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虫鸣阵阵,树上知了也不停歇,叫人心生几分烦闷。
小姐睡得正香甜,但她们却知道今日的事却还没过去,棋云棋书两个找了林嬷嬷:“嬷嬷,以后可怎的办?要是他们在给小姐换上这种重油大荤的,咱们小姐可受不住。”
林嬷嬷是侯夫人杨氏亲自挑的,真假嫡女的事未出前,她们小姐可是夫人的亲女儿,夫人给她挑的人自是不会差的,林嬷嬷在府上当差多年,杨氏当年看中的便是她沉稳可靠的性子,在府上资历足,又与其他人牵涉不多,正好能让橙橙收为心腹管事。
现在虞秋院那位真千金身边伺候的下人数目多,但却没有一个有林嬷嬷这样能办事的人。
林嬷嬷今儿提着食盒出门了小半个时辰,眉间的倦怠更重了些,染上些阴沉,却没跟她们说是如何解决的,只说道:“咱们郦水院现在的处境你们也是知道的,走错不得,以后再有这种事,塞两块银子图个清净。”
厨房油水足,高嬷嬷靠着这份差事吃得盆满钵满的,高嬷嬷贪心,眼里只看得见好处,这样倒也好,在吃食上没人卡着,洒几块银子给下边的也算是上下通融了。
她们郦水院现在不同,只能拿银子开道。
连林嬷嬷都说了这样的话,她在这府上可比她们两个根基深多了,棋云棋书面面相觑,呐呐的开了口:“嬷嬷...”
林嬷嬷今日费了不小的劲,现在有些头重脚轻的,她还不大放心橙橙,叮嘱她们:“我去歇息一会,你们多看着点小姐。”
棋云棋书两个送她回房里:“嬷嬷你放心,我们两个会好好守着小姐的。”
林嬷嬷点点头,关了门。
橙橙下晌醒来时已经不早了,房里棋云棋书两个都不在,也没见到林嬷嬷,橙橙眼咕噜转了转,掀开小被子,在被子上滚来滚去的,一会抬起小脚丫,翘着腿。
林嬷嬷老说当姑娘的要言行规矩,要仪态端庄,万不能抬脚抬腿的做些不雅的动作,这不是高门千金们该做的事。
但橙橙最喜欢滚来滚去的玩了。
橙橙捂着小嘴迟迟的笑,眼都眯了起来,这两日林嬷嬷老是不在身边,她不止能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玩,还在院子里玩了泥巴,还去了外边玩,林嬷嬷也没发现她弄脏了小裙子。
橙橙想着,要是林嬷嬷一直这样看不见她玩就好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了动静儿,橙橙刚捡了小被子给自己盖上,棋云棋书两个说着话进了房中。
“小心点,这橘子能放好几日呢,别给磕坏了的。”
棋云抱着半框橘子,跟棋书一进门,棋书转到内室,刚到床前来,见橙橙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看着她,快步走了过去:“小姐醒了。”
橙橙已经醒了好一会了,还在床上玩了,但她不敢说,还特意跟棋书强调:“嗯,橙橙刚醒。”
橙橙低着头,很是心虚。
棋书替她取了床边的衣裳来,并未见到,便信以为真,“小姐可要起来了?刚主院送了半框橘子来,小姐可要吃一个。”
“要,橙橙要起来。”
橙橙伸出手,让棋书抱起来,由着棋书给她穿衣,朝外室看了眼,不解的看着她:“橘子?”
棋书并没有因为小姐年幼便随意敷衍,小姐是她们郦水院的小主子,这郦水院大小事都应说给她听一听的,便解释跟她起来:“是琅宣伯府送来的,说是今年庄上的橘子又大又圆,甘甜味美,便摘了几大筐送到了老夫人的主院里,老夫人吃不了这么多,便留了一筐,余下的让人给每个院子各分了一些送来。”
橙橙想了好一会:“琅宣伯府是筠筠姐姐家吗?”
逢年过节时,马家的筠筠姐姐都会来侯府拜访,她年岁比橙橙大一些,很是知礼懂事,会照顾她们这些年纪小的妹妹,橙橙也很喜欢筠筠姐姐。
棋书把衣裳给她穿好,又仔细理过,在腰间还给她挂上一个小香囊。
“对,正是马筠筠小姐,她是琅宣伯府的小姐,也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
琅宣伯府是老夫人马氏的娘家,也是京城勋贵,老夫人如今健在,伯府同侯府也经常往来,但她们小姐是大房的女儿,早前还是侯夫人杨氏的亲女儿,与杨家自是走得更近一些,对杨家的兄弟姐妹更熟。
小姐年幼,那些私底下的脏的臭的自然不能叫她知晓,怕移了情的,但这些关乎人情往来的,正该说一说,也让小姐听一听,等以后记熟了心里就有数,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些脉络交际。
橘子不是甚金贵物,京城里什么物事都有买卖,但这是伯府送来的,又是老夫人赏下来的,自是不同。
橙橙从榻上下来,在棋书面前转了转,等棋书重新给她梳好了头发,这才出了内室,她一眼就看到外间桌上摆着的橘子了,棋云把筐子里的橘子挑了好些出来,整齐的摆在木盘上,个个仿佛晶莹透亮一般。
橙橙惊讶的张着小嘴,站在桌边很是好奇的盯着,她朝身后的棋书看了看,见她没反对,伸着小手试探的在盘中的橘子上点了点。
“棋书,这就是橘子吗?”
她没有去过庄子上,不知道橘子长成什么模样,从前吃的果子都是厨房里已经备好了送来的,哪里用得着当主子的亲自动手的。
棋书回道:“回小姐,这正是橘子。”
橙橙:“原来橘子长这样啊。”
橙橙只比桌子高上一点,她想拿一个橘子,但一手够不上,只能垫着小脚,双手从木盆里捧了一个橘子出来。
琅宣伯府的橘子是庄子上精心养出来的,一个橘子便有好几两重,橙橙力气不够,刚转身便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棋书吓得脸都白了:“小姐!”
橙橙满脸笑的仰着小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橘子捧高一些,要递给她:“橙橙没事,橘子给棋书,给你吃。”
棋书一下涌起了千头万绪,心里暖呼呼的,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小姐吃,这些橘子都是小姐的。”
橙橙向来大方,郦水院里,她最信赖林嬷嬷,其次便是棋云棋书两个了,见棋书不要,她又抬了抬,定要她接下:“橙橙给棋书的,橙橙有。”
她举了一会,手臂都开始酸了,棋书终于从她手上接了过去:“奴婢多谢小姐。”
橙橙朝她漾开笑,又跑到了桌边,一个一个的点着木盘中的橘子:“这是给林嬷嬷的,这是给棋云的,这一个给母亲,这一个给父亲。”
她把身边每一个人都数了一遍,盘子里还余下一个。
虞秋院的明秋小姐回来后,她们小姐时时惦记着,戴首饰时想着明秋小姐便给虞秋院送一份,穿衣裳时想着明秋小姐会给虞秋院送一送,吃食、玩具更是送了好几回。
便是这两日瞧着小姐与明秋小姐有些不和,但她们小姐性子大气,气一气也就过了,不会计较的,这橘子新鲜,小姐没想着虞秋院也有,这一个也定是给明秋小姐留的。
橙橙指着最后一个,“这一个给涛涛哥哥。”
涛涛哥哥给她吃了好多的肉肉呢,她也要给涛涛哥哥吃橘子。
棋书眉心蹙了起来。
她婉言提醒着一二:“小姐,这是琅宣伯府送来的橘子,在外边可是买不到的。”
橙橙听了很是高兴,重重的点头:“涛涛哥哥肯定也喜欢吃的。”
涛涛哥哥喜欢吃,以后肯定会给她更多的肉肉吃了。
棋书本是想说这橘子金贵,哪能给旁人的,但橙橙年幼,并不懂棋书话中暗藏的意思,直到林嬷嬷来,棋书才松了口气。
棋云跟在林嬷嬷身后,身后提着食盒,有了午时的事,棋云去厨房里提食盒时不敢大意,任厨房的下人客客气气的,并不像往常一般为难,棋云还是趁机揭了盖子朝里边看了眼,就怕厨房又使坏给他们换成重荤重油的饭菜。
她把食盒揭开,把里边的精致可口的饭菜给端了出来,看林嬷嬷的眼中满含敬佩:“还是林嬷嬷有法子,奴婢才去便领到了,给盒子的丫头还给了个好脸,都是林嬷嬷先前打点得好。”
棋书给她使了个眼色,棋云便顿住,不再往下说。
林嬷嬷这些日子着实疲惫,操心过多,方才才歇息好,总算精气神好了些,对棋云的奉承倒是没否认,目光落在桌上盘中的橘子上:“这是?”
棋书把老夫人院子里送橘子的事说了。
林嬷嬷眼中一亮:“当真是主院送的?”
“这是自然,琅宣伯府送来的,奴婢哪敢随意编排。”
月前侯府真假嫡女的事一出,到近日侯夫人不愿见小姐,叫她们郦水院在侯府的地位岌岌可危,侯府各处都想踩上一踩,林嬷嬷为此没少耗费心力周旋,但效果甚微。
她不是主子身边的心腹管事,人微言轻,人脉根基大多不买账,主院送了橘子来,这可比林嬷嬷四处周旋有用,也难怪厨房当差的下人们见风转舵,侯夫人虽掌着后院,但老夫人才是府上拍板的人,老夫人往郦水院送橘子来,便是上边的主子们还记着郦水院,当她们小姐是正经小主子的。
橙橙坐在圆凳上,等棋云取了巾帕给她擦了小手,同林嬷嬷和棋云说着:“嬷嬷一个,棋云一个。”
她晃着小腿,吃着棋书喂的饭,小脸上尽是满足,香甜得很,林嬷嬷也是得主子赏过不少好东西的,一个橘子自是受得住,“好,那嬷嬷就谢过我们小姐了。”
橙橙摆摆手,小脸正正经经的:“不必谢。”
用过晚食,天色早已黑尽,郦水院各处点着灯笼,并不是太明亮,昏黄中又透着暖意。
夜里没有可玩的,橙橙在院子里待了会便被叫进房里了,等洗漱完便昏昏欲睡起来,不一会就睡下了。
棋书趁机同林嬷嬷秉着:“小姐可惦记着隔壁那位小子,连橘子都给他留下了。”
林嬷嬷原本也想着不给,但想着她们郦水院如今的日子又好过两分,便也不计较这么多了:“罢了,这橘子金贵,不是在主子跟前儿有脸面的也吃不上,但只要这个叫涛涛的没有坏心,念在他给小姐做玩伴,这橘子就让他尝一尝,知道橘子是什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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