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中伸出一只手, 摸索到床头柜，关掉，再响。
周而复始三次, 真真才从被窝冒出脑袋, 眯着眼看窗外天色，晴天朗日都照进了房间。
已经10点了！
真真赶紧起身, 吐槽几句该死的生命值总让她犯困，抓起手机查看微信信息。
系统：「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
真真：编编，我剩有的生命值比刚来时高，怎么体能精力还不如那时？
系统：「往回倒扣，不能与爬升期比。」
真真：你们的规则还真是……严谨。
系统：「那是的, 我们小说管理局是最严格的, 脖子以下都牢牢把控。」
微信里弹出几张食材照片, 是周乐到水牛基地专程等来的“三不”食材。
所谓的三不，指的是天亮前宰杀出来的牛肉、牛肚、牛肠、牛百叶、黄喉等新鲜材料, 在剖出的一刻立即装袋放入保鲜箱中, 不见天、不碰地、不沾水, 中午前煮食最佳, 夜晚次之，第二日再煮是要被饕客嫌弃的。
内脏类的食材，在早些时候是市井平民打牙祭的美味, 得不到达官显赫的青睐, 但爱吃好吃的人民还是努力发掘出了食材的最佳食用方式, 甚至比官府菜更胜一筹。
苦中作乐，亦能乐趣横生。
真真细细数照片中的食材品种与成色, 给周乐回了个赞, 让他直接送到片场。水牛基地在江城郊区, 距片场有大段距离，按计划他应该能在正式拍摄前赶到。
短片里的老板娘所经营的是一家大排档，真真琢磨了许久，决定用这道岭南小城的传统炒牛杂作为戏中的主打菜。
一来，爆炒方式讲究镬气与快速，非常适合要求上菜速度快的大排档；二来，纬度低的地区讲究宵夜文化，将岭南这道古来有之的宵夜菜放进短片准错不了。
综艺短片限定每组导演的拍摄时长，剧务联系真真时约好了到场时间，她数着时间匆忙收拾一番赶去影视城报到。
影视城里划分了好几个区域，古代现代不同时期的场地都编了号，真真和助理小雨数着号码牌才找到短片剧组。
推开房门，池溪与三个演员在围读剧本。
真真看了眼时间，幸好没迟到。
短片共有六个演员，还有一人未到场，池溪在与三个主要角色一一过细节，真真挑了就近的空位坐下，拿出剧本继续研读。
房间内各个角落都装了摄像头，后期会将素材花絮剪入综艺正片中，在场的每个人都格外认真。
真真翻着剧本内划线的部分，她的戏份不多，台词也少，主要是表演烹煮镜头，做背景板穿插在故事中。
“纪录片都看了吗？”
池溪对完三位主要角色，走到真真位置旁，他两手空空没有拿本子，整个人显得很松弛。
“看了看了。”真真从包里翻出笔记本，展示道：“大排档老板的片段我都看了两遍，还做了笔记，后面几页是我写的老板娘人物小传。”
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真真是抱有敬畏之心的，她像乖学生交作业一样将笔记本呈上。
池溪接过本子，入目是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写字人不仅记录下心得，还在边角做了二次批注，显然花了心思重视。
两天时间，没办法实地深入角色行业去观察模仿，看纪录片是最快了解真实人物的方式，他给几位演员都布置了看片要求，这份笔记是目前收到的反馈中最详实的。
女巫也懂笨鸟先飞的道理，他对着笔记本弯起嘴角笑了下，又迅速抚平嘴角。
“你认为大排档老板的特质是什么？”
“要有点江湖气。”
真真说出个人理解：“与其他餐饮老板不同，大排档接触到的食客形形色色，老板除了能煮一手好菜或把控好菜品，还得有能力处理好各种突发状况。”
“尤其是夜晚会发生的醉酒闹事，耍赖撒泼……”真真想起自己的梦，再加了一个：“甚至是歹徒在店里行凶，虽然是极端情况，一旦发生了，老板就得尽力周旋其中，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你这番话，会不会对大排档老板要求太高了？”池溪坐到椅子上与她平视，神情里藏着惊喜：“但说得很好，你抓住了角色内核。”
果然，他没看错人。
人物小传里，她设想了一个年轻女性为何会选择经营大排档的种种缘由，为角色填补了童年少年时期所发生的重要事件，这些影响角色性格的过往，成就了今时今日带有江湖气的大排档老板。
“既然我说得好，那我能不能提点建议？”真真将拇指与食指捏起：“就一点点。”
池溪轻抬下巴，示意她说。
“都说演员需要真听真看真感受，这部短片也算美食剧，能不能在拍摄时真煮真吃真演绎？”
话到这儿，池溪已经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真真继续道：“我略看了几部美食剧，拍到烹饪画面都有些失真，可能是用了手替或为了突出演员而忽略食物本身，我不需要太多个人镜头，能不能在我的戏份里主要突出美食？”
镜头展示全凭导演一句，她必须得说服他。
池溪的视线挪至笔记本上，垂眸不置可否。
改戏这个建议，真真并无百分百把握，说到底这是池溪第一次公开以导演身份掌控全局出片子，同时作为卫视综艺最大的噱头，圈内外都坐等着审视他的作品。
但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这几天真拾小馆无法营业，只有渠道分值算作微薄紧进账，都还不够舆论尾声抵消的。她不仅想靠短片的美食片段拉分，还想在收一小波演员的生命值。
“可以。”
池溪没有多问，直接答应了。
他合上笔记本，递给她：“我今天会优先拍你的戏份，你不用跟着剧组熬夜，明天再过来补片段。”
这就……答应了？
真真赶紧应道：“谢谢池导！”
房门被推开，一个女生急匆匆走进来，半弓着腰致歉：“抱歉抱歉，我的航班晚点了，已经用最快速度赶来了。”
看清座位上的人后，她眼睛亮了亮，惊喜道：“姐姐？”
辛雨柔走近，看到桌上的剧本和笔记本，“原来老板娘的角色是姐姐演，池导好眼光！”
池溪扬了下眉，摊开手，他不喜欢人迟到，面上有些不悦。
这是要检查功课，雨柔立即拿出自己那份剧本，进入工作状态，同时她也准备了一份人物小传，以她乖乖女的本色出演摇滚吉他手的身份，需要很大的突破，接到池导的邀约后她就在着手准备了，表演老师也见缝插针地在工作间隙陪她揣摩。
真真和妹妹打过招呼后，换了位置坐到边上。
她的预备工作已经差不多，现在就等周乐的食材到位，再跟导演去场地看布景开拍。
周乐发了个定位，还有二十分钟能到。她翻着未读信息，霍一白的聊天框跳出。
白白：医生在停车区，你有空了去找她。
真真：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白白：昏厥两天不肯去医院的人不夸张？
白白：是老爷子的医疗车，你以后会习惯的。
真真：你今天回家解释，没被揍还借了医疗车？小兄弟牛得很呀！
过了十几秒，微信才再次震动。
白白：只有一个人能揍我。
真真：谁？？
白白：晚上见-
一众演员跟着导演与副导移步到搭好景别的片场，虽然是小短片，现场动用到的机器与工作人员不必正规剧组少。
真真接上了周乐，正在和副导沟通厨房位置、操作流程等安排。
大排档不仅讲究快，还有一个最具烟火气的特点是——炉灶外置，爆炒时香味四溢，总能吸引到饥肠辘辘的都市夜归人。
虽然这种传统摆摊方式会造成油烟污染，但少了这一特点，大排档就失去一半风味。亦如曾经大排挡文化盛行的港岛，如今大部分迁至室内运营，氛围也大不如前了。
拍片的人，总希望能还原故事中的真实场景。副导想也没想，直接答应了将炉灶换位，摆出真实大排档的架势。
摆好位置，副导忙着去调控其他景别，真真与周乐在操作台前准备食材，他们要一比一真实地还原食肆灶台该有的模样。
如同在真拾小馆，周乐给真真打下手。
他们一起将牛杂食材清洗干净后，滤干水份装进大铝盘，存在冰柜保鲜随用随取，然后周乐烫煮豌豆竹笋丝作为底菜。
真真从密封罐中取出订购而来的岭南柠檬酸，一种当地特产的圆身柠檬，浸泡发酵后果皮变皱，果味也变成醇厚的微酸，它是复刻爆炒牛杂的精髓，少了这味柠檬酸，牛杂倔强的嚼头就很难驯化，付复原不出当地味道。
她将柠檬全部挑出，去籽，剁成碎末盛于瓷碗中，作为爆炒调料。
待会儿会先拍摄大排档烟火缭绕的烹饪环节，处理好食材，真真才跟着化妆师去换装准备，老板娘角色只需要遮气色的淡妆，头发挽在后脑勺方便工作。
回到灶台，一切准备就绪。
池导坐在屏幕后方，摄像机开镜，屏幕里的老板娘开始第一条拍摄。
真真站在镜头下，灶台前，心内鼓气将片场当做综艺录制现场，拿起一段牛肠子放到案板上，执刀拍扁，划出花刀将每一小段牛肠都留出两个刀口，牛肉竖刀切薄片，牛百叶顺着纹理切小块，后牛肚排出十字刀再批片。
不同食材配以不同刀法，目的都是为了快熟与入味。
牛杂本身韧性极强，火候过了会很难嚼，磨牙又伤胃。这道爆炒牛杂追求的是食材刚断其生的脆口感，刀工极为重要。
三台摄影机近距离捕捉着砧板上的食材与到刀法，直到现在，都只能看到角色执刀的素手。
下一秒，机位抬高，拍至人脸。
真真将切好的一份牛杂，分门类码于盘中，佐以盐巴与淀粉。
以花生油润锅，姜丝蒜蓉炝锅，热油烧滚烫出香味，下入牛肚、牛肠、黄喉翻炒，左手颠锅右手持勺，火焰撩至铁锅边缘，锅身一起一落，食材半熟，再倒入牛肉、牛百叶一同翻炒，黑白黄红几种颜色混在锅中，十秒后出锅倒进一只大滤勺中。
第一步是断生，牛杂在爆炒中去掉腥膻。
第二步是调味，重新热锅下入花生油，柠檬酸、青葱段、黄青椒丝爆香，倒入断生的牛杂，加老抽生抽翻炒均匀，以米酒浇香，左手掂起锅炳，引火入锅，右手颠勺以闪电速度颠勺两下，离火装盘。
调味品数量不多，刚好够衬托食材的脆鲜。炒好的食材倒入装有竹笋丝与熟豌豆做底菜的大盘中，片片叠落，酱汁浸溢盘中。
咔地一声。
一镜到底暂停，三台摄像机捕捉了不同角度的画面，池导在屏幕后重看一遍，与摄影指导沟通过后，起身走到灶台前。
辛真接过助理的纸巾擦汗，棚内的气流不通，火灶前高温逼人，热得她直冒汗。
池导等她放下纸巾才开口：“需要重来，你刀法太快，摄影机的角度没有抓全。”
“可以啊，没问题。”
真真应下，多来几次都行，她端起刚炒好的牛杂，递过去一双筷子，笑嘻嘻道：“你想尝尝道具的滋味吗？”
盘中的爆炒牛杂飘香四溢，是引人欲动的荤香。
池溪顿了下，接过筷子，夹了一片牛肉咀嚼。刚刚镜头里，她料理牛肉只放了盐与淀粉，紧接着入锅快炒。
看起来平平无奇，咀嚼起来却很嫩，新鲜牛肉的韧劲被牙齿碾碎后，嫩滑的口感混着咸鲜酱汁，轻微的柠果香，青葱蹦出的辛香，还有牛肉自带的蔗甜，极好地融合一体。
咽下后仍有想吃第二箸的冲动，他又尝了一块牛百叶，特殊绒感摩擦舌尖，酱汁溢出，脆嫩的百叶稍嚼两下就被吞了下去。
非常好吃，牛杂的脆韧鲜美，混于一锅也能各自展现淋漓，一种不同常见的酱料滋味紧锁在食材当中，每咀一下的都能觅见它的踪影。
池溪频频点头：“不愧是你。”
“很美味对不对，现在吃还镬气十足。”真真也拈起筷子尝了一块牛肚，弹韧的厚肚嚼起来吱吱响：“再配上一杯冰镇小麦果汁就完美了。”
有两个主演见导演在灶台前站了许久，以为是在讲戏便跟着凑了过来，刚走近就闻见道具盘里四溢而出的香气。
两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毕恭毕敬喊了声：“池导。”
眼神直勾勾盯着盘中食物，其中一个男演员较为外向，主动凑近了些：“我可以尝尝吗？”
池溪没有回应，而是看向辛真：“你现在可以重来一条吗？”
真真点头。
于是池溪端起道具盘，带着两个演员往监视器方向走，边走边说：“你们待会儿正式开拍了再吃，真吃真看真演绎。”
作者有话说：
白白：听说有人想喝小麦果汁？
真真：啊……不是！
真真：是果汁，果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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