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户部尚书的人选没有遭到任何异议,但敏感的人已经从御史大夫对新帝的态度里窥到了些什么,当即心思百转。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钱越在先帝时是保守派的一员,他认为先帝提出的新政策都太过超前,不适合当前民情,因此十分反对实施。


    岑以清对此倒是没有什么芥蒂,任何一项政策出来,都不可能全无反对意见,只要不是为反对而反对。朝堂上若成了一言堂,才是真正值得警惕的。


    得到了御史大夫谢安的暗示,钱越方才得知这项任命是陛下首肯的,不由有些诧异,不论是对陛下的定位还是对陛下的态度。


    不过,这终归是一件好事。钱越跃跃欲试,准备上任后大展拳脚。


    刚一到任的第一天,钱越就被陛下的大手笔给惊到了,好家伙,陛下居然从那些亲王那里划拉了国库原本三四年的进项,他都做好面对一个空空如也的国库的准备了,万万没想到,现实居然如此的丰满。


    于是乎,户部的官员时不时就能看到新任户部尚书红光满面,偶尔伏在案上奋笔疾书,一副一星期就要写出一部四库全书的架势。


    钱越的兴奋状态,直接导致了整个户部的官员忙得脚不沾地,工作热情高不高另说,工作时长是直线上升。


    剩下几部都有点懵,户部这是吃错药了?天天这么拼命?难道是想在陛下那里赚好感度,以挽回先前的不好印象?


    认真说起来,他们好像之前也把陛下当吉祥物来着……可恶,不就是加班吗?谁不会似的。加!大家一起加!


    六部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政务当中,效率空前的高。


    很快,岑以清就发现近几日早朝需要进行讨论的议题少了不少,而六部的官员们大都是一副精神不济、昏昏欲睡的样子。


    起初岑以清还以为这群人消极怠工,得知真相后颇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在早朝时适当提两句劳逸结合,不然岂不是更会影响工作效率?


    当日傍晚,岑以清收到了吴州递来的折子,其中详细说明了近些年吴州的情况,方鸣虽是刺史,但也有很多顾及不到的地方。


    永王府过去些年虽然跋扈了许多,但百姓躲着也就是了,近一年却变本加厉,行事堪称肆无忌惮,他递了不少弹劾的折子都如同石沉大海,因此他一直以为永王敢如此行事是皇帝默许,从没想过会有被拦截的可能性。


    谁能想到永王府居然如此大胆,盯他盯得又如此之紧呢?


    岑以清看完,眉宇间尽是愤怒,永王是觉得先帝将死,新帝废物,没人能管得了他了吗?没见过谋反谋得如此愚蠢之人。


    辰星殿中传来一声闷响,江潮生着急忙慌地进去,就看见陛下满面怒容,抬眸扫过来时眼神锋利冷锐如刀。


    “去,给朕把……”说着,岑以清话语一顿,眼眸微微眯起,“不,调一队千承卫,随朕去瀚海殿。”


    “是,陛下。”江潮生平静离开,仿佛没从陛下的话语面容里看出杀意。


    夜幕低垂,瀚海殿里的宫灯被一盏盏点亮,昏黄的光晕落在殿中每一个人的脸上,映照出他们各自的神情,在某个瞬间会让人觉得诡异且扭曲。


    殿中人心情想法各异,互相对视几眼,却没人开口。


    这几日走在皇宫里,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粘着人不放,十足阴冷。


    只是,今天晚上小皇帝让他们在这里候着,是要做什么?总觉得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那银子,他们都出了啊,难道是哪家王府没听话?是蠢吧?人都落小皇帝手里了,这种时候搞事情?


    不管怎么样,这种诡异又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殿外响起脚步声。


    “来了。”不知是谁低声嘟囔了一句,大部分人都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像是在等待死刑宣判的囚犯。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可太难受了。


    殿门被缓缓推开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门口。


    年轻的帝王站在门外,寒风撩起她的发丝,眼眸幽深,面无表情,像一柄出鞘的长剑,霜雪掠过时满目猩红。


    如此状态的小皇帝,让殿中所有人噤若寒蝉。好家伙,看来今天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可能善了了。


    岑以清迈步走进瀚海殿,身后的千承卫紧随其后,行动间带起凛冽的寒风,让人为之一肃。


    “永王岑宁玉,跪下。”岑以清声音沉冷,气场惊人。


    这话让众位亲王皆是一愣,而后微不可察地齐齐松了口气,哦,不是来找他的啊,那就好那就好。至于永王?呵,谁管他是死是活,平日里也没见他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况且,能让小皇帝动这么大怒,永王犯的事绝对不小,傻子才上去惹一身骚呢。


    永王抬头看向岑以清,心知事情已经败露,索性破罐子破摔,冷笑了一声,“想让本王跪你个毛头小儿?痴人说梦。”


    “朕让你跪的,不是朕,是吴州成千上万死去的百姓,是被你毒死的先帝,是大桓国的先祖英灵。”岑以清沉声道,再抬眸看向永王时,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


    岑以清的话让殿内哗然,什么?永王毒死了先帝?!意图谋反?


    “岑宁玉,你跪,还是不跪?!”岑以清一脸冷漠,话里满是森冷。


    岑以清的话掷地有声,像是一道破空而至的惊雷。


    永王面容扭曲,没等他再开口,便被身后的千承卫一脚踹在膝弯处跪了下来。


    永王双眸发狠,正想直起身,直接被反剪双手按在了地上。


    岑以清对永王狰狞的面容视若无睹,接着冷冷道:“永王岑宁玉,以一己之私残害百姓,勾结朝臣意图谋逆,费尽心思毒杀先帝,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愚不可及。”


    “剥夺皇族身份,贬为庶人,押入昭狱。”说着,岑以清顿了一下,“年关将至,不宜见血,那便来年问斩,以慰亡灵。”


    “是,陛下。”千承卫行了一礼,回身冷冷看了永王一眼,“带走。”


    整个过程中岑宁玉没有丝毫反抗,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岑以清,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人被带走以后,岑以清扫了殿中其他人一眼,眉眼温和了些许,看在那几位亲王眼里,却只觉得更吓人了,小皇帝这又是要干什么?


    “忘掉刚刚的插曲,朕今日来,为的是看看诸位皇叔抄录经文的进度。”岑以清面色寡淡,语气平平。


    插曲……吗?总感觉小皇帝是在杀鸡儆猴呢。


    停顿了一会儿,岑以清轻笑了一声,不急不缓地说道:“怎么都不说话?可是进展太慢,怕朕不悦?怎么会呢,朕脾气向来很好。”


    众位亲王只觉得小皇帝话里的槽点太多,以至于不知该从何吐起。


    “那么,诸位皇叔抄录到哪里了?”岑以清挑眉,只觉得这群人鸦雀无声属实有些好笑,难道她还能把这里站着的都杀了不成?


    这时,肃王站了出来,“禀陛下,臣尚余一卷未曾抄录。”


    “其他人呢?”岑以清淡淡问,不喜不怒。


    其余几人各自答了,纷纷看向岑以清。


    “诸位皇叔辛苦,想来近些时日抄录经文颇有所得,静心不少。”岑以清不急不缓地说道。


    亲王们有些摸不准小皇帝的调门,一时不敢轻易搭话。


    岑以清接着道,“可想归家?”


    这话他们更不敢随便接了,这经文他们都还没抄完呢,难道这是小皇帝在钓鱼?有些钩直饵咸了吧?


    “年关将近,朕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诸位皇叔明日便可离京。”岑以清悠悠道,“至于剩下的经文,便在抄录完毕之后一并交与朕吧。”


    “多谢陛下。”说到这份上了,好似不是在钓鱼,几人忙道。


    “希望诸位皇叔在各自的封地恪守本分,朕在这世上剩下的亲人不多,不想再少那么几个了。”岑以清淡淡地接着道,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意思。


    好家伙,这就是在明晃晃地警告了,望着千承卫在宫灯旁闪着寒光的长刀,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是自然,请陛下放心。”还好他们本就没什么逆反之心,小皇帝绝不是什么能够轻易拿捏的人。


    岑以清略一颔首,随口应了一声,自顾自离开了,也不知有没有相信他们的保证。


    夜晚的皇城仿佛一只假寐的巨兽,安静得近乎于死寂,偶有灯火闪烁,也湮没于无尽的黑暗之中。在这深宫里,每一条生命都在被缓慢地吞噬。


    岑以清静静站了会儿,突然想起祁念提到的那个“约定”,宫外,会是什么样子呢?


    当晚,岑以清做了一个有些不同寻常的决定,她要去一趟相府,在那里的主人不在的时候。


    至少听闻这件事的风铃满脸惊异,陛下怎么会突然想去相府?难道是怀疑丞相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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