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炒蛋金黄中带着点点绿意，这道春天的时令菜竟然出现在深秋的餐桌, 辛真想起有处以砚台闻名的地方气候适宜, 一年四季都能种出香椿芽，但产量不高。
点菜时她有留意到, 这儿的单价并不高，想来老板娘也是为了一口美味，乐意四处搜罗的爱吃之人。
辛真夹起一块炒蛋，鸡蛋烘香夹杂着浓郁的香椿气息，微微的盐味钩锁着蛋香, 将整片山野风光抚进味蕾。
挥发性的芳香气味让大脑醒了醒神, 辛真难得地在用餐过程停下筷, 凝神看向坐在对面的霍一白，抛出心中疑思：“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走得太近了？”
霍一白夹起的炒蛋放到碗中, 没有回话。
见他不语, 辛真展开解释道：“我们既然已经解除婚约身份, 再这样频繁接触不太好……”
“哪里不好？”霍一白掐断话头, 以一种不容质疑的肯定语气反问。
辛真看他清隽的眉眼带着锋芒，挺聪明的样子，怎么就点不透呢, 直言不讳地分析。
“容易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只是工作上的交流, 但别人未必看得清，比如你的家人会怎么想？毕竟「我」之前拖着不肯退婚。”
霍一白太清楚退婚举动针对的是家族桎梏, 不带记忆重来一遍依然会这么做。
他抬起眼眸仔细探寻她的神情, 问道：“你介意吗？假如被人误会。”
只见她淡然一笑：“我？无所谓, 只要能做好工作就行。”
两条在湖泊中游弋的小鱼，隔着一丛雾蒙蒙的水草玩起捉迷藏，自以为躲藏隐蔽，却险些被浮动的草苇暴露真身。
好险。
霍一白弯起嘴角，举起桌上茶杯：“那就好，于我而言别人怎么看并不重要，毕竟……我的项目需要你。”
说得有道理，辛真举起桌上的茶杯，两只玻璃茶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祝我们合作愉快！”-
下午时分，辛真回到真拾小馆做准备。
同时，她还约了一个人。
她不喜欢事情悬而未决，只要条件允许，情愿快刀斩乱麻。
周乐提着一大袋湿漉漉的包裹回来，提力把袋口倾倒，直接倒入院子中的大水盆中，灌满冷水。
“我看看成色如何。”辛真手里拿着盐罐子走出来。
周乐蹲在水池边洗手：“老板打包票说都是田埂里手摸上来的。”
水盆中浮卧着深棕黝黑的田螺，螺尾已经在出货时被老板用机器剔除，买回来只需用盐水浸泡出泥土就可以上锅烹煮。
辛真捏起一颗田螺观察，螺身浑圆且壳薄，中等个头略微有些差别，是手摸田螺没错，这个季节的田螺最是鲜美。
她撒了几勺盐巴在水中，用盖遮住水盆，让田螺以为是天黑，快快把泥沙吐掉。
“等它们吐干净用刷子洗一遍就好。”
辛真交代完周乐，转身猫进香料圃中摘紫苏，紫苏仿佛与田螺心意相通，齐齐在秋天长出最肥美的姿态。手指捏着叶枝往外折，一簇簇码在篮子里，炒田螺得放大量紫苏。
“真真？”林玲的高亢嗓音在门边响起。
辛真抬起头，是经济人如约来了。
“玲姐，我在这儿。”辛真站起身，抱着一篮紫苏迈出香料圃。
林玲把行李箱往边上一放，两步走到辛真面前，上来就是一个熊抱，“你说要约饭，我一下飞机就赶来了，让我看看你最近身材保持得怎么样？”
松开辛真，林玲后退半步由上至下扫描身形，手指托着下巴点评道：“身材还不错，有在健身吧，就是肤色没以前白了，诶你这脸怎么……”
辛真脸上还留着淡淡的淤痕，上粉底能盖掉，但她今天特意没化妆。
“约你来就是要说这事，我们进去做好饭边吃边聊。”辛真抱起竹篮，带林玲走进餐厅。
距离餐厅营业还有一个半小时，足够她们把事情聊清楚。
周乐先把洗刷好的部分田螺捧到操作台，辛真洗净紫苏叶，又从冰箱拿出五花肉切片，备好葱姜蒜小米辣。
“你要做什么菜？”林玲坐在餐桌边，看着辛真在操作台内忙活。
辛真切着辣椒回道：“紫苏炒田螺，台式三杯鸡，蒜蓉西蓝花，合适玲姐口味吗？”
“只要不是螺蛳粉都可以。”林玲等到玻璃壶里的茶叶舒展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上次林玲来真拾小馆，听到螺蛳粉几乎落荒而逃，辛真回想起那场景，忍不住笑出来：“能吃辣吧？”
“你忘啦，我是湘地人无辣不欢。”
懂了，辛真切好小米辣又多加两个根，炒田螺多点辣椒滋味更好。
洗好的田螺放到冷水锅中，撒些米酒，放一根香葱，开火煮沸，沸腾两分钟后将田螺捞出清洗一遍，这样处理下来田螺中的泥沙基本可以清除。
生炒田螺的诀窍是不能放太多水去焖煮，否则就变成煮田螺，少了大火煸炒的镬气。
铁锅烧热入油，放几片五花肉煸出油花，田螺特别吃油，有些地区的做法是放鸡油，动物油脂的香味能很好牵引出螺肉的鲜甜。
待五花肉煸至微微焦黄，落入姜片蒜瓣小米椒，切碎的紫苏叶，两片香叶一颗八角。蒜瓣与紫苏的香味瞬间被滚烫油温灼出，氤氲着浓郁烟火气，田螺倒入锅中，撒上大量米酒翻炒，加入酱油、盐巴、耗油调味，盖好锅盖焖足十分钟。
待米酒酒气挥发后，掀开盖子放入一大把紫苏叶和香葱段，大火稍稍收汁，即可盛出。
等烹煮完三杯鸡和蒜蓉西蓝花，三道菜齐活后，辛真才落座在林玲身旁，她掐好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到营业时间。
辛真用筷子夹起一颗田螺，轻轻允一下螺尾，尝到鲜香甜美带着浓浓紫苏香气，再猛地一吸螺口，杀得它猝不及防一下顺溜进嘴里。
田螺个头不大却有肥厚螺肉，蘸满了葱姜蒜调制出来的浓厚滋味，小米辣刺激舌尖引人入胜，不自觉地再夹起第二只。
“说吧，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林玲用手捏起一只田螺，四处张望找牙签。
辛真从桌子暗屉里拿出几条独立包装的竹签子递给她，“出机场的时候被一群奇怪的人围攻，有个人趁机掐我的脸。”
“谁这么大胆！”
林玲作为经纪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靠名下艺人的脸吃饭，掐艺人的脸几乎等同是掐她饭碗。
辛真吃了几只田螺，又给自己夹一颗西蓝花，冷冷道：“邱珊珊的男朋友。”
“呵，龟孙子。”林玲撕开包装纸，用竹签戳了一块鸡肉，愤愤道：“早让她分了死活不听劝，情愿被男人吸干血也要维系初恋。”
“我怎么说来着，没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之前不要轻易恋爱，迟早会拖垮自己。”
“等我回公司喊她来谈谈，这事做得太不上道。”
“玲姐，还有一个事情。”
辛真拿出手机调出微博页面：“她男朋友自称是加入了这个群聊混进接机群的，我看过了里面的成员有两种，一种是真亲实感的黑粉，经常会在微博上发对我不太友好的言论和图片。”
“另外一种是僵尸号，在群聊里充当氛围成员，每次我直播开始时他们就会上线在群里起哄，引导大家去节目底下刷恶评，其余时候则是隐身状态，微博页面也不像有真人在使用，这里面的问题很大。”
林玲接过手机，随机点开几个ID页面，情况确实如辛真所说，而且僵尸号的个人页面掩饰得很好，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来。
她一个个往下刷，不由得疑惑道：“这种情况我见过，但一般发生在当红流量身上。他们和对家打起来的时候手段层出不穷，僵尸号引导舆论风向，一般是经纪公司授意大粉去执行。”
“但你现在的声量，不应该有对家势力攻击你。”林玲越想越不对劲，突然想起一个情况：“还记得你们综艺第一期的嘉宾吗？”
“宫宇？”
“嗯，他上综艺前正好是他人气最低迷的时期，据我了解，先前他罢工罢演的新闻出来，粉圈内部都快要自行解体了，不可能有那么多票数支持他登上榜一，而且他妈妈的为人我也略有接触，不是会用水军的性格，否则粉圈运营也不会做得那么差。”
“有可能被另一股力量哄抬上的榜一？”
“很大的可能性，传闻中宫宇很难配合，如果他在首期综艺给你们难堪，那综艺的成绩绝对没现在这么好。”
这一点炎言在节目开录前担心过，好在宫宇同学不过是个叛逆的中二少年，沟通好了更是个可爱伙伴。
果然负面舆论不是声量上升带来的自发性攻击，而是有人操纵的蓄意为之。辛真皱眉，似乎事情比想象中要复杂，甚至布局深远到吓人。
不能坐以待毙了，至少要搞清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辛真问道：“玲姐，公司这边能不能定期帮我出一份关键词指数报告，我想看看负面舆论的声量走势。”
林玲似是有些意外，真真近期的变化太大了，果然磨难使人成长，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我让助理定期整理，每周往你邮箱发一份。”
见辛真情绪不高，又安慰道：“不用太过在意这些，你的综艺势头很好，就算黑稿再多也影响不了你主咖的位置。”
辛真郁闷，不在意不行啊，这可关乎到性命安危-
真拾小馆结束一天的营业。
辛真坐上保姆车回家，综艺主创群里在商讨下一期节目的筹备事宜，突然笵导私聊她。
笵导：「真真，霍总答应以车手的身份参与我们节目，你这边ok吧？」
真真：「我没关系，以节目需求优先。」
笵导：「那就好，他还答应帮忙邀请以前的队友一起上节目，等我们预告放出去能引起不少关注。」
真真：「这个名头很吸引人？」
辛真不懂车，对拉力赛的认知更是止步在上次搜索出来的名词信息介绍。
笵导：「真真啊，WRC和F1两大顶流赛事可是我们爱车男孩的终极梦想，我们国家出战过的选手屈指可数。」
笵导可真逗，上次还说查了才知道霍一白是分站冠军，现在聊起来却是一副追看比赛多年的老车迷姿势，不亏是个综艺导演的好料子，能够配合主题快速切换爱好。
不过，他拿到分站冠军，怎么就退赛了呢？
既然退赛从商，也没再提过这个名头，显然是不想被提起的一段往事，那为什么现在又要以车手的身份上节目呢？
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逻辑，除了解不开的负面谜团外，辛真不想再徒留新的疑惑。
夜晚的城市一路通畅，保姆车二十分钟后开进小区，直接到地下车库停下，辛真与司机道完谢走下来按电梯。
霍一白也正好从车上走下来。
两人点头示意，一同走进电梯间，一个二十八楼，一个二十九楼。
经过中午友好的谈话，霍一白似乎冷感了许多，辛真主动挑破沉默。
“导演说你会来参加我们综艺。”
“嗯，WRC主题我挺感兴趣。”
“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辛真突然侧过身，站在狭小的电梯内，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人，声音切切如私语。
“你是不是喜欢我？”
毫无防备的突袭让霍一白怔在原地，背脊瞬间绷直，抿紧唇不知如何作答。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渐渐漫上血色。
看到他神情慌乱，辛真觉得甚是有趣，稍稍提高声量，带着捉弄又好奇的语气：“不会是在追我吧？”
就像学生时期与同桌之间的互相调侃。
随着辛真倾身靠近，霍一白的耳朵瞬间覆满血色，红通通的像只兔子。
他强行镇定，喉结微滚，低哑着声音无比真挚地回道。
“我是。”
“我很喜欢你，想每天都见到你。”
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轻颤，鼓足勇气抬眸看她微表情变化，沉沉道：“只要能见到你，就足够我开心了。”
湖中的小鱼不再躲藏，游出草苇，摇曳着尾巴，不带奢望地自我剖析，巴巴地等着另一条小鱼的回应。
许是被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惊到，又或是答案太出乎意料，辛真的心，突然无缘故地砰砰狂跳。
滴——
电梯抵达楼层的声音响起，二十八楼到了。
她走出电梯门，只抛下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真真：这人怎么一逗就露馅？
白白：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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