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缘缘不喜欢,我不种了
第二天早上。
清晨的阳光还不算太烈,昨夜刚下过一场细雨,风中飘荡着氤氲的水雾,将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吹入卧室里。
沈缘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几根凌乱的呆毛慵懒地扫来扫去。
“唔……”
他迷蒙地睁开双眸,揉了揉眼睛,伸出软绵绵的手臂在被子上摸索着,找到床头柜上“叮铃铃”响个不停的闹钟。
按下按钮,时间显示:七点。
而床的另一边空荡荡的,床铺冰凉,祁云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门了。
“哈~”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困顿的双眼还有些茫然,随后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朝卫生间走过去。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露出里面一个小型挂镜,镜中的少年眉目精致、肤如凝脂,只是那眼眸里却流露出几分憔悴。
沈缘强打起精神,拧开水龙头泼了泼脸,冰凉刺骨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些许。
简单的洗漱完毕后,他走出卫生间,眼神迷茫,似在思考自己忘了什么。
但随后又猛地反应过来。
俞修情!
这家伙人呢?!
刚刚怎么没有看见?
祁云照出任务是不可能带上他的,怎么他起床的时候没看到半个人影?
沈缘不免有些急了,扯着嗓子准备喊人,余光间忽然瞥见了接近床尾那块瓷砖上有小滩模糊的红色,已经干涸了。
他蹲下身去,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到了那红色的边缘,触感很真实,有些粘稠,像是沾染上去的血迹一般。
沈缘的心里瞬间咯噔一声,忽然有种恐慌的情绪,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脑海中掠过,而他却抓不住一样。
他用力甩了甩头,企图将这种恐慌驱逐,但是越想甩开,那恐慌就越清晰。
俞修情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难道是祁云照做的?!
毕竟在此之前,祁云照一直都想杀了俞修情,只是碍于他的阻止没有动手。
加上他昨晚疲劳过度,睡得很沉,房间里发生过什么根本就是不知道!
想到这个可能性,沈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脸色更是白到了极点。
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惊恐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快红色的污渍,脑子里已经浮现出祁云照残忍杀死俞修情的画面了。
耳边甚至能听到那个男人临死前的哀嚎,那种凄厉绝望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是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诅咒他。
怎么会这样……
祁云照明明答应过他,不杀俞修情的,而且还有俞老爷子的嘱托……
沈缘越想越不对劲,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刻的局面,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他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站起来,两只手紧紧扶着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他不敢往前走,只觉得脚底像是被什么粘在那里,一步也动弹不了,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状态,好似随时会摔倒。
俞修情死了……?
沈缘脑袋嗡嗡响着,这句话像是魔咒似的在他耳边环绕,不断地重复着。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一张脸苍白到可怕的程度,眼底是满满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就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不是说好的吗……不要杀死俞修情……他怎么能就这样死掉了呢?
沈缘心乱如麻,抓着椅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之后指节泛起森然白光。
就在他准备转身走向门口时,身后的阳台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心狠狠抽了一下。
沈缘立马转过身,看向被帘子挡住的阳台,那里有个模糊的黑影在晃动。
眼神刹那间充满了警惕与防备,他一步一步地朝那边靠近,大喊道:
“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便传来一个熟悉沙哑的嗓音:“缘缘,你醒了呀?快过来!”
沈缘听到这个声音,身子猛地一颤,然后迅速扯开帘子,刺眼的阳光直蛇而入,刺得他下意识抬手去遮挡眼睛。
等到视线恢复清明之后,映入眼前的是一张布满血丝、胡渣满脸沧桑憔悴的男人容颜,坐在轮椅上,眼睛却很明亮。
沈缘心中顿时涌现出一种无以言表的情绪,一股莫名的酸涩感袭上心头,鼻子不由一酸,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
俞修情看他一脸悲伤地愣在原地,连忙伸出一只手朝他艰难地挥了挥,嘴角勾起一个傻傻的笑容:“过来呀。”
沈缘回过神来,强忍住泪意,出于好奇,还是放慢脚步地走到他旁边:
“你在干什么?”
“我在种这个呀~”
俞修情语气轻快地说,随后移开半边身体,将角落那一大盆绿植露了出来。
看到那些翠色.欲滴的东西时,沈缘怔了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地站在原地,眼神迷茫而诧异。
那些植物赫然是一株株兔尾巴草!
为什么……
要突然给他看这个……
见少年眼眶湿红地盯着盆栽不说话,俞修情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以为对方是感动到了,立马兴奋地拽了拽他衣角:
“缘缘,这是你喜欢的小兔兔~”
沈缘往旁边一躲,避开男人的触碰。
他脸色难看得可怕,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里盛满浓郁的悲伤,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整个人被厚重的阴霾笼罩着。
“缘缘,你……你怎么了?”
俞修情看着他,心脏狠狠揪疼起来,他伸出手去想握住他冰凉的手腕。
谁知道刚靠近,就被沈缘一把用力打掉,他变得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沈缘猛然抬起头,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带着怒气,死死瞪着他,一字一顿:
“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拿到的?”
整栋居民楼除了藤蔓,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植物了,怎么突然冒出兔尾草!
看着少年怒气冲冲的质问,俞修情顿时感到一阵委屈,脸颊上不小心沾染的泥垢让他整个人显得脏兮兮的,很狼狈。
他鼻翼凝起几分淡淡的酸涩,眼圈也跟着红红的,声音低低地回答:
“小兔兔……是我早上在外面的、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我看它们绿绿的,好可爱,想到缘缘喜欢,就种下去了。”
沈缘眉心皱的越发紧,他抿着薄唇不说话,脸色却黑如锅底,阴沉如水。
那些兔尾草的毛发看起来很是柔顺,青翠的叶子沾着几滴水珠,风一吹,轻轻摇曳,在这种肮脏烂臭的环境,俞修情居然还能把它们种活了,实在难以置信。
“缘缘,你不要不说话……”
男人见状,连忙又不厌其烦地伸手去摸沈缘的头发,想让他不再板着脸。
但他刚触碰到沈缘的头发,便被少年猛地挥掉了,他愣怔地望向少年,不解地蹙眉,他的动作并没有伤害到他的头发,怎么他的脸色反而更加不悦了呢?
沈缘双目赤红,一直以来压抑的愤怒和怨恨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有说,走过去,然后径直拔掉了泡沫箱里种植的兔尾草!
那些刚被种活的、以及奄奄一息的,还没来得及接受阳光和露水的照拂,就被连根拔起,带着土壤砸到了地面上。
俞修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不顾一切地抬起手臂,挡住最后仅剩的几株兔尾巴草,一脸受伤地问道:
“缘缘……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拔掉它们,你讨厌它们吗?不要这样呜呜呜……它们好可怜,放过它们!”
听到这话,沈缘怒极反笑,然后抬脚,毫不留情地踩着兔尾草,冷哼道:
“呵……你居然会说它们可怜?你当初怎么不觉得它们可怜呢?我苦苦求你放过它们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做的?”
俞修情自然记不得了,只是一个劲地护着泡沫箱,哭道:“我、我不知道……缘缘你不要伤害它们呜呜呜……”
“给我滚!”
沈缘一把推开他,将最后几株兔尾草也拔出来,狠狠扔在地上,发了疯一样地踩,踩烂、踩碎、踩得面目全非。
他甚至还把泡沫箱里的土壤和泥沙都倒了出去,不顾男人可怜兮兮的哀求,将所有能砸烂的东西统统都砸碎!
此刻沈缘就像是失心疯一样,发泄着心中的愤怒,直到累得气喘吁吁才罢手,而双手已经沾满了恶心的泥土。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卑微,眼睁睁看着那些心爱的东西,被这个男人所谓的白月光全部破坏!
他甚至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俞修情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噼噼啪啪的动静像极了那天在地下室爆炸的声音,给他的心理本能地造成了阴影。
他害怕地瑟瑟发抖,也不敢继续阻止沈缘了,双眼紧闭,声音哽咽道:
“呜……缘缘,求求你,不要再砸了,缘缘不喜欢,我不种了……”
“别再让我看见……”
沈缘说完,突然捧住一个空花盆,然后狠狠摔落在男人面前,飞溅的碎片渣子瞬间就划破了俞修情的脸颊。
鲜血顺着鼻梁流下,俞修情疼得眼眶通红,泪水打转,哭得像是个孩子。
他抬起头,眼中的惊恐与痛苦无法掩饰,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孔,颤抖着唇瓣喊道:“缘缘……”
第162章 扔掉刀,好不好?
“别喊我……”
沈缘紧紧地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眼中的泪水已经无法控制地滑落,流过脸颊,滴落在地上。
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嘶声痛哭起来,小小的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和绝望。
眼泪横流,仿佛要将这么多年以来所受到的所有屈辱全都发泄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缘缘别哭……”
俞修情慌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崩溃大哭的沈缘,他的双手极力伸过去想要给予安慰,可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
沈缘捂着通红的脸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转过身,狼狈地跑掉了。
“缘缘!”
俞修情焦急地大喊道,想要抓住他,却直直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自己,然后哭着跑入了卫生间里。
许是因为太着急了,他整个人直接从轮椅上重重摔了下来,头不偏不倚撞到了墙壁的棱角,发出“砰”地一声闷响,疼得他直冒冷汗,额头更是瞬间肿起一片。
鲜红的液体顺着伤口流淌而出,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白色的瓷砖和墙壁被染成刺目的红,让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越发的惨淡。
“你……怎么这么蠢!”
俞修情捂住脑袋痛苦地呻吟着,手掌黏糊糊的都是血液,但除了责怪自己没用和愚蠢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可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
他看不得沈缘哭,他要去找那人。
想到这,俞修情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借助墙壁爬起来,坐回轮椅上。
但是他失败了。
麻痹的双腿没有知觉,身体也使不上一点力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
“啊……!”
俞修情惨叫一声,再次跌回原处。
距离最近的轮椅也因为被撞到,旋转着往后面倒下去,滑出一道浅深的痕迹。
现在唯一能行动的工具也没有了。
他有一瞬间心如死灰,痴傻的脑子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只是觉得很累很困很疲惫,想要就这样睡上个天荒地老。
可眼皮刚阖上的那一刻,沈缘痛哭流涕的样子出现在面前,让他猛地惊醒。
“不行……我要陪着缘缘……”
俞修情咬咬牙,摸了一把额头上血流如注的伤口,然后拖着一条残废的胳膊,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撑着地板,就这么匍匐着,一步步往卫生间爬过去……
浴室里。
沈缘曲起双腿,整个人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他的眼神呆滞,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眶红肿,嘴唇也在微颤着。
瓷砖潮湿而冰凉,他却感觉不到了,就这么魂不附体地瘫坐在水渍上。
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浴缸出神,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生气和焦距。
头顶的花洒没有关紧,不停地凝聚出水珠,滴滴答答地砸在他的头顶上。
沈缘的衣服已经被浸湿了,那些水珠顺着他白皙而瘦削的肩膀缓缓向下滑去,湿漉漉贴着身子,紧紧黏在皮肤上。
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纪,他的骨架看着却极其羸弱,瘦得如同一张单薄的白纸,像是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吹走似的。
那张精致漂亮得像是漫画书中跑出来般的脸,在此时苍白毫无血色,就连那双总是闪着星星的眼睛都是灰暗无光的。
就算是站在他跟前的人,都不会认为他还活着,更别提看见他眼底的悲伤与恐惧,这种绝望到了极点的神情。
“呜……”
沈缘短暂而急促地哽咽了一声,想要哭出来,却只能发出窒息般的闷哼。
他抬起手臂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把自己埋在了臂弯中,肩膀不停地颤抖。
他将所有的痛苦压抑在心里,泪水不断地涌出,却只能任由它们肆意流淌。
那种从未有过的无措感和压抑,让他心脏抽搐得厉害,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抑郁症发作的感觉,像在索命。
他想到了小时候被母亲贩卖的场景,那个充满孤独和阴影的童年……
他想到了曾经为了填饱肚子,而忍受着别人的嘲笑,看别人脸色的日子……
还有俞修情,这个曾将他带出深渊的男人,给予过他希望又亲手毁灭……
身体的屈辱、精神的折磨,以及一次次在深夜里饱受的煎熬和绝望,都像是一把钝刀,狠狠地插在他胸口的位置。
让他想死。
沈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自从活过来的那天夜里,曾这样痛苦不堪,他的抑郁症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
家里没有吃心里的药物。
他也不懂什么是抑郁了。
只是觉得,心那里很难过。
一种麻木中又无助的感觉。
或许只有死了,才能彻底解脱。
可以不用继续活在那些痛苦的回忆和可怕的阴影里,也不用担心再被迫接受某种残忍的命运,他只想永远自由……
这样想着,沈缘忽而觉得全身都变得轻松起来,好像终于一眼就看到了结局。
他颤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小刀,缓慢打开,坚定地移向脖子……
狼狈爬进来的俞修情看见这一幕,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心像被死死掐住。
他张嘴想大喊来阻止沈缘的动作,但喉咙因为剧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像被鱼刺卡住一样,只能张大嘴巴无声嚎叫着。
此刻的无助和害怕达到了顶峰。
急到深处,俞修情竟奇迹般抬起双手抓住了洗脸盆,然后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发了疯一样地朝着准备自杀的少年扑过去,徒手死死握住那锋利的刀刃。
沈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黯然的双眸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嘴角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如同火烧,干得像是要冒烟似的。
俞修情瘫倒在他脚边,手掌用力,想要将那把小刀抢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太弱,根本就无法从沈缘手里抽出来。
“不……不要,缘缘,扔掉……刀,好不好?会疼……我不要你疼……”
他泣不成声地恳求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
沈缘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他。
看着男人哭得伤心欲绝、眼神痛苦而又挣扎,看着他因为紧张而浑身颤抖、牙齿打架的模样,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
他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俞修情却急坏了,眼眶泛红。
他拼命拽着小刀,可那小刀实在太细,又在沈缘的手中,怎么也抽不动。
握着刀刃的掌心已经渗出一片血来,可俞修情还是不肯放手,就连指甲都掐断了,手掌更是被划破无数条口子。
可他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意。
他不想看见沈缘流血,不想他痛。
只想救他……
“放开……”
沈缘眼睛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可嗓音嘶哑的几乎听不清楚。
他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了,额前碎碎的刘海紧贴着脸颊,眼里的神色很平静,只是瞳孔深处却满布惊恐与痛苦。
听到这话,俞修情更加紧紧捏住了小刀,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
他拼命地摇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心如死灰的少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不要伤害自己……缘缘会疼,我也会……我们出去外面,这里黑……”
“你还会疼?”
沈缘冷笑,眼睛里却闪动着星星点点的泪光,看着男人,一字一顿地说:
“你以前折磨我,比刀子插入皮肤里疼上千万倍,可那个时候,你根本不会心疼我,甚至更残忍的手段虐待我……”
少年眼中的怨恨那么真实,就好像自己真的做了这些猪狗不如的事情。
俞修情感觉心狠狠抽了抽,低下头来,眼底闪烁过痛苦之色,喃喃道:
“我以前,对你很不好吗……”
“对!你从不把我当人看!”
沈缘眼睛瞪得滚圆,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连声音都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你把我当成你手上最卑贱的玩物,任由你揉捏搓扁,想要就要,不高兴就丢弃,想虐待就虐待,你从不顾及我的感受!在你眼里,我不过只是你的工具!是你生命中随意丢弃的一颗棋子而已!”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化为虚无,消失在空气之中。
听完,俞修眼睛猛然睁大,瞳孔剧烈收缩着,眼神惊恐而迷茫,整张脸扭曲成一团,似乎陷入极端的痛苦之中。
脑海里不断重复沈缘刚才说的话。
“你从不把我当人看!”
“你从不顾及我的感受……”
“你把我当成你生命中最卑贱的玩物,想要就要,想虐待就虐待……”
俞修情浑身颤抖着,仿佛承受了巨大的打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缘不知道他是真听懂了,还是没有,左右他现在也不指望男人能想起曾经犯下的过错,因为终究为时已晚了!
就算想起来,又能怎么样?他的心里已经留下了一条丑陋幽深的伤疤。
用再多的药,也治不好了。
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愈合不了。
心像是突然被什么握紧,宿命不可逆的侵袭和绝望感填满了整个身躯。
趁男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沈缘猛地抽出那把染血的红刀子,然后毫不犹豫,举起来就要朝着自己的颈动脉狠狠捅去!
第163章 我恶心这个被你碰过的身体
“不……要!”
俞修情见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他毫不犹豫地直起上半身,紧紧搂住少年的肩膀,用自己宽阔坚实的背部,硬生生挡下了那把往脖颈扎去的小刀!
沈缘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惊了,一瞬间,大脑空白,无法思考。
“嗯……”
俞修情咬着唇,闷哼出声,眉头皱成川字,一张俊脸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脊柱好像在一点点崩断,骨骼也在咯吱作响,那种钻心的疼让他想要大叫,却又不得不忍耐住。
“缘缘……以前……是我不好……”
他用力抱紧了怀中颤抖不止的少年,将头埋在他颈间低喃着,但高大的身躯却牢牢将沈缘整个人笼罩在角落里,不给对方留任何一点可以扎进刀子的地方。
沈缘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看着那张近在咫尺、英俊无双的容颜。
“你、你干什么……”
他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声音更是微乎其微,就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不要……伤害……自己……”
男人的声线十分微弱,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挤出来,但那语气里蕴藏的歉意与心疼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我恶心这个被你碰过的身体!”
沈缘揪紧他肩膀上的衣服,用力往外拉,想要把他从自己身上扯掉。
可是男人就好像是没有知觉一样,纹丝不动,沉重的躯体一直紧压着他。
“滚开!”
沈缘情绪崩溃地怒喝,手上的劲道越发用大了,眼泪也随之而落。
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俞修情终于有些动容了,侧过头去看他,深邃幽暗的瞳孔中满是心痛:“我不想……”
那把锋利的小刀还插在后背上,鲜血直流,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得,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不能看缘缘对自己不好……”
沈缘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他只觉得浑身都冷,仿佛掉进冰窖中,寒冷彻骨:
“不滚是吧?不想看我伤害自己是吧?好!我就成全你!让你替代我!”
说完,他就用力抽出那柄小刀子,然后再毫不犹豫地捅入男人的肩膀!
刀尖准确无误地插入厚厚的绷带,然后直直刺进还没痊愈的旧伤口里!
俞修情放肩胛骨上顿时被戳穿了,一大块碎肉从皮肤上剥落,伤口就这样被硬生生撕裂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筋脉。
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将他整个脊背都染红了,衣服湿漉漉贴在肌肤上。
男人倒抽一口冷气,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干裂。
但他还是强忍着这股剧痛,没有发出任何一句呻吟,哪怕是闷哼也没有。
可沈缘却丝毫不在意了。
他紧紧握着刀子,手起刀落,又是两道深深的血痕!在男人肩膀疯狂乱划!
他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聚集到那条胳膊上,一刀接着一刀,捅进去,又狠狠拔出来,如此循环往复了二十秒!
整个空荡的浴室里,只剩下一阵阵刀刃与肉体相撞击发出的“噗嗤”声。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血水流淌而过,在瓷砖地板上汇成一汪小溪。
俞修情的身体不断抽搐着,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儿,嘴唇发白,脸色铁青。
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加上旧伤复发,已经完全超出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
他的神智已经模糊不清了,好几次想要松开沈缘,挣脱这令人窒息的疼痛。
可又害怕一放开,对方会再一次将刀子对准脖颈,会发生更恐怖的事情……
想到这,俞修情无力的双臂又收紧了些许,有那么一瞬间竟渴望自己死在这人的怀里,安安静静地在痛苦中离开。
沈缘已经疲惫了,手上的动静也慢了下来,他能明显得感觉到身上的男人呼吸微弱,心跳也没有刚才有力了,失控的理智终于渐渐回笼,开始有些无措。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不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俞修情低低地说着,伸手抚摸少年哭花了的脸颊,手已经颤抖地不像样了。
闻言,沈缘的眼睛睁大了几分,眼泪却流的更多了,心底最深处涌出来的恐惧与阴影,让他将这番话理解成以后的日子里,这个男人都会像鬼魅般缠着他!
“你放开我!你去死啊啊!”
他突然疯狂地拍打着俞修情血肉模糊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不要放开……除非……缘缘答应我……把刀子扔掉,好不好……”
俞修情气息奄奄地哀求道,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所有知觉全被麻木了。
沈缘此刻的精神状态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了,加上被这浓烈的血腥味,和男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刺激到,理智崩塌。
他又再一次举起刀子,对准那个黑漆漆的窟窿,恶狠狠地刺了下去!
就像当初男人拿他抽血一样……
反复将他电击至疯癫一样……
将他的心脏挖出来给别人一样……
没有犹豫!没有怜悯!
沈缘的眼神冰冷而嗜血,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死亡使者,带着浓烈的杀气。
他的脸颊被溅了大半殷红,血珠顺着鼻梁蜿蜒流下,将那双漂亮的眸子映照得更加深沉诡谲,没有一点活人气息。
动作比刚才更重、更狠了。
血肉比刚才更烂了。
直至鲜血染红刀身。
干净的浴室镜面上已经满是猩红的颜色,看起来触目惊心,犹如盛开在地狱中妖娆盛放的彼岸花,充满了血腥。
“啊……啊……”
俞修情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哀鸣声。
他咬破了嘴唇,嘴角沁着鲜红的血丝,顺着下颚滴落,缓缓滑入颈项。
“缘……缘……怕血……要记……记得洗……干净……我好困了……”
俞修情喃喃着,意识涣散起来,双手也随之松开了一直紧抱不放的少年。
他的身体在沈缘怀中慢慢滑倒,最后,整个人倒在那冰冷的地板上。
沈缘举着最后一次从他肩膀拔出的红刀子,眼神毫无焦距地愣在原地。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句话:缘……缘……要记……记得洗……干净……
他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手掌,那么的肮脏恶心,再看看躺在旁边那张惨白如死人的脸,突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哐当”一声,沈缘扔掉刀子,双膝跪在瓷砖上,无措地朝前面移动了两步。
满地的鲜红,刺鼻的铁锈味,以及一动不动的男人,将他彻彻底底惊醒。
“我、我在干什么……”
沈缘声音颤抖地呢喃,眼神空洞而又茫然,一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砸到瓷砖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俞修情是……是死了吗……
脑子里骤然闪过自己怒捅那人的画面,那么可怕,却又那么真实。
终于清醒过来的沈缘简直不愿、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像一个杀人犯一样,将俞修情的脊背捅得面目全非……
“俞、俞修情!”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见对方没有动静,又伸手用力推了下男人,却将他推翻了过去。
已然千疮百孔的后背就这样裸露在自己面前,那些伤痕,纵横交错,狰狞可怖,伤口上还挂着点点晶莹的碎肉。
看着,沈缘顿觉一阵作呕,心脏却像是被刀片凌迟一般疼痛难忍。
这些都是他做的吗……
沈缘不知道,只是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剧烈发抖,十指冰凉,无措又害怕。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哽咽着忍住哭泣,然后踉踉跄跄地爬到另一边,食指难以控制地发抖,颤颤巍巍地伸到俞修情鼻尖下试探气息。
在极度紧张的恐惧中,沈缘勉强感受到了那一点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呼吸。
他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
所幸对方没有死……
如果死了,不知道又会怎么样。
沈缘只觉得一阵后怕,也不知道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总是这样浑浑噩噩,易暴易怒,甚至有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来不及多想了,搀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冲向外面。
没几秒,手里多了一个医药箱。
沈缘手忙脚乱地打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心里一直默念着俞修情能撑住。
明明一边希望这个男人早点死,自己可以永远摆脱,可现在对方真的面临死亡了,他又有些不忍,甚至觉得难过。
这样的矛盾心理,让他几欲抓狂。
或许是曾经太爱、也太依赖那个男人,以至于他被折磨至死,内心深处还是会产生一种潜意识的不忍和心软。
昏暗的灯光下,沈缘咬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俞修情肩膀的刀口。
手法很熟练,仿佛已经练习过无数次一般,却又显得有些笨拙,似乎在刻意避免碰到伤疤,生怕造成二次伤害。
那些切口太深太长了,已经深深刺入了组织里面,甚至连血肉都已经分不出来了,只能隐约看见白森森的骨头,和血肉混合在一起,模糊不清,触目惊心。
肩膀传来锥心般的疼,俞修情蹙了蹙眉,视线模糊中隐约看见一个身影……
第164章 糖醋排骨
“我回来了。”
祁云照朝客厅喊了一声,将衣服脱下来挂在玄关处,但是以往都会屁颠屁颠跑过来递拖鞋的少年今天却没有看见。
连客厅也是空无一人。
只有电壶里还在烧着沸腾的水。
而且连俞修情也不在。
两人是在干什么……
“沈缘?”
他疑惑地唤道,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和危机感,生怕那个男人会对沈缘做什么。
早知道清晨出去的时候,就该把俞修情锁到外面的储物间里,晚上再放出来!
就在祁云照准备去厨房看看时,沈缘忽然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盘子。
对方将食物小心翼翼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习惯性地擦了擦围裙,在看到走过来的他时,嘴角牵强地露出一丝微笑:
“祁哥哥,你回来了啊?这么晚你肯定饿了,快去洗手吧,然后来吃饭。”
就算少年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柔体贴,但祁云却觉得他好像在隐忍什么,眼眶有些红,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也非常难看,就好像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这样的沈缘,让他感到心疼。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祁云照拉住他的胳膊询问,却不敢抓得太紧,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焦急。
他很清楚他的情绪,这段时间沈缘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他总感觉,沈缘身上有什么压抑着,但具体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凭空猜测,因此他特别担心。
“我没事的,祁哥哥,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会好好调整好自己的。”
沈缘摇了摇头,依旧微笑地看向男人,但眼神中带着一丝悲凉和无奈。
他怎么会不明白祁云照的担忧呢?只是这种痛苦,他无法跟任何人分享。
他也知道,他必须要振作起来,否则他真的害怕自己承受不起这个打击,然后在哪天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祁云照见他不肯告诉自己,也不再追问下去,但却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他决定等沈缘恢复一些以后,再问一次。
“好吧,有什么事不要憋着,一定得告诉我,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偷偷难过。”
他摸了摸少年,轻声道,眼睛里满是柔情和爱意,只是沈缘却没有看到。
“知道了,祁哥哥,我会的……”
沈缘低垂着脑袋,回答得很小声。
他默默将手臂从男人冰凉的掌心中抽了出来,然后心不在焉地盛着米饭。
祁云照看他郁郁寡欢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想再问些什么,却又不好勉强,挠了挠后脑勺,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他眼角余光忽而注意到了桌上那盘外酥里嫩的糖醋排骨,目光沉了沉,掠过一抹思索之色,却若无其事地问:
“怎么突然,做糖醋排骨了?”
他并不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会反胃,而且沈缘平时很省,根本舍不得买这种高档次的食材回来,所以今天突然看到这道菜,心底隐约生出些许困惑。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俞修情之前吵着要吃糖醋排骨,难不成真的是……
在男人紧张不安的注视中,沈缘却显得有些躲闪,他将一块块排骨夹到一个饭碗里,然后看向祁云照,眼神忐忑道:
“他旧伤复发了,给他补补吧……”
这个“他”很明显指的就是俞修情。
祁云照闻言攥紧了手指,心头微震,脸色立刻沉下去,目光也变得阴冷。
他责备地看向对方,却只见少年低垂着头颅一言不发,仿佛在等待着宣判。
这样可怜兮兮的沈缘,让祁云照实在生不出任何怒火,只好轻吸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去了洗手间。
再出来的时候,原先还在桌边的少年已经不见了,那碗糖醋排骨盛得满满当当的饭碗也被端走了,但却放着一碗同样丰盛的饭菜,显然是对方留给自己的。
祁云照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为什么要满足俞修情那个畜牲?!
他坐到了椅子上,郁闷地拿起筷子,想要夹菜,却停顿在了半空中。
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眼前这些比平时丰盛可口许多的菜肴,在此刻也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看着这半盘蜜汁红亮的糖醋排骨,祁云照眸光微闪,心中缱转百回,隐约有一种无名的妒火在不受控制地熊熊燃起。
下一秒,手中那双木制的竹筷被他突然用力,狠狠一捏,指节间传来“咔嚓”声,筷子就这样被硬生生掰成了四段。
“沈缘……你还顾着他做什么?”
祁云照双眼发红,眼底的怒气如同汹涌澎湃的岩浆一般快要将自己吞没。
他从小到大淡漠周围所有东西,从未觉得自己会因为一个人而失去理智。
可此时此刻,祁云照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反复随时爆发。
那个男人对于自己而言不仅仅是个“情敌”那么简单,更像是一根刺,时刻提醒他:自己喜欢的人跟另外一个男人睡过,让他心中的愤怒和嫉恨难以压抑!
可偏偏自己就是不能完完全全抓着沈缘的心,也无法彻彻底底杀死俞修情。
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感到挫败,因为在沈缘心里,那个姓俞的男人永远有着无法取代的位置。
另一边,沈缘端着饭菜来到男人床边,低头将那碗食物放在他面前。
俞修情已经成功苏醒过来了。
但身体却比前面更加虚弱了,连手指轻轻动弹一下都是奢望,全身上下也只有那两颗黯淡无光的眼珠子还能勉强转动。
他的四肢和上半身包裹着一层层厚重的纱布,双目凹陷得厉害,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如果不是呼吸还在,恐怕都没几个人会把他当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吃饭吧,有糖醋排骨。”
沈缘将筷子递过去,说话的声音虽然淡漠,但眼睛却始终不敢直视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俞修情身上又多出的伤口,他心里始终有种复杂感。
但好在他拼尽全力,总算是将男人后背的血给止住了,要不然只能送去医院,这对于现在而言是个十分冒险的行为。
俞修情艰难地移动眼球,看了看那双干净的筷子,又看向魂不守舍的少年,张了张嘴唇,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缘……缘……”
“干什么?!”
沈缘不耐烦地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瞪着男人那张苍白到极致的脸。
看到少年眼中的厌恶和疏离,俞修情心头微疼,但却依旧固执挪动视线,转移到旁边桌柜上的饭碗,口齿不清地说:
“缘、缘喂……动、动不了……”
刚刚关顾着失神,沈缘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没有任何手臂吃饭了。
男人的眼神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像一条丧家之犬,在等待主人的怜悯。
这个人,曾经也是他的骄傲,高高在上的仿佛天生就应该受人敬仰,如今却落得连吃饭都要别人喂的地步。
沈缘心里一阵酸痛,但眼里依旧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他端起饭碗,走到床边坐下,舀起一小块米饭凑到他嘴边:
“吃吧,别噎着。”
俞修情的眼中立刻迸射出惊喜,他轻轻张嘴,将沈缘送来的饭菜吞了下去。
米饭很软很香,吃下肚子以后感觉暖烘烘的,他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那双眸子也亮晶晶的,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
沈缘看他这样,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心中一颤,带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但眼里的水雾还是氤氲上来了。
沈缘拼命眨了眨眼,努力把涌出眼眶的泪花逼回去,他用手轻轻擦了两下脸颊,尽量保持平静,但睫毛还是颤抖了。
俞修情看到少年眼角微红,眼睛又湿润了,顿时慌乱了,他抽搐着手腕,想要抬起来抚摸对方,却无能为力。
“缘、缘……不哭……”
声音沙哑,带着哽咽的颤抖和安慰。
“没事。”
沈缘低下头,用筷子自顾自将排骨的骨头剔掉,然后夹起来递到男人嘴边:
“赶紧吃吧,我要洗碗了。”
俞修情薄唇一动,却没有张开,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个故作坚强的少年,对方那颗流转在眼眶里的泪珠就像砸在自己心上一样,那么沉重,那么深痛。
“以后要……好好……爱自己……”
脑子酝酿了好久,他才十分费劲地吐出这句话,目光却充满了焦灼的期待。
沈缘看着男人的眸子,那双深邃的瞳仁里映照出来的全部都是自己的影子。
他感觉心脏不由得狠狠抽搐了两下,鼻腔里也涌现出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不关你的事。”
沈缘冷漠地别过脸去。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可以用冷冰冰来形容,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俞修情急了,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他下颌不停地发抖着,哽咽道:“不……缘缘没杀我……也不会杀自己……”
“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倒掉了,我也不会再给你做什么糖醋排骨了!”
沈缘看见他眼里泛出来的泪光,忽然间觉得很烦躁,恨不得将碗摔他脸上。
第165章 他眼里时常含着泪光
俞修情眼眸一深,嘴唇紧抿着,像是在隐忍什么,眼眶也越来越湿热了。
他看着情绪濒临崩溃的少年,只好乖乖张开嘴,将筷子上的排骨吃了进去。
明明看起来颜色.诱人的排骨,在此时却如同嚼蜡一般,难以咽下,甚至还有股酸涩感,在胃里蔓延,直达心脏的位置。
沈缘见他吃了,暗自松了口气,又将其余的几块排骨一一戳碎,喂给他。
他没办法完全放任不管,毕竟对方如今这惨样,也是自己造成的。
哪天他要是真的活不下去,寻了短见,对方就只能自生自灭了,左右他已经死了,也看不见,不会觉得心痛。
这样想着,沈缘感觉鼻尖凝起一股酸涩,眼眸含着浅浅的水汽,像是初雪消融时的湿润,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悲凉。
俞修情一口不剩地吃完,没有吵闹,也没有挑剔,很乖巧地让少年喂饭。
他总觉得,沈缘眼里时常含着泪光,整个人带着一股淡淡忧伤,已经和记忆里那个生气勃勃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
对方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因为受委屈的时候,是会哭的。
他想关心、想安慰、想抱抱这人,可沈缘似乎很讨厌他,讨厌他的触碰,讨厌和他说话,甚至是讨厌他的一切……
缘缘为什么要讨厌他呢?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沈缘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小眉头皱起来,停下了手中喂食物的动作:
“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俞修情眨了眨眼,眼角似乎有晶莹在闪烁,嘴里含着的食物还未咽下。
沈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即使知道对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智商了,但被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吃饱了吗?”
他连忙转移了话题,拼命将这种好似被看穿的感觉从脑子里驱散出去。
“嗯。”
俞修情点点头。
他的目光还是不舍得从少年的脸上移开,生怕自己一闭眼,或者稍微有什么动作,这个人就会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那睡觉吧。”
沈缘说着,拿出手帕,给他擦拭嘴角的残渣,又用湿巾仔细帮他擦拭干净。
在两人都看不见的角落处,祁云照静静站在那里,整个身体完全陷入黑暗。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沈缘亲手给俞修情喂饭,给俞修情擦嘴,那个男人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一切,没有任何愧疚。
心口仿佛被刀子狠狠捅过,又好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咬,撕扯,难受至极。
手指猛地收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中的肉里,痛感让他清醒些许。
这边,沈缘安抚男人睡下之后,拿着碗筷,起身正要离开时,一只粗糙宽大的手掌却突然从后面攥紧了他的皓腕。
沈缘心一震,惊慌失措地转过头去,却对上了一双深沉幽暗的眸子。
“你、你干什么!”
他下意识挣扎着,却被男人拽得更紧了些,明明那整条胳膊都是绷带和伤口,但力道却出奇地大,根本挣脱不开。
他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扯到床前,强行坐在了床沿上,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和药味瞬间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拧眉。
“缘缘……别走……我害怕……”
声音嘶哑,俞修情眼角泛红,像个孩子似地拉着他的手,怎么也不松开。
沈缘被迫看向近在咫尺的俊脸,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慌张的小脸。
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来,心脏有些抽痛,他忍着想要将他甩出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声线:
“你弄疼我了。”
这话对俞修情没什么用处,他就是拉着他的手不放,眼中流露的情绪更加让人心碎,仿佛下一秒钟沈缘会从这里消失。
“陪我……睡觉……好不好?缘缘……我、害怕……你、又不听话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音调都颤抖起来了,语气里满是痛苦和乞求。
沈缘的眉头紧锁着。
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愣住了,惊诧地看着这个男人,对方那副样子跟他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记忆中的俞修情总是冷静的像块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保持淡定自若的姿态,甚至于还带着几分邪佞。
仿佛所有困难到他身边,都只能算是件好玩的游戏而已,玩弄于股掌。
而眼前的俞修情却满目迷茫,眼底有恐惧、有害怕,甚至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慌乱,磕磕巴巴就像个孩子。
男人所有的无助,清晰地映照在沈缘心头,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俞修情。
“缘缘……我……不想你走……”
俞修情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
眼睛一酸,沈缘的鼻子泛起阵阵疼痛,他看着面前这个眼神哀恸却又坚定无比盯着自己的男人,心里也有些难受。
好半晌,在俞修情焦灼又害怕的注视中,沈缘才叹了叹,然后艰涩地张口:
“你睡吧,我不走,就在旁边。”
这句话,他说的很累,很疲惫,就像用尽了毕生力气,可偏偏还是要努力挤出来,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痛苦。
“好……缘缘……真好……”
俞修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皮却越来越重,他强迫自己睁着,想再看看沈缘,但浓重的疲惫让他几乎失去知觉。
身体也变得沉甸甸的,眼前的东西渐渐模糊起来,他终于还是承受不住困倦,和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阖起了眼眸。
见刚刚还在吵吵闹闹的男人突然安静了,沈缘秀眉蹙了蹙,心里忐忑,他抬手轻轻碰触了下俞修情的脸,没反应。
“俞修情?”
他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依旧没反应。
沈缘不免有些慌张了,伸出手指放到俞修情的鼻息间,轻轻一试,在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的时候,发现对方还有气。
虽然有些微弱,但勉强还算均匀。
想必应该只是太困睡过去了。
毕竟昨晚被绑在轮椅上整整一夜,换谁都受不了,何况俞修情身上还有伤。
沈缘长舒了口气,既然这个男人已经睡着了,自己也没有必要继续待着。
他随即站起身,却发现手腕被攥得很紧,用力拽了几下,根本抽不动。
不是睡着了吗?!
怎么还有力气的?
难道俞修情又骗他?!
沈缘生气地抬起头,只见俞修情依旧紧闭着双眼,那张脸比往日更加苍白。
他的睫毛很浓密,像扇子般卷翘着,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再配合上精致如刀削斧凿的五官,简直堪称完美!
只可惜此刻那双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嘴唇也绷直,显得有些不安和痛苦,就好像梦里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这个男人的睡颜,沈缘不是没有看过,从来都是充满警惕,稍微一点动作就能惊醒,但此刻却露出幼兽形态的不安感,没有任何攻击力,倒是第一次见。
那紧蹙的眉宇,让人忍不住想抚平。
沈缘看着看着,竟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去摊开那眉眼间的褶皱。
但指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男人的睫毛,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打断:
“沈缘。”
沈缘心头一惊,慌忙缩回手臂,抬眸便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祁、祁哥哥,怎么了嘛?”
他咬着嘴唇,紧张不安地询问道。
“有点事想告诉你。”
祁云照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漠开口。
“什么事呀?”
“是……”
祁云照说到这里,却刻意顿住了。
他的视线从少年脸上,移动到那只被俞修情攥紧的手腕上,眉目间闪过一丝不悦,语气恶劣道:“你在做什么?”
“啊?”
沈缘闻言,愣了愣神,随即看到他的目光,才反应过来刚刚所说的是什么。
他慌乱将俞修情的手指用力一一掰开,然后把手腕抽回来,面色带窘道:
“祁哥哥,我……我刚刚只是……”
“出去说吧。”
祁云照又一次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双腿一迈,转过身冷漠地走到客厅。
沈缘见状,连忙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坐到了沙发上,祁云照沉默着不说话,沈缘也沉默着不敢多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悄然瞥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男人,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甚至能感觉到心脏跳得很猛烈,快蹦出胸腔了。
过了好半晌,祁云照忽然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朦胧月色,淡漠地询问道:
“俞修情身上的新伤,是哪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沈缘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紧张起来,他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不敢抬眸对视男人,支支吾吾道:
“我……”
“你有没有受伤?他是不是伤害你了?俞修情那畜牲对你做了什么?!”
祁云照厉声质问,冷峻的五官上突然浮现出暴戾的神色,像是压抑许久。
沈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男人,突然觉得陌生又恐怖……
他整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躲到沙发的角落里,怯生生地望着祁云照:
“祁哥哥,你……”
第166章 俞修情的聊天记录
看到他受惊的模样,祁云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重话了,脸色立马缓和下来。
他拳头抵在唇边,尴尬地咳了咳,眼神不自在地瞥了瞥瑟瑟发抖的少年:
“抱歉,我只是在关心你。”
闻言,沈缘心中面前松了口气。
他从来没有见过祁云照这样严肃而认真的模样,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对方要打他,所以才会怕得不知道怎么办。
因为男人刚刚的表情太可怕了。
那种如同要将他撕裂成碎片一般的表情,就像曾经俞修情冤枉自己是装疯卖傻一样,让他害怕得浑身颤栗。
想到这,沈缘不由暗骂自己不争气。
祁云照那样生气,完全就是因为太紧张自己,所以才会失态,而自己这个笨蛋,却会将男人和俞修情联系在一起。
祁哥哥怎么可能那么畜牲呢?
怎么可能青红皂白冤枉他呢?
祁云照看着少年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的模样,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自己明明发誓过,绝对不会用任何暴戾的语气对待这个小东西,可是只要一看见对方善待俞修情,他就控制不住。
更何况还像刚才那样,对那个男人有求必应,这让他怎么不吃醋?不发飙?
祁云照眉头蹙了蹙,朝角落里移了两步,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语气柔软:
“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吧?”
沈缘摇摇头。
他从没想过要跟祁云照吵架,所以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生气或者难过。
祁云照看到他乖巧的模样,还有那眼中的纯净和信赖,心中更加愧疚了。
他头一回觉得这般无措,甚至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好半晌才憋出话:
“那个,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
祁云照说到这,忽而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带着几分挫败,继续道: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害。”
“我知道的!祁哥哥……”
沈缘一头扑进男人怀里,感受对方他宽厚温暖的胸膛时,这些天埋藏在内心的压抑和痛苦全部一一被释放了出来。
小手环着他腰身紧紧地搂着,眼泪顺势落下,他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祁云照一双漆黑眸子深深地凝视着他,薄唇微抿,却没有发话。
只是那只大掌轻柔地拍抚着他后背,无声的安慰着,手也搂得更紧了些。
“祁哥哥……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傻呢?为什么要对俞修情心软……”
沈缘哽咽地说道,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泛红着,语气里满是痛苦和懊恼。
祁云照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一片冰凉,湿漉漉地贴着心脏的位置。
紧接着,心口突然狠狠一痛,仿佛被谁用手狠狠揪扯,痛得他难以呼吸。
祁云照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他不能控制沈缘的感情,也无法抹掉或者替代俞修情在沈缘心里的位置。
心软……
光是这两个字,就足够让人窒息了。
祁云照放在少年肩膀的手掌忽而僵住,眼眸低垂,遮挡住眼底的情绪。
“呜……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去理会俞修情的死活……明明他、他以前对我那么不好,可、可是,我看到他那样子,就狠不下心……”
沈缘无力地趴在他怀里,一边抽噎一边哭泣,说话的声音都不成语调了:
“我是不是很贱……总是放不下……活该被打、被骂……活该被挖心脏……”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了,真的不愿意了,以前的种种,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你没错,你很好,别这样说自己,缘缘只是爱错人而已,是俞修情不配得到你的好,不配你全心全意的爱和依赖,现在没了他,你可以好好做自己。”
祁云照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浓郁的疼惜,眼里难得流露出几分温柔宠溺。
此时他唯有抱住怀中娇小瘦弱的人,紧紧地拥在怀中,将破碎的少年一点点拼起来,才能感觉到他那颗脆弱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才能给予他安全与温暖。
沈缘一抽一抽哭了很久,哭到累了,才终于渐渐平复了内心的伤悲。
他靠在祁云照温暖宽阔的怀里,感受着来自男人身上独特的清香味。
心中忽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依赖,这种安全的感觉,让他无法抗拒。
“祁哥哥,你会抛弃我吗……?”
沈缘闷闷地问道,语气里透着浓重的鼻音,他抓着男人的衣领,白嫩的小手颤抖着,透出了内心的害怕和怯懦。
“不会的,我不会抛弃你。”
祁云照肯定道,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怀中的小人柔顺的发丝,一只手则是温柔地替他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动作十分温柔,像是呵护珍宝一样,生怕弄疼了少年。
“嗯……”
小家伙似乎还在哭泣之中,睫毛微颤着,长长的眼帘上还沾染着泪水,可怜兮兮的样子,让祁云照看得心头一软。
他微微垂眸,指尖掐着他柔嫩如玉般光滑细腻的脸蛋,轻轻摩挲着,目光里是无尽缠绵悱恻的温情,低声呢喃道:
“别哭了,为了俞修情那个畜牲不值得,不要把自己的眼睛哭坏了。”
男人的手掌温热,带着一层厚厚的茧子,抚摸上他娇嫩如花瓣的脸颊时,有些粗糙的触感让他微微蹙眉,嘤咛出声:
“唔……疼……”
祁云照闻言,身体一僵,随后便缓缓放松,将自己修长的五指收回。
“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随即伸手扶住沈缘的肩膀,将其推开些许,目光带着愧疚与自责。
祁云照并非喜欢解释和道歉,但是此刻面前这个小东西让他的理智开始渐渐消散,甚至于,有种想要吻他的冲动。
“没事,是我太矫情了……”
沈缘摇着头,声音很弱、很委屈。
他睁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眼神清亮地望向男人,唇角噙着一抹酸涩的笑意。
祁云照被他看得心跳加快,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两下,却又觉得不妥,只好硬生生压制住了心底那股翻腾的情绪。
但沈缘显然还沉浸在悲伤中,并没有注意到男人越来越灼热的目光。
由于刚刚哭得太久,唇瓣被咬得起皮,有些许干涩,他本能地探出舌尖舔了舔,眼底更是泛着一层迷蒙水汽。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让祁云照心口一紧,脊背绷直,眸色也变得更深了。
沈缘根本不知道,他的这个小动作,就像是在诱惑一条饥饿许久的狼!
“沈缘……”
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
祁云照微眯着黑眸看向少年。
沈缘听到这个不对劲的声音,抬起眼帘,水汪汪的大眼睛迷离又妩媚。
“祁哥哥……怎么了?”
他不安地问道,心脏砰砰直跳。
因为在俞修情那里吃过亏,他对男人此刻的神情变化十分敏感,甚至害怕。
看着少年撩而不自知的样子,祁云照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一般,沉闷又难受,那种感觉让他想要逃避。
“祁哥哥,你脸怎么好红?”
沈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祁云照抬头,就对上少年那双水润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担忧和关切。
他微微抿唇,避开视线,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没事。”
沈缘或多或少也感觉到了什么,脸蛋“涮”得一下红了,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一副羞涩又害怕的样子。
空气像被涂上了凝固剂,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时间好像在这一秒钟停止了转动,让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好半晌,祁云照终于先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沈缘抢先一步打断了:
“对……对了,祁哥哥,前面你想跟我说什么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闻言,祁云照忽而拧紧了眉毛,心中那份灼热的怪异感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他深呼吸了一下,眼神忽明忽暗,竟无端变得有几分诡谲,仿佛在极力隐藏着自己内心深处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
接着,在沈缘疑惑不解的注视下,他将手伸入口袋里,取出一台手机。
沈缘歪了歪头,对手机莫名眼熟。
祁云照将锁屏打开,然后递过去,用下颌点了点上面的聊天记录,淡声道:
“这是俞修情的手机,里面这些,全都是他失忆之前和苏淮遥的聊天,时间差不多是在你被绑架的前一个晚上。”
听到苏淮遥的名字,沈缘眼眸骤然一沉,手指攥紧,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他看着那个亮屏的手机,看着上面长短不一的聊天气泡,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很烦躁,很不安,想要把它给扔掉。
可是,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来。
他调整好情绪,手指滑动,翻看聊天页面,看到最近的几条聊天内容是:
【苏淮遥:修情哥哥,我老毛病又犯了,医生说不及时输血,会死的……】
【俞修情:医院有血库。】
【苏淮遥:可是医院的血库里没有rh阴性血,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看到这里,沈缘手忽然一抖,手机“啪嗒”一声,顺势摔到了地板上。
清脆的碰撞声,让祁云照侧目。
第167章 他应该被车活活碾死
沈缘脸色阴沉,眉头也皱起来。
他盯着那个屏幕看了好一会,才蹲下身体去捡起来,看着上面的内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浮现浓浓的震惊和愤怒。
【俞修情:你害死我爸,现在怎么还有脸来求我给你rh阴性血的?你觉得我还会再给你吗?别再伤害缘缘了!】
【苏淮遥:我没有真的想伤害俞叔叔,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不那样做,俞裴商会杀了我!我那时候只有十二岁!】
【俞修情:够了,我们的感情也到此为止了,以后别再联系了,删了吧。】
【苏淮遥:修情哥哥!你听我说!我还有利用价值的!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俞修情:什么交易?】
【苏淮遥:我可以用苏家在音乐界的影响力,帮助你回到俞家,恢复身份,而我只要沈缘体内的rh阴性血,可以吗?】
看到这,沈缘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似乎已经不敢继续滑动聊天界面往下看了。
明明内心很清楚俞修情是什么德行,答案毋庸置疑,但他还是因为那句“别再伤害缘缘了”而产生一丝可笑的幻想。
一旁的祁云照看他顿住,不由地攥紧了手指,垂下眼眸,深沉的眸子里隐约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他回过神来,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看着少年,声音平静道:
“不想看的话,就算了,俞修情那个人,不能抱有什么希望和幻想。”
沈缘木讷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说话,通红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屏幕,像要把那页聊天记录硬生生烧出一个洞来。
指尖本想关掉手机,可脑子却比手慢了一步,食指鬼使神差地继续滑动了。
接下来的聊天对话彻底让他心寒。
【俞修情:我还能再相信你吗?你面对我从来都没有一句实话,全是谎言!】
【苏淮遥:不!修情哥哥,你知道的,我最怕死了,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呢,我保证,绝对不会骗你!】
【苏淮遥: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先帮你拿回公司的股份和权利,然后你再让沈缘输血给我,我还能再撑一会!】
苏淮遥说完,俞修情并没有立马回复,时间足足空隔了整整三分钟。
这三分钟里,沈缘不知道男人究竟在想什么,是在犹豫会不会被欺骗,还是在谋划该怎么从自己身上拿到rh阴性血。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透露出一种强烈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宁静。
那个姓苏的东西是怎么配张口闭口要他输血的?真以为他还是那个替身吗?!
沈缘实在想不明白,苏淮遥是造成俞璟霖死亡的罪魁祸首,俞修情还有什么可以对一个害死亲生父亲的凶手犹豫的!
但接着,男人后面的回复,彻彻底底震惊了他的三观,将心里那点还悬浮着的、不该存在的幻想,全都敲击得粉碎!
【俞修情:好,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找到沈缘,然后靠近他,拿到rh阴性血,希望你能立刻兑现承诺,让我重新恢复俞大少爷的身份,骗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苏淮遥:好的修情哥哥!我不敢欺骗你,为了你,也为了我,修情哥哥一定要抽到沈有身上的阴性血来医院救我!】
聊天记录到这里便结束了。
而沈缘的心却久久难以平静。
原来那天俞修情千方百计地救他,然后取得他的心软和亏欠,就是为了抽他的阴性血去救苏淮遥,去换回少爷身份……
他永远是俞修情权衡利弊的选择!
所幸那个男人因为爆炸,阴差阳错之下突然失忆了,忘记了和苏淮遥的交易,不会对他的人身造成什么威胁和伤害。
得知真相,让沈缘如何不恨?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当做玩物般,一次次被俞修情拿捏在手中,毫无还手之力。
他甚至有那么一刻,竟然天真地觉得,俞修情终于意识到了曾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残酷和恶劣。
鳄鱼的眼泪,是不该相信的。
俞修情一向高傲自大,怎么可能会认识到错误呢?怎么可能会跪在他面前乞求他的原谅呢?全都是为了拿回自己的权利身份,然后假模假样地卑躬屈膝而已。
沈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骚扰、被蒙骗。
他只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那种无法言说的委屈,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内心深处,压抑着情绪的爆发,使得沈缘快要崩溃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缘眼睛无神地盯着俞修情睡着的方向,心中的痛苦像是洪水般涌来。
此刻沈缘感觉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都显得那么可笑,他甚至在想,这是不是就是报应呢?在为自己的心软买单!
“沈缘,现在你终于看清楚了,恶魔就是恶魔,只要他做出任何天使的行为,那就是欺骗,都是赤裸裸的挑衅!”
祁云照将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颤抖的肩上,轻声安慰着,明明小小的一个肩膀,瘦得能摸到骨头,却还要承受那么多。
他能够很明显感受到少年内心的绝望与痛苦,以及那份强烈的愤怒与不甘!
祁云照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才好,除了心疼,也无法替这人分担任何痛苦,或许只有让时间来消化一切吧!
“祁哥哥,你说得对,心慈手软会让自己受伤,恶魔是不会改邪归正的……”
沈缘缓缓抬头,哽咽地说道。
目光里带着浓重的悲哀,在灯火的映衬下,朦胧的水汽弥漫了整个眼眶,看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哭晕过去一般。
两斤上等家猪的排骨一百多块钱,他一直舍不得买,现在却毫不犹豫地买回来,看着教学视频,做了整整一个小时。
然后担心那个男人伤势太重,没法吃东西,还一点一点地剔骨,将肉剁碎,亲手喂到对方嘴巴,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俞修情就是这样回报自己的!
谎话连篇!阴谋算计!
他以前就是被对方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双眼,才会傻兮兮地喊老公,为俞修情生孩子,最后还是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如果不是祁云照将真相告诉他,哪天那个男人要是恢复记忆了,想到交易的事情,恐怕真的会再一次抽他的血!
这样想着,沈缘气得不能自已,摔得手机,猛地站起身来,朝床跑过去。
但脚还没跨出两步,就被祁云照一把拽住了手腕:“你要去做什么?”
沈缘转过头来,双眸已经一片血红,湿漉漉的眼眶正控诉着自己的悲痛:
“祁哥哥,你放开我!我要把他赶出这里,赶出我的世界!他不配睡着我的床!他就该待在大马路上被车活活碾死!”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叫着喊出来的,声音中透露出来的恨意让人心颤。
祁云照从来没见过这样崩溃至极的沈缘,像失去所有感情和情绪的疯子,只剩下一颗空洞而又冰冷的心脏在跳动。
少年眼眶里的泪水不断往外涌,脸色惨白,像个破碎了的瓷娃娃,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摔成一团粉末。
下一秒,祁云照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入怀里,紧紧抱着,用自己宽阔的胸膛给予最温暖的庇护,手安抚着让他安静下来:
“先别冲动,单单把他扔马路上碾死,太便宜他了,我们想想别的好不好?”
声音轻柔,像春风拂过,带来一阵清凉的感觉,让人心里一片平和宁静。
祁云梦怔住,不知为何,原本已经麻木的内心再次被狠狠触动了。
他从小就很缺乏安全感,所以一直渴望能够拥有强大的背景做依靠,可以让自己不受欺负,可偏偏总是事与愿违。
第一个给他这般安心和温暖的男人,已经变成这辈子无法磨灭的梦魇。
而祁云照,该被相信吗……
他没有任何勇气去信任谁了。
“我要把他赶走!我不计前嫌收留他!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我!明明知道我恨苏淮遥!为什么又要联合他来伤害我!”
沈缘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在他怀里剧烈挣扎着,声音带着浓烈的哭腔。
祁云照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任由他对自己拳打脚踢,就是没有松手。
想到这个小东西容易因为激动而呼吸碱中毒,他不禁有些慌了,安慰道:
“别激动,沈缘冷静点!有办法报复回去的!你要先顾好自己的身体!”
“你不让我激动,我就有办法冷静了吗?我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拜谁所赐!”沈缘眼中闪过怨毒和愤怒。
他不想再看到俞修情,可这个男人却总是缠着他不放,对方不仅抢占了他的第一次,夺去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一次次地欺骗他,现在更是想要把他推入地狱!
“沈缘,你听我说好不好?”
祁云照将他从怀里放出来,双手抓着他的胳膊,眼睛盯着他,急切道:
“我们去救顾医生,顺便把俞修情带到俞裴商那里,按照他这个小叔的性格,俞修情一定会被折磨得更惨烈!”
第168章 弊端就是只能活两年
听到这话,沈缘的目光闪了闪,随后慢慢冷静下来,眼底深处却依然有些慌乱。
他松开紧紧攥着男人衣领的小手,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出来,低着头闷声道:
“俞修情现在废成那样,不能跑,除了坐轮椅,什么都做不了,带上他就是个累赘,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顾及他。”
“放心吧,沈缘,我有办法。”
祁云照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
“办法?什么办法?”
少年眼中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他实在想不到,除了直接将俞修情抛弃,两人再独自前往北方救顾澜潇之外,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在沈缘急切的目光中,祁云照却微微扬了扬唇角,眼睫垂下,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脸上此刻究竟是什么神色。
紧接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罐装在透明玻璃瓶子的液体,然后握住沈缘的手腕,将这瓶药液放在对方的掌心中。
“这是什么?”
沈缘看着那瓶东西,诧异地问道。
随后,他将药瓶举向光线好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瓶内泛着水泡的液体。
而且还散发着一种淡蓝色的光芒,液体周围还有些许白色的雾气缭绕。
但奇怪的是,整个瓶身都没有粘贴任何标签和字体,就好像这东西是从外星球带回来的一样,看上去就非常神秘。
“这是速愈水。”
祁云照声音平静地回答道。
可那双被灯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眼睛却微微眯起,泄出了一丝阴森。
“速……速愈水?!”
沈缘嗓子都变调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男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人会突然拿出这样一种东西来。
心里隐约开始惴惴不安。
他紧张地吞咽一口唾沫,握着手里的药瓶,询问道:“祁哥哥,这药水,你从哪里得来的?想用它来做什么?”
“我从黑暗市场花大价钱买来的。”
祁云照并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和盘托出,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要欺骗。
沈缘听到“黑暗市场”这四个字,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让他忍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
“小心!”
祁云照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没有让他摔倒,看着少年惊慌的样子,以及那苍白的嘴唇,就知道对方是想起阴影了。
“放心吧,沈缘,以后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你不会再踏足了,有我保护你,更不会被当成商品一样,任人贱卖。”
他温声安慰道,随后伸出手指轻柔地擦去少年额角上的汗珠,眼神却那般坚定,就好像在发誓一般,不容置疑。
“嗯,谢谢你……”
沈缘点了点头,低低地呢喃着,眼底流露出感激之色,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已经给予他最大力量的支撑。
可那份感情中却掺杂着浓郁的苦涩,从苏醒到现在,这么久以来来,祁云照为他做了太多太多,他不想欠他什么……
祁云照显然看出了他躲闪不安的目光里蕴藏的情绪,不禁觉得有几分失落。
“我不需要你报答,别有负担。”
他语气轻松,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化解这份沉重的压力,但说话时的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沈缘的脸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传递给他:“只要你好就够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对不起谁,也没有谁应该去偿还谁,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他很清楚沈缘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从被挖走心脏再醒来,沈缘对任何人都有一定程度的防备心理,而且性格比较软弱,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表达,恐怕永远也不会得到沈缘的好感和信赖。
祁云照知道自己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沈缘,他愿意保护她,也是真的喜欢,这种喜欢已经超过了朋友和亲人之间的界限,他只希望他幸福快乐。
只要你好就够了……
耳边回荡,沈缘的身体僵硬着,一动不能动,心中的酸涩如潮水般涌上来。
他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脆弱的情绪,可是那双眼眸里的泪花已经泄露了他此刻内心所有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回应祁云照的感情,因为沈缘很清楚,自己已经无法再全心全意爱上任何一个人了。
身体脏了,心也烂了。
即使这个男人无数次地鼓励他要重新活着,要好好爱自己,可沈缘依旧无法接受自己现在这具肮脏到极致的身体。
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避对方炽热的眼神和那份爱意,尽量远离和男人的触碰,以免再度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沈缘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忘记过去了,想要忘掉那些痛苦。
可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他?
难道是看他还有利用价值吗?
所以才让她重新回来的?
沈缘在心底苦笑。
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算是什么。
或许他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吧!
因为活着,还拥有很多的未知与希望,不管是爱还是恨,总归比死要好。
如果真的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少年低头沉默,总是什么也不愿意说出口的样子,祁云照心里很难受,情绪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慌张。
就算自己再如何去保护这个人,可走不进对方的心里,最终拯救的也只是一个外壳,他不想看沈缘行尸走肉般活着。
这个傻子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也学会了画地为牢,不让任何人打开那座小小的城堡,城墙也越砌越高……
祁云照沉沉地叹了口气,双手重新放在少年的肩膀上,看着对方黯然无色的双眸,他感到害怕,焦急地乞求道: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好吗?让我知道你内心真正的想法,我不想你一个人痛苦,我想尽我所能,替你分担一些。”
这番话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沈缘的眼眸还是一片死灰,就好像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荒芜和冰冷。
他将男人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轻拨开,无动于衷地直视着祁云照那份深沉的担忧,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药瓶举到对方面前,语气微颤地说道:
“所以这个……是给他喝的?”
祁云照看了下.药水,再看向少年并没有多余情绪的眼睛,神情凝重地点头:“对,这个能让他身体快速痊愈。”
“好。”
沈缘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沙哑而低落,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正要朝着床的方向走过去,忽地被祁云照拽住了手腕:
“等等,我还有事情没说。”
“什么?”
沈缘微微歪头,却见男人俊脸上晦涩难辨的情绪,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不知怎地,就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祁云照松开他的手,垂眸,看着他手中攥着的药瓶子,脸色忽而变得严峻:
“虽然黑暗市场里的速愈水能够在短时间内让全身瘫痪或者大面积受创的患者恢复健康,可还有一个严重的弊端。”
闻言,沈缘顿了一秒,顿觉心脏像是骤停一般,连呼吸都忘记了,一双清澈的瞳孔死死盯住对面那张英俊的容颜。
他深吸口气,压下内心莫名其妙的情绪,手也无意识地握紧了瓶子,问:
“什么弊端?”
祁云照抿唇,眼神有一瞬间透出彻骨的寒意,但很快转瞬即逝,声线沉缓:
“弊端就是他只能活两年,两年后,会七窍流血,器官衰竭,暴毙而亡,而且服药的时候,全身如同火烧,这种痛苦会时不时发作,甚至会让他承受不住自杀。”
沈缘怔愣地看着他,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速愈水,顾名思义,他知道这药效十分强劲,但却没想过会是这样……
祁云照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沈缘,他不想错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想知道对方会不会因为这个心软。
毕竟前面已经看过俞修情和苏淮遥之间的聊天记录了,如果沈缘继续心软,放弃治疗,他将会亲自动手解决俞修情。
但沈缘却久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也没有说一句话,神情是麻木的,就好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人讲述着另外一个人的死讯一般,那种淡漠,让人心里发慌。
对方的反应太过平静,以至于祁云照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判断错误。
他皱了皱眉头,目光夹杂着探究和疑惑,刻意用一种提醒的语气说道:
“如果你舍不得俞修情死,可以扔掉药水,这瓶看似能恢复健康的毒素,不会有任何解药,俞修情喝了,只有死。”
沈缘垂着头,看了下自己掌心中那瓶药水,再抬头时,那双黯淡的眸子里突然多了一丝憎恶:“我没有好舍不得的。”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脑子里想的都是俞修情要抽自己的血的话语。
以及那一个个窒息的谎言和欺骗。
他早就想那个男人死了。
多活两年,简直便宜了对方。
但两年的痛苦和折磨,却远比让他亲手杀了俞修情来得更加令他解气。
第169章 真正的药效要发作了
俞修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他僵硬地躺在床上,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眼珠子四处移动,似在寻找什么。
可惜因为受重伤的缘故,他根本坐不起来,甚至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困难。
看到沈缘走过来,他焦急的目光中闪过浓烈的期盼和惊喜,嘴里呜咽不清道:
“缘……缘……去哪了……”
沈缘此刻的面色冷到了极点,他整个脑子都被那几条聊天记录充满了。
如果没有这次爆炸,他是不是就被俞修情那下三滥的手段和欺骗抽了血?
苏淮遥心满意足得到治疗,俞修情也顺利恢复了少爷身份,只有他沈缘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事到如今,还以为他很好骗吗?!
面对突然变得冷漠阴沉的少年,俞修情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他的意识已经被疼痛麻痹了,根本无法思考。
“缘、缘,牵手……不、不要离开……好不好……我、害怕……睡不着……”
他颤着嘴唇,声音断断续续的,似哭又像喊,听起来很是嘶哑,一边还拼命挪动着僵硬的手指,伸向床边的沈缘。
但指尖还没碰到那人的一点衣角,就被沈缘抬手,无情地甩开了。
“砰”地一声沉闷的动静,那条还缠着纱布的手臂好巧不巧直接撞到了床头柜,可想而知沈缘刚刚甩的力气有多大了。
“嗯……”
俞修情吃痛闷哼出声,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额头上更是冒起细密的冷汗。
手腕处似乎有红色的液体渗透出来,将雪白的纱布染成了一片暗红色。
沈缘无动于衷地瞥了一眼,视线落在那张虚伪至极的俊脸上,冷哼道:
“要是你的白月光知道你现在失忆了,没有把救命血带回去,会不会很伤心呢?俞修情,太可惜了,没让你得逞!”
他一字一句都咬字极清、极重,眼里的恨意竟浓厚到让人毛骨悚然。
俞修情有些不敢相信,前面还细心喂自己吃饭,怕自己做噩梦还会将手牵着的少年,现在竟如此恶毒地看着自己。
“缘、缘……不要……讨厌我……我怎么会失忆,什么……白月光……我、我只要你……一个人……呜呜呜……”
他眼里闪动着一圈圈晶莹的泪水,紧紧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看着沈缘。
俞修情不明白为什么,好不容易让对方和自己亲密一点了,可转眼,少年现在的眼神,让他害怕,仿佛自己是多么恶心的垃圾,是那种人人都唾弃的东西!
“呵,差点忘了,你都不记得了。”
沈缘淡笑,伸出手指擦去了男人脸上滚落的泪珠,眼眸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他轻蔑地看着他,说:“你想要我原谅你吗?想要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俞修情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看着对方那双妖冶而黑暗的眼睛,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道:“当、然!我想!我要……和缘缘永远……在一起!”
祁云照脸色沉了几分,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发出“咯吱”的骨骼声。
沈缘听见这个回答,满意地勾了勾唇,然后打量着他从头到脚都没一块好地方的身体,苦恼地摇了摇头,无奈道:
“可是你现在的身体,动都动不了,怎么给我幸福呢?怎么给我想要的生活,难道就光靠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俞修情被他这话说的酸涩不已,眼眸暗了暗,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情绪,看向那双动弹不得的双腿,闷闷道:
“我……可以自己做饭洗衣服,也可以自己出去买菜……自己照顾自己,我会努力变得更好的,真的,相信我!”
这番坚定不移的话落在沈缘耳中,就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冷嗤一声,那双毫无神采的瞳孔里满是失望和痛苦,随后将手中的速愈水扔到了男人胸膛上:
“把这个喝了,你就能恢复健康。”
如同当初这个男人哄骗自己,只要签下器官移植同意书,就能离开医院一样,沈缘今天也做了和对方相同的事情。
只不过……
他不知道俞修情那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让自己签字的,而自己此刻的心情,却无比复杂,说不出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面,一直吐不出来般难受。
俞修情愣了愣神,艰难地抬起那条尚且还能活动的胳膊,拿过胸口的东西。
“真……真的吗?”
他晃了晃药瓶子,然后两眼放光地看着沈缘,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沈缘却懒得和他解释,而是看向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祁云照,开口道:
“祁哥哥,麻烦你把他扶起来吧。”
“嗯。”
祁云照轻点了下头,一把按住俞修情的两边肩膀,然后用力往上提。
“啊……疼!”
俞修情吃痛地叫出声,一只胳膊肘不情愿地去推祁云照的胸膛,却被轻而易举地摁回去,连同药水也被夺走了。
“还……还给我!那是缘缘……给我一个人的!不许……抢走!还回来!”
他一手撑着床板,想要直起身,却发现身上酸痛得厉害,好像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疼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急什么,很快就给你喝。”
祁云照说完,便撬开瓶盖,将药瓶递到男人嘴边,声音没有感情地催促:
“拿着,全部喝掉。”
俞修情看了看他一脸阴沉如水的样子,又看向那瓶子里淡蓝色的液体,鼻子由于被血液堵塞,闻不到任何气味。
蓝色是让人起不到食欲的东西。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了,而是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药水,嘴里嘀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小鱼……里面有小鱼在游泳!”
沈缘看着这样痴痴呆呆的男人,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生出一股仇恨感。
“发什么疯?赶紧喝!”
祁云照又不耐烦地说道,还把药瓶往男人嘴边凑了凑,几乎是抵在他的唇上。
“唔……真凶……”
俞修情低低地埋怨着,然后抢过药瓶,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起来。
见他真的喝了,沈缘眼眸骤然缩了缩,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十根手指,已经紧紧攥在了一起,连指甲都深陷掌心的皮肉之中。
他的指尖颤抖得厉害,手掌上青筋暴露,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做出阻拦的动作。
他的这些细微表情,都被祁云照一一捕捉在眼里,心头不禁涌出几分失落。
沈缘啊沈缘,你到底还是在乎俞修情的死活,那为什么又不阻止呢……
“唔……咳!”
俞修情突然觉得嗓子里无比难受,如同烧火一般,接着猛烈地咳嗽起来。
药瓶也跟着脱手,“砰”地摔到了地上,顷刻间支离破碎,尖锐的碎片闪烁着幽幽的冷光,几滴液体流转着滴落。
“药效发作了。”
祁云照语气平淡,往后退了一步。
沈缘却不像他那般淡定了,脸色略带几分焦急:“可以用止痛药吗?”
“不可以。”
男人冷冰冰地拒绝。
在沈缘想要善待俞修情这件事上,他从来都是坚决反对和嫉妒的。
“为什么?”
沈缘还在试图说服。
因为床上传来的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他感觉心烦意乱。
祁云照一双锐目紧紧攫住他,里面的情绪冷漠得如同冰山,声音严肃道:
“服用速愈水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如果再吃其他药,速愈水就会失效。”
沈缘的眉头拧了起来。
对方此刻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冷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让俞修情死。
沈缘颤了颤薄唇,没再说什么。
他不能、也不会再去心软了!
那几条聊天记录,让他真真切切地认识到,俞修情根本没有感到一点忏悔!
字里行间依旧将他当做一个工具,一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
想到这,沈缘的眸光渐渐变冷,眼底的痛苦和哀伤,也被扫除得干干净净。
“好疼……咳咳咳……”
俞修情一只手紧紧掐着自己的喉骨,里面像是卡着什么东西,想要吐出来,却干呕无物,只能拼命地呼吸着。
他感觉身体像被碾碎了又重新组装,剧烈的痛苦让他几近崩溃,但那种绝望却又在不断地吞噬着最后仅有的力气。
他疼得受不了了,蜷缩在床上,嘴里呜呜咽咽,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一、”
“二、”
“三……”
祁云照嘴唇默念着,眼睛却欣赏地看着男人痛苦的表情,心中无比快意。
最后一句落下,床上的男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听得人心惊肉跳。
整个出租屋,甚至是整栋居民楼,以及整片死寂的黑夜,都回荡着俞修情凄厉到极致的嘶吼声!那么震耳欲聋!
“真正的药效要发作了。”
祁云照双手环胸,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男人,一边轻笑着。
他很期待。
期待小白鼠的实验。
沈缘余光间瞥见了祁云照眼中阴暗到极致的神色,就像一个暴露本性的杀人魔,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下。
第170章 缘缘,我不用坐轮椅了!
可是当沈缘抬头再看向他时,男人却又恢复成往日清冷淡漠的模样。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祁哥哥吗?
沈缘不禁怀疑,但俞修情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将他拉回了现实里。
转头看去,床上的男人全身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变得通红,仿佛被烙铁烫过似的,而且竟发出了“滋滋”的响声!
就好像俞修情整个人被扔进火炉中烧烤,皮肤表层甚至还冒出青烟来。
沈缘想象不到这种如火烧一样的感觉,是疼痛的第几级,是不是比自己之前被电击一样痛,又或者,是更恐怖的?
他没办法形容。
俞修情疼得死去活来,却只能用力抓着床单,指尖都硬生生抠破了被单。
额头的汗水如同雨点般滚落,浸透了枕套,他痛苦地喘息着,想要睁开眼睛,可无论怎么努力,却始终只是徒劳而已。
身体里传来的剧痛,一波接着一波,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子狠狠割在心口。
俞修情只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大熔炉内,浑身热血沸腾,仿佛有无数把火焰正在灼烧,要把他焚化成灰烬一般。
但这些哀痛的呻吟,听在祁云照耳朵里,却如同天籁之音,极其舒服,让他心中的恨意和嫉妒,都渐渐平静了下来。
沈缘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再怎么痛恨那个男人,此刻稳定的精神状态却让他滋生不出一点暴虐因子。
沈缘迈开如同灌铅般的双脚,缓缓走到祁云照旁边,颤着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祁哥哥,他会不会疼死啊?”
祁云照见他还在关心俞修情,当即就冷下了脸,语气里透出不容反抗的威严:
“不会的。”
这阴沉的声线让沈缘心里咯噔一下,小脑袋耷拉下来,再也不敢吭声。
而此时此刻,俞修情早已经痛得浑身抽搐,嘴巴发白,整张俊美无暇的脸都扭曲成一团,整个人都陷在无边无际的昏暗中,只有不断颤动的眼睫毛出卖了他。
那大片大片原先还有血液流动的皮肤全都迸裂出一条条鲜红细缝,就像大旱三年龟裂的地表,看上去狰狞而恐怖。
“好……热……”
俞修情口齿不清地呢喃着。
身体无比滚烫,就像被烧沸了的水,让他恨不能立即跳进冰窟里解冻。
手不停地在床单上摸索着什么东西,渴望能摸到一点能缓解痛苦的凉意。
祁云照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样的惩罚还不够痛快和解恨,又伸手拿过桌上的水杯,将里面半杯冰水泼到他身上。
刹那间,极冷和极热两种感受混合在一起,俞修情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下去,身体仿佛置身于冰与火的边缘。
反复地煎熬、折磨。
可偏偏又死不掉。
混沌的意识开始越来越清晰,清晰地体验到这种生不如死的的痛!
沈缘忽而看见他通红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好几条黑色的血管。
而且还在不停地向着周围延伸,如同会蠕动的虫子,渐渐爬满了整张脸。
接着就是两条手臂,也有一些黑色的血管若隐若现,然后一根根拼命凸起,就像要撑爆皮肤表层,破土而出一般。
“啊……!”
沈缘吓得叫了一声,脚步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双手也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恐怖的情景,只感觉一股恶寒直接涌遍全身,冷汗瞬间就流淌下来,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祁……祁哥哥,那些是什么?!”
他瑟缩在男人身后,指着那东西,声音颤抖着问,眼神中充满了惊慌。
祁云照没回头,听到了沈缘的话,虽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但微皱的眉宇和眼底的焦躁显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黑暗市场的药剂师将速愈水卖给他的时候,只是说过会出现火烧般的痛感,却并没有过多提醒,还有黑血管的症状。
希望这东西能够加重俞修情的痛苦,而不是什么变异成三体人的毒物。
“别怕,只是一种病毒而已。”
他低沉道,似乎想安抚沈缘惊慌的情绪,却又无法说出具体是什么东西,只能尽量用简洁的话语来解释清楚:
“这是病毒能吞噬俞修情体内坏掉的细胞,然后重新复刻出新的组织。”
“好、好吧……”
沈缘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但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俞修情黑筋暴起的脸颊。
那是在他眼中看不到半分希望的颜色,只有浓烈的死亡之意在弥漫。
半个小时后。
床上的人已经不再挣扎,双眼紧紧闭着,呻吟声也戛然而止,不知道是不是昏迷过去,只有微微颤抖着的睫毛证明他还活着,但却并没有任何要睁眼的意思。
双臂以及脖子上的黑色血管在慢慢消失,通红的皮肤变回了病态的苍白,连同双脚干裂的缝隙也在肉眼可见地愈合。
看着俞修情逐渐恢复的状态,祁云照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激动,开口道:
“他在恢复了,看来速愈水真的有作用,现在只差让他醒过来验证效果了。”
沈缘紧抿着嘴唇,却没有说话。
他看着床上那个大汗淋漓的男人,却始终不愿意相信,世界上会存在如此变态的药水,能让人短时间内恢复健康。
祁云照并没有选择过去摇醒俞修情,而是更加简单粗暴地再倒一杯冰水,然后举在他的上空,倾斜,一点点倒下去。
冰凉刺骨的冷水从俞修情脸庞流淌到脖颈、肩膀和胸口处,很快将他整个人都湿透了,但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祁云照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看着。
可沈缘却不像他那般平静。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呼吸困难,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被淋透彻的俞修情。
如果速愈水真的能让人恢复健康,那俞修情五岁的智商也会恢复正常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沈缘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胸膛了,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
如果对方想起这些天自己对他的折磨,以及和苏淮遥的交易,那后果会是如何的?会因此血债血偿报复回来吗……
沈缘不敢去想那样的结局,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脸色还是更白了几分,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缓缓滴落。
在两人各怀心事的注视中,俞修情的睫毛轻颤几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唔……”
他刚一张嘴,就感觉到喉咙火辣辣的疼,还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的嘴巴,但是却发现全身使不出一丁点儿力气。
俞修情闷哼一声,试图扭动身体,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好像被人抽走了骨骼似的,软绵绵的,一丝力气都没有。
冰凉的水沿着他雪白的肌肤往下流淌着,一股寒意迫使他打了个哆嗦。
他微微移动眼珠子,视线透过湿答答的发梢,落在旁边的少年脸上,顿时一亮,嘴巴呜呜咽咽,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沈缘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松懈了些许,看样子对方只是痊愈了身体,并没有同时将智力低下的大脑也跟着恢复正常。
“祁哥哥,现在要干嘛呢?”
他转动问旁边的男人,心里却莫名有些慌张,不清楚祁云照又会做什么。
因为刚刚那恐怖诡异的一幕,以及痛不欲生的哀嚎,他真的不想再目睹了。
现在依旧心有余悸,久久难平。
“检查效果。”
祁云照平静道,随后便给双手戴上了塑胶手套,拿出剪刀,抓着俞修情肩膀那条打结的绷带,开始利落地剪开。
“滚开!别碰我!”
俞修情嘶喊道,对他的反应很激烈,可刚经历过痛楚,没有一点力气挣扎。
祁云照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剪着,直到将全身上下厚厚的绷带全部扯掉。
原先血肉模糊的伤口,现在却长出了崭新的皮肤,并且没有留下丝毫伤疤。
祁云照脸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沈缘凑过来一看,顿时惊讶:“哇,好神奇,居然真的恢复了?!”
祁云照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然后看着一脸不情愿的俞修情,命令道:
“下床,走路。”
“我不要!我疼!”
俞修情还在抗拒。
“下来!”
祁云照冷厉地低喝了一句。
他毫不留情地抓住男人的肩膀,将他整个人从床上拽了下来,摔在地上。
俞修情的后背撞到了床角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
祁云照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的双眸冰冷,居高临下,仿佛俞修情就是他手里最卑贱的玩物一样。
“站、起、来!”
俞修情只好双手撑着地板,以为会疼得摔回去,但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站了起来,而且……竟然还可以动了!
“我、我可以站着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满脸惊喜,然后又抬头看向沈缘,兴奋道:
“缘缘!我不用坐轮椅了!”
见男人被蒙在鼓里的样子,沈缘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没有半分开心的神情。
对方还不知道吧,能重新站起来的代价,是两年寿命,和随时发作的痛。
“我能动了!能动了!”
俞修情高兴地像个孩子,不停地在原地蹦蹦跳跳。
第171章 前往北方
他第一时间跑向沈缘,抓着那人的胳膊,就跟小狗一样晃来晃去,喜悦道:
“缘缘!我站起来了!可以不坐轮椅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嘻嘻!”
“嗯,恭喜你。”
沈缘语气冷淡,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抽回,站远了一点距离,十分反感和这个男人的肢体接触。
这若即若离的疏远,和退两步的动作,让俞修情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不明白少年为什么要这样……
沈缘不着痕迹地瞥过他委屈的样子,然后拉了拉祁云照的衣袖,沉声问道:
“祁哥哥,他已经恢复健康了,我们也没必要等了吧?什么时候可以走?”
祁云照揽住他的肩膀,当着俞修情的面,将少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说:
“高铁和飞机人流量太大,还要过安检,容易暴露,我已经提前买好去北方的火车票了,明早七点就可以出发。”
被突然拉近的沈缘全身下意识一抖,并不喜欢这样靠着男人的胸膛,刚要挣脱,侧眸又看见俞修情湿红的眼眶,便顺理成章又靠了回去,然后闷闷地应了一句:
“好。”
“你……你们在干什么?!”
俞修情看到他们两个在自己面前做如此亲密的动作时,心中顿时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一般疼得厉害,尖声怒喊道。
现在他已经恢复身体和力气了,不再像前几天一样只能坐在轮椅上任人宰割,当即就跑过去,开始拉着沈缘的手臂:
“缘缘是我的!你放开!”
“滚!”
祁云照冷眼扫视过来,抬起长腿,毫不留情地踹向俞修情的小腹,将人狠狠踹倒在地板上,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威胁道:
“听清楚了,俞修情,你现在能恢复健康,全都是我帮你的,如果还不和沈缘保持距离,我会让你再一次回到轮椅上!”
说完,他厌恶地瞥过男人,眼里满是挑衅,一只手搂着沈缘,朝外面走去。
沈缘还是忍不住侧了侧头,想要看看身后的男人什么情况,却被祁云照大掌挡住了视线,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要看,不要再心软。”
“嗯……”
沈缘点头应下,然而眼中那丝复杂之色,却并未因为祁云照的话而消散。
小腹因为被踢得太重,一阵一阵地发疼,俞修情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朝那个被搂着的背影拼命伸出手,嗓音嘶哑道:
“缘……缘……”
无论他如何哽咽哭喊,那个小小的身影,再也不会为他回头了,哪怕一眼。
都不会再有了。
……
火车站。
三人乔装打扮,也是成功避开所有监控,一路从郊区赶到了铁路中心。
所幸这里的乘客熙熙攘攘,着急检票,并没有注意到混迹人群里的他们。
站台响起广播提示声:“请各位旅客注意,火车将在一分钟后驶出火车站,检票口已关闭,请做好上车的准备……”
听到这话,站台上的旅客立即骚乱起来,纷纷拿起自己的行李箱往上挤。
三人也在一片拥挤中上了车。
沈缘坐在窗户旁,深吸了几口空气。
俞修情想要坐在他旁边,却被祁云照抓着肩膀,一手推到了对面的车座。
他踉跄着坐到了座位上,看着能和少年挨在一块的男人,眼眶微涩。
这一次,他却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心怀不甘地闭了闭眼睛,趴在桌上。
当然,这般如同小孩般的生闷气,对于前面的两人而言,无关痛痒。
谁会去在意他呢?
一个旅途的陪衬者而已。
沈缘转头看向车窗外,天空蔚蓝一片,阳光灿烂,天边飞过几只白鸽。
下过雨的空气中带着丝丝咸湿,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奏响乐曲,又似乎在述说这座城市的繁华和喧嚣。
他的思绪控制不住飘得很远,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初夏,也是同样的天气。
母亲牵着他的手,在车站,将他卖给了一个商贩,他被迫上了火车,看着窗口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女人,拼命哭喊……
“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恨你!你是世界上最坏最狠心的母亲!”
可他的嘶吼却没有博得对方的一丝心软,而是换来了她更加决然的背影。
那一刻,仅仅只有五岁的沈缘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更想象不到,往后的日子,自己会造受怎样非人的虐待。
时隔多年,再一次坐上火车,沈缘还是心有余悸,仿佛又看见了窗口那个冷漠的母亲,以及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
想着想着,沈缘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上面。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圈也红了,隐约有泪水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缘缘,吃糖!”
突然一声呼唤将他从悲痛中拉了回来,沈缘转过头来,便看到俞修情手里捏着两颗大白兔奶糖,极力朝自己递过来。
男人眼里满是期待,嘴角微翘,笑的竟莫名有几分孩子气,单纯无害。
沈缘看着他的俊脸愣了几秒,然后又把目光移向他手里的奶糖,记忆刹在那间闪回了那个雾气腾腾的浴室里……
男人将他唯一带着希望的糖果甩掉,脚掌毫不留情地狠狠踩上去,碾碎。
接着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折磨,直至他奄奄一息,头破血流……
那血腥残暴的一幕历历在目,沈缘咬紧唇,心口剧烈起伏着,身体微颤。
而已经忘记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痴痴傻傻的笑着,还试图讨他欢心。
沈缘双目渐红,神情发怒,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奶糖,然后用力扔出了窗外。
“以后不准再拿任何东西给我!你这点廉价的讨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他愤恨地怒吼,脸上露出无法抑制的厌恶,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周围的乘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吸引到了,纷纷侧头望向窗口那三个戴兜帽的人,然后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祁云照不知道少年为什么突然炸毛,但肯定和俞修情有关,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只能揽少年入怀,轻轻拍着肩膀安慰:
“好了好了,冷静下,不吃他的东西,你别太伤心了,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周围人多眼杂,还是小心点好。”
闻言,沈缘渐渐平复情绪,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来,才勉强好受一些。
无缘无故遭受怒斥的俞修情则是愣愣的,一时间手足无措,满眼委屈。
他不知道沈缘为什么突然之间发这么大脾气,明明自己只是看见对方伤心,想到这人喜欢吃甜的,才拿糖给他……
而且那两颗糖,还是自己前些天在垃圾场捡了好久的瓶子,终于换到的。
沈缘是不是不喜欢奶糖……
俞修情想不明白。
还是说,沈缘不喜欢自己……
“我好多了,会控制住的。”
沈缘强颜欢笑地对祁云照说道。
他从男人的怀里挣脱,然后疲惫地靠在了窗口,眼睛迷迷蒙蒙的,脸色苍白了不少,嘴唇微颤着,显得有气无力的。
看起来就是病怏怏的样子。
祁云照心里一阵刺痛,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漠地看着他,想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紧紧抿着唇。
他将视线移到前面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搅手指的俞修情身上,目光好似刀子一般,泛着逼人的寒意,又渐渐透出一股子掩饰不住的杀机,好似下一秒就会动手。
俞修情显然感觉到了那道森冷刺骨的注视,抬起头来,与其对视,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与无辜。
祁云照讶异,却没有看见男人脸上的半分害怕,甚至连基本的愤怒也没有。
他眼眸深了深,狠狠瞪了俞修情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看向了别处,好似再多看这人一眼,就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火车驶着驶着,开始有些颠簸起来,或许是铁轨并不平稳的问题。
沈缘感觉到腹部一阵强烈的不适,他皱了皱眉头,紧紧地抓住身旁扶手。
尽管如此,还是没能抵挡得住那种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和眩晕。
“缘缘,你怎么了?!”
俞修情第一时间发现了他难看的脸色,想要站起来去抚摸他,又害怕对方讨厌自己,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惨淡的样子,心中担忧万分。
一直在观察四周有没有危机的祁云照听到声音也立即转过头来,看向难受的沈缘,便很快明白过来对方是晕车了。
他马上将一个塑料袋和矿泉水递到少年手里,然后轻轻抚摸他的肩膀,说:
“你眼睛看着窗外,大脑感觉到身体在移动就会好受点,我去给你买晕车贴。”
沈缘拿过东西,艰难地点了点头。
祁云照起身,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朝车厢最后面的销售员疾步走过去。
一股难闻的皮革味猝不及防钻入鼻腔里,再加上时不时的晃动,沈缘终于承受不住,扯开袋子,哗啦啦吐了起来。
吐完,他还是没有感觉好些,脑子昏昏沉沉,浑身乏力,甚至还有些冷。
俞修情看得心急如焚,索性也不害怕沈缘生气了,直接起身坐到他旁边。
第172章 贪恋那点温暖不愿放手
沈缘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坐到了自己身旁,然后整个人便被转过来搂到了怀里,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
这种气息让他莫名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怀抱靠近。
小脑袋有气无力地在男人胸膛上拱了拱,那股难受的恶心感终于缓和不少。
他这种撒娇的动作无疑是给了对方最好的回应,男人紧紧抱着他,一手轻柔地摸上他的背脊,像是哄孩子般轻拍着。
“祁哥哥……”
沈缘呢喃出声。
他的嗓音很软糯,听起来很好听,带着些许沙哑,却叫人莫名地感到心疼。
虚弱的身体让沈缘极其没有安全感,本能地寻找一个依靠,他将脸埋在男人的胸口,鼻尖轻轻嗅着男性独有的气味。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闻到属于祁云照身上的薄荷香,竟是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冷杉木气息,让他的心头狠狠一颤。
搂着他的俞修情听见他喊着别的男人名字,而且还是自己的情敌,眼眸立刻就暗沉下去,连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他抱住沈缘纤细的腰身,将他轻轻往上提了提,然后凑近他的耳畔,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语气里满是浓浓的醋意:
“缘缘,干什么叫他名字嘛!”
这个声音一出,沈缘浑身的鸡皮疙瘩立刻就冒了出来,他强撑着精神抬头,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惊恐和防备:
“你……怎么是你!”
他看着面前抱着自己的男人,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觉得头疼欲裂。
“让缘缘失望了,不是那个祁哥哥搂着你!而是我这个讨厌的麻烦鬼!”
俞修情委屈地说道,手却紧紧搂着少年的腰身不放开,他低垂着眼眸,睫毛长的如同蝴蝶翅膀,在脸颊上投下阴影。
眼里的难过和失落全都被阴影遮盖住了,只剩下一股夹杂着怒气的醋意。
“放……放开我……”
沈缘被他搂着很不舒服,挣扎着起来想要甩掉他的束缚,可他的双手就像铁箍似的,把他禁锢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由于刚吐过,他此刻难受得要死,身体软绵无力,只能任由男人摆布。
沈缘越挣扎,俞修情就抱的越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是他的所有物。
他们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他的鼻尖已经抵住了少年凉冰冰的额头。
他的呼吸灼热而滚烫,轻轻喷洒在沈缘的脸颊上,让他的耳根子瞬间变红了,整张小脸也跟着红透了,粉嫩诱人。
“缘缘,别动,乖乖的,躺在我怀里,我抱着你,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俞修情捏了捏他嫣红的鼻尖,声音沙哑,语调温柔,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我……不要……你滚开!我要祁哥哥,你不配……不配再抱着我……”
沈缘嘴上不停地抗议着,可身子却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弱无力。
浓烈的疲惫感加上眩晕,他根本没办法抗拒,只能贴着男人胸口,因为这个怀抱实在太温暖了,他贪恋的不想松手。
俞修情选择无视那些话,垂眸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静静靠在自己胸膛,以及那张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涨红的小脸蛋。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柔软和满足。
这才是缘缘和他的相处方式,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平常不过的亲昵互动。
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和哭泣,也没有祁云照那个横跨在中间的电灯泡来抢人,他们彼此的身边就只有对方……
沈缘晕晕沉沉之际,忽而感觉到男人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不让他逃离掌心一般,粗粝的指腹还反复按揉着他的手背。
男人的指尖传递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温暖,让沈缘莫名感到安心和依赖。
连晕车的症状都缓解了许多。
“缘缘乖,睡一觉就好了。”
头顶传来熟悉又带点磁性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般,驱赶走了他身上的不适。
“嗯……”
沈缘迷糊地回应,眼皮越来越沉。
“睡吧。”
俞修情轻抚着他柔软的发丝,柔声哄道,手指穿梭在他浓密的秀发中间,感受着这丝滑如绸缎般柔顺的触感。
他细心将少年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拨弄至耳后,又帮他盖好了薄毯。
沈缘被伺候得很是舒服,忍不住哼唧了两声,小脑袋往男人怀里蹭去寻了个更加安全舒适的姿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俞修情见他安静睡着了,终于松了口气,路途的颠簸也让他产生了困意。
正闭上眼睛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放开他。”
俞修情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头,便见祁云照一脸阴霾的盯着他,双手紧握成拳,手里的晕车贴也被捏得有些变形了。
“缘缘睡着了,我动了他会不舒服,你个电灯泡赶紧滚开吧,别吵醒他。”
他一副嫌弃的样子看着祁云照,说完就又闭上了眼睛,不去理会对方。
祁云照见他居然敢嚣张上了,气不打一处来,单手抓着他的肩膀,警告道:
“我再说一遍,放开沈缘!”
俞修情能感觉到他的五指越来越用力,像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似得。
“我不!”
他忍着疼痛,摇了摇头,倔强地瞪回去,眼里满是坚定和执拗的光芒。
“那别怪我狠心了。”
男人眯起眼睛,冷酷无情地吐出这句话,手指微动,想要将俞修情整个人从座位上拽起来,然后狠狠摔到地上。
怎料还没动手,他们两人激烈的对话很快就吵醒本就睡不安稳的沈缘。
“唔……好难受……”
沈缘只感觉脑袋胀得难受,身体上传来阵阵酸疼,那股晕车感又袭来了。
祁云照这才放开俞修情的肩膀,担忧地俯下身,然后急忙将晕车贴撕开,小心翼翼贴在少年的耳后,声音关切道:
“沈缘,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但沈缘此刻正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根本听不清他的问话,自然无法回答。
俞修情不耐烦地推开压在上放的男人,埋怨道:“都怪你!他都舒服一点了!你偏要吵!把缘缘都吵醒了!”
祁云照不服输地怼回去:“如果不是你霸占他不放,我会跟你起争执吗?!”
“够了……别吵了……”
这时,沈缘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虽仍有些虚弱,但声音却很是沙哑: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两个男人连忙转过头看向他。
“沈缘,你感觉怎么样?”
祁云照焦急地询问道。
俞修情立即握住沈缘的手,激动万分:“缘缘,你可算醒了!太好了!”
沈缘没睁开多久,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道:“我想睡会……”
闻言,俞修情迅速推开祁云照,终于可以光明正搂着沈缘,然后驱赶他了:
“缘缘困了,麻烦你闭上嘴!”
“你……!”
祁云照气得脸色发白,但看着虚弱的沈缘,又不好再继续抢夺吵醒对方,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到了对面的座位上。
俞修情看着吃瘪的男人,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笑容,像个胜利者一样在宣示主权:沈缘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
面对那双得意洋洋的眼神,祁云照有种被智商低下的傻子羞辱了的感觉。
他紧紧攥住拳头,压制着心中那团滔天怒火,暗自默语俞修情还能再嚣张几回?只要到了北方,这人必定生不如死!
祁云照看着安详入睡的少年,看着那张白嫩的小脸,告诫自己此刻只需要忍耐,沈缘迟早有一天会是只属于他的……
火车行驶了整整15个小时,才抵达了北城,站在人群拥挤的街道上,沈缘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幼兽。
有惊讶,也有未知的不安和害怕。
虽然已经初夏,但这里的温度依然很低,他的脸蛋因为寒风而吹得发红,一头秀丽的假长发微微扬起,有些不习惯。
沈缘只好裹紧脖子上的毛巾,转头问祁云照:“祁哥哥,我们现在去哪?”
祁云照抬起头来,原本冷峻的容貌已然换成了一张苍老褶皱的面孔。
他们三个已经在火车上易容过了。
“直接打车去俞公馆,我来之前已经打探过了,俞公馆后花园急需重建,正在招聘园丁和花匠,我们可以试一试,如果成功应聘,便能顺理成章住进去。”
祁云照边说着,边走向路边招车。
沈缘点了点头:“好。”
身后的俞修情有些不自然地拽了拽少年的衣角,脸上的头套让他极不舒服。
“缘缘,俞公馆是什么啊?我们能不能不去?这个面具戴得我好难受!”
沈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行,必须去,如果你不想,就待马路边。”
俞修情看了看周围车水马龙的街道,立马摇了摇头:“不要!我要和缘缘!”
“那就闭嘴。”
沈缘躲开他的触碰,上了出租车。
三人坐了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才来到了北城中心地带的俞公馆门口。
沈缘看着前面紧闭的大门,脑子里想的都是俞裴商心狠手辣的样子。
他不禁有些紧张,小手抚摸着自己脸上这张女孩面容,担忧道:“祁哥哥,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认出来吗?”
第173章 哑巴是不会开口讲话的
祁云照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消了他的顾虑:“放心吧,这种仿真皮面具足以以假乱真,正常人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闻言,沈缘点头,虽然男人的话百分百可信,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走,事不宜迟,我们过去吧。”
说完,祁云照率先朝大门走去。
沈缘整理好被风吹乱的衣服,拉过旁边还在东张西望的俞修情,警告道:
“待会别乱说话,听到了吗?记住你是个哑巴!哑巴是不会开口讲话的!”
俞修情点头,乖巧地应了声。
沈缘这才放心,往前走,眼神时不时地往周围看去,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叮铃~”
祁云照按响了门铃,还刻意微微佝偻着脊背,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老头。
魏叔听见身后的门铃声,转头看去,便见三个年纪不一的人站在门口。
他略显疑惑,随后走过去,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铁门,而是隔着门栅栏问道:“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这里可是俞公馆,平时很少有人踏足,今天怎么就突然来了三个人?
祁云照哑着嗓音咳嗽了一下,眼珠子混浊,开口的声音也变得浑厚难听:
“魏管家您好……我们是来应聘花匠和园艺工的,请问这里招不招?我们有专业的工作证,保证能够胜任这些活……”
他一边说话,一边还把自己手中装着工作证的小盒子拿给魏管家过目。
魏叔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三本在植物方面有着丰富经验的简历。
他眯了眯眼,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上个星期俞裴商下令要重修后花园的事。
虽然第一天就放出要招聘技术人员的消息,但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人敢来俞公馆应聘职位,现在总算来三个人了。
沈缘见面前这个老头一直反复翻看着工作证,也不回答祁云照的话,以为对方是看出了伪证的端倪,心脏砰砰直跳。
他悄然朝祁云照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男人却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让他稍安勿躁,工作证不会有问题。
“好啊,你们跟我来吧。”
魏叔突然笑眯眯地抬起头,然后将工作证又放回了祁云照的手里。
他这才拿出钥匙把铁门打开,示意三人跟着自己,往别墅深处里面走。
沈缘暗自呼了口气,却不敢放松警惕,一直看着俞修情,不让其乱来。
对方虽然智商只有五岁,但还是听从他的话,一直乖乖跟在旁边,没有开口。
等救出顾澜潇,他就将这个男人丢弃在俞公馆里,到时候俞裴商会怎么做,他已经管不着了,也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沈缘这样想着,眼底露出一抹狠绝之色,像下定了某个重要的决心。
他不会原谅俞修情想抽血的交易!
到了花园,魏叔先领着三人熟悉了下周围的环境,又指导他们怎样去搬运那些花草树木,以及修剪树枝之类的活计。
沈缘很认真地听着,但凡是涉及到盆栽运输路径的话,他都仔细记录在案。
毕竟要想在偌大的俞公馆里找到顾澜潇的住处,必须要先熟悉这里的路线。
他这种认真的态度倒让魏叔很满意,觉得面前这小姑娘有上进心不错,便抬手拍了拍沈缘的肩膀,笑着夸赞了一句:
“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性子,以后必定会有出息,你叫什么呢?小姑娘。”
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沈缘吓得心头巨震,表面却只能装作平静。
他紧张地捏着本子,眼睛透过厚厚的刘海看向老管家,尽量夹着嗓子说话:
“谢、谢魏管家夸奖,我会努力做好本职工作的,还有我叫沈小星。”
“沈小星……”
魏叔念着他临时编出来的名字,加上沈缘原本的嗓音就是偏甜糯柔软的,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而是点了点头说道:
“以后叫我魏叔就好。”
“好的,魏叔。”
沈缘乖巧地点点头,偷偷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告诉自己要更加小心了。
眼前这个老头虽然年过花甲,但眼里不经意间露出的精光却不容人小看啊。
俞公馆里到处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丢掉性命。
魏叔见交代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刚转身,忽地又察觉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打量一直沉默的俞修情:
“嘶,从进来到现在,我怎么没听过这位小兄弟开口说话啊?人看起来虽然身高体重的,但性格这么腼腆吗?”
听到这话,沈缘魂都吓出来了,生怕俞修情开口败露什么,抢先一步解释:
“魏叔,他不会说话,是哑巴。”
“哑巴?”
魏叔有些吃惊,上下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然后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
“啧,可怜啊。”
哑巴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这种傻大个十分适合做搬运花草树木的脏活累活。
而且一个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另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想必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捅不出篓子。
“除了吃饭睡觉以外,你们的活动范围只有后花园这片地方,干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在俞公馆里惹是生非。”
魏叔叮嘱完,然后又将一本需要种植的花谱交到沈缘手里,又补充道:
“里面有俞总让你们种植的花,以及对整个花园的布局,且细心做,如果让俞总满意的话,还会有额外的奖酬。”
“明白,魏叔,我们会做好的!”
沈缘接过书籍,郑重地点了点头保证,魏叔这才放下心,转身离去。
空荡的花园只剩下他们三人。
祁云照直起弯曲的身子,然后打量着周围这个被拔光所有植物的花园,无奈道:“看来我们只能伺机而动了。”
“好吧……”
沈缘闷声回应,他低头开始翻起手中的花谱,却见里面的植物大部分都是清冷淡雅的特点,没有想象中的鲜艳。
他不禁有些疑惑大户人家的后花园不应该是姹紫嫣红的吗?俞裴商什么时候装起这种淡泊名利的君子兰了……
胳膊突然被摇晃了两下,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缘缘,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周围没有别人了!”
沈缘一听到俞修情的声音就心烦意乱,厌恶地将手抽回来,没好气道:
“你还是闭嘴吧,听你说话,我一整个人都不舒服了,别吵我,滚开。”
“活该。”
祁云照添油加醋地说着风凉话,一边看向男人那张苍白的脸,啧啧两声。
俞修情被两人这么一挤兑,顿时委屈,眼眶泛红,想闹,却又想起沈缘那句只要自己开口,他身体就不舒服的话。
火车上少年吐得虚弱至极的样子还浮现在眼前,为了不让沈缘再一次难受,他只好乖乖闭上了嘴,咽下所有不甘,然后拿起地上的铁铲,开始翻土铲草。
见俞修情居然真的老实了,沈缘诧异,忍不住侧目瞥了瞥那个背对自己干活的男人,他长得很高大,穿着黑色的工作服,身材修长,看起来非常的精壮。
仿若天生就是这座后花园的主人。
手里的铁楸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速愈水的效果强的可怕。
连血肉都能重新长回来。
沈缘秀眉紧紧蹙起,又想到那个两年就会暴毙的弊端,心中顿时有些复杂起来,眼底的光芒越发暗沉了几分。
祁云照回过头来,便看到少年一直盯着俞修情的背影发呆,眼睛里还闪烁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醋意立刻就萌生了。
他走过去挡住了沈缘的视线,轻咳了一声,明知故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反应过来的沈缘心虚地收回目光。
这个时候,一阵清风吹来,他顿觉有些凉,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冷吗?我帮你拿件外套吧。”
祁云照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然后披在了沈缘的身上,为他挡些许风寒。
沈缘愣了一下,碰着外套,抬起头,对上了祁云照那双幽深如海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有太多复杂的情愫。
忽明忽暗,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想把外套送给他。
“谢谢……”
沈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祁云照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可能这几天得麻烦你多在俞公馆里走动了,毕竟你现在的身份是女孩子,能打探消息,也不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沈缘一听有道理,便点头应下。
而且救顾澜潇也是他想来的。
祁云照替他穿好衣服,细心拉上拉链,一边嘱咐道:“有什么危险直接跑,我会在身后保护你的,放心吧。”
“好~”
少年眼角弯弯,笑起来时脸颊两侧出现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可爱的紧。
祁云照感觉心暖暖的,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短发,眼底尽是满足的温情。
夕阳余晖洒落在两人身上,为这副画面镀上了淡金色的光辉,异常美好。
手中的铁铲重重插入土里,俞修情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下颌线条紧绷,眸子沉沉如海水,仿佛要将两人吞噬。
……
三人就这样在俞公馆里落脚,整日忙碌在花园,安然无恙地过去了几天。
第174章 不长眼的东西敢撞俞总?
晌午。
一辆运送植物盆栽的大卡车停在俞公馆门口,魏叔喊了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仆过去搬运,其中就包括了“哑巴”俞修情。
祁云照怕他现在的智力容易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只好跟着一块出去。
“都给我小心着点!这一盆盆花木都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俞总专门要为咱们夫人种在后花园里的,很金贵呢!如果摔碎了,你们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魏叔站在旁边,一边指挥着男仆们小心翼翼搬运,一边不住地叮嘱着。
毕竟这些要栽种在后花园的植物如果出现什么差池,俞裴商铁定要发飙。
咱们夫人?
祁云照迅速捕捉到了这几个字,眉头微微蹙起,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这个夫人应该就是顾澜潇了。
不过这些天都没有看见俞裴商带着顾澜潇来后花园,想必还不知道吧……
“知道啦魏叔!您就放心吧!”
一行人开始七手八脚地将盆栽搬下来,俞修情也被带到了车子旁边。
青藤、海棠、紫竹、白玉兰,好几种颜色的鲜花交相辉映,清新脱俗,各自占据了车后箱一隅,看上去格外漂亮。
它们随风摇曳,散发出浓郁而独特的芳香,让人闻到就感觉心旷神怡,仿佛身处于春天里那温暖和煦的草原之上。
俞修情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他眼神有些呆滞,也不动手搬东西,就这么傻傻地看着车上那些盆景,没人知道他此刻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魏叔注意到了,对于他这样没点眼力见的行为很是不满,扯着嗓子喊道:
“喂!那个哑巴!你怎么不跟着一起搬?长着一身腱子肉,就在那傻站着?赶紧过来!招你过来不是来发呆的!”
看着俞修情那张不太聪明的脸,魏叔都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有栽种方面的工作经验,还是单纯来混日子的……
祁云照刚刚关顾着分神,都没注意到俞修情在偷懒,连忙走上前推了推他:
“魏管家叫你,快去帮忙!”
俞修情侧头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不满,就差“我不干活”“我是俞家大少爷”这两句话写着脸上了。
“赶紧去……”
祁云照压低了声音催促,又用手肘捅了捅他,毕竟现在还不是将俞修情身份暴露出来的时候,起码等救出顾澜潇。
而且沈缘被吩咐去小别墅送盆栽,没在这里,他生怕自己压不住这个男人,也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慌乱。
果然俞修情就是个麻烦……
对方最好是识相,能听话点!
好在俞修情并没有因为被使唤而大吵大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无奈走过去,闷声开始有样学样搬运盆栽。
见状,祁云照也是送了口气,跟上去一块拿那些小袋小袋的养料。
“一共有多少花,都登记起来。”
魏叔拍了拍旁边记账的佣人,然后将领口夹着的老花镜戴到了鼻梁上。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磁性、富有威慑力的男中音:“魏叔。”
魏叔心头一颤,慌忙转过身,便见俞裴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后面。
“俞总,您怎么回来了?”
他恭敬地弯了弯腰,又看了一眼停在大门外面的黑色迈巴赫,面带惊讶。
祁云照听见这声惊呼,走到一半猛地顿住脚步,随即转过身来,微眯起眼,目光凌厉而锋锐地盯着那个男人。
这么多天,对方终于是出现了。
他瞥过俞裴商,第一时间去寻找还在搬运的俞修情,面色露出了几分急切。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离开这里,不能过早在俞裴商面前败露身份,到时候自己想要再脱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但祁云照转念一想,又不对,车上的盆栽还没完全搬下来,就算要送到后花园,也要先送往花库里检测植株健康。
如果自己突然贸然拉着俞修情开溜,那势必会被眼尖的魏管家发现,毕竟俞公馆最忌讳的就是员工私自离岗了。
祁云照感觉自己此刻一个头两个大,不能用借口离开,只能静观其变了。
这边,俞裴商扶额,揉了揉作痛的太阳穴,这几天的工作让他有些乏力。
但淡灰衬衫下包裹的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或许并非正式场合,他未穿端正严谨的英式衬衫,衬衫稍微宽松了些,也没有系领带,最上端的纽扣解开了。
“我回来拿点资料,顺便看看阿潇怎么样了,这几日不见,我想他了。”
一边说着,俞裴商一边解开紧致的袖口,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蜜色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青筋也若隐若现。
“夫人一切都好!”
魏叔胁肩谄笑,不敢说错话。
俞裴商“嗯”了一声,却没有着急走,双手插着衣兜,继续追问道:
“他最近的睡眠和进食怎么样?”
魏叔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看着男人那双严峻中带着几分担忧的眼眸,额头沁出一滴冷汗,如实道:
“夫人最近已经没有起夜的习惯了,医生开的安眠药也有在按时吃,基本能一闭眼就睡到天亮,至于这个进食嘛……”
见他停住,俞裴商眉梢紧紧皱在一起,不安感升起,一脸焦躁地问道:
“他现在的体质是不是越来越差?”
魏叔犹豫片刻,点点头,已经有些不敢看男人阴沉的脸色了,低垂着脑袋:
“是的……夫人最近一直在吐,还吐了很多次,但都没见吐出什么来。”
俞裴商心里骤沉,猛地抓住他手臂,手指一直在颤抖,语气急促而凌厉:
“为什么会这样?!”
魏叔被他这样吓到了,能感觉到手腕的骨头发出响声,快要被捏碎了。
“这是因为夫人接受不了小迪少爷离世,情绪波动太大,加上他的身体底子太差,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也不吃药,所以……所以才会承受不住……”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声音带着哽咽。
俞裴商听完他的话,耳边如同惊雷炸响,身形踉跄了下,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懊悔,紧握成拳头的双手无力垂下来。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手掌已经被自己攥得血肉模糊,却不觉疼痛。
如果自己当时能及时戳破茶水里的毒药,而不是拖延时间赌顾澜潇会不会让自己死,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看着男人一脸悲痛的模样,魏叔心里也很不好受,只能尽力安慰道:
“俞总,您别太难过,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您预购的花卉都运输过来了,夫人虽然什么都不喜欢,但却对植物感兴趣,他要是看见这个惊喜,会很开心的!”
但俞裴商却什么都听不下去了,心里想的都是那个瘦骨嶙峋的人……
他迈开沉重的双腿,朝前疾步走去,此刻的念头只想赶快见到顾澜潇。
怎料好巧不巧,从车上搬下盆栽的俞修情刚转过身,就撞上了急匆匆路过自己身边的男人,手中的花盆“哐啷”一声掉落在地,摔个粉碎,泥土全倒了出来。
他也因为惯性踉跄了两步,然后十分狼狈地摔到地上,疼得站不起来,身体重重压住了那些泥水,和昂贵的花卉。
俞裴商本就着急,加上突然无缘无故被撞,火气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连那件身上干净的衬衫,都不免沾到了黑乎乎的泥巴和绿色杂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在场的所有人吓坏了,纷纷都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祁云照也没料到这意外,脸色大变,心中暗叫一声糟糕,看着地上那个摔得不轻的男人,想要去搀扶,却犹豫不决。
他害怕俞修情会因此暴露……
魏叔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抽出口袋里的餐布,朝着俞裴商跑过去。
“俞总,您没事吧?!”
他一边担心地擦着男人胸口的泥渍,一边低头看向俞修情,火冒三丈:
“好你个哑巴!怎么看路的?眼睛也瞎了吗?不仅撞到了俞总,还把那么贵重稀有的花卉摔碎了!你完蛋了!”
掌心传来一阵阵刺痛,显然是被碎片扎流血了,俞修情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只见那张俊脸阴郁到了极点,目光更是冰冷无比,仿佛要将他凌迟处死。
魏叔见他还发呆上了,二话不说就是抬起脚,狠狠朝他的肩膀踹去,怒道:
“还愣着干嘛?给俞总赔礼道歉!”
俞修情吃痛,却只能咬牙忍住,然后站起来,但那双那双眸子中却透出一股阴冷之意,死死盯住魏叔,一言不发。
“还瞪?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竟敢惹俞总生气!”
说着,魏叔抡起袖子,就要上去教训他,却被身旁的男人拦住。
俞裴商挥手示意管家退后,眼睛却一直紧锁着面前这个高大的仆人。
他倒是没见过身材如此魁梧的,手臂肌肉流畅,比保镖都要健硕几分。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里散发着野兽般凶残的气息,就算不说话也让人有种压迫感,让俞裴商无端生出一丝熟悉。
俞修情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低头,然后一个劲地鞠躬道歉。
第175章 像发臭的苍蝇被人唾弃
“把脸抬起来!”
俞裴商冷声命令,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这声音让周围的佣人都为之一震。
俞修情心中忐忑,但照做了,抬起了头,目光对上那双淬着毒火的眼睛。
俞裴商微微眯起眸子,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面前这张脸很是普通,放在人群里也是极不起眼的,可似乎哪里不对劲……
那种陌生却又让人觉得熟悉的感觉,让他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后面的祁云照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好像下一秒俞裴商就会撕开那张面具。
为了不暴露得太早,他硬着头皮走上去,站在俞修情的旁边,然后赔笑道:
“俞总,他撞到您了,实在对不起,我们前几天才到俞公馆来应聘工作,不懂规矩,还请俞总大人有大量……”
俞裴商冷漠地睨了眼这个老花匠,嘴里嗤笑一声,下一秒直接抬起长腿,毫不留情地往俞修情的胸膛狠狠踢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俞修情整个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重重飞出去,撞到了车厢边缘的铁板,又从车厢滑到地上,最后滚落在一旁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俞裴商这一脚踹得太用力了,他整张脸都变了色,身子也跟着猛烈地颤抖,双手抱住肚腹,痛苦的表情溢于言表!
俞修情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可却还是抑制不住地低微呻吟。
或许是碰撞导致冲击力太大了,他喉咙里顿时涌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紧接着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翻腾。
他用手狠命捂住嘴巴,鲜血还是丝丝缕缕地从指缝间溢出,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朝地面猛吐了一大口红色。
看到这一幕,祁云照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暗道俞裴商果然心狠手辣。
他也不敢继续给俞修情求情了,低下头,双脚非常识趣地往后退去。
在转过身的时候,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眼神阴毒而又充满了恶意。
看样子俞裴商并没有认出那个佣人就是俞修情,所以将俞修情带到这里是来对地方了,以俞裴商的手段,够折磨他了。
由于急着要去看望顾澜潇怎么样了,俞裴商也不没有什么心情继续折磨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了,转身急匆匆离开。
那些目睹上司发飙的佣人更是默不作声地搬运盆栽,根本没人去理会角落里痛苦不堪的俞修情,偷瞄一眼吓得急忙路过。
俞修情就这么蜷缩在那里,疼痛已经麻木了,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被撕裂了,他想喊救命,却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
被窃窃私语议论的屈辱感,无法抑制的恨意,让俞修情的眼睛都红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着,难受极了。
视线透过凌乱的发梢,望向不远处弯着腰原地不动的祁云照,许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他看不清那个男人脸上是什么表情,似乎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欣赏……
总之不会是好的。
心在一瞬间跌落无边无际的深渊。
俞修情感觉自己如同一只发臭的苍蝇,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被所有人厌恶、唾弃,甚至就连祁云照也在冷眼旁观。
这种无法阻止别人窥视的无助让他很想逃离,逃得越远越好,可身体却动弹不得,就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他突然很想很想沈缘……
如果那人在这里,又会怎么做?
会怜悯他现在的惨状吗?
俞修情不明白自己只是不小心撞到了那个被称作“俞总”的男人,却要被狠狠踹胸口,被管家当众骂得狗血淋头。
那一脚比以往任何攻击都要来得重,连祁云照的拳头,都只能算是皮肉之伤。
他好疼好疼……
小别墅。
沈缘似乎有些迷路了,怀里捧着一盆月季,在每层都是中式建筑风格的楼梯上穿梭,一模一样的房间让他眼花缭乱。
刘妈让他把花送到第五层侧面第三间的卧室阳台,明明位置说得很清楚,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路痴,找了好半天,就是分不清那些相同房间间隔到底有多远。
最后甚至把自己弄晕了。
这里太大了,沈缘想回去,可绕来绕去又忘了刚开始上来的楼梯口在哪,而且周围空无一人,根本没有可以问路的仆人。
他简直要被自己蠢笑了。
以前脑子不好使,干什么都搞砸,现在好不容易算是重生了,依旧没有改变自己记性差的特点,或许就没有根治吧……
沈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竟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他急得眼眶湿热,小脸蛋因为焦躁而红扑扑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迷茫与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缘紧紧抱着花盆,手臂一阵酸疼,双腿也已经跑累了,所幸放慢脚步,漫无目的地在一望无垠的走廊上颓然走着。
如果祁云照在这里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他惊讶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遇到困难会优先想到祁云照了,是不是对方在自己心里有了位置……
“嘭!!!”
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打破了这片安静的空间,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颤。
沈缘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怀里抱着的花盆也险些掉落,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双手死命护住了那个花盆。
不然碎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惊恐地抬起头看去,长廊最角落的房间突然打开了,一道暖黄的灯光照了出来,地上是一堆支离破碎的碗筷。
米饭、蔬菜、鱼肉、汤水这些本该新鲜美味的食物,此刻全都混杂在一起。
什么情况?!
沈缘愣了愣,连忙躲在了旁边的墙壁后面,探头探脑地往角落里看去。
只听一个清润中带着沙哑的吼声响了起来:“滚!都给我滚!我不吃!”
紧接着,两名佣人被赶了出来,房间门也“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这个声音……
沈缘猛地瞪大了双眸,心思全都落到了刚刚那个吼声上面,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听起来很是嘶哑,带着哭腔,但他还是分辨出来了,那嗓音都特点。
的的确确是顾澜潇的!
沈缘整个人顿时又惊又喜,趴在墙壁上的手臂都难以置信地颤抖了起来。
找了这么多天,原来顾医生被关在了这里,而且还是自己要寻找的第五次第三间,这个发现让他无比激动和兴奋。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带顾澜潇一起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沈缘暗暗下定决心,咬了咬牙,然后整理好假发和衣服,正准备抬脚出去时,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男人走了上来。
他吓得把脚缩了回去,只敢伸出一小半脑袋,透过缝隙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可当看见那张脸时,沈缘却大惊失色,双腿已经完全发软发抖,不能站稳了,所幸肩膀靠着墙壁,才没有摔倒。
而且如果不是两条手臂搂紧着花盆,恐怕现在就会掉落粉碎,被男人发现。
他不敢再继续偷看了,整个人都颤栗不已,心跳快得似乎要冲出胸腔了。
脊背贴着墙壁缓缓滑落下来,沈缘惊魂未定地坐到了地上,将花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在看见俞裴商的那一秒,儿时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段不堪的岁月,那些可怕的记忆让他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停止了,心中有恐惧,却又无处逃避。
如果说俞修情是披着人皮的恶魔,那么俞裴商就是吃肉不吐骨头的野兽!
一个在自己成年时给予温暖后又亲手毁灭,一个在童年时毫不留情地摧残和折磨,这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出一辙的手段,让他活在阴影的痛苦里,想要死去。
什么先天性智力低下,全是假的,自己小的时候根本就不傻,分明是被俞裴商活埋在货物里,因为缺氧过度而昏迷。
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变得迟钝愚蠢了,俞裴商嫌弃,但因为相貌出众,又被扔在娱乐场所,供人消遣玩乐的工具。
沈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也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和坎坷,承受能力终于提升了,可以正面面对那些曾经受过的痛苦……
可当再一次看见那个施暴者,他还是会怕得脚抖,甚至被阴影吞噬殆尽。
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沈缘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悲痛到了极致,呜咽声还是溢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然后手忙脚乱擦干脸上的泪水。
“怎么办……”
沈缘不知所措地呢喃着,满眼恐惧,心里只有想逃离俞公馆这一个想法。
他急忙爬起来,低头又看见了地上那盆鲜艳欲滴的月季,以及顾澜潇。
如果自己就这样走了,顾医生怎么办?自己心心念念想救对方,现在就这么半途而废,因为害怕止步于此了吗……
沈缘觉得不应该这样,来之前已经预想过所有可怕的结果了,可他还是来了,更应该坚强起来,带顾医生离开!
第176章 再次见到形若枯槁的顾医生
沈缘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终于控制住那股恐惧的情绪,让自己冷静。
他抱起地上的花盆,然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那个房间,只见那里的狼藉已经被仆人收拾干净了,俞裴商也不见了。
想必应该是进去房间了。
这栋小别墅平常是被禁止上来的,只有在送东西的时候,才能得到放行。
所以下一次再重新到这里来,就要看运气,或者得到管家的允许了。
今天必须要见到顾澜潇!
顾医生被俞裴商带走这么久,他都不知道对方过得怎么样,现在是什么状况,刚刚光看那些被扔出来的饭菜,和歇斯底里的大喊,或许顾澜潇的日子很苦吧!
沈缘心疼地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月季花,眸底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一定要跟顾澜潇传递信息!
这样对方好跟他们里应外合逃跑!
他拿出口袋里的圆珠笔和记录表,撕下一页纸,在上面迅速写了一行字。
随后纸被卷成一小条,沈缘又将花盆里的土壤挖出两厘米左右的小深坑,把自己的纸条轻轻埋进土里,再重新复原。
检查完,他才深吸口气,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朝着房间走过去。
他站在门前,刚靠近门板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别碰我!我恨透你了!再过来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让你永远愧疚!”
紧接着俞裴商惊慌失措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阿潇,你别冲动,我不过去,你把刀子放下!不要伤害自己!”
“那些仆人是怎么照顾你的?我不是让他们把利器全部收起来吗?!”
男人的怒气在房间里回荡。
顾澜潇的嗓子已经哑了:“小迪都死了……我唯一的弟弟都离我而去,现在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死了最好……”
“不!你不是一个人,阿潇!你还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爱、幸福、权势,我全都有!求你了!”
房间里的俞裴商很是焦急和害怕,吓得说话都变了调子,恨不得马上把自己血淋淋的心掏出来送到对方的手上。
而顾澜潇听见这些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东西,却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我稀罕你的东西吗?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我们隔着血海深仇,你还有脸提爱、幸福?这些我本来就拥有的东西,全都被你摧毁了!我这辈子都恨你……”
说到最后,他的身体都因为过度激动而控制不住地颤抖,手中紧握着的那把刀子也在抖动,随时都会割破喉咙。
俞裴商看着青年决绝的样子,看着那张熟悉、却恨自己到极点的脸,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疼得无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努力,或者倾尽所有做过多少,都无法走进那人心里。
顾澜潇不爱他。
一切都是心甘情愿,自作多情。
“把刀,放下……好不好?你不想要,我不逼你,只是求你,别死……”
就算这样,俞裴商还是颤声说道,眼含泪光,语气卑微的仿佛是在祈祷:
“我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这个同样自私自利、刚愎自用的男人,居然也会委曲求全,低三下四地哀求,这是沈缘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可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刚刚在对话里听出,顾澜潇现在正拿着刀,以对方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全可能会准备自杀!
沈缘站在门口心急如焚,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要不然最后见到的,就会是顾澜潇冰冷无温的尸体!
他急忙按住门把手,就要转开,里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传开男人的嘶喊:
“阿潇!不要——!”
随后又是一阵物品摔落的碰撞声,以及俞裴商的闷哼,和顾澜潇的尖叫。
沈缘暗道不好,立马推开门,在看见里面的一幕时,他整个人不由僵住。
地上散乱的,狼藉不堪,全都是碎裂的玻璃杯盏,还有一把带血的小刀。
顾澜潇正半躺在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声音哽咽,脸上满是泪痕。
而俞裴商却紧紧压在他身上,一只大掌紧紧地握着他的瘦骨嶙峋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另一只手却垂落在床铺上。
沈缘看见,原本雪白的床铺已经被鲜血染红,俞裴商的那只右手被刀划伤了,此刻正汩汩往外冒着血,触目惊心。
照这个情形来看,应该是俞裴商抢了刀子,不过顾澜潇没受伤就好……
沈缘悄悄松了一口气,但自己此刻已经进来了,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阵难以自制的紧张感让手心里冷汗直冒。
“啊!俞、俞总……”
他只好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叫道,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哼。
“滚。”
男人冷漠无情地驱赶,显然并不想错过此时唯一能贴着顾澜潇的机会。
即使自己的手心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也不愿意错过紧密相贴的温存。
可沈缘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进来了,都没有看清顾澜潇一眼,哪肯离开。
虽然男人的语气带着浓烈的杀意,让他全身一震,但还是没有任何退缩,又往前走了两步,佯装担忧的样子说道:
“俞总,你手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吧!这么下去会失血过多的!”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俞裴商微微侧过头怒吼道,眼中的寒光犹如实质般射向他,让原本心里就有些紧张的少年顿时觉得浑身发凉。
沈缘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不停鞠躬,低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看俞总受伤了,很担心您的安危!”
“你一个下人也配?!”
俞裴商冷哼一声,微微直起身体,转过脸看着身下的青年,那凶残鄙夷的目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关切:
“阿潇,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看着男人那副虚情假意的模样,顾澜潇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几欲作呕。
但他还是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与憎恨,冷漠地瞥过头,声音虚弱却充满倔强:
“品行恶劣,活该你一辈子遇不到真心对待你的人,只能孤独终老!”
“哦,不对,你永远活不到老,因为你这种蛇蝎心肠的畜牲就该去死!”
顾澜潇转过头看向男人,冷笑出声,眼神恶毒,如同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
“阿潇,你……”
俞裴商震惊的看着他,眼底是深深的痛苦和不解,还有一丝隐隐的绝望。
他没想到顾澜潇竟会说出如此残忍的话,他知道对方恨自己,但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恨,恨得连骨髓里都在冒着寒气。
后面的沈缘无措地站着,目光十分担忧地看着顾澜潇,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毕竟俞裴商还在这里,但光看这个男人被狠狠羞辱和怒骂的样子,他就知道,对方在顾澜潇那里占不到半点好处。
“畜牲东西!从我身上滚下去!”
顾澜潇开始挣扎,趁着男人悲痛欲绝的空隙,他使出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弯曲起膝盖,狠狠朝着男人的裆部撞去!
“啊……”
俞裴商疼得惨叫一声,脸色又青又紫,很明显刚刚那一膝盖直中要害!
他浑身一颤,手松开了青年,转而捂着腹部,整个人也顺势倒在了旁边。
顾澜潇慌忙从床上站起来,拍了拍褶皱的睡衣,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半天缓不过来的男人,心里只感到无比畅快。
眼前的青年没有任何遮挡得呈现在自己面前,沈缘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对方形若枯骨,脸色憔悴,头发凌乱,手臂也密密麻麻都是血痂子,狼狈又可怜,好似下一秒就会断气而死去。
这和记忆里那个清冷高贵,干净体面的顾医生判若两人,如果不是那张脸,沈缘此刻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顾澜潇也注意到了旁边那道惊愕不已的目光,转头与其对视,却只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容,这并不是照顾自己的女仆。
可偏偏那双泛着水色的眼眸,却让他觉得异常熟悉,仿佛在哪看到过……
他皱起眉头,脑子浑浑噩噩什么也想不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道:
“有什么事吗?”
沈缘猛地惊醒,看了看脸色惨白的俞裴商,又看向打量自己的顾澜潇,立马调整好情绪,将怀里的月季花递上前:
“魏、魏叔说月季花开了,夫人喜欢,便让我送一盆过来解闷。”
顾澜潇看着他殷勤捧来的月季,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眼底隐有泪光在闪烁:
“我都要死了,还养什么花……”
听到这话,沈缘心里一紧,连忙摇着头,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哭腔:
“才不会!你才不会死!还有很多花没看过,怎么能不活了!不可以……”
顾澜潇闻言,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眸,目光清澈如初,只是那双眼睛深处,藏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没人能读懂。
“为什么不会……”
他低低地呢喃着,像是想要找出点依靠:“人走茶凉,我好累了……”
他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沈缘是第一次见,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177章 别忘了给花松松土
床上的俞裴商闻言,心突然就像被紧紧揪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尖锐的玻璃碎片。
他望着那个瘦削的背影,孤独而寂寥,明明那么柔弱,却还要假装坚强,还要一次次地推开自己,不让自己靠近。
俞裴商觉得,顾澜潇就是一朵长刺的玫瑰,明明快要凋零了,却不愿意让人浇水,也不容任何人走进那片荆棘丛。
“我不会让你死的。”
顾澜潇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语气很轻,却充满了坚决。
他心头微缩,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收紧,指骨泛白,几欲折断,却硬生生忍住了心底那股强烈的冲动和不适。
顾澜潇转身,看着男人清俊的脸庞,淡漠疏离,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你凭什么这样说?”
“凭……”
俞裴商薄唇微抿,眼眶通红湿润,顿了一下,才又接上:“我爱你!”
此话一出,沈缘嘴角难以控制地抽了抽,听着这个荒唐又可笑的表白,他心头一阵恶寒,忍不住想要翻一个大白眼。
俞裴商什么时候变成一副苦情人的样子了?这是他认识对方那么久以来,最为惊悚的事,也偏偏让人厌恶至极。
俞裴商似乎也察觉到前面那个“小女仆”的鄙视目光,自尊心极强的他深深受到了羞辱,顿时火上心头,随手操过旁边一个枕头狠狠砸了过去,厉声呵斥:
“为什么还不滚?!还站着?你是哪个区域的佣人,怎么连基本规矩都不懂了?!活的不耐烦了,想找死是吗?!”
枕头扔过来的那一瞬间,沈缘下意识侧过身紧紧护住怀里那朵今早才盛开的月季,但脑袋却被砸得生疼。
“对不起!我是新来的园丁,冒犯到俞总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走!”
沈缘被男人的举动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低头说话,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哭腔,显然被俞裴商这一怒喝吓坏了。
“你砸她做什么?你才该滚!”
顾澜潇气恼地指责,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小仆人真挚地希望自己活着,还是单纯看不惯俞裴商对待新来佣人的态度。
“她不就是来送花的园丁吗?又没招惹我,干嘛要骂她?她有什么错?!”
俞裴商看着对方为维护一个下人居然对自己如此生气,这就是在间接性表明,他做的一切还不如一个女仆送的破花!
醋意翻涌而至,他指着楚楚可怜的沈缘,漆黑的眸子里闪着阴鹜,冷声道:
“就算是园丁,她也不应该站在门口,她知道自己身份,不该靠近你!”
顾澜潇才懒得跟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多费口舌,张口闭口都是变态的占有欲,他转过身,伸手去拿沈缘手中的花盆。
“你走吧,花我收下了,谢谢。”
他微微垂眸,看着沈缘,轻声道,脸上的表情淡漠得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嗯!不客气。”
沈缘点点头,唇角扬起几分笑意。
他想说“下次还来给你送”,可眼睛却不经意间瞥见前面那个男人阴沉至极的脸色,硬生生将这几个字憋了回去。
俞裴商阴晴不定,随时会将靠近顾澜潇的人或者东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再逗留,说不准会被他当成是要对顾澜潇图谋不轨的情敌一起除掉!
沈缘想到这,汗毛倒竖,手指紧张地攥着衣角,临走前还特意嘱咐顾澜潇:
“夫人别忘了给月季花松松土,浇浇水,不然它很快就会窒息而亡的。”
说完,他看都不敢看俞裴商一眼,转过身,毫不犹豫就是跑出了房间。
“嗯好。”
顾澜潇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看着小仆人安全离开之后,他这才收回视线,将那盆月季轻轻放到了桌上。
俞裴商从床上站起,走过来想要从身后拥抱顾澜潇,却被对方熟练地躲掉。
“抱一下都不行吗?阿潇,你刚刚真的一点也不留情,现在还是很疼……”
他委屈巴巴地询问道,指了指刚刚被对方踹到的地方,一张俊脸满是痛苦之色,完全从大野狼化身成一只流浪犬。
“从我的房间滚出去!”
顾澜潇指着敞开的门口,冷声喝斥道,语气里充斥着不耐和厌恶之意,就像是在驱赶苍蝇一样,毫无半点温情。
“你不要这么绝情好吗,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不要赶我。”
男人依然赖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并且还用那种自以为担忧和心疼的恶心眼神看着顾澜潇:
“我听魏叔说,你生病了,吃什么吐什么,最后连药也不吃了,为什么不听话,要这样肆无忌惮地折磨自己?”
顾澜潇听到这些假仁假义的话,眉头紧蹙,眼底深处涌上一股厌烦之意。
他厌恶眼前这个男人,厌恶极了他的惺惺作态,更加讨厌他所谓的关切。
“不需要你关心!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让你出去听懂没有,我叫你滚啊!!”
顾澜潇用尽力气,朝着男人大喊。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了,他原本清秀的脸上布满血丝,额角更是青筋暴露,双眼通红,大口喘息着,甚至咳嗽起来。
见状,俞裴商吓到了,慌忙去搀扶他,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顺着:
“阿潇,你怎么了?!医生说你不能再气急攻心了,也不能再吐血了……”
“你滚,滚……我气急攻心全都是因为你,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顾澜潇一个劲地推他,撕心裂肺地吼叫道,脸色已经由白转到惨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好好,我滚,你不要激动!”
俞裴商无奈,赶紧松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往门口退去,眼睛却紧盯着咳嗽不止的青年,生怕对方下一秒吐出血来。
他以为自己离开的这几天,顾澜潇可以不那么恨自己,只是没想到,对方的恨从来都是与日俱增,而不会缓停半分。
顾澜潇看他退到了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猛地将房门关上,然后锁紧。
“呼、呼……”
剧烈的喘息声还在耳边响起。
顾澜潇能明显听见心脏跳得很快,仿佛要冲破胸腔一般,几乎喘不过气。
他背靠着门板,整个人虚脱无力,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外面的男人还在锲而不舍地拍打着门板,焦急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阿潇!我求你了!难受不要强撑着!我去把医生找来给你看看好不好?我保证不出现在你面前!就让医生看看!”
“不、不用了,我有药,如果你再、再纠缠不休,信不信……我现在就死,让你进来的时候,只能收尸……”
顾澜潇说话断断续续,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整个人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
但是他的态度却很坚决和倔犟,坚决到连他自己都没法理解,为什么会这么抗拒顾裴商,抗拒到不惜以死相威胁。
或许这份深沉的仇恨和怨念,早已经根深蒂固,让他永远无法接受那人。
听到这番话,门口的俞裴商瞬间就不继续拍门了,低着头,语声哽咽道:
“阿潇,你别做傻事,我不勉强你了,你好好的,我走,我现在就走!你一定要吃药,等会让刘妈给你送些吃的!”
屋里的顾澜潇没有说话,双手抱着自己,但呼吸勉强能渐渐平稳下来了。
他听见门外响起了一阵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整栋别墅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以及挂钟的摆动声。
男人的离开,却并没有让顾澜潇轻松多少,反而感觉自己的心痛很痛,好像被掏走了什么东西,空荡荡的,让人觉得恐惧和绝望,想放声痛哭,却欲哭无泪。
他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宽松的睡衣因为汗水紧贴着玲珑身体,将姣好的曲线展露无疑,骨骼也瘦得根根分明。
头发已经好长时间没修剪了,随意散落在脸颊边,一张精致的秀脸此刻惨白得吓人,顾澜潇双眼无神地盯着某一处发呆,就像丢失魂魄般让人看着心疼。
橘黄色的残霞透过窗缝斜射到卧室里,照亮狼藉的地板,玻璃片反着光,也照亮那个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的青年。
他整个人在光晕里朦朦胧胧,唇瓣被咬得鲜红,仿佛随时都会滴血而亡。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窗外的晚霞已经褪去了,只余一片昏暗,昼更夜替。
门外的刘妈也不知道叫了多少遍,顾澜潇却像聋了一般,什么也听不见。
他浑浑噩噩地站起来,缓缓朝着桌上的那盆有些蔫巴的月季走了过去。
这株在世界里唯一有颜色的东西。
松土、浇水……
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两个词。
顾澜潇拿起旁边的水杯,举在上方微微倾斜,里面的水顺势倒在了花瓣上。
最后一滴倒完,他放下杯子,又拿过喝咖啡的小铁勺,朝着土里戳了戳。
泥土经过水的滋润,变得松软,轻易就被翻了过来,而沈缘埋在里面的纸条自然而然也随之裸露在外。
顾澜潇如同死水的瞳仁在看到那张白纸时,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第178章 盆栽里的纸条信息
他不明所以地抬手,拿起那一张卷得很细的纸条,捏在手里观察了好几秒。
纸张很新,很干净,并不是参杂在土壤里的废纸,显然是有人刻意放进去的。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花盆里藏着别的东西,还是纸条,他有些惊讶。
会不会是什么养花的说明书呢……
顾澜潇想了想,还是决定打开。
原本早就死寂一片的心突兀地跳动起来,仿佛被人用重锤猛敲过,带出无数涟漪,连续不断地撞击着胸口的壁垒。
或许是太渴望自由和救赎了,顾澜潇感觉自己这般心里波动属实有些可笑。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点莫名其妙的紧张和期待压下去,然后小心翼翼打开。
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行娟秀的字体:顾医生,我是沈缘,现在正伪装成花园艺工,我会救你出去的,请相信我!
看到这里,顾澜潇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就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刮得不知所措,连身体都在颤抖。
沈、沈缘?!
他没有看错吧?
这张纸条的主人竟是出自那个小傻子之手?而且对方还说会救自己出去?!
所以刚刚那个送花的小女仆……
就是沈缘本人?!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顾澜潇的脑海,让他陷入了一阵难以言语的迷茫和困惑。
但是很快的,他又冷静下来。
因为他想起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沈缘的眼睛很特别,是罕见的琥珀色,看上去很纯粹,很干净,会泛着光芒,像是水晶琉璃一样透彻,没有任何杂质。
而刚刚那个女佣确实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加上对方的行为举止,和听到自己说想死突然激动的情绪,十分凑巧。
难道沈缘真的溜进了俞公馆?!
这太危险了!
如果被俞裴商发现的话,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
顾澜潇不知道沈缘脑子是怎么恢复正常的,也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从南方到了北方,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沈缘必须离开这里!
手中的纸条被捏成一团,他惊慌失措地撕掉,撕得破碎,直至上面的内容看不出来了,他才一把扔进了垃圾桶里。
可是问题来了,自己现在被囚禁在这栋别墅里,虽然俞裴商没有让保镖看管门口,但他的一举一动还是会被监视……
如何找到沈缘变成了难题。
顾澜潇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脚步沉重地走到窗前,纤指撩开一点帘子,视线透过半拉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夜色。
夜幕高空悬挂着一弯弦月,皎洁如玉的清辉洒满了整片院子,几盏昏黄的路灯孤立在两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一股突如其来的凉风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来,吹得他有些冷,下意识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窗户被安装了防盗网,根本出不去。
孤独是最容易被破碎的东西。
明明知道沈缘的话不切实际,可他那颗常年冰封的心,也渴望阳光的照拂。
……
沈缘回到了员工居住的宿舍里。
平常只要自己一回来,就会屁颠屁颠跑到面前一口一个缘缘的男人,今天晚上却出乎意料没有看见,宿舍安静的很。
他内心隐隐开始不安。
今天俞裴商回来了,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有没有见到,有没有暴露身份。
特别是俞修情,精神不正常就算了,脾气还跟以前一样那么暴躁,也不知道惹出什么幺蛾子没有……不让人省心!
沈缘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也不先回自己的房间了,转身走向男寝。
俞修情和祁云照是睡在同一个房间的,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发现端倪。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抬手敲了敲,空荡的走廊里回响着清晰可闻的声音。
沈缘听得心里莫名发慌。
所幸现在夜已经深了,这层的大部分佣人都已经入睡,才没有人发现他一个“女孩子”竟大半夜在敲男寝房门……
敲了两声一长一短的暗号,祁云照开了门,什么也没说,便让他先进来。
沈缘侧身进屋,男人重又关好门。
屋里灯光昏黄,空气潮湿,角落里放置着两张矮小的单人床,一左一右。
其中一张上面平躺着一个男人,沈缘一眼就认出那是穿工作服的俞修情。
衣服是暗灰色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大块污黑的东西,那是白天吐的血迹。
沈缘注意到了,但有些不确定,可心里的那股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等到走近,男人苍白的脸色,以及染着丝丝缕缕血渍的下颌骤然映入眼帘。
沈缘倒抽一口冷气,脚步控制不住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手臂撑在墙上稳定自己的身体,他惊慌失措地转头问道:
“怎么会……这样了?”
“让俞裴商踹了。”
声音薄凉,祁云照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说这件事跟他无关似的。
“为什么踹他?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了?俞裴商发现他的身份了?”
沈缘的心脏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他一脸惶恐地看向身边那个不慌不忙的人,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放心吧,没发现,我专门从黑暗市场里预购的易容具,没那么容易看出。”
祁云照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依旧是风轻云淡,随后将白天俞修情顶撞俞裴商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沈缘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水,他咬着嘴唇,努力平复着自己烦躁的情绪,半晌才勉强镇定下来。
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沈缘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更多的是劝自己不要太在意。
毕竟当时就是抱着俞裴商能折磨俞修情的想法,才将人一起带到这里来的。
祁云照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中所想,原本平静的神色忽而阴沉,冷然道:
“他只是昏迷过去了,不会死,有速愈水在体内,那一脚没伤到肺腑。”
“好吧,我只是怕他突然死了,死得太痛快,折磨还没开始,太便宜了。”
沈缘不以为意地说着,他只是觉得,俞修情死了也是好的,至少他们可以继续做自己的事,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祁云照眼睛眯成一条线,冷冷盯着他,似乎是想要从他身上寻找到什么。
沈缘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感觉下一秒自己的内心就会被看穿,干脆转移话题:
“我今天见到顾医生了。”
这句话也成功让祁云照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开,难免也觉得惊讶,追问道:
“在哪?”
“古楼小别墅,他被关在那里。”
沈缘蹙眉,脑海里浮现出顾澜潇瘦骨嶙峋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有点泛酸。
“他过得很不好,好像生病了,我过去的时候,他还拿着刀子,想要……”
他咬唇顿了顿,表情和声音都有些低沉,最后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自杀!”
祁云照眼眸微动,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回答,不由自主地看向沈缘,见他眼中的哀痛和怒火,显然是认真的。
印象里,顾澜潇清冷孤傲,作为医生更是重视生命,从不会寻死觅活。
而如今却沦落到要自杀的地步。
似乎情理之中,又让人唏嘘不已。
“那他自杀成功了吗?”
祁云照忍不住问道,神情凝重。
“没有。”
沈缘摇了摇头,“俞裴商不让。”
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祁云照脸色变了变,急切道:“俞裴商看见你了?”
“嗯,但没有认出我来。”
沈缘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并没有存在的冷汗,眼前似乎还闪烁着俞裴商充满杀戮和戾气的眸子,心脏砰砰乱跳。
他深呼吸,强压下内心的恐惧,让自己稍微镇定些,然后又告诉祁云照:
“而且我还将卧底的信息通过纸条的方式传递给顾医生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看见埋在泥土里的纸条了。”
“太好了,沈缘,这样一来顾医生就知道我们的存在了,更方便逃走。”
祁云照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喜悦之情,接着又拍了认可地拍少年的肩膀: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联系顾澜潇,没想到却让你做到了,很棒。”
“我也是误打误撞找到他的。”
沈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信心满满地看着面前欣慰的男人,眼里闪着光: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等俞裴商离开俞公馆,再悄悄接出顾医生,就能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了!顾医生一定很想自由!”
“我们还得防一下俞裴商的眼线。”
祁云照提醒道,面色变得严肃:
“虽然俞公馆的眼线不是很多,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小虾米,如果想要做成这件事,必须得谨慎,所以我建议,在俞裴商离开俞公馆之后,先找机会把顾医生接走,然后我会想办法让眼线放松警惕。”
“交给你了,祁哥哥!”
沈缘的目光充满了信任。
“就这么信任我吗?”
男人勾唇,戏谑般地问道。
“当然,你救过我,我信你!”沈缘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甜美可爱。
“好。”
祁云照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像在宠溺一只春日慵懒的小猫。
第179章 将钱扔给狗有什么区别?
沈缘正要说回宿舍了,眼角余光忽而发现另一张空床上放置着一个密码箱。
虽然被床单刻意盖住了一大半,但他还是眼尖看到了露出的半角铁盒。
来的时候祁云照并没有带什么东西,怎么突然之间又多出了一个密码箱子?
沈缘本想着各有隐私,当做没看见,但出于好奇,他还是忍不住问男人:
“祁哥哥,那个密码箱,是什么?”
祁云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头微微蹙了蹙,像是在纠结和犹豫什么东西。
但看着少年真挚询问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隐瞒和欺骗,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然后平静地回答道:
“那些都是俞氏公司的股份。”
“什……什么?!”
沈缘听到这话震惊不已,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看了看密码箱,又看向男人,事实证明他没有出现任何幻觉。
“你跟我过来一下。”
祁云照轻轻拉起他的手腕,将他带到床边,然后松开,去拿那个密码箱。
随着密码的输入,箱子应声打开。
沈缘看着那些机密文件,以及全部有关俞氏集团掌控权的东西,都在里面。
虽然他不认识这些文件和U盘有什么作用,但是从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标签来看,这些东西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这……这些文件你怎么会有?俞氏集团不是已经被俞裴商收购了吗?”
沈缘看着男人问道,也不敢拿箱子里的东西查看,眼神里满满的不可思议,难不成对方从俞裴商那里盗回了俞氏股份?
祁云照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着头,先将密码箱盖上去,然后小心翼翼锁好。
在少年震惊的注视中,他才缓缓抬起头来,唇角勾勒出淡漠的弧度,解释道:
“今早的时候,我无意间找到了董事长被软禁的地方,用易容具假扮其中一个保镖,成功溜了进去和董事长见面。”
“你……见到了俞爷爷?!”
沈缘惊愕地睁大眼睛,单手捂着嘴,脸上带着几分激动:“他还活着?!”
祁云照轻点了下头,严肃道:
“外面虽然传出俞裴商已经收购了俞氏集团,但事实却不是,没有董事长在文件上签字转让和亲口承认将公司买卖,俞裴商得到的自始至终只是一个集团空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手中紧握的密码箱自,脸色也更加凝重起来:
“俞裴商没有杀董事长,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想尽各种办法一直软禁着他,直到董事长同意签字为止。”
“原来是这样啊……”
沈缘恍然,但心里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垂眸看向那只黑色的小箱子:
“那俞爷爷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你手上?是让你带出去吗?”
祁云照闻言,思绪似乎飘到了白天时,老爷子对自己的千叮咛万嘱咐,下颚线条忽而冷硬了几分,脸色阴沉道:
“董事长让我将股份带出去,交到俞修情身上,让他重新将集团夺回来。”
沈缘唇角控制不住地扯了扯,视线不由地转向床上那个呼呼大睡的男人。
“俞爷爷知道俞修情现在的情况吗?他的脑子受损,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
“不知道,我来不及说。”
祁云照眼里露出几分可惜之色,不知道俞泊堂得知自己引以为傲的孙子,如今这副痴傻的模样,又是如何的心情?
他看着手臂青紫不一的俞修情,脸上的鄙夷和轻蔑在不断加剧,讽刺道:
“不过把这种重任交在那个畜牲身上,完全是在自取其辱,倒不如全部都给俞裴商,还能让他放我们一条生路。”
沈缘垂下了眼眸,睫毛微颤着,遮掩住眼底所有的神采,声音冷淡而平静:
“所以你要将股份给俞裴商吗?”
声线有些冷,祁云照愣了一下,第一次听见沈缘用这样口吻跟自己说话,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他连忙放下密码箱,双手放在少年双肩上,将人轻轻转过来面对自己:
“你理解错了,我只是说迫不得已的时候,我知道你对俞裴商也同样恨之入骨,肯定不会这么便宜给他俞氏集团的!”
沈缘抬起头来,看着男人认真的神色,唇瓣抿成一条线,牙齿终于松开:
“嗯,俞裴商如果得到了俞氏公司,一定会做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给他如虎添翼,我们救出顾医生也更难了!”
“我明白,你放心吧,俞氏股份我会保护好,要是俞修情能恢复正常,那最好,要是不能,我会另想办法处理的。”
祁云照郑重地说着,又抬起指腹小心翼翼擦了擦他脸庞的灰尘,表情温和: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园艺工是份很累的工作,辛苦了。”
“嗯嗯!不辛苦!”
沈缘乖软地摇了摇头,双手背在身后,一双乌黑亮丽的大眼睛笑眯眯地望着男人,声音甜软得可以挤出水来:
“那祁哥哥也早点睡。”
这声哥哥似乎是叫到了心里去,祁云照眼神暗了暗,喉结轻动,面对这么一个香香软软的小不点,他的理智似乎又要回归到身体里,但最终也只能压制住念想。
“嗯……晚安。”
祁云照低沉地应道,透着几分无法掩饰的沙哑,听上去格外撩拨心扉。
“好梦哦~”
沈缘很乖顺地朝着男人挥了挥小爪子,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门外走去。
说完,就听见门咔哒一声关上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和昏迷的俞修情。
“缘缘,你迟早会是我的……”
黑暗中,祁云照喃喃自语了一句,眼眸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
而一直双眼紧闭的俞修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忽然猛地颤了颤睫毛,想要睁开,却又无能为力,最后又归于平静。
祁云照并没有发现这一幕,他转过身,目光直接忽视还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落到床上那个无法估量价值的密码箱。
他伸手放在上面,感受着那冰凉而厚实的金属质感,忽觉一阵恍惚,心底莫名升起浓烈的贪婪和占为己有的欲望。
俞修情现在的状态,加上速愈水的摧毁,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恢复了。
把上亿资产的公司交到一个五岁心智、而且只能活两年的人手里,简直就是在浪费,和将钱扔给狗有什么区别?
倒不如好好掌握在自己手里,既能延续俞氏集团的寿命,也能让自己摆脱不见天日的杀手身份,光明正大活着。
这样一来,沈缘也会跟着他,成为他的人,再不用受那些肮脏龌龊的事困扰。
祁云照想到此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蓦地抬起眼,望向俞修情,眼神犀利,为那狭长的黑眸染上一层寒冷薄冰。
……
因为沈缘的一张纸条,接连好几天,顾澜潇都在急切地等待着,想要再见到这人,可却又没有任何办法联系到。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继续等多久,更不清楚这样的心情是怎么来的。
这栋古楼没有允许不能轻易开门,估计对方也在想方设法上来见他吧……
顾澜潇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让他感觉疲惫不堪。
从椅子离开,又躺回了床上。
身后传来开门的吱呀声,和一阵细微的脚步,他侧躺着闭眼,每天都循环的流程已经让他麻木了,也不再想理会。
果不其然,刘妈的声音响起:“夫人,起来吃饭了,俞总让营养师给您准备很多滋补身体的东西,看看合不合胃口。”
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顾澜潇就厌弃,索性继续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照顾这么久了,刘妈自然知道他在装睡,无奈地蹙眉,将饭菜放到桌上之后,便习惯性地走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
阳光顿时洒落进来,有些刺眼,顾澜潇下意识抬手挡了挡,接着一个身影站在了床边,恰好将窗口遮住大半。
他不由得眯起眼睛,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背光面对自己的刘妈。
刘妈微笑:“夫人,起床吃饭了。”
顾澜潇没回答,只是又翻了个身子,将脑袋缩进被窝里,睡到另一边去了。
刘妈也不生气,接着又走到他前面,笑吟吟地将早餐摆好,轻声说道:
“俞总给您建造的花园已经开始种花了,您有什么喜欢的花吗?跟刘妈说,我让艺工们都给您种下去,好不好?”
如果换作平时,顾澜潇肯定毫无兴趣,但这次因为沈缘,“艺工”两个字还是让他睁开眼睛,起身缓缓坐了起来。
刘妈见他终于有了反应,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将饭碗递到他面前:
“夫人是不是想好种什么啦?来,先吃饭吧!吃完我再拿花谱让您看看!”
“嗯,我自己吃。”
顾澜潇将碗勺接了过来,垂眸看着色香浓郁的营养粥,却分神了。
见他半晌不动勺,刘妈出声提醒:“夫人,粥已经晾过了,再不吃就凉了。”
顾澜潇回过神来,把粥又放回了桌上,看向刘妈,开口打断了她的啰嗦:
“上次的月季太单调了,刘妈,你再派人给我送一些吧。”
第180章 接近他的,俞裴商都会除掉
刘妈很是意外,这么久以来,对方从来没主动和自己搭话,也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恨不得将这个消息告诉俞裴商,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断过,点头哈腰道:
“好好,只要是夫人喜欢的,我让仆人都送过来,您先把粥喝了,待会想要什么花,我记着呢,让他们好好去挑!”
但顾澜潇却没耐心等了,多一秒等待,就是多一份煎熬,他将身上的被子掀开,白皙的脚丫落地,焦急道:
“刘妈,你现在就让人送过来吧,后花园不是新运来了很多花吗?我就要那里的,每天送一盆给我,不要重样。”
他话中有话,但却没有刻意说让新来的园艺工,也就是沈缘过来这里送花。
毕竟刘妈是俞裴商的眼线,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刘妈都会告诉那个男人,顾澜潇不想因为自己给沈缘添麻烦。
俞裴商很小气,但凡自己接触过的人,无论男女,只要稍微能引起自己注意的,都会用尽手段,悄无声息地除掉。
他不能说的明目张胆。
听到要后花园的新盆栽,刘妈惊讶了下,不知道对方整日整夜都被关在这里,是怎么突然知道花园来了一批新品……
但她也没有过多怀疑,连连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桌上的粥,额头刻着三条深深的皱纹,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行,夫人等着,我现在就让人送过来,您记得把粥喝了啊!要不然俞总会责怪我照顾不周,还会扣我的工资……”
“混蛋……”
顾澜潇低低地怒骂了一句,伸手拿过旁边的营养粥,捏着汤匙轻轻搅了搅。
一股香甜味钻入鼻腔,他却没觉得有食欲,反而胃里一阵翻涌,想呕吐。
他拼命忍住这股厌食感,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缓缓吐出,声音沙哑:
“知道了,我会喝的,你快去吧!”
“好!”
刘妈很开心,开心这人终于对周围的东西感兴趣了,而不是死气沉沉。
她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又悄悄回过头来,偷看了一眼青年,对方果然在喝粥,虽然吃得很小勺,但总算进食了。
刘妈心里一阵激动和兴奋,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想第一时间告诉俞裴商。
房门又被轻轻关上。
顾澜潇在确定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才慌忙将那碗粥扔回桌子上,头朝着垃圾桶,呕了两声,全都吐了出来。
胃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了,只有一滩酸水,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他颤抖着手,抽过几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又将营养粥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整个人便虚弱无力地靠在床沿上。
只不过是吃了一点粥,就吐的这么厉害,难道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顾澜萧苦涩地笑了笑,这一生从未想此刻这般如此的绝望,也从来都没有想到,原本在幸福而又充实的家庭里出身的自己,居然会沦落到如今这样的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也许明天,或者后天……
总之活不长了。
不知道就这样坐了有多久,坐到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门打开的声音彻底将他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彻底惊醒过来。
顾澜潇猛然睁开眼睛,便看到刘妈笑盈盈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
是沈缘吗……
他瞬间来了精神,坐直身体,眼睛不停地往后看去,却被刘妈挡着大半。
刘妈立即细心注意到了,连忙侧过身体,将身后捧花的小女佣拉到前面来,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花盆,笑着介绍道:
“夫人,您要的花给您带过来了,是四照花,符合您清冷淡雅的气质。”
说着,她还将花盆放到顾澜潇前面的桌子上,眼睛特意瞥了瞥旁边的碗,里面的粥已经没有了,而且还一粒不剩下。
刘妈眼里露出浓浓的满意之色。
在看到小女佣的那一瞬间,顾澜潇满眼的期待瞬间落空,变得黯然失色。
不是沈缘……
“嗯,你们出去吧,我累了。”
他淡漠地挥了挥手让两人出去,自己又重新躺回了床上,拉过被子蜷缩成一团,连那盆雪白的四照花也不去理会。
这突然之间的反差让刘妈手足无措,看了看花盆,又看向床上那个背对着自己的青年,不明白刚刚对方还念叨着想要花,怎么现在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是不喜欢吗?
她欲言又止,想要开口询问,但又怕对方嫌自己啰嗦,只好作罢。
“我们出去吧,让夫人休息会。”
刘妈轻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小女仆抿着唇瓣,没有再多言语,默不作声地更在刘妈身后,走出了卧室。
此后的好些天里,顾澜潇依旧还会每天期盼给自己送花的女仆会是沈缘。
可无一例外,全都不是。
那些一盆接着一盆的花堆满了阳台,而他燃起的期望又如同灰烬般,一点又一点地覆灭,最后都开始产生幻觉,自己那天见到的“女佣”,是不是沈缘了……
没有水浇灌的花,开始枯萎了。
顾澜潇要求每天都让女佣给自己房里送花的举动也很快传到了俞裴商耳中。
对方自从来到俞公馆,对这里的东西全都不屑一顾,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顾澜潇曾经说过,他俞裴商的东西,无论多奢华精致,也只会觉得恶心。
现在突然开始对花感兴趣……
虽然这人有了爱好,终于不颓废了是件好事,可俞裴商生性多疑,高兴的同时,也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
手指间的香烟被他捏得死紧,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而这些烟头还在不断地冒着白雾,将那张俊脸衬托得愈发阴沉可怖,让人根本看不透半点情绪。
“俞总。”
刘妈这时走了过来,朝他恭敬地弯了弯腰,见他这模样也是多少有些心悸。
香烟燃烧到尽头了,俞裴商却没有扔掉,反而抽出最后两口,将剩余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上,然后抬头,看向来人:
“如何?他真的是喜欢花吗?”
刘妈叹气,摇了摇头,如实回答:
“每日送过去的花,夫人都没有看一眼,也没有照料,都放在阳台上了。”
果然……!
俞裴商的眉宇皱得更深了。
从那个小女佣过来送花之后,一直落落寡欢的顾澜潇突然就对花有了兴趣。
难道表面上是让女佣送花,实则对方是看上之前那个新来的小女仆了?!
而顾澜潇显然是还没见到这人。
才会锲而不舍地让女佣送花。
想到这里,俞裴商眼神一暗,心里莫名涌起一股酸意,烦躁感也随之而来。
除了他,没人能勾起顾澜潇的兴趣!
“刘妈,过来!”
俞裴商沉声喊道,眼里布满阴霾,语气中也透露着浓浓不耐烦和怒意,让刘妈身子一震,连忙应声小跑着到他面前。
“请问俞总有什么吩咐?”
刘妈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俞裴商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醋火,然后勾了勾食指,示意对方低头。
刘妈会意,立即俯下身,将耳朵凑过去,双手紧抓着围裙,不敢碰到男人。
俞裴商带着金钻的手指半掩脸颊,然后低语了几句,便挥了挥手驱赶:
“去吧,先带过来让我看看。”
“是,俞总,我现在去办。”
刘妈点点头,故作镇定地转过身,可额头沁出的几滴冷汗已经泄露了她的慌张。
她不敢耽误,疾步往外走去。
不多时,刘妈手里便多出了一个盖着黑布的小铁笼,气喘吁吁地返回到客厅里。
“俞总,东西我找人弄来了。”
她轻晃了下那个铁笼子,神情紧张,提着挂钩的手也在难以控制地颤抖,好像里面装着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俞裴商拂了拂西装裤上的烟灰,然后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
他垂下眼眸,骨节分明的手撩起一小块黑布,只听里面响起“嘶嘶”的两声叫唤,下一秒一个扁形、满是黑鳞片的脑袋窜了出来,将整个笼子撞得颤抖了几下。
那赫然是一条毒性极强的海蛇!
“啊……!”
刘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本就悬着的心更是快蹦出胸腔。
但好在手抓得稳,才没有把铁笼子彻底扔出去,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怕什么?”
俞裴商看着刘妈惊恐的样子,不屑地冷嗤一声,重新将黑布盖好,阴沉道:
“该怎么做,知道了吗?”
“明白,俞总!”
刘妈点了点头,表示一定照办。
看着老妈子渐行渐远的身影,俞裴商的眼神中闪烁着怒火,嘴角微微上翘,展现出明显的醋意,整个人都被嫉妒充满。
……
凌晨两点。
一道闪电劈过,在天边留下一条银白色的光痕,将夜空照得通亮。
大雨伴随着阵阵雷声响起,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摧毁一般,轰隆隆地从天际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睡在窗边的沈缘似有察觉般,紧紧蹙起了眉头,但因为白天忙得太累,他并没有被惊醒,只是睡得很不安稳。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玻璃窗突然在外面被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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