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听了祖父一番话,怔然片刻,缓缓皱起了眉。


    原来是这样吗?


    怪不得他都能想到的问题,他祖父却完全不理会,搞了半天,他们这些汉军旗的汉臣,即便成了旗人,也是被排除在外的,即便受到皇上的重用,也依旧隔了一层,不及满人得皇上信任。


    哪怕在太平盛世,人都分了三六九等,如今又多了个八旗制度,八旗内部也有高低之分,这还是在旗的旗人,不在旗的汉人,就更不如了,想要出人头地,只有两条路。


    要么科举,要么从军。


    不管哪一条,都不好走。


    这一刻,林海忽然庆幸自己生在侯府,要不然换了个平民人家,他估计还没出人头地,就已经被弄死了,甚至没有地方伸冤。


    林海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鹤,去年佟家和贾家的恩恩怨怨,你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佟家势大,即便差点害死了荣国公嫡女,也只是牺牲了一个庶女,随便嫁了个小官儿,就了结了此事,而荣国公甚至不敢继续追究下去,”文忠侯叹道,“佟国维膝下五个女儿,嫡女入宫多年,病逝前封了皇后,佟国维也因此恩封了一个一等公。去年,佟国维又将自己一个庶女送进宫,初入宫就是妃位,虽然没有封号,可地位也仅次于四妃,皇上……还是偏爱佟家的。”


    林海闻言,不由得想起了隆科多。


    他虽然只见过隆科多一次,但大概是人的气场不合,他很是看不惯这个隆科多。


    当然,林海觉得隆科多估计也很看不惯他。


    好些满人都瞧不起汉人,即便他林家是旗人,也改变不了他们出身汉族。


    “祖父说当今陛下圣明,可……”如今林海却觉得,这位陛下多多少少有些任人唯亲。


    有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味道。


    “有些话,自己心里想想就好,不要说出来。”文忠侯瞥了他一眼道。


    林海抿抿唇,“知道了。”


    他有一种推翻这个朝代的想法,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来这个世界快两年了,打着前明旗号造反的人很多,但清皇室气运正隆,这个时候怕是没人能将清朝拉下马。


    “话说回来,贾家那姑娘,你觉得如何?”文忠侯问道。


    林海闻言一怔,想了想,道,“尚可。”


    其他家的姑娘,他倒是见过索额图家的女儿,但这可是太子的外家,索额图是坚定的太子一党。


    别说林海没想过要娶索额图家的姑娘,怕是索额图自己也没想过要把自家的姑娘嫁给他。


    除了索额图家的姑娘,其他家的姑娘林海就更不熟了。


    他前世男女大防没有这么严苛,大家小姐只要带了丫鬟出门,是可以不用戴帷帽的,没有什么看了脸就失了清白一说。


    前世他认识的大家小姐不少,也有很多姑娘给他送荷包,但他明白荷包的意思,都没有收过。


    既然无意,就不要去撩拨人家,惹得人情丝不断,将来只怕婚姻不幸。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也无心去了解这些姑娘们。


    前世今生,他虽然仅仅见过贾敏两面,但她已经是他……最了解的姑娘了。


    “荣国公早就有意将他女儿许给你,既然你觉得可以,回头就让你娘同荣国公夫人谈谈。”文忠侯道。


    林海道,“选秀的事……”


    “这个荣国公自己会同皇上说的,你不用管。”文忠侯道。


    文忠侯并不是认准了荣国公的嫡女,只要大选结束,那些被撂牌子的姑娘,其实也能找出几个合适的人选来。


    本朝皇室选秀,都是以德行为重,真正非常美貌的那种,大概率是会被撂牌子的。


    当然,贾敏还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但她的德行也不差,若不是出身汉军旗,说不定会中选。


    “是。”


    既然婚事已经说明白,林海就被放走了。


    回到青松院,林海叹了口气。


    看来他想要位极人臣,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过了两天,张丰茂上门来找林海。


    “表弟。”


    林海见张丰茂很重的黑眼圈,不由一怔,“你这是……”


    “嗨,院试落榜,被我爹训斥了一顿。”张丰茂叹道。


    林海闻言了然,“被舅舅盯着读书了?”


    话锋一转,“表哥的学问并不差,按理说……就算考不中前十,也不至于落榜啊。”


    “这不是……”张丰茂羞愧的道,“在扬州救了个姑娘,临考前……出了点事,考试的时候不慎着了风寒,就……没考好。”


    见张丰茂支支吾吾的,又提到一个姑娘,林海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家祖籍扬州,因此回乡应试,也是往扬州那边去,和林海并不在一个地方考试。


    因此,张丰茂落榜的事,林海并不知道。


    “表哥虽非长子,但舅舅统共就两个儿子,你这也太让舅舅失望了。”


    张丰茂羞愧极了,“这不是……意外嘛。”


    “这叫意外?”林海轻笑,“敢问表哥,你是怎么救的那位姑娘?”


    “就是,有个姑娘卖身葬父,被知府家的公子讥讽调戏,我就将人买回来了。”张丰茂道。


    林海听后,顿时无语。


    “我当时不在场,也没有胡乱揣测的资格,”顿了顿,“但是,大大小小的城镇,这种卖身葬父的姑娘,多半是骗人的,若真是家里穷得连葬父的棺材板都买不起了,她只需去牙行,找牙婆就能摆平,当街自卖其身,多半是打着旗号攀龙附凤的。”


    张丰茂惊讶的看着林海,“没想到阿海你年纪轻轻,倒比我更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见张丰茂半点不恼,还夸他,林海挑眉,“看来你这一回京,那姑娘就被舅舅处置了?”


    林海话里的处置,并不是弄死的意思,而是不将这姑娘留在张丰茂的身边,远远的打发走。


    “表弟真是料事如神。”张丰茂苦笑道,“这姑娘的爹早就死了,我刚回京,就被我爹将查到的消息甩了一脸,我是骑快马回京的,比你早一个月回来,这个月每天都在抄书,要不是今天借口来看你,我爹还不会叫我出门呢。”


    林海闻言笑道,“还不是你活该?但凡长个心眼,也不会被骗得团团转。”


    张丰茂语塞。


    “过几日是下元节,表弟要不要出门逛逛?”张丰茂讪讪的转移话题。


    林海摇头,“算了,刚回京,不想到处乱跑。”


    闻言,张丰茂咳了两声,“倒也是,在外头奔波了大半年,是该在家里好好陪陪姑母他们。”


    林海看了他一眼,心里哼笑,不接他的话。


    这段时间张丰茂怕是抄书抄得头都大了,鼓动他下元节出去,不过是想借他的名义,偷偷懒。


    但林海也觉得这位表哥需要好好教训一顿,免得以后再犯这种错误。


    张丰茂待到下午,看着林海泡茶,看书,实在无聊透顶。


    终于,张丰茂受不住,提出了告辞。


    “表哥要我送你吗?”


    “不用不用,你好好看书,我自己走就行。”


    张丰茂前脚刚走,林海就收到了大舅舅的书信。


    拆了一看,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要带张丰茂出门。


    林海闷笑一声,“表哥,这可不能怪我。”


    张丰茂今天找了借口来找他,回去之后,估摸着会加倍的抄书。


    想偷懒,也要看舅舅允不允许。


    没过两天,张丰茂又来了,林海也不瞒他,“舅舅已经书信给我,让我不要答应带你出去。”


    张丰茂垮下脸,“我爹连你这儿都打招呼了?”


    闻言,林海挑眉,“舅舅还跟谁打招呼了?”


    “从前跟我一起玩儿的那些朋友们啊,全都被我爹打了招呼,都不肯带我出去。”张丰茂趴在桌子上,精气神都没了大半。


    林海看他气色不是很好,眉头微蹙,心思一转,将自己泡的茶给他倒了一杯。


    “喝杯茶,降降火吧。”林海道。


    张丰茂疑惑的看着林海,“你之前泡茶可是从来不给我喝,”顿了顿,“你是可怜我吗?”


    “是啊,可怜你。”林海哼笑道。


    张丰茂噎住,叹了口气,拿起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舒服的吐了口气,“这是……茶中之王大红袍吧?你天天喝大红袍?”他啧啧两声,“这也太奢侈了吧?”


    林海垂眸一笑,掩下眼底的异色,“我泡的茶,怎么样?”


    “这大红袍我也没喝过几次,”张丰茂将一杯茶喝完,回味无穷,又将茶杯递到林海的面前,笑道,“再续一杯。”


    林海笑着睨他一眼,本就有心试验这茶水到底对别人有没有效果,便依言给他倒了一杯。


    一口一口的将茶水喝完,张丰茂将茶杯放下,笑着道,“这冬日里喝上一杯热茶,全身都暖洋洋的,”顿了顿,“大红袍真是好喝,表弟,你这儿还有没,匀我一点?”


    “想得美!”林海哼道。


    他库房里的大红袍也没多少,去年就喝完了,现在喝的大红袍,是他娘知道他喜欢喝,特意花了重金买来的,喝一点就少一点,又价格昂贵,林海怎么可能匀给张丰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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