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以清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风铃很是忙乱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备好常服马车和暗卫,再返回寝殿的时候,岑以清已经换好了常服,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风铃,你去做什么了?”岑以清微蹙了下眉,语气淡淡。


    风铃略微愣了下神,接着回道:“陛下,马车已备好。”


    “嗯。”岑以清没怎么在意,完全没给风铃抚慰自己什么忙都没帮到分外失落心灵的时间。


    岑以清坐进马车后,风铃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而后坐到了车辕上。


    马车驶出皇城的大门,融入浓浓夜色。


    相府,黑夜中只点了寥寥几盏灯,一眼望去,好似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马车停在相府门口,风铃率先跳下车去敲门。


    隔了好一会儿,有人前来开门,探出头来,看见风铃后一脸疑惑,“请问是哪位?丞相大人抱病,不宜见客,请回吧。”


    “陛下驾临,莫要声张。”风铃声音冷肃,微侧过脸向后看。


    老管家一惊,看向风铃身后的马车,忙把门打开。虽然他不知道丞相究竟去了哪里,但总归是奉了陛下的密令,应该能让进府的。不过,陛下这么晚来相府做什么?


    风铃见门开了,转过身走到马车旁,压低声音唤了一声,“陛下。”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的手,而后是岑以清冷漠精致的面容,她跃下马车,径直朝相府内走去。


    “免礼。”


    岑以清的声音懒懒散散地飘在老管家耳侧,老管家一抬头,只看见了陛下的背影。


    陛下,原来长这样啊。


    顿了一秒,老管家突然想起陛下或许需要他引路,才忙追了上去。


    “带朕逛逛相府吧。”岑以清淡淡地开口。


    老管家微弯下腰,恭敬回复:“是,陛下。”


    相府似乎下人都很少,只有基本的护卫和杂役,显得空荡荡的。


    老管家一一介绍各处地方都是干什么的,时不时悄咪咪地看上面无表情的岑以清一眼,有些拿不准陛下的态度。


    行至一处院落,岑以清在地上看到了一株小小的树苗,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还挺听话。


    老管家显然也注意到了岑以清的视线,不由清了清嗓子,“丞相大人有让我等好生照料。”


    岑以清侧眸,意味不明地看了老管家一眼,“带朕去你们丞相大人的书房。”


    老管家迟疑了一下。


    “怎么?”岑以清语气骤地一沉,眉头瞬间就蹙了起来。


    老管家有些紧张,陛下果真是不容忤逆的性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丞相大人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玩味,“没,请陛下这边走。”


    岑以清收回视线,没再言语。


    老管家推开一间房的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道:“陛下请进,大人往日都不让我们踏进书房,草民在门口候着。”


    “进来。”岑以清踏了进去,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


    老管家挪进了书房里门口的位置,不敢再动。


    岑以清大致扫了这里一眼,坐到了书桌后,而后语气冷淡地开口:“你们丞相在你看来如何?”


    “丞相大人事必躬亲,如非必要,很少使唤下人,似乎……似乎并不喜与他人过分亲近。”老管家拿不准陛下问这话的意图,索性捡了些不会出错的东西来说。


    岑以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翻开了祁念摆在书案上的一本书,接着问:“父母亲族呢?”


    “大人从不让府中人谈及她的父母。”老管家回道,心中有些嘀咕,陛下这是来查丞相大人版籍的?


    岑以清翻书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老管家,似笑非笑,“现在,是朕让你谈。”


    “是,陛下。”老管家按下有些不安的心,接着道,“丞相大人的父母均死于十多年前的一次海难。”


    “海难。”岑以清略一沉吟,眸光幽深。


    老管家马上补充道,“是,丞相大人的父母拥有一支船队,十多年前出海经商,许久未归,此后数月,方才传来海难的消息。”


    “出海经商?他们掌握着一条海上商路?”岑以清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老管家摇了摇头,“这个……草民不知。”


    “嗯。”岑以清沉沉应了一声,本也没打算问出些什么,十多年前,是先帝推行新政最为频繁的时刻,的确有鼓励出海这一条,但因为远航之人大多未归,最终被许多大臣反对,取消了。


    良久,岑以清突然开口,“所以,就没人看顾她?”


    老管家反映了两秒,才意识到陛下口中的她是丞相大人,“大人与双亲的确算不上亲厚。”


    “朕知道了。”岑以清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接着问,“喜好?”


    “大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啊,草民想起来了,大人喜欢醉雨楼的糕点。”老管家说。


    岑以清翻着那本书,语气漫不经心,“就这样?”


    “还有……还有夜晚的星空……”老管家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迟疑,为了增强可信度,又补了一句,“大人经常夜观星辰。”


    “为何不是月亮?”岑以清似笑非笑地问。


    老管家还真知道,“大人曾说过,月明则星稀,故而不喜。”


    岑以清眸光微顿了两秒,将视线移到那本书上,“你们丞相大人平素都在做些什么?”


    “大人在府内多数时间都在书房,具体在做什么,草民不知,其余时间,大都在自己与自己对弈。”老管家如实回答。


    岑以清瞥了一眼书上的字迹,心想这书房的确不该让人进。“行了,你下去吧。”


    “是,陛下。”老管家立马迈步走了出去,简直像是在这里每一秒都是煎熬一样。


    盯着书上的笔迹,岑以清挑了下眉。


    “陛下,为何好似格外关注我?”


    岑以清当然不可能说她在严重怀疑这位丞相不知什么时候会黑化,然后再来给她一刀之类的东西。


    于是岑以清大笔一挥,落下四个字。


    “见猎心喜。”


    好心情地合上那本书,岑以清又将视线移到了书房的其他地方。


    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落款是……嗯……安若。祁念画的啊,岑以清又认真看了那张画两秒,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对画作的艺术感知能力一向不高。


    岑以清的视线掠过一排排的藏书,落到了一个盒子上,顿了两秒,而后移开,她还不至于到别人的私人领地翻箱倒柜。


    今晚会突然想要到相府转转,左不过是找个借口离开那座皇城片刻,它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两日岑以清一直在吃药,许是她自穿来以后就忧思过度,睡眠状况很不好,“残阳”的毒性带来的嗜睡根本起不到休息的作用,只会让人更累。


    叶太医建议她多走走散心,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了,不远又无人打扰,还“师出有名”,就算被人知道她来过,也可以说是看望抱病的丞相。


    岑以清在祁念的书房静坐了大约半个时辰,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老管家一直在门外守着,一瞥间人影,立马行礼,“陛下。”


    “回宫。”岑以清冷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风铃垂眸回应,“是,陛下。”


    “陛下,天色已晚,何不在相府暂且歇下?”老管家觉得自己怎么也该试着留一下陛下,否则显得他好像很想让陛下赶紧走似的。


    “不必,朕对丞相的卧房没有兴趣。”岑以清面色如常地说了一句,叫人听不出这究竟是不是玩笑话。


    “……”老管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想也是,还能让陛下屈尊降贵去住客房不成?可住丞相的卧房好似也不太妥当……


    好在岑以清并没有给老管家接话的机会,径直上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远去,老管家神情有些莫名,帝王心真是难测啊,他完全搞不明白陛下今晚这一出是想做什么。


    他原本以为陛下是找个由头来给相府施压,可看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真是搞不明白。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进皇城,风铃贯彻着不妄加揣测陛下心思的理念,一路上都目不斜视,站在辰星殿的牌匾下方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陛下……”风铃都下意识叫出口了,还是闭了嘴,这样随意猜测好像不对。


    岑以清先是侧眸看向风铃,随后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块写着“辰星殿”的牌匾,微微眯了眯眸子,眼底划过一抹暗光,半晌,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月明,则星稀么?


    皓月星辰,如何比得上赤轮朗照?祁相,莫要着相了才是。


    看着岑以清此刻的神情,风铃缓缓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把刚刚要说的那句话说完,不然岂不是一下子连陛下都一起编排进去了?幸好幸好。


    “陛下,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风铃替岑以清将门打开,道。


    “嗯。”岑以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回寝殿燃了一支安神香,方才和衣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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