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阴差嚎完也看到辛灼了, 一个话多的眼睛就蹭地一亮,当场就用了鬼迷眼,把他们这里的异状藏匿起来,“道长,是你啊,你来这儿捉鬼?”
“来度假,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辛灼一边说一边折元宝。
那阴差馋馋地盯着元宝, 相当羡慕,“度假好啊,我们是来出公差的, 就是这位大爷, 他死前跟你们一个市的,户口就在那儿,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死后魂魄就算到了这儿也得归我们负责……哦对了, 道长,你的那位朋友应该就在你身边吧……不不不我们不是要抓他, 我们可没资格收他的魂。”
辛灼折元宝的手已经停了下来, 面容森寒,“谁告诉你们的?”
“是我们城隍老爷说的, 上次我们去汇报工作,他就说下次要是再跟你们见面,跟你说一声你朋友是绝对自由的,他不想投胎就没有阴差敢钩他的魂。”
辛灼听得都怔了怔, 把贴在施怀熹身上的符拿了下来, 施怀熹活动了一下身体, 好奇地问两个阴差,“我到底是什么来头?”
“哎哟,您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我们了。”
辛灼把元宝烧给他们,“这鬼是怎么回事?”
阴差一边往袖子里塞元宝一边说,“这位啊,明天晚上我们就要接他去投胎了,但是他这腿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死一年了,还没长出来,道长你给看看吧,不然这样去投胎,他下辈子的腿儿就是这样了。”
那鬼坐着,依旧一声不吭,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一般来说,不管生前的状态是怎么样,人死之后,魂魄都是完整的,就算一开始不完整,最多一个月也会变得完整,像这样一年了还没有恢复的情况辛灼也是第一次听说。
道士和鬼差对于这类善魂都是很乐于去帮助的,辛灼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黄符和朱砂笔,“名字和生辰八字。”
那鬼差报了,施怀熹下意识一算,发现这鬼居然活了四十二年,他看着那鬼,他身材瘦削,脸色苍白,五官是有些寡淡的清秀,完全看不出来有四十多岁了。
辛灼画了个引魂符,符箓浮在这鬼空荡荡的裤管上燃烧着,他默念咒语,符箓燃尽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这里的魂魄已经死了,无法再生。”
魂魄也是会死去的,当某个部位被主人遗忘或者排斥,那个部分的魂魄就会消亡。
这种情况也相当少见。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用他的一部分气运补魂。”
阴差连忙看向那鬼,“爷爷诶,你说句话,这样做行不行?”
那鬼静静地看着他们,而后飘起来鞠了个躬,“谢谢你们,不过我不想投胎。”
“又说这话了,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不愿意投胎,过了投胎时辰就要魂飞魄散了。”
施怀熹吃了一惊,“后果这么严重吗?”
“是他的魂魄撑不住了,他离他的尸身太远,也没有在世的亲人挂念,要不是定好的投胎时辰护着他,老早就要魂飞魄散了。”
那鬼面色平静,“就这样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阴差摆摆手,“职责所在,不管怎么样,到了时间我们还是会过来一趟的,那我们就先走了,道长们有缘再见啊。”
见他们走了,那鬼又要坐下,他魂魄虚弱,晃晃悠悠的,施怀熹伸手扶着他坐下,魂体相触间,施怀熹感觉到了凉意,“你变成黑猫是去做什么?”
那鬼回答:“我每天都在附近闲逛,这两天没看到卖花的阿婆,我就去她家看了看情况,没想到吓到人了。”
路上,施怀熹回想着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朦朦细雨里,那鬼靠墙坐着,躬身垂首,像是静默的雕塑,又像是漂泊的浮萍。
施怀熹确定他就是他们昨晚看到的那只鬼。
“辛灼,”施怀熹轻声说:“我想多管闲事了。”
“想让他投胎?”
施怀熹摇摇头,“想让他清醒过来再做决定。”
他看得出那只鬼的状态,麻木而浑噩。
“辛灼辛灼,跟我一起吧。”
辛灼双手环臂,“你想怎么做?”
“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可以先去问一下那个卖花奶奶,我直觉他们也许认识,不过要是问不出来什么我就要靠你了。”
辛灼很乐意让他靠,“先找个地方吃饭,下午我们过去问问。”
“嗯嗯,那你在群里跟叔叔阿姨说一声。”
事实上就算施怀熹没有这个想法,辛灼也打算尽力帮一下。
他们道士,会消灭恶鬼邪祟,也会为善魂引路。
他们找了一家店解决了午饭,之后又闲逛了一阵,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辛灼站在木制的大门前,叩了叩门。
出来的还是中午那个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人,她还记得辛灼,“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问一下你妈妈,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傅萧的人,小的时候住在这里,十岁左右就搬走了。”
女人对辛灼的印象还不错,因此虽然这个问题比较奇怪,她还是愿意问一问,“那你在外面等一等。”
门关上,施怀熹问,“后面那句是你算出来的?”
辛灼扬了扬眉,满意地听到了一句夸夸,“辛灼,你好厉害,你还算到了什么?”
辛灼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之后再说。”
他说完没一会儿,门被打开了,这次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奶奶,她看着辛灼愣了愣,“你是他儿子吗?”
辛灼顿了顿,不打算要这个暂时性的爸,“不是。”他实在不会撒谎,施怀熹也觉得欺骗一个老人家实在是太没有道德心,他们决定如实说。
辛灼把施怀熹教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傅萧死了一年了,他现在不想投胎,不投胎的话他就会魂飞魄散,我是个道士,我想多了解一下他的消息,尽量救救他。”
他其实对这段话的作用不抱多大期望,毕竟一听就相当有病。
然而面前的老人神情变得哀伤,她打开门示意他进来,“他真的去世了啊……”
辛灼跟着她一起进去,“您知道他去世了?”
“一年前我梦到过他,梦到他坐在他们家墙下面,腿也残疾了……他的腿真的……”
辛灼点头,在她对面坐在,把买来的点心放到了桌子上,“是。”
施怀熹小声地辛灼给老奶奶倒茶,后者听话地倒好了茶,带着点心一起摆到老人面前。
“谢谢,”老人的手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她握着茶杯,“傅萧这孩子很可怜,他跟着妈妈一起生活,他妈妈对他好的时候是真的好,但是动起手打他的时候,打得也特别狠。”
“为什么打他?”
“他妈妈恨他喜欢跳舞。”
傅萧是个很安静的孩子,他很懂礼貌,也很乖,相当讨人喜欢。
他很喜欢跳舞,每一个见过他跳舞的人都赞不绝口,她原来觉得这些人应该是哄着孩子的,哪里会有这么夸张呢?
直到有一天她去赶早市,回来的路上在朦朦细雨里,青石小巷中看到了正在舞蹈的傅萧。
他小小的身体在雨里舒展着,有着不可思议的美和无法言说的韵律感,像是正在舞动的音乐。
他好像掌控着雨落下的声音,掌控着树叶飘落的速度,也掌控着看客们的悲喜。
她静静地看着他舞蹈,她相信他是属于舞蹈的精灵,他会和他舞蹈一起发光。
直到面容被愤怒扭曲的女人出现,发疯一样地辱骂他,打他,粗暴地把他拖走,舞蹈的精灵变成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她急忙上去阻止,周围经过的人也赶紧去劝说,这才把女人劝住。
只是后来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傅萧越来越沉默,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又过了两年,傅萧十岁的时候,跟他妈妈一起搬走了。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傅萧的消息。”
静默蔓延了一阵,辛灼垂眸拿出两张折成三角的平安符递过去,“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
老奶奶握住他的手,“也拜托你,让他好好投胎,他这辈子受了太多苦,下辈子一定会好好的。”
辛灼郑重地回答她,“我会尽力的。”
走出门的时候,施怀熹看着绵绵的细雨,闷闷地说:“他的下辈子会好好的吗?”
辛灼照着大概的投胎时辰算了算,“明天晚上的每个时辰都不错。”
施怀熹轻轻嗯了一声。
辛灼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虚虚地扣住他的手腕,掌间一片冰凉,他说,“有我在,别担心。”
施怀熹扬了扬唇,“好哦。”
心里想着这件事情,施怀熹有点无精打采,也犯困得厉害。
晚上八点多,他坐在桌子上当辛灼的小镇纸,困得脑袋一低一低,辛灼捏捏他,“困了就先睡。”
施怀熹下意识抱住他的手指,靠在他的手上,咕哝着说:“我还没换睡……”
话还没有说完就睡熟了。
辛灼轻轻握着他,起身走到床边又顿住,把小布偶放进了口袋里,接着画符。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答应下来的事情他都会做到,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施怀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他正在跳舞,耳边只有风和雨的声音,他满心都充盈着喜悦和愉快,他的动作轻盈随意,雨丝在指间共舞,风拂过树叶,穿过小巷,吹奏着只有他能听懂的音乐。
他们好像浑然一体,仿佛下一刻他就可以乘着风飘到树上,在每一片叶子上起舞。
世间万物都是他的观众。
他们都很喜欢他的舞蹈。
然而下一刻,一切都消失了。
他全身都泛起疼痛,女人尖利的声音响起——
“你是个男孩,你怎么可以跳这种舞?”
“我不许你跳舞!”
“你是不是变态,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
“要是早知道你跟你那个畜牲爹一样,你一出生我就该掐死你!”
“你再跳舞我就打断你的腿!”
一次又一次,他再也听不到风和雨谱写出的音乐了。
他开始痛恨,痛恨为什么要有这种让妈妈痛苦的能力。
要是能让它消失就好了。
他站在高楼一跃而下。
妈妈却变了,她哭着说她错了。
她哭起来也像魔鬼。
然而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切地传来,“施怀熹!施怀熹!”
施怀熹挣脱着醒来,“辛灼……”
辛灼是从施怀熹的痛哼声中醒来的,紧接着就听到他开始小声呜咽,哭腔像是闷在喉口,压得又低又哑,他听得心都是揪起来的,现在看他醒了才松了口气,“怎么了?”
“做梦了……”
辛灼第一次仇恨一个梦。
“辛灼,”施怀熹的声音还残存着梦境里的哽咽,“我们让傅萧再跳一次舞吧。”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应该在九点或十点,我会尽快的。
今天生平第一次报了警,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心情要缓一缓,更新就要晚一点啦。
然后之后的双更也改一下时间,晚上六点和九点各一更。
抱住大家啵啵!
看到你们喜欢这本文,我真的很开心,我会好好写的,爱你们!超级无敌大啵啵!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