车旁搞车子,唐亦宁站在边上看。
她问江刻:“你钱够吗?不够我有。”
江刻抬起头,因为手脏,抹脸时不小心抹到了脸上,黑黑的两道印,说:“一块电瓶才几个钱?我没穷到这份上。”
修车师傅也听乐了:“你俩是不是故意搁我这儿卖惨呢?想让我给你们便宜点?我说了,三,最低价。”
“没和你还价。”江刻又抹了一把脸,“师傅麻烦你快点儿,我车还停着呢,一小时四块钱。”
师傅手脚麻利,很快帮他搞上了一块新电瓶,江刻去露天的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和手,拿出两个头盔,递了一个给唐亦宁。
两人坐上电动车,唐亦宁抱住江刻的腰,小电驴开了出去。
他们一路聊着天。
“你在你爸妈家吃晚饭了吗?”
“吃了,你呢?”
“我还没吃。”
“一会儿回去我给你炒个饭吧?”
“也行,昨晚的饭还剩着呢。”
“等会回去,你开车还是我开车?”
“你开,我骑车。”
“哦,那你路上小心点。”
“你以后还是少骑车吧,我几年都没丢过电瓶,你一骑就丢,什么概率?”
“你以前是在科创城,那边到处有监控,也不看看这什么破地方,城乡结合部好不好!”
“唉……”
江刻的叹气声充满无奈,唐亦宁却偷偷地笑了,把上身紧紧地贴着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吹过身边的风。
江刻目视前方,不敢把车骑得太快,他的身后有另一个人,是他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只有这一个。
——
霍云舟也在感受疾风,是坐在他的豪华跑车里。
车窗开着,那风呼呼地吹乱他的头发,司机对他很恭敬,开车时不会与他聊天,霍云舟只能无聊地望向窗外。
唐亦宁现在在干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想着,与她谈恋爱,一定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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