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材一听林海的口吻,便知他心中不快,不禁扬眉,“如海开窍了啊。”


    文忠侯府和荣国公府的婚事早就在皇上赐婚后,就板上钉钉了,从赐婚至今,时间已经过去足足五个月,年前冬月二十四,姑妈的生辰,虽然只是平常的生日,并不大摆筵席,但他们几个侄儿还是上门给姑妈庆祝过生辰。


    当日,他们几个和林海坐在一块儿吃酒,曾提起过林海这个未过门的妻子,当时林海很平静,显然只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对这个未婚妻并未有什么感情。


    姑妈的生日过去还不到两个月,林海的态度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林家三代单传,别说嫡亲的兄弟,堂兄弟都没有,如此一来,舅舅家的表兄弟,同林海就成了关系最亲的兄弟。


    除了比林海大了八岁的大表哥张修竹和比林海大了五岁的表姐张佳蓁,大舅舅家的嫡次子张丰茂与二舅舅家的嫡长子张敏材和嫡幼子张栖元,同林海可以说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年龄相差也不大。


    除了已经出嫁的表姐张佳蓁,林海在兄弟中年龄排行第四,年龄最小的是小舅舅的嫡幼子,张栖元,今年十四,比林海要小上两岁。


    既然感情好,有些小事,林海自然也不会隐瞒。


    “开窍算不上,只是觉得这个未婚妻还不错罢了。”林海淡定的喝茶,回了一句。


    张敏材却被勾起了好奇心,“诶,如海,上回见你的时候,你对荣国公的嫡女还没什么想法,怎么这刚过个年,你就转变了态度?”


    说着不待林海回答,又道,“荣国公的嫡长子贾赦之前就同王家的王子胜混在一起,虽然差点害死你的事,他没有掺和,但这种纨绔子弟同咱们不是一路人。他家的嫡次子贾政,之前瞧着还好,这回被南安王世子挑拨了两句,就来给你添堵,能惹得你翻脸,可见也是个蠢物。他家两个嫡子都这幅德行,你是怎么对他家嫡女转了态度的?”


    不管怎么看,林海对贾家姑娘心生不喜,才算正常。


    具体的原因林海当然不会说,即便是关系很亲密的表兄弟,事关贾敏的清誉,他是不可能说的。


    “荣国公的两个嫡子的确是蠢物,不值一提,”林海一开口就先定了调,接着又道,“但荣国公的嫡女却截然相反,当年我就见过她两回,印象算是不错。满京城的贵女,我熟悉一些的,也就只有她了。上回同贾政见面,他确实言语上惹了我不快,但他是他,贾姑娘是贾姑娘,我并不会因此混为一谈,迁怒于她,这不公平。”


    “说起来,那南安王世子到底为什么要挑拨贾政来惹你不高兴?难道就因为没能娶到贾姑娘?这犯不上吧?”张敏材道,“如海啊,不是我贬低贾姑娘,这贾姑娘虽然不错,但还不至于让人如此着魔吧?满京城贵女那么多,没了贾姑娘还有别人啊,他没必要盯着贾姑娘吧?”


    林海微微一笑,“人生在世,谁不做几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蠢事呢?”


    南安王世子出身异姓王府,家里还掌着兵权,可以说有权有势,林家虽然也是侯府,文忠侯简在帝心,但论及权势,还是南安王府更胜一筹。


    不管怎么比,南安王世子都觉得他比林海更强。


    只要家中求娶贾敏,贾敏一定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完全就没想过,贾家根本无心与勋贵联姻。甚至还有些迷之自信,觉得他娘和荣国公夫人是手帕交,而贾敏跟着她娘经常往南安王府走动,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少,硬说青梅竹马,也能硬扯上点关系。


    皇上突然横插一杠赐婚,到手的肉都飞了,南安王世子哪里甘心输给林海?


    比起出了名体弱多病的林海,他这个家里有权有势的青梅竹马,自然更强。


    皇上圣旨赐婚,结果自然不能更改,但南安王世子暗恨林海坏了他的好事,想着他在贾敏心里地位肯定比林海高,只要他拿林海的身体说事,编造一些林海身体不行的话,贾敏如今年纪小,还不是听他忽悠?


    若是能成,将这美味的肉吃到手,即便人被林海娶回去,那也是喝他的洗脚水。


    至于贾敏嫁过去,会不会被发现失贞,关他什么事?


    只是南安王世子万万没想到,贾敏年纪虽小,但眼光极高,只看重个人本事,而不看家世权势。


    在贾敏的眼中,南安王世子除了家世,什么都拿不出手。


    相貌不如林海,文采不如林海,品行不如林海,样样都不如林海。


    贾敏一颗芳心本就在林海身上,南安王世子不自量力的贬低造谣往林海身上泼脏水,还想欺骗她委身于他,如此羞辱,贾敏自然生气。


    贾敏不堪受辱,一怒之下险些踢废了南安王世子。


    这些都是林海事后调查,在得到的消息中分析出来的,与事实真相相差不大。


    看林海笑得古怪,张敏材料想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别的隐秘,既然林海没说,他便不再追问下去。


    在舅舅家吃了晚饭,才随着父母一同回家。


    林家亲戚不多,几天就拜完了亲戚,林海闲着便待在家里看书。


    这日,林夫人让春杏请他过去,林海收拾了一下,去了东院见林夫人。


    “过些日子就是元宵灯会,你在家闲着没事,不如约了荣国公家的姑娘一块儿去赏灯。”


    闻言,林海一愣,“婚前这样约出来见面,没问题吗?”


    “咱们是旗人,不是汉人,不必遵守那些规矩。”林夫人道。


    有时候林夫人还有些庆幸自己是旗人女子,那些迫害女子的习俗,都不必去遵守。


    一听旗人不必遵守汉家规矩,林海心领神会,“孩儿明白了。”


    “明白了就回去吧。”林夫人笑道。


    当年林家和张家结亲,林夫人婚前也是同林老爷一起出去玩儿过几回的,不然婚后感情怎么会如此好?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林夫人没被婆婆苛待过,也没想过要在林家开个先例做这个恶婆婆。


    既如此,不如让儿子同贾敏婚前多相处相处,培养些感情,免得日后感情不睦,闹出个真爱妾侍来,搅合得林家不得安宁,那才是麻烦事。


    林海回到青松院,便写了帖子叫荀桑送去荣国公府。


    当日,林海就收到了贾敏的回信,应下了邀约。


    元宵佳节相约出来赏灯的男男女女并不少,林海的两个表哥都约了定亲的姑娘一块儿赏灯。


    十五这日,林海坐马车去荣国公府接贾敏。


    朝廷没有开印,荣国公如今还在家里,都到了家门口,林海自然得进府拜见长辈。


    正月里气候寒冷,荣国公是在书房接见的林海。


    荣国公已经知道林海今天约了贾敏出去赏灯的事,林海既然会约贾敏出去赏灯,就代表他是重视这个未婚妻的,荣国公自然乐见,当然不会阻止。


    因此,荣国公只叮嘱了两句,就让人去请贾敏,让林海将贾敏给接走了。


    两人一走,荣国公就进了荣禧堂后院见史氏。


    “国公爷,他们走了?”史氏一边问一边叫丫鬟倒茶。


    荣国公坐下来,应了一声,“走了。”


    得了准话,史氏才松了口气,旋即皱着眉道,“早知王氏如此愚蠢,就不该让她进门的。”


    “贾史王薛同气连枝,王家伯父病故前舍了老脸提了婚事,看在王伯父的面子上,又如何能无情的拒绝?”荣国公叹道。


    王家出身汉军旗,门第比贾家史家都差了些,史家的姑娘都没入选,王家就更不必提了。


    王老太爷清楚他一死,王家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唯有联姻荣国公府,换得贾家庇护,才能给王子腾成长起来的机会,至于他那个资质平庸的儿子,王老太爷早就不抱希望。


    史氏也只是说一句气话罢了,闻言叹气,“可怜政儿娶了个蠢妇,赦儿倒娶回来个好姑娘,要是能换一下就好了。老大家的出身书宦之家,与政儿是极相配的。”


    “说什么蠢话?”荣国公呵斥道,“政儿是次子,将来是旁支,要从荣国公府分出去的,礼部侍郎的嫡长女,会许配给他吗?”


    要是贾政考取了功名,倒还有些希望,偏偏他肚子里虽有墨水,可并无功名在身。


    史氏被丈夫呵斥,心中纵使不服,可也只能闭嘴。


    “从前我还想培养政儿,如今再看,愚不可及,被南安王世子挑拨两句,就去丢人现眼,险些毁了他妹妹大好的姻缘。”


    提起这个荣国公就生气。


    史氏见贾代善在气头上,也不敢为儿子说好话,只能将话题转移到林如海身上。


    “好在林家公子是个大气的,没迁怒敏儿,如今还肯约了敏儿一块出门赏灯,可见是没将政儿的话放在心上的。”


    贾代善看了史氏一眼,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真是蠢妇,她是从哪儿看出来林如海没将政儿的话放在心上的?


    本想说两句,可贾代善也清楚,他这个夫人一向偏爱次子。


    这也正常,赦儿自出生就被他娘抱去了膝下养着,而贾政从出生就是他夫人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同。


    他膝下三个孩子,夫人虽然最疼的是贾敏,可贾敏毕竟是要嫁出去的,贾赦被老太太养大,和史氏不亲,史氏又看不上长子纨绔的做派,当然觉得会读书的次子才是她将来的指望。


    从前贾代善也是这么觉得的,可经历了贾政被南安王世子挑拨的一遭,他也看出来了,次子虽然会读书,但却是个死读书的,跟林海这种完全吃透了书中道理的才子完全不同,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希望科举入仕了。


    贾代善想到两个儿子都是废物,不能继承家业,难免心灰。


    好在大儿媳已经怀上,只盼着这胎能是个男孩儿,这样的话,他死之前说不定还能将嫡长孙给培养出来继承国公府,不然……


    现在的王家,就是下一个贾家。


    贾代善在顾虑什么,林如海自然是不清楚的。


    他接到贾敏,便直接去了河街,因过了明路,旗人又不似汉家规矩繁多,两人便同乘一辆马车前往河街赏灯。


    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


    贾敏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见林海神情自若的泡茶,不由得晃了神。


    见贾敏呆呆的看着他,林海轻笑一声,“看我作甚?”


    贾敏闻声回过神,抿抿唇,面上烧得慌,嘴硬的道,“谁看你了。”


    林海也不戳穿,将泡的茶递过去,“尝尝看?”


    贾敏犹豫了一下,接了茶,浅唱了一口,唇齿留香。


    “这是什么茶?”


    林海笑道,“我常喝的,武夷岩茶,大红袍。”


    “茶中之王?”贾敏微微一惊,心道,她这未婚夫还挺奢侈,大红袍这茶她爹也有,都只留着贵客上门时做待客之用,到了林如海这儿,居然是日常喝的茶,实在奢侈。


    如今贾敏尚且年轻,心里想什么,林海不说一眼看透,但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他微微一笑,垂下眼,轻声道,“我自幼体弱,这茶喝了不伤身,我又爱喝,我娘就花了重金给我买回来的。”


    “原,原来是这样。”一听林海说自己体弱,贾敏就想起年前她哥哥从外头回来,懊恼的对她说得罪了林如海。


    她当时惊住了,还以为是她那荷包送出了问题,惹怒了林海。


    结果一问,竟是南安王世子从中挑拨。


    她当时简直心灰意冷,指责了贾政一通,哭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动静闹得这样大,自然惊动了史氏和贾代善。


    弄明白了原因,贾代善和史氏都将贾政训斥了一顿,让他闭门思过。


    这种纠纷,贾代善也不好上门赔罪,只得叫人注意林家那边的动静,当知道林海调查南安王府的时候,贾代善的人也跟了过去。


    林海知道的消息,贾代善也知道了。


    贾代善自然是愤怒的,他的爱女,居然被如此欺辱。


    可这种事,闹大了损伤的是贾敏的清誉,贾代善只得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封了口,以免再有人来查出这桩旧事。


    贾代善狠狠记了南安王世子一笔,要是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南安王世子。


    因着哥哥惹怒了林如海,贾敏这个年都过得不安生,偏偏王氏还挤兑她,更让她恼火。


    好在过完年,林如海递了帖子来邀她赏灯,贾敏这才缓过来,知道林海没迁怒她。


    但因着林海体弱的名声,牵扯出这么多事,贾敏实在是有些忌讳这个词儿,不太好接话。


    “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我不会混为一谈。”林如海轻声道。


    闻言,贾敏很是羞愧,“我二哥……实在太蠢了,让林公子看笑话了。”


    “的确是蠢,”林海也不客气,喝了口茶,道,“你们兄妹三个,脑子是不是全长在你身上了?不然,你两个哥哥,怎么一个比一个蠢?”


    贾敏噎住。


    “我这个人,向来直接的很,今天约你出来,也是有话想问你,”林海轻轻一笑,“你给我的荷包,里面放的东西,我看见了。这个愿望,我是挺愿意满足你的,不过,有些话我得跟你说清楚。”


    贾敏隐约意识到林海要说什么,她神情认真了些许,没有打断林海。


    “我不在乎什么三从四德,规矩教条。只要你心向着我,我就会护着你。”林海道。


    这话有些委婉,但贾敏听懂了。


    前面那句不是重点,重点在后面那句。


    林海之前先提了她两个哥哥,又说了这么一句话,意思显而易见。


    你想要一心人,我也想要。


    总之,你心里排在第一的,必须是我。


    贾敏有些意外的看着林海,实在没想到,林海居然会有同样的诉求。


    “很意外?”林海轻笑着问道。


    “确实很意外,”贾敏神情古怪的道,“世间女子,嫁了人,一颗心当然只能挂在丈夫身上。因此,想要丈夫一心一意的女子很多,但……”要女子一心一意的男子,着实稀奇。


    林海闷笑出声,“谁告诉你女子嫁了人,心就只能挂在丈夫身上?远的不提,你那个好二嫂,嫁了人,不还惦记着娘家哥哥吗?”


    闻言,贾敏神情微动,“林公子的意思是,嫁给你的姑娘若想要一心人,就要抛却娘家人?”


    “这你就误会我了,”林海摇摇头,“父母兄弟,血脉亲人,嫁了人就抛之脑后,如此绝情的女子娶回来,我还担心她将来背后给我捅刀呢。”顿了顿,正色道,“你是聪明的姑娘,凡事都要有个度,我今日说出来,只是告诉你,我的底线在哪里。”


    贾敏闻言了然,“我明白了。”


    林海这是明着告诉她,她想要的,他能给,但感情是相互的,总不能只想索取,而不思回应。


    而给她一心人的前提是,她那两个哥哥,保他们性命可以,但要他帮扶,是绝不可能的。


    这么蠢的两个大舅哥,帮扶他们有个屁用?


    老老实实在家里混吃等死就行了,不要奢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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