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栩看上去消沉,但状态有多不好,温潋看不出来。
因为她戴着墨镜,大冬天的,外面都要黑了,她还用墨镜遮眼睛。
温潋能猜到原因。
温栩年轻时期的恋爱以失败告终,她嚷着再也不谈了,要封心锁爱。温潋那时在旁听到,觉得那四个字是她的写照。
她不想喜欢别人了,她这样的人,喜欢别人只会伤害别人。
而且,她也喜欢不上别人了。
她本来就是慢热的人,不适应跟人交往,将自己的世界与别人的对接,遇见盛栖那会例外。
盛栖活泼讨喜,让人拒绝不了,又恰好在她对门住。
而她孤独太久了,不实的闲言碎语在慢慢塑造她,冷傲,孤僻,不爱理人。她内心抵抗一切的宁静,在看不到的角落里,像被揉成团的纸,皱皱巴巴,岌岌可危。
所以她需要朋友,她妈也发现她状态不好,所以将她喜欢的盛栖推到面前。
后来她们不需要了,又把人赶走。
她们都是自私鬼。
可她那时不是不需要了,她甚至比之前还要需要盛栖,但她不能说。
这么多年她是一个人,堂姐也没再闹过感情方面的新闻,温潋就以为她跟自己一样。
原来只是没公开,或者说,不确定关系吗?
她不知道温栩有多喜欢人家,人家喜不喜欢她,但纠缠几年,总不会完全不喜欢吧。
这样分开了,确实很难过。
她不擅长安慰人,且这是私事,温栩没有特地与她讲,她提出来反而让人尴尬。
温栩沉默。
温潋也沉默,只回盛栖的消息。
万昀思还是往常的样子,笑意挂在唇边和眼底,无论怎么看都很诚恳。
“温小姐小名叫柠柠,哪个ng啊?”
温栩有时候喊她全名,有时候喊她小名,全凭心情,所以让万昀思听去了。
温潋只能回答:“柠檬的柠。”
万昀思念了一遍,觉得可爱但没说,“读出来好听又温柔,跟温小姐的大名一样特别。”
心情实在不好,温栩受够了这些虚伪的客套话,“一口一个温小姐,我没见你对我这么尊重,尬不尬啊。”
这话说得算冲了,但万昀思习惯了温栩的刻薄嘴,笑道:“那我喊什么,直呼其名好像很怪,我也喊柠柠?”
“随你喊什么,反正别喊小姐了,难听。”
温潋的小名只有家人知道,别人喊让她不自在,嘴上却说:“都行。”
“今天要陪温总喝酒,就不带你了,下回我做东,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万昀思温声提出邀请。
温栩嗤笑:“只要你请客,别说带温潋,我把全家带上都可以。”
万昀思无奈地嗔她一句“贪心”,回头跟温潋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下车当心,路面滑。”
温潋不会单独跟一个不熟的人吃饭,但有温栩陪,可能好一点。
虽然她仍不愿意,但不想就此事多辩,点头,“谢谢。”
她下车后,万昀思掉了个头,往订好的地方去。
“都在等着了,你要喝酒,有的是人陪,高兴点吧。”
“高兴,我当然高兴,了无牵挂。”温栩幼稚地说了句反话。
“你想不开,人家当初就说要攒钱还你,你只觉得好玩,难道不明白什么意思吗?不想欠你,想要自由。人家陪你这么多年,不争不抢,还一分钱不拿。选择钱你收下了,她要走,你潇洒一点才好看,闹到现在干嘛。”
“你管我。”温栩不想说话。
她才不稀罕那几个钱,就是正儿八经地谈几年恋爱,也不止那些钱。但她要是不收,以柳成涓的脾气,把钱扔她家门口,此次就拜拜了。
等万昀思真的安静了,她又忍不住地补上句:“我就不能喜欢她,不想结束不行吗?”
“那你得跟她说,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怎么不知道,我说过很多次啊,而且我邀请她做我女朋友。”
“态度呢?”
万昀思了解温栩,这人心不坏,甚至还有点软,但嘴巴没少得罪人。什么事叫她一说,好的都能成坏的。
“态度诚恳。我就差跪在柳成涓面前,说你别走,你走了我温栩活不下去。”
这么一段深情的话被她说得咬牙切齿,跟想吃人一样。万昀思毫不顾忌她的感受,快乐地笑说:“你这叫什么,把自己玩进去了。要追人家不早说,非要做金主,仗着人家跑不掉就为所欲为。等人家想走了,你又开始追,谁信你来真的啊。”
温栩捂住耳朵,“行了,懒得听教训。”
“行,我不教训。咱们往好了想吧,也许不是你的问题。”
“怪她?”
“对。她可能根本不喜欢你啊,以前是图你钱,后来又利用你的资源找工作。虽然你给她的钱她还你,但这么多年,衣食住行,你没少花吧。现在你没有利用之处了,人家腻了,想换人了,你怎么做都是错。”
万昀思说完就等她发火反驳,闹闹情绪挺好,别自己把眼睛哭肿,戴个墨镜出门。
谁知温栩的反驳点跟常人不一样,当即便不赞同:“我怎么就没有利用之处了,我现在还是比她有钱啊。我可以一直养她,养她全家,花多少都不用还。工作还有更好的,我给她安排啊。”
“哈哈哈哈——”
万昀思彻底没脾气了,摇头叹息:“温栩啊,你真完了。”
温栩反应过来,她刚才那话故意的,“妈的,你是真缺德。”
骂完她又想起成涓,不爽,“她凭什么不喜欢我。这么多年,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想干我都行,还说我烦。怎么会有这么心狠的女人。”
骂到这,她又醒悟,“说到底还是我贱,我喜欢的人心都狠,禹江最绝情的女人全让我碰见了。”
与温栩那边又气又闹的氛围不同,盛栖打电话安慰成涓时,成涓正在加班,冷静地跟她说:“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难过。”
盛栖问她这次决绝的原因,她说工作要外调,干脆把这边的事解决清楚。
挂了电话,盛栖再次叹服成涓比她理智。
之前她是没办法,家里缺钱,需要温栩帮忙。攒钱还给温栩后,她只犹豫大半年,在年尾就能彻底断了。
燕雀飞回大自然,且要往更远的地方飞。
而盛栖被一段感情牵扯,没有任何外界因素干扰,全是因为她自己,竟然怎么都放不下。
她的确想过自己没出息,说难听些,缺爱。
成涓除了母亲前两年去世,父亲跟兄弟妹妹却是真正的亲人,不富裕但还算和谐。
这方面比她想得开。
那天温潋若不问她,她绝不会坦白她是刻意住在这里的。
偶尔一旦成必然,某些藏着的虚弱就被诉得淋漓尽致。
她原先跟自己说好,只住半年,求证后就走。
因为那时她做好了迟早会离开的打算,她想她虽然重感情,但还不愿意卑微。
按温潋分开前对她的那态度,接电话的那个态度,她再多见两次就死心了。
死心了轻松,明年好好谈一段新的感情。
但是她做了很久的梦却成真了,回来后,温潋竟然真的像回到了高中,继续纵容她,喜欢她。
她走不掉了。
于是她不需要放下,遵从本心地留在这里。
爱情里不谈胜负,快乐的人才是赢家,她回禹江后比在任何地方过得都快乐,够了。
她打完电话,温潋仍在旁边看书。
盛栖心血来潮,“我们改个情侣头像吧。”
“你找图,你来改。”温潋把手机直接给她。
盛栖找了一组,把图发给温潋手机,正准备帮她换时,“万小姐”发消息过来。
[柠柠,你姐说周末一起吃饭,可以吗?]
盛栖将那条消息给温潋看,“柠柠?”
温潋跟她说了下前因后果。
“哦。”她还是酸,她都不好意思喊柠柠,一个外人居然喊。
盛栖想了下,刚才选的头像不明显,于是她找了组更明显的,帮温潋换上。
哼,勿扰。
第一个磕到的又是许桐桐。
发了一长串“al”。
……
盛栖姑姑想让她早两天回家,她没同意,推说过完周末再回。
她回去徒增无聊,还得住在别人家打扰,不如留在这里。
周末她去余韬家蹭饭,余韬问起温潋的情况,她光明磊落地回答:“我女朋友。”
“兔子不吃窝边草,人家妈妈能愿意?”余韬在她们上高中时,见过温潋,典型的别人的孩子。
盛栖得意地说:“愿意啊,她妈很喜欢我。”
她跟温潋应该是出柜最轻松的一对,她这边没人能管她,温潋那边没人管。
以后也就是盛光明麻烦点,但那又怎么样,总不至于追到禹江来打她。
“够开明,果然是读书人。”余韬一听无话可说。
回去的路上,盛栖临时起意,打车到了一中,没进学校,而是去了之前住的地方。
她在楼下绕了一会,太冷了,风刮得她脸疼,她从楼道上去。
二楼是她跟温潋夜里喂蚊子接过吻的地方,三楼是她们家。
门没变,但门上贴的对联换了。不知什么样的人住在这,多半还是一中的学生。
她想,如果时光就此穿梭,这时候回到高中,她奶奶来开门就好了。
高声喊:“栖栖回来了,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每天都是她爱吃的。
盛栖再不舍也没敢多待,怕别人一开门,撞见尴尬。
这地方她应该跟温潋一起回来,她有过这个想法,但话到了嘴巴,却不想说了。
她选择一个人,来这里想她奶奶,想着拥有奶奶疼爱的盛栖。
想着她跟温潋无忧无虑的过去。
她到家时温潋抱着生病的小七去宠物医院了。
她虽然担心,但没力气跟去看,可能风吹的,她没什么精神。
担心感冒,喝了一大杯热水。
回来的时候万与铎也陪着,三个大人带一条狗狗看病,这待遇跟她那天去医院有得一拼。盛栖抱起小七,哄了它会,发现它精神确实不好。
跟她一样。
温栩回房换衣服,万与铎说没看过她家,盛栖就抱着小七跟他一起回家一趟。
“一个人住,不讲究。小七病得严重吗?”她看着心疼,小七的小眼睛都泪汪汪的。
“感冒了,正常。法斗就这样,吞金兽,养着费点事。”万与铎很有经验,对她的工作台感兴趣。
“这狗是你的?”盛栖引入,想追究他小七名字的事。
“对啊,柠柠回禹江工作,看见才出生的小七说喜欢,我就送她了。”万与铎研究她的作品架。
“都三岁了,怎么还……”
“两岁。”万与铎纠正,逗着小七笑道:“人家年轻着呢。”
盛栖突然不想计较名字的事,跟着笑了一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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