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雨后狼巢的山梁上,春风微甘,朝霞迎面。却见一群育崽的母狼闲散的围成圈,互相之间交头接耳的,看着山梁上难得出现的场景。
一只黑色的幼熊,只有胸口微微有些白毛,它此刻正神色茫然的垂手直立,站在狼群中间四顾。
而小熊旁边,则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狼,正心虚的时不时抬眼看看狼群后站着的符离与水时。
水时此刻却被愣头愣脑的小熊萌的直跺脚,他不停的拽着符离的胳膊。
“哈哈哈,符离快看,它好憨哦,哈哈哈,黢黑!”
然后又叉腰大笑,“不过我可没有袈裟给它偷!”
符离不太理解的看着一脸兴奋的伴侣,一只没断奶的幼熊而已,很稀奇?
不过这只小熊眼见是被母熊养的很好,即便是刚冬眠醒来,身上也很圆润,肥嘟嘟的净是肉。
本来这小家伙与母亲兄弟们失散后,就边躲藏公熊,边找母亲。谁想到碰上一只小狼,意外相处的不错,就稀里糊涂的被人家带回了狼窝。
看着自己被那么多高大的白狼围住,小熊竟也不慌,初生牛犊不怕虎,它太过幼小,以至于母亲还没来得及教给它,白狼是比公熊还要可怕的存在。
于是此刻小熊还不明所以的,呆立在原地,只是稍显拘谨。
白狼族的这一片巢穴是祖先所留,平日戒备严格,不容许其他种族踏入,今日如此,一是小白狼自己领回来的,二是这只是一只浑身奶味的小崽子,没有丝毫威胁可言。
符离一看就知道是只走失的幼兽,只是不明不白的被小崽子拐回了狼窝。这里是什么地方!母熊就算知道幼熊在山梁,借它几个胆子也是不敢来找的。
所以符离上前,母狼们都让开一条路,水时就见那人一手一只,拎着两个小东西的后颈皮,“噌噌”几步就下了山,到了远处草原边的河流,才将两只黑黢黢的东西都扔进河里,按住一顿洗涮。
小狼崽一出水,白白净净,小熊一出水,还是黢黑!
最终,白狼带着迷路走丢的小熊,暂居在狼群巢穴的周围边界,这样既能受到庇佑,又不妨碍母熊来找崽子。
水时一有空,便做好些面饼子,蹦蹦跳跳的下山,来投喂“黑熊精”,小熊爱极了香甜的饼子,以至于只要一听水时的脚步声,无论在哪,在干什么,都要第一时间迅速的跑过来。
有一回它正在岩缝里抓蛾子的幼虫吃,一听到水时的声音,登时把头往外拔,却不料太急,卡住了……
那日水时笑的肚子疼,又看着撅着屁股的小熊格外用力的往外拔,没办法,恰巧遇到巡逻回来的狼王,这才几爪子刨开紧实的岩缝。小熊“啊啊”的直哼唧,四爪按住岩石往后一用力,没收住劲,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滚出老远才停下来。
得救后,它跌跌绊绊的奔向水时,将毛绒绒的大脑袋埋在水时怀里,蹭了好久,才压下惊,然后狠狠吃了一篮子的面饼。
狼王斜眼看着笨熊,又瞧了瞧自己家幸灾乐祸的崽子,只觉得真是什么狼有什么样的伙伴!
看它白狼王的兄弟,那是山中兽王!再看看傻儿子那个能把脑袋卡在石碓里的兄弟……
嗐,不值得说了,回窝看看伴侣吧,近日要生了呢!
但水时是很疼爱这两个“小笨蛋”的,甚至还委托符离巡山的时候也帮忙找找母熊。熊养育幼崽要两年左右的时间,才会相互分离生活,太早离开母亲,是学不到完整生存技能的。一个物种有一个物种的传承,别人并不能代劳。
水时只下山喂了喂两个家伙,便趁着天色还早,背着筐往山下的林中去了,他实在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春雨过后,山中万物复苏,野菜与菌类疯长!
尤其是山下一片在河流边的山林,那里潮湿又向阳,生长出了大片的野菜,不仅水时去采摘,就连小鹿或鼠兔等,也都汇聚在这,享受春日第一茬鲜嫩。
水时在城市中长大,认识的野菜实在不多,仅有几样,还是水哥儿那些贫瘠的劳作记忆带给他的。丛林中草木茂盛,各式各样的绿植一丛一丛的从枯草叶中钻出来,可他也只摘水芹、刺嫩芽认知的几样,所以收获不多。
直到他背着藤筐,与一只鼠兔相中了同一丛鲜嫩的水芹,水时看着圆圆耳朵的小家伙,笑着退到了一边。鼠兔愣了一下,而后悉悉索索的咬掉了根茎,将食物拖回自己的洞穴。
等水时拿着树棍重新到处寻找时,鼠兔又回来了,它先是站在远处观察,舔了舔小爪子,又擦了擦脸,最后看水时实在没什么威胁性,便凑上前去了。
之后,水时跟在鼠兔身后,摘了不少他不认识的野菜。那个小家伙总会叼一小把植物,跑到水时跟前显摆显摆,然后再窜回自己在岩壁中的巢穴。
鼠兔总是精于收藏优质的野菜的,它们要在春季草木最有营养的时刻,挑选并采摘,而后叼回窝中晾晒干,以备冬季的需求。它们是并不冬眠,用丰厚的储存来过冬的物种,与人类何其相似。
一个小家伙不知疲惫的往返与山腰的岩壁与树林草原之间,水时因着它的“教授”,寻到了好多多汁的野菜,甚至在林边寻到几丛野葱野蒜苗!稍微一尝,久违的辛辣的味道让他欣喜。
水时珍惜的连根挖走,想着回去就种在狼巢后山的地里,叫它们生根发芽结种子!
午后的兴盛日光已过,这片大地渐渐凉了下来,冬寒尚且没有全部驱走,夜晚仍会下霜。
水时抹了鬓间的一把薄汗,背着重筐,往林外走去。
林外的广袤草原上,零星的鹿群与牛群依旧在不停地啃食翠绿的草地,抑或有不少新添的幼崽,它们在族群的护佑下蹦蹦跳跳的玩耍,单纯又天真,快活的挥霍童稚的时光,饿了,便挤到还在吃草的母亲身边,低头拱着□□去吮吸丰沛的乳汁。
橘红的日光铺满大地,碧蓝的天空与茫茫草场相接,天地浑然一片。
逆着光,能看到嵌在大地与天空之间的红日,它的光线照映出空气中散逸的细碎尘埃,那或是漂浮飞散的种子,或是动物抖落的冬毛。
符离就在氤氲着的日光中,带着一身光晕,从远山跋涉而来。高大的身躯破开曼妙飞舞的帘幕,由远及近,一步步走到水时眼前。
他舒张眉眼,朝尚且流汗的小雌露出个笑容。水时一时间心跳不已,自己真的很爱他,即便朝夕相处,依旧有克制不住的汹涌爱欲,每天清晨睁开眼,仰脸看到符离粗犷呃英俊的面目,就觉得很幸福。
他愿意在这片无人的山野,陪伴自己的野兽,由青春盛年,到垂垂老去。
水时早就放下了藤筐,扑到了男人怀中。符离顺势将自己的雌兽抱到眼前,磨蹭着他的小鼻尖,又融融的亲了好几口。随后弯腰单臂拎起藤筐,依旧怀抱着爱人,要回到巢穴去。
符离并不像水时一般,能用戚戚而动人的爱语表述心意,但他有宽厚的胸怀,与火热的身躯……
山中仿佛无岁月,转眼又到了月圆之夜。水时看着高挂在夜空中的明亮银月,心中忐忑。
他已经获悉了符离身体变化的规律,往往是情绪极为激动,抑或到了满月之时。水时试图理解他身体变化的原因,难道是地月之间的磁场变化引发了身体中的某些物质的分泌?还是月光本身对他们族群的影响?
水时不得而知,只能期盼符离能熬过这一夜,不要丧失理智而化为兽身。
随着符离情绪的稳固与“成年”带来的影响,他已经在这个日子能够从容很多了。从前要撕扯筋骨完全变为巨狼,如今已经能在伴侣的安抚下,只从“人”的身躯上现出兽征,便能度过。
有朝一日,也许能够自如变幻也未可知。
但符离今天仍旧有些躁动,他不愿意憋闷在洞穴中,便收缩着利爪,背着伴侣,自由奔跃在山林中,这让他心中畅快。
而水时也喜欢这种感觉,伏在男人背上,心中安稳极了,又能领略那种飞速奔袭的快慰,清风拂过脸颊,群星指引方向,山岚转眼变平川。
这是他从前一直渴望的,就是能够有一双强健的腿,带他踏遍群山。
符离跑着跑着,便痛快的仰起头,对月长嗥,引得东山群狼一同鸣叫,声音回荡在山与谷之间,古老又苍茫。
水时安抚的轻拍符离的肩背,却觉得他的脊背逐渐有脊骨凸出来,且听到了筋骨之间的“啪啪”裂响,没等反应过来,就忽觉自己的视野逐渐开阔,与地面的距离越来越高。
再往身下看,背着自己的,早已不是人身,他身下围绕着自己的毛发柔软厚重,在月华的洗礼下泛着银光,巨兽一跃,又稳又远,仿佛能直接跃出一片窄林的距离。
水时却怕他神志不清,急忙抱住巨狼的脖颈,呼喊,“符离,你还好么,符离!”
就觉巨狼原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水时。
水时只见,它由眼角蔓延至耳尖的金色毛发闪闪发亮,气势磅礴,呼气的兽口尖牙森森,很是怖人。
但那双眼眸依旧熟悉的暗金色,此刻正温柔的,充满爱怜的看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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