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条开拍。

    真真站在案板前,重新执起刀。刚才她已经默默记下三台机位的运镜方向,对着牛肚划十字花刀时, 换了节奏, 深浅有序,排刀批片都尽量做到视觉效果上的极致。

    刀锋划入乳白软皮, 浸出润声,碰到案板瞬弹而起,再落二刀,刀起刀落间,牛肚片片均匀排于板上, 每个动作都无比清晰。

    镜头下, 老板娘执刀起势, 落刀果决,在方寸案板间运筹千军, 三五下切片码齐, 转身燃起熊火, 以锅为盾, 以铲为矛,热油作天雨,调料抵风沙, 将食材烹斥灶台天地间。

    行云流水的三分钟, 每一帧都气势如虹。

    等扩音器扬出咔地一声响, 监视器前的众人纷纷鼓起掌声,真真才从烹煮好的爆炒牛杂中回过神来。

    应该是……过了?

    放下盘子, 她跑到监视器和导演一起看重放, 第一次在监视器下看自己的戏, 她也不确定这算不算及格。

    导演池溪的视线在屏幕上停顿好一会儿,才拿起扩音器喊道:“第一场,过。”

    他侧眼看向真真:“你是有天赋的,知道镜头要什么。”

    被影帝夸演技,真真自然接着,她点点头:“拍戏果然和拍综艺不一样。”

    第二场戏是老板娘与小工招呼食客的片段,用于交代全片氛围,镜头不长但需要将整个大排档氛围铺陈开来。

    几张餐桌旁安排了群演食客,池溪换好装走到灶台旁,与辛真沟通好流程,副导演一声令下摇镜开拍。

    老板娘在切菜,小工在边上收拾。

    两名新入座的食客招手吆喝了声,老板娘递出一个眼神,小工立刻响应,迈出脚步去招呼。

    回来报菜单时,老板娘伸手去够牛肉,小工左手将牛肉递上,右手准备葱段配菜……

    副导咔一声。

    真真跟着池溪到监视屏前看回放,屏幕中的两人全程没有一句对白,却在眼神与微动作间流露出配合多年的默契,短短一分钟足够令人信服这是一家经营多年的大排档,他们俩是合作无间的搭档。

    她想,即便与周乐配合也不过如此了。

    监视器台区域的光线不强,真真与池溪坐在屏幕前沟通细节,突然有闪光灯扑到脸上,她奇怪地转头寻找光源,却只看到几个戴有工作牌的人员站在附近。

    池溪扫了一眼现场,喊来经纪人:“去确认看有没有外来人员,清场。”

    第三场戏是主演的吃喝表演。

    雨柔与对手戏男演员坐在小圆桌旁,中间放了一大盘爆炒牛杂,这场戏无需台词,导演要求他们用角色性格表演吃饭,这可比用台词体现人物要难。

    雨柔事先捏了一把汗,她对摇滚girl的认知还不够深入,不能说台词,光靠吃饭来表演,心里没底。

    桌上的爆炒牛杂冒着热气,深酱色泽蛊惑味蕾,她和对面男演员都暗自咽了咽口水。

    咔地一声。

    对手戏演员用起子撩起玻璃瓶盖,咕噜噜往两只空杯倒满冰啤酒。

    接过杯子,雨柔哈一口冰啤,执筷夹一箸热菜,黄喉沾着一根青葱段,塞进嘴里咀嚼,冰凉涮过味蕾,接踵而至的热乎口感,冰与热交替间,浓厚酱汁席卷舌尖。

    不同于常见的麻辣风味,这道菜全然不觉辣味,轻微的盐渍柠果衬托着黄喉的爽脆,本就滑溜的黄喉身段,却还裹挟了满满的酱味葱香,霸道蛮横地铺展于舌腹,两下过后被舌尖提卷咽下。

    雨柔眯起眼,咯吱咯吱咀嚼,摇晃着身体,犹如音乐节拍,好吃得想跳起来蹦一蹦。

    啤酒玻璃杯冒着凉气,雨柔握起啤酒再哈一口,砰地搁在桌上,再尝起第二块第三块牛杂。

    随着舌尖尝到的美味,她摇摆的幅度加大了些,全然投入在节拍与咀嚼的互动里,一下又一下,脑中那个尝到糖果的小女孩,心满意足地在原地蹦蹦跳跳,简单且纯净的快乐。

    咔——

    池溪对雨柔这段表演非常满意。

    他在扩音器中高赞雨柔的表现,但她对手戏的男演员在演绎层次上差了些许,两人都需要重来一条。

    真真坐在监视器前看现场表演,美味体验被雨柔由内而外演绎出来,那是一种简单的顺应身体本能的摇晃,好久没见到有人能如此松弛地享受食物了,屏幕洋溢出极具感染力的情绪,观众看到这段绝不会联想到造作或演戏。

    只会好奇——到底是多好吃呀?

    真真拧开一瓶矿泉水,对着监视器里的人儿勾起嘴角笑,不亏是我妹妹!

    助理小雨走到真真身边,提醒她去医疗车体检,坐在她身旁的池溪盯着监视器,眼也没抬,淡淡说了句:“你今天可以收工了。”

    其他演员都还在现场,得了导演指令,真真才心安理得地跟着助理前往停车场。

    这是一辆大巴改装而成的医疗车,走进车厢,左右两侧摆满了高精密检测设备,比想象中还要专业。

    真真惊讶地张了张嘴,见白大褂医生从尾部走来,才问:“家庭医疗车都已经这么高端了?”

    医生摆摆手:“霍家老爷子不喜欢去医院,专门定制了专属医疗车。”她朝真真伸出手,笑道:“我是霍家的私人医生,你放轻松就好。”

    虽然免去了挂号排队的烦忧,整个体检过程仍是花了三个多小时,等真真完成最后一个项目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真真系好围巾:“我的身体很健康吧?”

    医生抱着平板查看数据:“查不出你昏厥的原因,所有数据都显示你的健康状况很好,甚至连亚健康症状都没有。”

    “那是当然,我很爱惜身体的。”

    “我们今天检查结束。”

    医生在平板上勾画着:“体检报告我直接发给小霍总?或者你想要保密也可以。”

    “直接给他吧。”真真摆摆手,低喃了句:“就是为了给他看的。”-

    回到家中,真真点了个外卖糊弄饱肚子又开始研究剧本。

    明天还需要去剧组拍最后的场景,虽然她的戏不多,但她好奇妹妹是如何将简单几行文字演绎出来的,看完的结论是:果然隔行如隔山!

    咚,咚,咚——

    熟悉的敲门声。

    真真放下剧本,小跑着去应门。

    一小时前,霍一白才在微信上说晚上要加班开会,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见着真真第一句话就是:“报告显示你很健康。”

    真真心里咯噔一下,他提早回来,表情又那么认真,难道在质疑昨天的解释?她抿起唇,快速思索健康人也会昏厥的理由,绝不能再在这件事上起矛盾了。

    正想着,身体猛然晃动,被他拉入怀中,身侧的手臂逐渐收紧,只听到他在耳畔喃语:“没事就好。”

    像是安慰她,更像是安慰他自己。

    闻到熟悉的冷杉味道,真真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安心靠着他肩膀,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

    “你白天说,谁能打你?”

    霍一白只是笑笑。

    然后握起她的拳头,往自己胸膛上拍两下。

    没听到回应,真真疑惑地抬头看他,想要问答案,刚张嘴就被他低头吻下,湿软且节制。

    他低头轻轻点过微启的红唇,又点在脸颊,停落在耳垂边,声线低沉:“真真,我好想你。”

    昨天之后,尤其想你。

    开着会也想要逃跑,跑回来见你。

    你一定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吧。

    霍一白呷住她的耳垂,重重抿下以示报复。

    低沉的声线蛊惑耳膜,随之而来一阵温热气息附着皮肤,真真的心颤了又颤,荡起圈圈涟漪。

    但她仍存疑惑,昨晚不是还见着面吗,她清楚记得昨晚回来时已是深夜,两人次日都还有工作要早起,于是在电梯口道了晚安,非常愉快地各回各家了。

    她的视线移至电梯门上,银色光面映出紧紧相拥的两人,霍一白低头迁就她的身影。

    耳边的温热一路迁徙,吻在唇上。

    真真只觉脚底悬空,被人托举而起,于是双脚自然回勾在他跨上,摁在她腰部的力道顿时收紧,视线终于与他齐平,摩挲在后脑勺的大手一刻也不松懈,钳制着,不许她后退。

    如掌舵人般,霍一白吻着搂着,带着她迈进两步,反手关上大门。

    满腔炽烈情意,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他迫不及待地,将人抵在墙上,手掌托着脑袋,毫不客气地撷取舌尖上的甜蜜。

    以往的吻是轻柔的,绵软的,真真随时都有把握反击,但这次的他,以坚不可摧的力道钳制着,碾压着,不由她动弹半分。

    温顺的小狗狗,本性毕现。

    沿着墙壁游移,他将怀中人带到沙发上,双臂撑在她身侧困住,停顿下来静静凝望,两人都没说话。

    只有呼吸的起伏声。

    和弦撩动,心跳鼓点,一下一下协奏而起。

    眼前人躺在沙发上,她唇的口红被他吃掉大半,正双眼迷离地望着他,这画面胜过世间无数名画,每一瞬他都不愿错过,欣赏许久他才再次俯下身,重新享受甜蜜。

    靠得这样近,贴得这样紧,仿佛山洪暴发,地球剧震,也无法将他们分离,但真真还是想要争取到一丝主动。

    她努力腾挪出双手,试图夺回权利,不知怎么地,手却落在他腰间,无措地捏了捏。

    然后听到一声闷哼,霍一白红着脸笑,捞起肇事双手扣在沙发上,哑着声:“别乱动。”

    真真得意地勾起唇线模糊的嘴角,一副看你能把我怎样的架势,挣开手,逗弄他,捉闹了好一会儿,才肯消停。

    窗外的月亮,高高悬挂。

    清冷月色试图照进室内,也被灯光打退,不得侵扰旖旎的温热。

    霍一白意犹未尽地再次吻上耳垂,低声蛊惑:“我们能不能住得更近一些?”

    掂在他背上拈指弹奏的手,停顿下来。

    他又说:“我想每天和你一起出门,一起回家,我想醒来就能看到你……不用等电梯。”

    这个请求他设想了许久,情不自禁描绘出心心念念的场景,并将隔在中间最大的阻碍点了出来。唯有这样,忙碌的两人才能争取到更多一点共处时间。

    真真认真问:“你不想等电梯?”

    “不想。”

    “懂了。”

    背上的手指继续胡乱敲着鼓点。

    “所以?”他在等答案。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不确定能不能办到。

    真真思索一番:“我先找物业工程部问问。”

    物业工程部?

    霍一白撑着沙发,抬头看清她的表情,她竟然说得特别认真,仿佛明天她就会去找工程部咨询。

    但这和工程部有什么关系?

    真真笑道:“理论上是不难的,但我还不确定这里的天花板能不能打通给我们架梯子。”

    霍一白皱眉,想要矫正她的误解。

    真真又说:“如果楼体结构允许,工期不会很长,等我去问问。”

    作者有话说:

    白白:我不想走楼梯。

    真真:那就滑滑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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