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刻的工作没做完,吃完蛋炒饭、洗过澡后就一头扎进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干起活来。
朝北的书房很小,靠窗打了一排双人工作位,放着两把转椅,外加一个大书柜,别无他物。
江刻有了能安静工作的空间,唐亦宁没去吵他,自个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吃水果。
水果是江刻去超市大采购时买的,有苹果、橘子、香蕉和冬枣,他买了一个大大的玻璃水果盘,搁在茶几上,挑了几个水果摆出来,红黄绿橙搭配得特别好看。
唐亦宁发现,江刻其实也讲究仪式感,就像搬家那天摆弄土豆丝上的辣椒那样,他的内心有着细腻的一面。只是过去,他太过沉迷于存钱,把基本生存以外的一切需求都舍弃了,现在,在自己的小家,他终于愿意给生活加点儿色彩。
电视开着,唐亦宁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正香时,感觉有人在摸她头发,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回房去睡,你也不知道盖点东西。”
唐亦宁眯着眼向他伸出双臂,接着就被人打横抱起,她圈着他的脖子,看到他衣襟上的卡通小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
江刻把唐亦宁放上大床,给她盖好被子,正要离开时被她拉住了手。
她问:“几点了?你还没弄完啊?”
“十一点多,你先睡吧。”江刻俯下/身亲亲她的唇,“赵海涛在等我的东西,我今晚一定要做完。”
他的吻带着烟草味,唐亦宁说:“你抽烟了。”
“嗯。”江刻刮了下她的鼻尖,“没在书房抽,在阳台抽的,睡吧,明天我休息,我们可以睡个懒觉。”
唐亦宁没再缠着他,乖乖地拢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江刻给她带上门,走回客厅关掉电视,清理掉茶几上的垃圾,又从厨房拿来几个水果把果盘补满,最后剥开一只香蕉,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吃。
他环顾着周围的一切,觉得有房真好!他在书房加班,在客卫上厕所,在阳台抽烟,肚子饿了还可以去厨房煮点东西吃,再也不会打扰唐亦宁睡觉。
咬下一口香蕉,江刻又想,有唐亦宁在身边,真好。
把香蕉皮丢进垃圾桶,江刻去客卫洗手,伸展了一下肩背后,走进书房继续干活。
——
这个周日是江刻和唐亦宁住进新房后的第一个休息日。
没人提起约会的事,因为家里还有一堆东西没买,而他们已经囊中羞涩,又因为江刻最近的确很累,唐亦宁心疼他,觉得在家休息一天也挺好。
两人一觉睡到近中午,起床后不用吃早饭,江刻掐着腰站在冰箱前,看着里头满满当当的食物,问唐亦宁午饭想吃什么。那语气活像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唐亦宁乐坏了,点了几道菜,江刻就把食材找出来,在厨房叮叮咚咚地捣鼓。
下午,唐亦宁赖在沙发上看电视,江刻却闲不住,开始打扫卫生。
唐亦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是扫地又是拖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还把家具都抹了一遍,最后从卫生间端出一大盆衣服,放进阳台上的洗衣机去清洗。
滚筒洗衣机第一次工作,江刻像只大狗似的蹲在它面前,认真地看滚筒打转。唐亦宁隔着玻璃移门喊他:“jake!你看着它干吗?它自己会洗!”
“我看看它怎么洗的。”江刻问,“能洗干净吗?”
唐亦宁说:“当然能洗干净!比你手洗的干净多了。”
江刻起身回到客厅,还没在沙发上坐上十分钟,又起了身,说去刷马桶。
唐亦宁受不了了:“你歇会儿行吗?搞得跟个钟点工似的,我妈都没你勤快,我看家里很干净啊!”
江刻说:“那个马桶是交付时开发商装的,以前的租客用过两年,我总觉得不太好,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两个马桶都换掉?”
唐亦宁说:“那马桶牌子很好的呀,一点儿也没坏,你都消过几遍毒了,先用着吧,别那么讲究,好马桶都要几千呢。”
江刻这才安心坐下,唐亦宁挑了一档综艺看,节目很搞笑,她吃着零食水果,脑袋靠在江刻肩膀上,看得哈哈笑。
正看得入神时,阳台上的洗衣机响起一段音乐声,江刻跳起来:“洗好了!”
唐亦宁:“……”
阳台虽然没包,顶上却有原租客留下的不锈钢杠子,江刻把衣服一件件晾起来,挂好后就站在那儿仰头看。
男人女人的衣服挂在一起,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唐亦宁没再去笑话江刻,心里明白,对他来说,这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很新鲜的体验,值得回味。
下午四点多,停不下来的江先生开始思考晚饭吃什么,中午的菜还有剩,他问唐亦宁想不想吃河虾,他去菜场买,那个要买活的。
唐亦宁说“吃”,江刻又说:“菜场有家店卖鱼圆和肉圆,还有熏鱼,都是老板自己做的,生意好像不错,但要现买现吃,放久了不新鲜,我前几天一直没买,你想吃鱼圆吗?”
唐亦宁盯着电视机,嘴里嚼着笋丝,说:“想吃。”
江刻看了她一会儿,唐亦宁的眼睛从屏幕上移开,与他对视。江刻没憋住,有些不自在地问:“要不要,一起去?你还没去周围逛过。”
唐亦宁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就是想叫她一起出去转转,她笑着应下:“好呀,你带我去逛。”
两人一起出门,顺便把家里的垃圾拿出去丢。江刻对小区周围环境比较熟,牵着唐亦宁的手边走边介绍:菜场在哪儿,哪家水果店生意比较好,哪边有卤味店,偶尔可以买点熟食换换口味,还有奶茶店,三、四个品牌,唐亦宁要是想喝,可以去买……
十月下旬的天气非常舒适,天空蓝得让人心旷神怡,江刻带着唐亦宁在附近一通乱逛,最后走进菜市场,买了点河虾,又去鱼圆店买鱼圆。
正是买菜的高峰期,鱼圆店生意很好,居然要排队,江刻和唐亦宁排了几分钟后,轮到他们。
店老板问:“要几个?”
江刻说:“五个。”
他和唐亦宁讨论过,她吃三颗,他吃两颗,还有别的菜,买多了浪费。
店老板看看他俩,笑着说:“你俩是新客人吧?面生,第一次买多送你们一个,吃得好下次再来!”
江刻没反应,唐亦宁已经快乐地喊:“谢谢老板!”
鱼圆一块五一颗,白白胖胖,六颗鱼圆装进放满汤水的塑料袋里,江刻提在手上和唐亦宁一起往家走。
路上,江刻问:“你昨天回家,你爸妈问起我没?”
“问了呀。”唐亦宁挽着他的胳膊,“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为什么你都不过去看他们。”
江刻:“你怎么说?”
唐亦宁坏笑:“我说对呀,你老欺负我,又打又骂还不给我饭吃。”
她明显是在开玩笑,江刻才不会信,说:“下礼拜你爸妈过来,要不要让他们在家里睡一晚?周六来,周日我送他们回去,路比较远,你爸当天来回也很辛苦。”
唐亦宁说:“我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哎。”
江刻:“你去问问么,小房间可以睡,被子我都买好了,又有两个厕所,本来那个房间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唐亦宁仰起脸问:“那个房间不是儿童房吗?”
江刻:“……”
“那还早呢。”他说,“你不是说二十八岁前不要小孩么?还有四、五年,让你爸妈来睡,新房就该多点人气。”
唐亦宁点头:“行,那我去问问他们。”
江刻又问:“你爸能自己下楼梯吗?要不要我去背他?”
“不用。”唐亦宁说,“他能自己下楼,就是走得比较慢,要抓着扶手,旁边还得有人跟着。”
江刻说:“你爸那个情况,最好还是住电梯房,要么住一楼。”
“唉……”唐亦宁叹气,“我也知道啊,可老小区的一楼真的不好,特别潮湿,采光还很差。换房的话,我家那房子太老了,又小,最多卖个一七十万,在市里根本换不起电梯房,就算在我们这儿也不够啊,我还是得多赚点钱。”
江刻转头看她,努力去感受唐亦宁的想法。
他们不一样,他从来没想过赡养老人的问题,不管是江岳河、郑馥玲,还是江岳山、沈莹真,都和他没关系。
那两对夫妻各有子女——江可聪和江可芯,以后会继承他们的全部遗产。
江刻知道,理论上他也有继承权,爷爷死后卖房的钱分成四份,江岳河得了两份,得有近一,加上江岳河夫妻本身的财产,江刻和江可聪应该平分,但江刻能拿到吗?显然是不能。
郑馥玲的确说过要把现在住的那套房过户给江刻,可前提是二老要在房里住到死。江刻觉得好笑,如果真是那样,等他拿到那房子真正的产权时,大概已经五六十岁了,他和江可聪的矛盾再也无人知悉,和上一辈的恩怨也随着他们的故去而消失在时间长河里。
江刻把他们的如意算盘扼杀在摇篮,不去惦记他们的遗产,他们也休想他去给他们养老,那是做梦!
可唐亦宁不能这样,她是独生女,她的爸爸妈妈一直都很爱她,她想多赚点钱,给爸爸换一套舒适的电梯房,是上大学时就有了的梦想,江刻非常了解。
现在他们结婚了,江刻想,唐亦宁的梦想,他是不是也应该分担一些?不过,换房……就算换到云遥来,至少也要补上差价五十万,还有装修和税费,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
还有孩子……
江刻感到茫然,他真的会和唐亦宁生一个孩子吗?
他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无法想象有个小孩对着他叫“爸爸”,那太恐怖了!
养孩子不仅费钱,还费精力,养得好就算了,万一养出一个江可聪那样的玩意儿,还不如养条狗呢!
——
过完悠闲的周日,新的一周开始了,江刻和唐亦宁回归各自的工作轨道。唐亦宁继续进厂培训,和别的培训人员不同,她手上有了娅仕玫的小订单,需要去对方公司接洽一些工作。
霍云舟那边动作很快,发来了所需拉链的款式、材质、数量、规格、颜色等明细,让望金报价。
唐亦宁对望金拉链的价格体系还不熟悉,肯定报不出价,莫惠清就把她叫去办事处,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对着表格一款一款地讲给她听,指导她报价。
这活儿其实程娟也能干,但莫惠清还是决定自己来。娅仕玫是潜力巨大的客户,唐亦宁却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业务员,莫惠清不能允许在合作初始期就出纰漏,所有的工作,她都要把关。
望金和娅仕玫拉锯了几回后,价格、交期和付款周期终于谈妥。莫惠清亲自指导唐亦宁做合同,并且给她指定了一个跟单员,叫郭晓洁,是个三十出头的老跟单,配合唐亦宁在系统下订单。
前期工作准备完毕,莫惠清觉得不会再出问题,周四上午,唐亦宁就带着打印好的合同与一些资质文件,独自去娅仕玫服饰办手续、签合同。
卢经理热情地接待了她,因为双方是第一次合作,娅仕玫要提供开票资料和营业执照,还有其他的一些资信文件。唐亦宁在采购部与卢经理一起忙活,卢经理告诉她,手续办好后,以后再签合同就不需要人跑了,pdf的电子版合同就能用,这事儿唐亦宁懂,以前在铠勋就那样。
等到需要的资料全部搞好,要签合同时,已经是中午,卢经理说办公室盖章的同事去吃午饭了,要下午才能盖,唐亦宁说没关系,她出去吃个饭,下午再来。
程娟告诉过她,碰到这种情况,她可以自己去外面吃饭,要是客户邀请她去食堂吃,也不用推脱,就是吃个工作餐,饭桌上还能聊几句,彼此增进了解。
唐亦宁觉得,以她和卢经理认识一年、见过数面的交情,卢经理应该会叫她去娅仕玫的食堂吃饭,没想到,卢经理说:“小唐,刚才我们总监给我打过电话,让你这边忙好后去他办公室找他,你要不……现在过去?”
唐亦宁:“?”
她就是个来跑腿签合同的小业务员,为什么还要去见霍总监?
唐亦宁很不情愿,但总监都发话了,她也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卢经理坐电梯到顶楼,走进设计部的办公区域。
一开始还很热闹,唐亦宁看到几个大办公室,有着格子间工位,人不多,估计都去吃饭了。巨大的工作台上摊着一些半成品服装和图纸,边上竖着一个个模特架子,装修简洁,灯光明亮,没什么特别之处。
再往里走,周围越来越安静,装修风格也变了,变得更有设计感。唐亦宁看到becka,她的办公室有一面大落地窗,视野极好,除了办公桌和柜子,还有一张沙发床和一个简易吧台,上面堆满零食饮料,甚至还有一台咖啡机,哪像是在上班?分明是在度假。
becka还是那么美丽精致,冲唐亦宁招招手:“嗨,小唐,enri等你很久了,你进去吧。”
她起身替唐亦宁打开门,唐亦宁走进去,看到一个套间,外面应该是霍云舟的工作间,也摆着巨大的白色工作台和几个模特架子,她站着不动,喊了一声:“霍总监?”
霍云舟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进来吧。”
唐亦宁只能走进去,看到了霍云舟的办公室——那应该是她见过的最明亮、最时尚、最舒适、面积还最大的私人办公室,比以前铠勋面料的老总办公室都要豪华,连上外面的工作间,整体面积能抵江刻三套房。
唐亦宁看到霍云舟,礼貌地开口:“霍总监,您找我?”
“事都办好了?”霍云舟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穿一身黑色衬衫和西裤,外套搭在左臂上,对她一挥右手,“走吧,吃饭去。”
唐亦宁:“???”
霍云舟见她呆呆的,失笑道:“愣着干吗?吃饭去,我等你好久,饿死了快。”
唐亦宁:“我、我……”
她好慌张!这算什么呀?甲方乙方一起吃饭,肯定是乙方买单。唐亦宁不知道望金的报销标准是多少,只知道霍云舟吃饭很挑,她本来吃顿沙县就能解决的,现在突然要请客,都不知道该请多少餐标。
“我什么我?快走。”霍云舟一边说,一边走出办公室,唐亦宁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路过becka的办公室时,她以为霍云舟会叫上becka一起,谁知他就那么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唐亦宁回头看becka,带着求救的目光,becka却对她笑笑,又低头去干自己的活。唐亦宁终于意识到,这顿午饭是她和霍云舟两个人吃,啊!更烦人了呜呜呜……
没想到的事还在后面呢。
霍云舟带唐亦宁下楼,路上碰到一些员工,大多数喊他“enri”,有些胆小的会喊“总监好”。
霍云舟与他们打着招呼,坐电梯到一楼,领着唐亦宁来到他的跑车边。
唐亦宁看到那辆陌生的蓝色跑车,心想:他到底有几辆车?
霍云舟帮唐亦宁拉开副驾门,绅士地邀请她上车,唐亦宁没办法,道谢后坐上车。霍云舟坐上驾驶位,提醒她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一踩油门,跑车就冲出了娅仕玫厂区。
唐亦宁整个人是懵的,她穿着很普通的米色针织衫和黑色休闲裤,怀里抱着一只pu皮的大挎包,里头装着文件袋。
她紧张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看霍云舟把车开出城北,开上高架,一路往南,有一种自己被绑架的感觉。
“霍总监,去哪儿吃饭啊?”唐亦宁忍不住发问,声音都在打颤,“会不会远了点?我下午还要盖章。”
霍云舟开着车,没转头看她:“章还没盖完吗?没事,一会儿我带你回来,我下午也要开会。”
唐亦宁:“那、那我们不如就近……”
霍云舟说:“有家日料刚开不久,我前阵子去吃了一下,回味无穷,一冲动就充值了三万,我怕它倒闭,你就陪我去消费一下吧。”
唐亦宁:“……”
好吧,至少,她不用买单了。
霍云舟又开了口,用命令的口吻:“还有,我说过,不要再叫我霍总监,叫我enri。”
唐亦宁紧闭着嘴不吭声。
霍云舟抽空瞄了她一眼:“你还没叫过呢,怎么?不会念吗?”
唐亦宁咬咬牙:“我还是喊您总监吧。”
霍云舟一愣:“为什么?公司里的看门大爷都习惯叫我enri了。”
唐亦宁一脸正气:“中国人不取外文名。”
霍云舟:“哈?”
唐亦宁低着头:“抱歉,总监,这是我的坚持,请您原谅。”
一阵沉默,霍云舟妥协了:“好……吧。”
他长这么大,还第一次碰到有人坚持不喊他外文名的,霍云舟想,唐亦宁果然是个有态度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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